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间流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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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间流沙-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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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喜和人斗,也清楚自己斗不过林锐。人言可畏,纵然已经小心翼翼如此学校里还是有那么多关于自己的流言,再出一点事或许都不能在学校待到毕业了。
忍耐,这是他十几年来学会和烙进骨子里的品质,忍无可忍的底线是什么他还不清楚。
流弋买东西虽然也会讲价,但是不挑剔,巷口那条街上卖菜的大婶挺喜欢他,每次遇到他要买菜都会留一些比较好的,这样流弋就不担心因为回来的迟而买不到菜。今天卖菜的玲婶有点格外的热情,不但装了好几份菜,还硬塞给他一块新鲜肉送给他。
“你就拿着吧,反正都是家前门后的邻居,这么客气做什么!”玲婶推来推去,最后还是把袋子塞在他手里。
流弋是在这个小生活圈里长大的,懂得的世俗艰难和人情世故早就超过了他这个年纪该知道的,见抹不开面子拒绝不了才微笑道“玲婶,这么多菜我家就是三天也吃不了的,您要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直说就好,真的不用送这么多菜的。”
玲婶搓着自己长了茧的粗糙手掌,似乎有些难为情,“那个,小流弋啊,我听他们说你上的那个事市里的重点高中,好像是一个很了不得的学校。我们家小凯今年也上初中了,那成绩愁的他爸饭都吃不下去,那些家教太贵了,我们也请不起,我看你能不能给他补补课?”
周一到周四都有晚自习,周五和周六也是一整天的课。流弋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自己的头,“这倒是没问题,只是我没有给人补课的经验,也不知道讲的好不好。”
“哎呦,反正比我们这两个小学毕业的强多了就是。”
“那你看周六和周日的上午行吗?其他时间我可能没办法挤出时间来。”
“成!就这么说好啦,该天你来我们家吃饭。”玲婶一听他的许诺高兴了,拍着他的肩笑,还是硬逼着他拿了那些菜。
流弋两只手都拎着袋子,走了一会儿就发现身后跟着一条狗,可能是嗅着他袋子里的肉味寻来的。很小的一只狗,大概没几个月,身上厚茸茸的一层黑毛,又瘦又脏,塔拉着耳朵跟在他脚边,倒不像是恶狗。
因为附近有个垃圾场,所以遇到这种流浪狗的几率很大,也没怎么在意,他连自己的生活都在意不过来。只看了一眼就继续往前走了,走到自己家门口那条狗还跟着,流弋没办法,从袋子里翻出几块碎肉丢给它;“吃了就快走吧,听话。”
也不管那狗是不是真的听他的话,见它欢快的扑着肉去了便进了门。
炒着菜的时候忽然今天流苏的咒骂声,“哪里来的死狗,都跑老娘家门口撒野来了!”接着就是几声夹杂着悲鸣的狗叫声。
怎么还在呢?流弋回过头来就看见进门的流苏了,高跟鞋踩得直响,看脸上的表情,今天大概是输了钱。
“今天什么日子?还买了肉。”流苏习惯性的过来看看流弋在炒什么菜。
“不是我买的,卖菜的玲婶送的。”流弋一边说一边把火关了,在碗橱里拿了个盘子盛起来。
“那老女人不是只卖蔬菜么,无事献殷勤的,能有什么好事!”
玲婶虽然没流苏看上去年轻,但实际年龄是比她要小上几岁的,口德是什么东西,流苏是不会懂的。流弋无奈的皱了一下眉,解释,“她让我帮她儿子补一下课。”
“你答应了?”流苏的声音又尖起来,指头频频戳在他后脑上,“我怎么生出你这种儿子,是个人都能去欺负,她那种弱智儿子补什么补,补死了不还是那个怂样!”
