《山河望断(雍正) 作者:寻常巷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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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河望断(雍正) 作者:寻常巷陌- 第4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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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让,又怎么地?”
掌柜的立马心里发苦面上发涩,挨个扫过去,最后哀求的目光定在胤禛身上,胤禛扫了几眼还在“摆谱”的弟弟,朝那独自悬在空中的椅子腿踹了一脚,胤祥立马就要向后翻个跟头,还好被戴铎一把撑住椅子,胤祥瞬间跳起来鼓着脸看他哥哥。
“走了。”
看孔尚任掩着笑跟着胤禛一前一后出了门,胤祥没好气的跟上,仍是鼓着脸。
“哥!咱就这么、这么窝囊的走了?!”
孔季重见到了文友,过去招呼两句,胤禛还未回头便被魔音灌耳,“那你想如何?”
“难道不是应该挑了场子狠狠教训一顿那叫什么三爷的吗?”胤祥年少,还正气得狠,“咱兄弟什么身份,还能叫人赶了出来,便是三哥见了我也未必敢这么说话!”
那是自然,谁不知道你如今是老爷子第一宠爱的皇子。
胤禛腹诽完,还是过来狠狠在他脖子上拍了两把,“场子?你出来一趟这些乱七八糟的话倒学了不少!什么场子?谁的场子?你开的店我开的点?还场子……说书听多了吧?!”
“可不是都这么……”
话音未落脖子上又着了一下,被拖到没人的角落,“果然是说书听多了!微服微服,你以为什么叫微服?要是吃顿饭就按不下闲气,非要亮出身份大闹一场,那你微什么服?!”
“店是人家老板的,你又没包了楼,又没端出牌子,人家这么客客气气的赔礼道歉外加赔钱补偿的,你还有什么不满意,要是老百姓都照你这么过日子,还活不活了?”
“那那那……”
“什么?”
“那那些故事里怎么都……”
“不过是给主角加些威风罢了,你这带子颜色还要跟他们比上一番吗?!”又是一巴掌。
“哦……”胤祥摸着脖子耸了耸眉毛,安分下来,又突然大叫一声,“银子!”
“……?”
“既然让了桌子,怎么忘了跟他拿那五两银子!”
“……”胤禛无语地摸摸额头,“十三爷可真没白瞎了抓周时的钱串子。”
那边孔尚任已经使劲跳的老高招手叫他们过去,完全……没有……初见时的风度仪态。
跟他文友一起进了隔壁酒楼,才上二楼便被一把拉了进去,放眼望去,大半倒是那天船里见过的。
团团“周兄”“李兄”拜会过一遭,才落了座,几个人话不多,主要听他们说。
今日仍旧是会文,吃顿饭的“代价”可是结束时要交一篇诗文的。需于宴上有感而发,不得提前作伪。
既是他们熟稔盘踞之地,说话自然少了几分顾忌,文人之间总是谈齐家的少,谈平治天下的多,时政那是断断绕不开的,可这时节,说着说着就难免滑到禁忌上去。
“周兄此次科试如何?”
“哼,这样的考题,不答也罢……”
“哎,别强求太过,蛮子出题,他们懂什么孔孟程朱,”听出前头人意思,素服的年轻人赶紧端了酒来开解,音气里也带了鄙夷,“你看看东府王兄,人家是书照读,打定了主义不入科场的,这才是气节!”
四周一片交口称赞,那衣衫寥落的文士才慢悠悠地回敬了一杯酒,低叹道:“也不过是强撑罢了,倒是上头真下了死命令绑去考试,学生还有家小,也没有那个胆子敢冒‘十族’的风险?”
“嗨!王兄别长他人志气啊!又不是方孝孺,就是他,也不过是传说而已!”
“哼哼,那可没准,”另一个书生冷笑着提壶过来,斟了一杯酒送到姓王的手里,“谁不记得扬州十日嘉定三屠。”
“宏文,噤声!这是什么地方,敢说这样的话!”
