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冥灵县医院是栋四层的楼房。只有几个护士在值夜班。对混身是血的病人似乎也见怪不怪,显得怠慢。
肖正楠塞了钱,他们才积极起来,打电话叫来了一个年青医生,年青医生瞧了唐冠的情况后又找来了一个有资历的医生汇诊。拍X光片的时候,唐冠的伤口已经肿到不怎么流出血了,他却强行把将伤口撕开。医生们不得不把他绑在床上,以防止他继续自残。并在之后诊断书上写上‘有精神失常症状’。
“片子出来了,里面没有什么异物。先手术缝合伤口吧。需要给他输血。”医生说。“是用血库的冷冻血还是新鲜的?”
“新鲜的是什么意思。”
“就是有供血人直接给他输血。当然这个价钱要高的。”
“用新鲜的。”贝歆淼说。
不多会儿,一个身形虚胖的男人走了进来。医生拉着他就向病室里走。
贝歆淼急忙说:“这就是那个供血人?”他不需走近就能闻到男人的一身酒气。
那男人显然明白他在疑问什么:“我喝啤酒是为尽快补充失去的血。哥们放心,除了酒精我没别的病。”
肖正楠向医生问道:“病人是什么血型?”
医生回答:“这个供血者是O型,病人能接受。”
肖正楠对医生说:“输我的血。我是0型。”
……
折腾了两个小时。终于推开了手术室,缝合伤口。唐冠在麻醉药的作用下睡了过去。肖正楠前后给他输了800CC血,已经是正常人所能一次性付出的最大限量了。
终于安静下来的时候,两个人坐在病房里守在唐冠的病床前。昏睡中的唐冠依然不时地抽搐。
“他自己割自己?”肖正楠望着唐冠说。“早就有传言说唐冠有精神问题。”
贝歆淼摇头:“不。他在山上时弄伤了胳膊,也许是……”
“那有可能是破伤风么?这医院不会查不出这个吧。”
“我已经带他打过了破伤风针了。可能是其它的感染……”贝歆淼说不下去了。
肖正楠看懂了他的想法:“你想到你父亲了,是吗?仇建波描述过关于你父亲的死——‘从山上下来就口不能言,直到病死。’”
贝歆淼顿时呆若雕塑。
肖正楠安慰道:“别担心。唐冠会没事的。天一亮我们就返回A城,我认识A城医院最好的医生。”
“A城医院……”
贝歆淼露出一丝苦笑。
父亲就死在那所医院里。如今被拆除的旧住院部的大楼,扬起的漫天尘土,还能清晰地在他眼前。
爸爸,当年你到底经历了什么?
第29章 谎
(二更在本章下半部分)
天亮之前,贝歆淼离开了医院。留肖正楠一个人照顾唐冠。
他在夜色中找到了哥哥的家。
“出什么事了?”哥哥并未责怪他的忽然来访。一个人在书房和他见了面,但并没有惊动他的家人。
“玉山公司……”贝歆淼说,“做为副县长你一定很了解这个公司吧。”
哥哥不表态。
“它的老板是谁?”贝歆淼直截了当地问。
“为什么想知道这个?”
“哥哥你要帮我见到玉山公司的老板。”
“你总得告诉我原因。”
贝歆淼半晌不语。他并不想让哥哥知道原故,不想把他扯进这件事情中来。看得出哥哥已拥有成功的事业和美满的家庭。
“你在调查爸爸的死。”没想到哥哥竟然直接指了出来。
……
天亮时,贝歆淼给肖正楠发了一条手机留言,让他先送唐冠去A城医院。他稍后再赶去。
中午时分,他见到了玉山公司的总经理。
总经理很热情地接待他:“贝副县长已经给我打过电话了,既然是他介绍的客户,一定实力非凡。”
“我们将把你们的产品改造,推向国外。但这种合作要和你们的老板亲自谈。”贝歆淼说。“你是老板吗?”
“当然。”
“我知道你不是。让我见你们的老板。”
总经理脸上笑容不变:“确实是我在负责这家公司。”
贝歆淼眯起眼睛。“那你就去向你的老板转告我的话。我已经知道山上的秘密。如果他不见我,有他好瞧!”说罢便走。
还没有走出玉山公司,便被门卫拦住。请他到玉山公司大楼最顶层。
大楼的顶层是个尖顶的结构,一间极为开阔的办公室,四面窗子,可以同时辽望冥灵县城和山上风光。
一个身影细长的人立在向山的一面窗子前,穿着一件淡表色的手绣饰边的衬衫。很有一种古典气息。
办公室的门在贝歆淼身后关上时,那个人缓缓地从窗前转过身来,一脸笑靥。涂了黑色眼线的眼睛笑成两抹弧线。
贝歆淼一瞬间呆愣的如同木头。
“你不该这么惊讶。”池央缓缓地踱到桌前,拿出一个小瓶,用手指从里面取了膏状物涂在唇上。“我知道你今天会送上门来。虽然昨晚我就应该把你抓到这儿来……”
贝歆淼疑惑不解:“昨晚?难道……你就是房子里的那个人?!”