“我自愿的,你别管。”流弋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他们这里就这么大的地方,房子又破,在家里吵架和站在街上嚷嚷一点区别都没有,流苏唯恐天下不乱,还不怕丢人,什么小事都能弄得无比难堪。
晚饭后流弋又想起那条小狗,拉开窗帘看了一眼,墙角缩了小小的一团,趴在地上像是在睡觉,外面的天快黑了,模糊得很,衬得有点凄凉。
流弋想了想还是找了一个有点开裂的小碗出来,添了一点饭,又把剩的肉扒些在里面。
流苏正歪在沙发上看电视剧,流弋背这她偷偷的打开门出去,那只小狗一看见他就坐了起来直摇尾巴,呜呜的叫。
流弋有点开心的把碗放在小狗面前,蹲在边上看小狗狼吞虎咽的样子看的微笑起来,不怕脏的摸了摸那颗黑乎乎的头。
现在要甩掉似乎更难了。

廖冬

因为环境逼仄,院子里并没有多少植物,只中间的空地上有棵桂花树,长年都是枝繁叶茂的样子,树冠很大,在伸展得最开的夏天会有遮天蔽日的感觉,这棵树是他记事开始就在这里的,孤零零立在那,树根边长年有人摆了板凳乘凉而光秃秃的。
月光很暗淡,从树叶的缝隙间摇曳下来,光斑错落,有点鬼魅的影子。夜风里是浓郁的桂花香味,熏得人有点晕,一不注意就被落了一头的细碎花瓣。
流弋轻车熟路的从树底下穿过去,一边回头去看跟在后面走路一点声息都没有的小狗,居然一直听话的跟着。
他们住的这个地方是这个城市最后一批亟待拆建的建了,周围越来越多的高楼平地而起,抬头仰望到处都是霓虹交织的光,衬得这个角落越发的黢黑,像是被城市弃做垃圾场的地方,藏污纳垢,扑腾来扑腾去都是徒劳的挣扎。
流弋伸手敲了敲面前的木门,因为注意力被蹭在脚边的狗吸引去,没听到里面的动静,里面似乎是咒骂了几声,接着是窸|窸|窣|窣碰了东西的响动。
打开门的是个女孩,睫毛很夸张的扑闪了一下,身上只包了一条大毛巾,堪堪从胸前一直遮到大腿,但还是看得出下面什么都没穿。
流弋不自在的红了耳尖,知道自己来错了时间,说了句不好意思刚要走就听见里面廖冬的声音,“谁找我?”
面前的女孩子在流弋身上打量了几才让了开来,双手拢在胸前拉着毛巾不让它掉下去,扭着腰臀进卧室的做作背影和流苏平时的姿态很像,流弋忍不住这么觉得。
廖冬家的格局和他家一样,但是因为一个人住,东西没那么多,显得宽敞许多,家具也更新,所以并没显得过分寒碜,只是乱得有点离谱。
流弋忽然踏进这个地方,有点找不到落脚地的感觉,把沙发上的衣服拾了拾才坐下。
这种感觉上来了流弋才发现自己已近很久没来过这个地方了,廖冬很少在家,他自己也没时间,两人在生活上没什么交集,何况廖冬也是话少的人,就算一起长大,也显得疏远。
廖冬从卧室出来时已经穿整齐了,只是头发还乱着,眼睛有点红,看见他就问“怎么是你?”大概觉得有点语气不对,又换了句,“有事吗?”
两句话还真没多大差别。
刚才开门的女孩从卧室出来了,已经穿上了衣服,T恤牛仔裤,长发垂在脸颊两侧,背着一个小巧的包包,看上去居然有了点乖巧好女孩的错觉,看着廖冬甜甜的说了句“那我回去啦。”声音很细,带着讨好。
廖冬看没看她,弯腰在堆满杂物的茶几上刨出烟和打火机,咬着一支烟点上,然后问流弋,“抽不?”
