阙舒道:“那群人来自中原的辉煌门,但是天神珠已经不在他们手里了。”
何容锦搂着他的肩膀,淡然一笑道:“这条腿是我自作自受,我认了。”
阙舒弓起身,在他的腿上留下一个个吻痕。
何容锦忍不住挪开腿,“你这是做什么?”
阙舒手指轻轻地抚摸吻痕道:“这是本王的旗帜。”
“……”
“这里已被本王占领,所以,”阙舒抬眸,盯着何容锦的眼睛,似承诺似发誓,“本王一定要让它恢复往日荣光才行。”
何容锦被他眼底的认真看得心中一颤,掩饰般地笑道:“哦,想要它杂草丛生吗?”
阙舒舒展身体,抱着他的肩膀,一边啃他的耳垂一边轻笑道:“真的喜欢我的胡子?”
何容锦道:“假的。”
阙舒拉起他的腿,笑眯眯道:“那我们来点真的。”
西羌王族统治西羌两百余年,沾亲带故的王族子弟数以百计,西羌大臣推选的一共十二个,察隆又举荐了一个,一个十三人,年龄在三岁到十岁之间。听起来不多,可何容锦真正见到时,才知道十三个孩子是多么头疼的一件事。
西羌崇武,教孩子便从学武打猎开始,这便使得他们大多数都从小活泼好动。而何容锦是被花清河教大的,花清河看似行为放荡不羁,其实在礼教上颇多规矩,他身为首徒,受到的影响远比尼克斯力要多,因此当他看到这群孩子在花园里像猴子一样上蹿下跳时,完全不知从何下手。
阙舒看得挺乐呵,“都很健康。”
何容锦道:“你打算如何挑选?”
阙舒道:“不急,先放在宫中教养。西羌王虽然只有一个,但还可以有赫骨大将军。”
纵然木已成舟,但赫骨大将军这个官职对何容锦来说,听起来依旧是说不出的别扭。
阙舒见他眼眶微青,知道是因为自己这几日需索无度,不禁心疼起来,忙拉着他去书房休息。其实,不止何容锦感到累,有时候他一觉醒来也疲困得不想动。可即便如此,身体和心灵在靠近何容锦的时候还是不由自主地想要将他抱在怀里,想要确定这个人的确已经是自己的伴侣,曾经的空虚、失落、绝望都是成了过去。
何容锦坐在书房里,发现那个应该看奏章的人的目光一直盯着自己,“有话要说?”
阙舒落落大方道:“只是想看。”
何容锦刚开始还会为这样直白的情话而感到不自在,不过听得多了久了就惯了,垂头继续看书。
阙舒又看了会儿,才恋恋不舍地将注意力放在奏章上。
两人静了没多久,就听外头报察隆进宫求见。
祁翟离开后,察隆身上的担子越发重,有几次何容锦都看着不忍心,可察隆却忙得很高兴。阙舒说他就是个越忙越快活的人。
何容锦曾问道:“若是累垮了呢?”
阙舒道:“忠心耿耿的人,西羌很多,才智出众的人,西羌也不少。可西羌只有一个察隆,因为他懂得如何让自己忙得快活又累不垮。”
察隆进来,先行礼,再报喜。
“打听到天神珠的下落了。”
阙舒精神立马一振,“在哪里?”
察隆道:“落在一个叫百里长柳的游方郎中手里。”
阙舒皱眉道:“辉煌门不是中原大派吗?怎么会任由天神珠落在游方郎中手中?”
察隆道:“听说那个百里长柳是用迷药迷昏了他们,方才得手。”
阙舒更觉奇怪,“常年跑江湖的人怎么会不提防迷药?除非那个百里长柳不是一般的游方郎中。”他脑海中闪过一个名字,敛容道,“马上派人去圣月教,让辛哈找人打听这个百里长柳的下落。”
察隆迟疑道:“圣月教?”
阙舒道:“他之前不是在中原闹得风风雨雨,还引来了魔教?想必对中原武林知之甚详。那个姬清澜又是个懂医术的中原人,说不定有些关联。本王这是给他将功赎罪的机会。还有赤教,告诉他,这是最后一次机会,若是他能找到天神珠,以前的事本王既往不咎。”
察隆道:“是。”
何容锦道:“天神珠能否治好我的腿是未知之数,实在没必要冒险。”
阙舒道:“我找天神珠不仅仅是为了你的腿。我只觉得这颗珠子……来得太蹊跷。”
察隆闻言点了点头道:“这颗珠子在突厥可汗病危之际出现,时机太过于巧合,而且功效神奇,立竿见影,仔细想来,倒像是故意为救可汗而出现的。”
阙舒道:“不止如此。辉煌门那群人也出现得很蹊跷。中原突厥相距何止千里,他们如何得知天神珠的消息并在一个月的时间内赶到突厥,抢走天神珠?若说他们不是为天神珠而来,那么是什么令他们放下中原的一切千里迢迢跑到突厥呢?”
察隆和何容锦都沉默了。
阙舒道:“再加上这个突然出现的游方郎中,你们不觉得这颗天神珠太蹊跷了吗?”