池央不屑地一笑:“房子里?哦,你以为我会躲在那种地方?”
“那昨晚你……”
“我无需出现哦。有人替我请你们来坐一坐,结果你们大惊小怪地跑了。不过今天你亲自前来也是一样的……”
贝歆淼猛然明白那个弄伤唐冠的野兽,就是池央派去的。他一个箭步上前来,抓住池央的衣领:“这他妈的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想你心中已经有答案了。”池央不慌不忙地说。“我们总得有个藏身之处,不是吗?”他的面容缓缓地变的沉痛。“想一想人们的态度吧,我们是不该存在的……”
贝歆淼压低声音:“藏身之处?你是在告诉我,是你们伤害了进入林子的人?!”
“难道你认为是我吃了他们?哈哈哈。”池央大笑起来。
“不要说你不知道他们出了什么事!”贝歆淼说。“我该让你知道,我爸爸当年也进过这片林子,他死了!现在是唐冠!我告诉你,如果唐冠也有事,我会有你好瞧!”
池央笑了:“唐冠?就是跟你一起的小孩?呵呵,你把我们当成什么了?你以为我们就像电影里演的怪物么?那个小孩跟你那么久受到影响了吗?不,那些人会死,是因为……这就是活着的麻烦,经不起疾病。”池央拿起手边的一个小瓶,打开瓶盖,浓重的消毒水的味道扑鼻而来。“你该知道,并不是每一个心灰意冷的家伙都和你我一样,还愿意爱护身体、假装常人。你还没有见过另外的一些,他们自任腐朽,任身体成为疾病肆意变异的温床。这就是我封起那片树林的原因。”
贝歆淼一时难以相信,竟惊讶地说不出话来。
“人们如果知道了,一定会消灭我们。”池央黯然地说。将目光转向面向山的那面窗子。“也许我该在一切变得更糟之前,先消灭了那里。”
(二更)
池央的话,贝歆淼并不完全相信。
虽然他说不出哪里荒谬。
也许是他已习惯了微不足道。总觉得池央把他们的‘作用’抬高到一个不切实际的地方去了。
“你是说像你我这样的人还有许多?”他不动声色地问。
池央点头。
“他们……就在那片树林里?”
池央点头。
贝歆淼终于忍不住露出一丝冷笑:“那你告诉我,我们算是什么?!”
池央没回答,似乎是没理解他的问题。
“活死人?怪物?僵尸?异类?鬼?”
池央笑了:“这些形容很酷。”
“酷?我们不就是这样的么?!已经死的人,却还在这个世界上行走,难道不是怪物吗?”
池央望着他足有好几秒没有反应。
贝歆淼的手机这时响了起来。是肖正楠。
“告诉你好消息!”肖正楠在电话那边很喜悦地说。“唐冠没事了。他的症状是一种未知毒素中毒,也许是他碰了山上带毒的植物。我的医生朋友把他救过来了。”
贝歆淼闻言顿感轻松。
肖正楠继而又低声说道,“我对我的这位神医朋友提起了你的状况,他很感兴趣。我相信他会有办法治好你的。”
贝歆淼心中升起一种复杂的感觉。
池央悄无声息出现在他的面前,脸上是一种恍然大悟的诡异笑容。“是肖正楠?”
贝歆淼切断手机对池央说:“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对我说实情。林子里的真相到底是什么?!”
池央却更关心贝歆淼的私事。他紧紧地盯着贝歆淼的脸,想从他的表情中得到答案。最后盯住贝歆淼的眼睛说,“你是为了哪一个?”
“别再跟我讲奇怪的话!我告诉你,我根本不相信你所说的,我进去过林子里面,我知道那里并不是你说的那样简单。”
池央对他的话毫无反应,平静地向办公桌转过身去。
“不找到真相我绝不会罢休!”贝歆淼转身便走。知道玉山公司和池央有关已足够他吃惊,他需要些时间理清这些事情。
忽然听到池央在他身后说:“现在就让你醒过来,如何呢?”
贝歆淼疑惑地停下脚步。正待转身,一股大力将他向后拉去,转眼间,他便被池央仰面按在办公桌上。池央的右手高高举起一个粗长的针管,直朝他的左侧肋骨缝隙扎了下去。针头顿时刺入心脏。贝歆淼眼睁睁地看着管里的液体被推进了他的胸腔里去。他完全不能明白池央为何要这样做——对于死去的身体无论注射什么都是不起作用的。但他却感到那些注射进去的大量液体几乎要撑破他已经干瘪的心脏。虽然他感觉不到痛疼。可一种极度不安的直觉已经控制了他。
他猛地推开池央。
池央跌倒一边。
贝歆淼拔出胸口的针,从办公桌上跳下来,欲扑向池央。忽然他弯下腰去。一种陌生又熟悉的原本早已远离他的感觉,忽然在他身体里升起,那是痛疼!