流弋摇摇头,余光撇着站在门口和廖冬告别的人。
那个女孩完全不在意的表情,没事人似的对廖冬笑笑才出门。
流弋垂下眼睑,脸上神情模糊,手指在起了毛边的沙发罩上抠了抠,他来这里的次数不多,但是遇到各种陌生女孩在的几率却特别大,忽然这么撞上来尴尬还是不会减弱。
廖冬在做什么行当他并不清楚,大抵是不太正经,别人都说他是混混头子。但是关于他的流言很少,也是,茶余饭后的谈资,有流苏一个人就足够了。
“我能把这条狗放在你这里一下吗?”流弋抬头问,因为廖冬是站在他面前的,个子又高,他的视线往上,睫毛就长长的翘了起来,灯光在颜色过分浅淡的眸子上照射出一种光亮来,非常期待似的。
这个眼神很难让人拒绝。
廖冬听了这句话,好半天才看见缩在他脚边毫不起眼的黑色小狗,无声无息得像个玩偶,只是眼珠子在一动一动的,“别告诉我这是你养的?”
“不是,今天从巷子口那里跟来的,撵又撵不走。它再在我家门口待下去我妈肯定要把它弄走,我看它有些可怜,想先放你这儿一下,明天再把它送走。”
小狗似乎听得懂“送走”两个字,呜呜了一声在他的脚边蹭了蹭,样子挺可爱可怜的。
“怎么送回去?你知道它哪来的?既然不能养,又怕它再跟来,直接塞垃圾箱里不就完了。”廖冬吐出一口烟来,弹了弹烟灰,说得轻描淡写的。
流弋听得嘴角抽了一下。
“我记得你不讨厌动物的啊,所以才想着放你这里。”流弋没办法,开始有点小无赖。
说起来他和廖冬有过一段很亲密的时光,小的时候廖冬还经常带他一起玩,吃过一碗饭睡过一张床,打架翻墙什么的也有过。廖冬初三那年退学时他刚上初一,还因为害怕身边没有了朋友丢脸的哭泣过。
在流弋心里,一直把他当很好的朋友,哪怕他们之间看上去根本不像朋友那回事。
“不讨厌就是喜欢?”廖冬咬着烟反问,几步跨过来坐到了他身边,长腿叠在一起,“这种狗你也敢往家里带,身上有没有病都不知道,依我说,现在就把它丢了。”
因为两个人之间的距离拉近了,那种疏离陌生的感觉也就淡了许多,流弋偏头看廖冬的表情里没有厌恶就偏袒的说了句“就是有些脏而已,应该没病的吧,你别碰它就好,我先把它洗干净了。”
廖冬掐了只剩下一截的烟头,忽然在他头上拍了一下,嗤道,“你怎么还是这样的烂好心?”
“那我借你浴室用一下。”流弋不自然的摸了一下头,赶紧顺杆爬。
那条小狗确实很乖,泡在水里也只是哼唧了几声,流弋以前没接触过狗,一开始有点找不到下手的地方,只是胡乱的揉,揉得所有的毛都倒了起来,乱得像团毛线。好在狗也耐得住他折腾,在水里扑腾了一会儿,溅出不少的水,狼狈的样子看上去挺喜庆的。
洗了三遍水才是清澈的,流弋回头找毛巾才发现廖冬一直在站身后,双手抱在胸前靠着门框,总是阴沉的脸上有一点笑容,嘴角微微翘着,棱角分明的脸就柔和了些。
流弋不知道他笑什么,低头把狗从浴缸里拎出来,又放水洗了一遍浴缸,拔了塞子放掉水。被他丢在一边小狗甩着身上的水,冷得浑身打颤。
“先把它弄干了,抖得快站不住了。”廖冬不知道从哪里抓了条毛巾扔过来。
流弋看着毛巾还挺新,大概是他平时用的,就有点不好意思,觉得太糟蹋了。
廖冬不以为然,站在边上又点了一根烟抽起来,过了好一会儿忽然问,“你上初几了?”