察隆道:“可这毕竟是中原和突厥的事。”
阙舒道:“中原和突厥的事若置之不理,很快就会变成西羌之事。其实突厥与西羌若真的打起来,是五五之数,可突厥可汗却如此积极得与西羌求和,这其中又岂会没有原因。”
听他一条条地抽丝剥茧下来,察隆感到背脊一阵冰凉。不止他,连何容锦也听得心头一寒。
察隆道:“王的意思是,天神珠和这一切都有关系?”
阙舒摇头道:“不,我只是将这些事胡乱联系起来,它们或许有联系,又或许没有。事情真相究竟如何,要问辉煌门的那位门主才知道。”
察隆突然看了何容锦一眼,道:“听闻尼克斯力与魔教长老交情匪浅,或许能请他代为打听一二?”
55、匪石之心(九) 。。。
何容锦眼睛一亮,“他现在何处?”
阙舒颇不是滋味地回道:“已经逃往中原。”
“逃?”何容锦敏锐地望了他一眼,眼中之意,意味深长。
阙舒尴尬地撇了撇嘴角,手指不自在地抚摸着光溜溜的下巴,自从少了脸上的遮盖,他的情绪就曝露得越来越多。
察隆对他们说着说着总能将话题拐到彼此才懂的方向上已经习以为常,识趣地退出门外,悄然掩门。
察隆的离开让阙舒松了口气。婚前自己不着调的样子察隆见多了,如今成了亲,有了王后,多少想挽回一点。只是看到何容锦面无表情的凝视,阙舒又觉得兴许察隆留下来更好,还有个打圆场的。
“之前尼克斯力挟持赤教教主潜入营帐,为圣月教求情。”阙舒叹气道,“我若是不做些什么,岂非叫人看低。”
何容锦望着他委屈的表情,突然笑起来,“他平安无事?”
“平安无事。”阙舒对着他的笑容,心中大不平衡,脸也冷下来。
何容锦道:“若不是他,我们就不会有今日吧。”
阙舒道:“哼,我们早好了。”对他来说,任何将何容锦从自己手中偷走的人都是不可原谅的,诸如圣月教、尼克斯力……
何容锦道:“我觉得恰恰相反。”
阙舒顿时紧张起来。甜蜜的日子过久了,不免有些得意忘形,想起过往,他心虚道:“通缉令已经撤消了。”
人的心境的确会变。就如以前看阙舒小心翼翼的讨好是惺惺作态,如今却觉得真情流露。他微微一笑,看着对方因自己的表情而展颜,心底泛起一圈圈甜蜜的细小涟漪,“尼克斯力不是气量狭窄之人,日后有机会,你们把话说开就是了。”
……
“好。”阙舒笑得满心不甘愿。尼克斯力当然没必要气量狭窄,当初被挟持的是他,中了圈套的是他,连帐篷破了的钱都是他出的!
“你好似不太情愿。”
阙舒拉动脸皮,务求笑得真诚,“当然不会。”反正和何容锦和好的那一天起他就想过如何与尼克斯力化干戈为玉帛,只是还有点不甘心罢了,毕竟当初他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下了面子。不过……
他看着何容锦,又觉得那点不甘心实在不值一提。
“本王言出必行。”这句说得心甘情愿。
寻找天神珠不仅仅是为了治腿,阙舒便把主意打到其他方面。他记得天神珠是从突厥神医卑柯罗后人的手中出现的,或许找到他比找到天神珠更加有用。
他一边让察隆派人明察暗访,一边写信给沙纳利可汗请他帮忙。
沙纳利倒是挺爽快,不但给了回信,而且没多久就把人给送来了。来人叫伯颌,自称来自神医谷,是谷主的师叔。他看上去四十左右的年纪,一问之下竟年近六旬,当下让阙舒生出信心来。
伯颌两只手谨慎地摸着何容锦的腿,“长歪了。”
阙舒听不懂,眼巴巴地看着何容锦。
何容锦发现自己又充当起译官的角色来。
阙舒道:“可有法子挽救?”
伯颌道:“简单,打断就是了。”
何容锦被他的简单给简单得镇住了。
阙舒见他的不说话,还以为没得治,忙安慰道:“天下那么多大夫,这个不行就再找其他的。”
何容锦干咳一声道:“他说能治,但是要打断。”
阙舒听得脸色发白。
何容锦道:“打断我的。”
阙舒瞪着他,“打断你的不比打断我的更让我痛?”
伯颌道:“王后意下如何?”
阙舒的话没令何容锦如何,倒是这坦然无比的王后两个字让他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干笑道:“便照神医所言。”
跛子当了没几日,何容锦又回到了轮椅上。为防不测,阙舒特地将塔布打发过来给他使唤。
何容锦哭笑不得,“在王宫里会有什么不测?”
阙舒道:“若我能知道,就不会让它们存在。”
何容锦知道他心存愧疚,妥协道:“也罢。”
阙舒道:“我听塔布说,你这几日都陪着那些孩子读书,可有中意的?”