“说了又如何,宏斌你就是太小心了些,”话还没落地劝解的已被人拉了下去,“说是‘崖山之后无中国’,我看该是煤山之后无中国’吧……眼下国之不国,家之不家,我等衣冠之族,如何连这点骨气都软了。”
“就是!前天还骂贪官污吏呢,我看呀,倒是不该骂,该扬的!总是……之国,我就不信能立稳了,官吏不通治理,你们看看元朝,自然能让老百姓知道何去何从!”虽悄然隐去了蛮夷二字,但在座也都明白了,立刻引起反响。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倒不知到时候谁能揭竿……唔……”
“对!在京里便看见那些满洲权贵就恶心,无知膏粱就知道架鹰遛狗……”
“哎,年兄这就错了,那倒不是他们想玩这个,而是因其不通文墨,能联诗吗?能写对子吗?能手谈吗?都不能,自然只能玩儿了,敞开了玩,反正有人养着!”
“哈哈哈哈——”
“行了!”哄堂大笑中,适才被人按住的青年书生终于还是站了出来,在桌子上敲了敲,“诸位仁兄,今日可有些过了,这又不是船上,虽是熟地方,总是闹市之中,这么口无遮拦的犯忌讳,是当真不想要脑袋了吧!”
“……宏文总是谨慎……诸位也是,逞一时口舌之快有什么意思,到时候还不是该科考科考,该及第及第嘛,倒是少说两句吧……便是早年的金钱鼠尾也比成了刑天好……”
胤祥自小便是在一片颂圣之声中长大的,也学的是为国为民那一套,今日听他们肆无忌惮的诽谤,划出华夏蛮夷的道儿来,觉着简直吞了刀子一般,又像是吞了炭,冰里火里滚着,憋得自己不行,又强忍着不敢张嘴,生怕上下唇一磕那些刀枪剑戟就从嘴里迸出来收拾不住。狠狠在自己腿上掐了两把,才红着眼去看兄长。这一看,又是一惊。
胤禛手中酒杯快被他攥得碎了,手背上青筋一条一条的绷了起来,双目紧紧敛着,里面闪着清晰可见的阴鹜狠厉的冷光,但整个人确是分外平静的,甚至是静谧,浑身散发着默然的气息。
胤祥一把按上他手,关切地看着他,此刻生怕他一时冲动倒是忘了自己的愤怒气恼。过了许久,胤禛才转头看他,低声道:“没事,他们也不算说错。”
“哥!”
“……”
胤禛不再答话了,那些话在他耳中不堪的过分,但他心中却是十分清楚,他自己从小也被教导的“我非中国之人”,对满族而言,汉人便是征服抢夺来的奴仆,该任意驱使的,眼下的政策甚至都让他们不满了,也难怪后世那个一手推动加速大清灭亡的老虔婆能说出“宁赠友邦,不予家奴”的话来。所以,此刻汉族士子们的……也算……情有可原。
却终究……不甘心。
一杯一杯的醇酒倒进去,二百年积郁之气酿着,渐渐连头脑中都烧成了一团火。
将要结束的时候,果然按规则一人一篇的交了文来,一念,大多便是刚才的话题,从正中华道统到匹夫之责,一个个委婉无比,与会者都知道意思,可拿出去便是有人揭出来怕也落个诬陷的罪名。终于到了胤禛胤祥,胤祥随手写了一首诗塞进去,胤禛仍是坐着不动,在座有些人早已不喜这个袁明,不像袁满的活泼明朗,而惯于沉默不言,不时看你一眼就让人头皮发麻,若不是季重的朋友,早就被赶了出去。他才要起身,前日见过的那姓周的士子已冷笑着开了口,“袁兄乃京中大商,年轻有为,自然见多识广,不把咱们小小的文会放在心上,不过在座皆是讲座俊杰,也不算亏了你,看袁兄这气派模样,指不定还是个满人呢,倒不知除了猫猫狗狗,拿不拿的动笔啊?”