随后整个世界摇动了一下。他向四周看去。天地却一片宁静。并无异样。
忽然间,他明白了什么,将手缓缓地摸向胸口。
仿佛过了一世纪。有了第二次的震动!
他如木桩般呆立。完全无法相信。
痛疼感如游丝般从四面八方开始包围他。渐渐加强。贝歆淼看向那些产生痛疼的地方,是身体上经年累月无意中刮破的几乎看不出的小伤口。左手上有一根木刺扎的很深,他甚至不知道它在那里。现在也在向他发送着痛疼的信号,他咬着牙把那刺拔出去。
池央站在窗子那里默默地看着他。
“活着的滋味,为什么会让人留恋?”他说。“要经过那么多痛苦的过程。你挺不过去的……
每一分钟跳动一次的心脏,现在还是如此虚弱。如果没有什么东西刺激它,一天之后会停止。但这一天的痛苦足够你发疯……不过你可以随时选择放弃……”
贝歆淼震惊不已,甚至那些痛疼也无法与他此时的惊讶相比。“为什么!”他不解。
“这一直是你想要的啊!我记得你的话——你想活过来,不计任何代价。现在你的机会来了。如果你能让心跳加快。”池央缓缓走近,神秘地一笑。“我来帮你!”说罢他从贝歆淼口袋中取出手机,贝歆淼想阻止他,竟发现自己全身无力,如同虚脱病人。
池央调出了他手机最后一个通话号码。发了一条简讯过去:急事。速来。
“为什么!”贝歆淼摇摇晃晃地倒下去。
池央上前抚摸着他已经变得柔软的面庞缓缓地说:“你是如此特别,从我第一次看到你,我就知道你将对我很重要……也许你真的做到了我做不到的!现在就让我们看看,他会不会来,会不会愿意用自己来换你的重生。”
第30章 刺激
这或许只是一场梦。
贝歆淼闭上眼睛,他希望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一切都能恢复平静。
从生到死,是一个不可逆转的过程。
地球上的万物,数亿年的历史,从没有死而复生的先例。
而如今,他却把所有不可能都经历了一遍——曾为僵尸,而今又要复活。
不。
这些都说不通。
……
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是在一个陌生的房间。他猛然惊觉,他竟然睡了过去。
在那样震惊与激动之中,他轻而易举地睡着了。而醒来后依然觉得困顿不堪。他曾一时听不到自己的心跳。摸到胸膛才感觉到那一分钟一次的微弱搏动。
不知时间过了多久,是否已快到一天的尽头。池央的话还在耳边——他要在一天之内让心跳加快。
可他却发现自己越来越虚弱。痛疼感一刻不停地袭扰着他。他不得不检查身体各处,寻找那些痛疼的来源,竟发现越来越多未知的伤口。他已很爱惜这具早已朽死的身体,如今却知道他依然让自己伤痕累累。
他想到,如果复活,就再不能像从前那样无所顾及了。那算是做为僵尸的好处吗?
可是如果复活,他就可以品尝美味,拥有生活,感受欢乐。
他应该把此刻的痛疼看成是生命的代价吗?
就像出生的过程,
在鲜血与痛疼中,生命才显得那样鲜明。
度过痛疼就会迎来生命最灿烂的时光。人们为何要不尽情欢笑,挥霍天赐的生命。
然后他又不知如何地睡着了。
再次醒来,却是躺在一张雪白的长方形台子上。他所处的房间,四周挂着白色的围帘。一张医用的器械架立在不远处。托盘里放着医用棉。他看向自己的身体,竟缠满绷带,有人帮助他处理了那些旧伤口,并包扎了起来,来自皮肤表面的伤痛因此变得能够忍受了。可是他依然还有许多其它难以形容的痛苦——晕眩,无力,干呕以及此起彼伏的腹痛。
他的眼睛在房间四处打量,没找到池央的踪影。他想看看时间,找不到手机和钟表。
他用尽全力从台子上爬起来,却失去平衡重重地跌到地板上。
池央从围帘后出现了。
身边竟然跟着黄毛。
两个人把贝歆淼抬起,重新放到台子上。
池央意味深长地说:“我知道你现在很痛苦,但我不能给你注射能减轻痛疼的麻药,那会让你的心脏立即就停止跳动。比起现在的痛苦,相信你更不愿意再经历一次死亡吧。”
“为什么?”贝歆淼虚弱到连讲话都困难。“如果我已经死了……”
池央把一根手指放在他的唇上:“别再浪费力气去想这些了。现在我们要齐心协力让你恢复。”他微微侧头看了一眼黄毛。黄毛点了下头,上前一步握住贝歆淼的手。贝歆淼疑惑地看着他。
池央黯然地说:“那个人还没来。我不能让时间就这样浪费掉。就让他先和你试试……”
“试什么?”贝歆淼不解。
“每个人需要的刺激不同。而你,显然需要的是……”
(二更)
“你想让他为我做什么?”贝歆淼冷笑着问。
黄毛默然地立在他的面前,清秀而苍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