何容锦笑道:“我中意的未必能当西羌的王。”
他只是一句说笑,可阙舒不免想到闵敏王身上去,脸色微微一黯,屈膝半跪在他身边,抓着何容锦的手不说话。
“看中王的眼光,”何容锦反握住他的手,“我一生只有一次。”
阙舒猛然抬头,眸光灼灼,眼底的热度几乎要见他吞噬。
何容锦暗道不好,正打算说个话岔开去,身体已经被阙舒小心翼翼地抱起来。
“现在是白天!”他皱眉。
阙舒不满地低语道:“五日没碰你了。”神医谷的神医别的不管,管起房事节制来倒是一套一套的,何容锦拿着他的话当令箭,拒绝了他的好几回,他也只能忍着。
何容锦看他径自进了书房,皱眉道:“这里……”
阙舒将放在桌上,将那只夹着夹板的脚放在椅子的扶手上,然后拉过他的手环住自己。
“阙舒。”何容锦不安地听着外头的动静。
阙舒低头轻轻地亲着他的嘴唇,“放心,有塔布守着。”
“……”
不放心的就是塔布啊。
当久了译官,何容锦发现语言的重要,便在闲来无事的时候挑了两个相对安静的孩子教授。但安静是相对的,他们虽然愿意坐在凳子上,却不表示愿意安安分分地听课。
才听了一会儿,其中一个就开始打岔了,“王后,圣月教的人会不会进宫啊?”
何容锦不得不停下来回答道:“没有王的传召,应该不会。”
“可是王后以前不是圣月教的人吗?”
“如今不是了。”
“为什么不是了?”
幼稚的问题连他的同窗都听不下去,“笨啊,因为他是王后了,要在宫里教我们,和王在一起,很忙的。”
何容锦忍俊不禁地点点头。
好奇的小孩继续问道:“可是教主武功很好的,王武功好吗?”
何容锦道:“也不错。”
“和教主比谁好呢?”
“要比过才知道。”话是这么说,但何容锦心里还是倾向于辛哈更高一些。
“我觉得教主好。”
何容锦发现他对圣月教很感兴趣,“你喜欢圣月教?”
“喜欢啊。我长大以后要和王后一样,嫁给教主的。”
“笨,王后没有嫁给教主,是嫁给了王!”同窗又看不下去。
“哦,那我嫁啊。”
何容锦扶额。他突然觉得挑了这两个孩子也许不是个好主意,“你喜欢圣月教教主,那么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吗?”
“辛哈。我知道的。”他毫不犹豫地回答。
何容锦道:“那你知道在中原这个词怎么写吗?”
两颗小脑袋一起摇了摇。
何容锦拿起毛笔,在纸上缓缓写下柳字,递给他们看。
“这是什么?”
“中原的辛哈。”
两颗小脑袋挨在一起,一笔一划地模仿着,好似想把这个看上去和鬼画符差不多的图样记住。
何容锦见他们学得认真,便拿起手边的拐杖悄悄地出了门。腿伤差不多好了,伯颌让他每日多走动走动,所以他每到傍晚便要去花园走一圈。
他离开之后没多久,就听窗外突然传来一阵笑声。两颗挨在一起的脑袋一惊抬起,不见人影却只听那个声音用他们听不懂的语言笑嘻嘻地说着话。
“亲亲啊,你觉得这两个小萝卜头如何?他们‘西古塔’的发音一定很好。”
“有刺……”小童呼声还未传出便戛然而止。
风拂之后,一张白纸从空中缓缓飘落在桌上,只见柳字右下角写着一行小楷:试徒七日,再议去留。
56、同醉 。。。
虽然今时不同往日,何容锦称得上春风得意,与当年背井离乡隐姓埋名不可同日而语,但嗜酒的毛病一旦养成要改就难了。
阙舒原先还愿意由着他的性子陪他小酌几杯,后来见他越喝越凶,担心他的身体,便在宫中下了限酒令,将每日供应的黄酒设了限。
何容锦腿伤那几日还熬得住,就算有想法也动弹不得,可等伤一好,活跃的心思就按捺不住了。宫里没酒不要紧,宫外不有么?他随口编了个巡视王城的借口,带着人出王宫直奔酒坊。
他前脚一走,阙舒后脚就收到风声,心里又好气又好笑,处理了手头要紧之事就跟着出宫。只是这么一耽搁,出宫时天色也差不多全暗了,只有几条红霞挂在西边的屋檐上,像是夕阳忘了收回。
等阙舒赶到酒坊才知道何容锦又去了酒楼,他只好跟着转。
此时正是酒楼最闹腾的时候。
此酒楼与中原风格迥异,没那么精致的亭台阁楼,只是在一块空地上搭了个木棚子,木棚子上头盖着厚厚的茅草,下头挂着一溜的红灯笼。
红彤彤的肉装在大木盆子里,又香又油,光瞧着便叫人垂涎欲滴。
酒就堆在四周,黄酒系着黄带子,葡萄酒系着红带子,奶酒系着白带子,一目了然,想要自己去取,喝完将酒坛子放在桌下,结账时自有店伙计来清点。
阙舒一进门,肚子里的馋虫就被勾了起来。不等他寻人,何容锦已经先一步看到了他,抬起胳膊朝他挥手。塔布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