他语气冷厉尖酸的狠,一时在座都静了下来。
胤禛抬头,看了他一眼,周秀才像突然受了惊一般退了两步,倒叫众人莫名其妙。
直到胤禛起身一步一步走过来,围观的生员秀才们纷纷避开,才自觉到压力和惧怕之心。
胤禛缓步走到笔墨跟前,手里还提着酒壶,狠狠地仰头灌了一口,剩下的几滴倒进了磨里,然后将瓶子一把丢了出去,却正叫“袁满”一把接住。
带着酒意,纵笔挥毫。
这问题他早有切肤之痛,想了二百年,积了二百年,淀了二百年,连他自己也不知道究竟想通没有,想明没有,想透没有,一切有的没得思绪在胸中搅成一团,看似笔下端凝,实际上便是他自己,此刻也只是头脑发懵的一片空白。只是酒气如剑气,惯纵着他铁画银钩,凭借本能,让胸中积的淀的喷薄而出,剖开山河。
“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古有升平之辨,今有盛衰之明,然四海之大,本出一家。颛顼平章百姓,帝喾定鼎华夏,尧舜承天景命,夏后之世,商贤王奔狄,周先王奔戎,是有九州。后冕旒多传,而骨肉异分,以为之外,实则一也。且中国夷狄之分,非以山河为之也,而以礼乐为之也,能正礼乐,则夷狄亦中国,不能正礼乐,则中国亦夷狄。士者,执干戈而卫社稷也,垂于天下,济于道统,叔末浇讹,是有先忧后忧之论,王道陵缺,复有家国天下之说。世有亡国亡天下之理,举凡书生意气,当以立道安民为业,不可拘于一姓之存亡。……有明以来,道统复立,然明末之世,石渠纷争之论起,党同伐异之说兴,贤达者自荣华丘壑甘足枯槁,然内外之臣乱蜂酿蜜,攘蝇争血,天下不安,黔首斩木。……国朝以来,内定乱局,外连蒙古,西征边塞,北平沙俄,开博学宏词之科,取衣冠书礼之士,黎庶咸安。虽外族入主,然奉孔孟之学,守程朱之礼,尊忠孝之义,教帝胄以敬悌,范天下以勇直,不可言礼乐耶?不可为中国耶?不可守四海耶?……”
“四哥!壮哉,斯文!”
弃舟就陆,跨马加鞭,归心似箭。
作者有话要说:这个真得抱歉捂脸而奔,最后那段文是我胡乱诹的,不能代表四哥水平,完全不能,请大家忽略,自行想象四哥大气磅礴吞吐山河吧……自动圆润……


90、谶言

城外绿树掩映。
在世人眼中已经足够顶门立户的少年容貌虽不俊美,眼睛却极有神,身材远较同龄人高大,勃勃英气展露无疑,此刻,却难得安静地守在可堪“荒郊野外”之称的林径外。若是近看,才能看到他终有些焦躁地用脚尖在身周画着圆,一手去抚黑骏马的鬃毛,那马也算乖巧地一路听他絮叨抱怨,直到不耐烦了才扬一扬蹄子以示威胁。
就在少年快要画地为牢之时,黑马终于看见一队人马远远而来,这次甩着脑袋拽出自己的鬃毛,长长出了一口气。
一队骑士看似散漫实则周密地围拢着两匹马疾驰而来,马背上的年轻人也同样看到了他。
不待到跟前,前队早已减了速度,唯这两驹毫不顾忌直重到三步之外才被主人扬手一勒稳稳钉在地上,底下的少年与马也都是面不改色,嘿嘿看着马上人,直到两人跳下马背,才上前去挨个献上一个狠狠的拥抱。
三匹马似也耳鬓交缠互道离伤。
“你小子还算有良心,知道来接哥哥们。”
来者正是胤禛胤祥兄弟二人,胤禛见着这年方十五的少年,也是大大的开怀,执着马鞭的手精致往对方脑袋上敲了敲,胤禵偏身闪开,握住他手,才瞪大眼睛抱怨:
“嘿!相比我的有良心,做哥哥的可就大大的没良心了,自顾自的在江南缠绵游乐,单留下弟弟在这受苦。”
他只是开玩笑,却不想胤祥听见“缠绵”两个字脸色都变了,惨着脸偷窥兄长,直踹这个口没遮拦的老十四。胤禛看着到没什么,只在背后深深看了胤祥一眼,才接口道:“是么,当初是谁说腻歪水乡温软,非要往黄沙阵里走一遭的?既然这么遗憾,看来下回是该找你去应付那些文弱书生的……”
胤禵咧了咧嘴便知道不该惹火烧身得了便宜还卖乖,看见马队后头跟的车辆,赶紧岔开话题,“这漫漫长路,莫不是就这么跑回来的吧?干嘛放着车不坐。”
另两人却只是嘿然一笑,并不答话,他见故也自笑了。
这一朝皇室至今都是马背上摔打出来的,三兄弟基本都算是爽直的性子,胤祥胤禵少年好动耐不住坐车,而胤禛上辈子少年起便陪着二哥镇守京城,中年做了皇帝却一心守着朝野内外再加上政事上不肯歇一天的犟直,几乎都没出过京,晚年更是连失至亲,自己也病势缠绵,更缺了精力。受够了为外物所拘的日子,这辈子虽能忍,但可以动弹时,便尽量不憋着自己,何谈坐上几十天的车?
三兄弟多日不见,诉了衷肠,才细细问起来,“我们比报的日子回来早了,你怎的正在这里?”
“哦,没什么,我估摸着四哥的性子定是只有早没有晚的,许就在这一两日,今日九哥招呼人出城游玩,散了场我便让他们先回了,自己个儿在这等等看……”
听这话胤祥眉毛拧了拧,胤禛倒是面不改色,仍旧笑着,作势骂道:“你呀,少跟我耍这些个小聪明!既知道今日,怎不就叫兄弟们一道候一候,免了日后重新见礼?还不是自己小心眼非要争这个先!”
胤禵自小在他跟前儿挨着骂长大,自然知道这只是拿他逗乐,也不如何惶恐,捏着鼻子故作出一副认错模样连连打躬,“四爷小的错了,不该占这个天大的便宜,原该叫两位爷被八个九个十个围着和乐和乐的……”
话还没完,胤祥已经没好气地一脚踹了过来,“平时玩也就罢了,人家几个正事你可别瞎搅和!”
“哟,什么时候轮上您老摆谱了,这点事儿爷还拎不清吗?”
“几天不收拾皮痒啊——”
“谁怕谁,来啊,还是四哥做评判——”
胤禛看着这几百年不换汤料的争斗只觉得脸都要抽了,默默走到一边捂着眼睛,跟十四那匹无奈瞅着主人幼稚模样的马大眼瞪小眼,一起哀叹一声。

“四哥,广济寺就在附近,前几年新修缮后你还没去过吧?要不要顺道走走?”
胤禛想想,此次南下,怕是最后一点清净日子,今日回京,九龙夺嫡帷幕亦将拉开,其中惨烈不足为外人道,上山看看也好,全当为之前时日做个终了罢了……
三人安排护卫在外,只带了几个贴身长随伺候,入了寺庙,别殿倒也罢了,览胜一般依次走了一遭,竟最后才来这大雄宝殿站定。二人素知胤禛信佛,颇为礼敬,多年也被连累沾了不少香火气,今日进殿,却不见他跪拜叩首,只是拈了三炷香,恭恭敬敬打了躬献在释迦穆尼前。
此时天日已晚,游客散尽了,只檀香袅袅萦绕,钟磬之声盘旋不绝,殿内显得分外庄严静肃,震慑人心。
连胤禵这般最好战阵的“侠士”都难得静下心来,闭着眼体味其中真意。
半晌才嬉笑睁眼,道:“佛祖菩萨虽也遭俗人打扰众多,可到底还是清净的,总比你们见得那些士子,成日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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