流弋正把毛巾包在小狗脑袋上捂着吸水,那小狗挣扎了几下被他拎着脖子后面的皮差点悬空,怪叫了一声,有点凄凉。
流弋手上的动作停了一下,听着廖冬的问题有点无语,半响才说,“我都高二了。”
“哦,高中了啊,不错。”廖冬懒懒的把尾音拉长,都有点找不到话题的感觉,于是干脆沉默。
把那只狗弄干净了流弋也不多待,到门口时忽然想起一事,回过头有点结巴的道“那个……今天来的时候打扰了,抱歉。”
廖冬这次是真的笑了出来,咬着的烟都震得落下烟灰来,“多大的破事,还说的这么郑重其事的!”
根本,没办法交流。
流弋被嘲笑得脸有点红,懊恼的得出这个结论。
周日有很多的事情要做,早餐做的不麻烦,但是费时,熬粥的时间里背了几页的单词,等流苏起床了才去煎了鸡蛋,盛了一碟咸菜出来。
流苏对食物向来很挑剔,这点几乎没受十几年的贫寒生活影响丝毫,没有鲍鱼鱼翅照样可以拿青菜豆腐来事,尽管对烹饪一窍不通,但是并不妨碍她发表意见。每个不用上课的周日做燕麦粥已经成了惯例。
从开始学着做饭,流弋就渐渐习惯流苏千金小姐般颐指气使和娇惯放纵的挑剔。傲慢,不可一世,因为过分美丽,所以尽情挥霍地招摇,有时候可以装一装清纯和不食人间烟火。所以才会觉得班上的陆以婵其实和她很像。
也许流苏在生他之前不过就是现今陆以婵的翻版,好好学生,受尽追捧。
如今红颜依旧,只是不食人间烟火的表象终被世俗切割,露出庸俗的,卑微的骨肉。
流苏不说话的时候其实不讨人厌,至少她沉默的时候流弋会觉得在家的时光好过了许多。
早上起了很浓的雾,看不出阴晴,流弋还是拆了床单和被套塞进洗衣机里,然后搜罗了脏衣服泡在盆里。洗衣机已经很旧,发出咔哒咔哒的噪音,像是迟暮老人骨骼快要散架了。
流苏正在涂睫毛膏,眼睛睁得大大的,涂完之后会转过头来问他“好看吗?”
她化妆的步骤本来就多,偏偏弄完一样要问一句,祥林嫂一样让人忍无可忍,流弋头也不抬的敷衍,“好看。”
然后把绞过的床单捞出来做再手洗。
等他洗完了晾起来,流苏也打扮好了,盘起的发髻,烟熏妆,长裙,高跟鞋,十几年如一日的打扮,随时穿的衣服大都是要参加宴会的样子,谈不上什么气质品位,但还是妩媚艳丽得逼人。
把廉价东西最大价值的利用,在这方面,流苏天赋异禀,全身上下的衣服加起来从不超过三百块。不带上个人感情平心而论,他没见过比流苏更漂亮的女人。
这个事实,有点讽刺。
在公共场合,流苏只有一次和他出现在一起过,那是初一的家长会,流弋的成绩忽然突飞猛进的从进校时的中上游拔到班级第一,家长会上老师特意把流苏叫了来。
那绝对是他十几年里最糟糕的一天,流苏在那里肆无忌惮的讲他们的平常的生活,顶着一张惊艳的面孔说着粗鄙到让人瞠目结舌的话。
流苏从没在别人面前掩饰自己妓|女的身份,哪怕是在学校,在他老师同学的面前。
但是这种曝光,流弋完全没有心理准备。
学校就那么大,这种方式的出名,也很容易。
流苏自然没什么宴会可以参加,无非是出去打麻将,那是她最大的爱好,乐此不疲,赢一百块有多得意高兴,输一百块就有多失意痛苦,纯粹就是自己折磨自己,像是小孩子,情绪其实多半是自己掌控着的。
流弋去敲廖冬的门很久里面才有声音,“没锁,自己进来。”
声音传出来已经很小,大概是从卧室传出来的。
流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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