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着急，你们尽管聊。”善解人意好青年大大笑了一个，挥挥手，蹦走了。
“现在你可以说了吧？”
“小裴，于教授还一直希望你回去呢。”
“……我是留下来讨论关于舒旷的事的。还有大家都不小了，别叫我小裴。”
“他前几天还念叨着你。老裴，当年的事……”
裴元蔡叹口气：“我早就说过了，当年我离开国戏，除了有客观条件的无奈，我自己的主动选择也占了很大因素。你还有于教授都没有必要过于愧疚挂怀。都这么多年了，还是早点忘了好。说直白一点，我虽然离开了学校，但是这些年下来收入是你的几倍，你还有什么好愧疚的？”
“好吧，我忘掉，那么我们还是朋友？”
“我没把你不当朋友过。”
于是唐申义伸出了手，努努嘴。见对方疑惑不解，他轻笑：“朋友交换手机号是应该的吧？”
“……啧，你还是跟以前一样……”
“你也跟以前一样。”
交换手机号、答应保持联系之后，裴元蔡直奔主题。唐申义倒还想再问问他的近况，但也知道欲速则不达。
“我跟你想的一样，我现在的教学方法，对舒旷用处不大。不过常规地补基础，对他会起多大效果，我也很怀疑。”
这几天的课程当然也不可能是纯聊天；他安排过一些排演来摸底。
“他的起始点与众不同，一般地补基础可能反而会把灵气给磨掉。我建议他不要跟班了，找一个好老师一对一教学吧。”
裴元蔡沉吟片刻：“你最近有空吗？”
“要是有空我早就开口了。看到一个特别的苗子在眼前，我能不心动？何况还是你的艺人，这个忙哪能不帮？可惜没这时间……当然，出来跟你吃个饭的空闲还是有的。”
裴元蔡白他一眼。
“想蹭饭就直说。”
“你刚才不说了收入是我的好几倍？请客是应该的吧？总之呢，舒旷现在的表演发挥很不稳定。他有一个最大也是致命的缺点……最好从这方面着手。”
《飞天遁地》剧组总算没有再发生大波澜，沈携自从状态回复之后，就一如既往地保持着高水平，在面对辛缳或者诸士良的时候，也会发扬风格地迁就他们，演出指导戏来。
辛缳暗自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不由得为他的心理调试能力惊讶佩服。
随着自己在这个片场的戏份即将结束，她也准备离开，等下一个片场开拍时再回归剧组。
拍戏就是这样，不可能按照时间顺序和时间跨度来。在同一个场景，也许你这一场戏还跟对方相爱，下一个场戏就要来个相杀。拍完自己的戏份，还有别人要拍，这期间是不用你守着的，一般都会离开去做别的。间隔一段时间，也许你差不多忘了之前的感觉的时候，才会被剧组安排到下一个地点，继续有时相爱有时相杀的戏码。
这与舞台上的戏剧表演非常不同；舞台上人物的感情是按时间线发展的，连贯又有铺垫；而拍摄影视剧则是把这种感情变化割裂开来，对演员的状态调节有很高的要求。相比之下，对精度和深度的要求，就没有舞台剧那么高了。
像沈携那样好的演员，可以同时兼顾两个方面。
自己要攀登的路还有那么高那么远，却还分心去在意别人的表现，根本就没有必要——现在回想起来，欺骗舒旷的事真是蠢得不行。还好自己在最后关头弥补回来了。
《朱衣巷》的试镜结果也差不多出来了吧？按照经纪人的日程表，在《飞天遁地》的两个排程之间，安排的就是《朱衣巷》的拍摄。MV的拍摄场景少内容也少，日程一般比较短，刚好可以两头接上。
距离MV开拍还有半个月，再不确定男主角，就有些晚了。
辛缳对男主角的人选，差不多有八、九成把握。以舒旷那能够直面无冕影帝的演技，还有相当加分的外形，如果没有入选，那绝对是导演和制片人集体瞎了眼。剩下的一两成则是留给舒旷因为偶然事件发挥失常的情况的。不过，在跟舒旷电话聊天的时候，他没有提到这样的事，反而非常兴奋开心，看来是没有意外的。
对于能跟正式舒旷合作，辛缳心里相当期待。
“这次的男主角是个还没出道的新人哦。这个MV就是他的出道作了。”
辛缳听了经纪人的话，无声地绽开笑容。
“以他的实力当选也是应该的。那边的制作人有没有感谢我推荐了这么一个人才给他？”她开起了玩笑。
“啊？你说什么？男主角不是你推荐的人啊。”
辛缳瞪大眼睛：“……不是？那是谁！”
难道还有比舒旷更厉害的新人？不，也许比沈携还强大？这怎么可能！
“叫周自鸣。嘉豪公司的艺人。”
是一个介乎听说过与没听说之间的演艺公司，按理说很难出现什么顶尖人才。
“那制作人还说了什么吗？”
“嗯？还要说什么？”
“比如这个新人很了不得之类的……”如果真是这种程度的人才，一定会忍不住赞扬两句的。
“没有啊。”
辛缳满心疑惑。这个周自鸣到底是何方神圣？或者确实材资只是中上，是制作方有另外的考虑，所以没有选用演技最佳的舒旷？潜规则？
“半个月后……半个月后就清楚。”辛缳告诉自己，不要着急。
秋眸是不用着急的，她在制作方进行男主角人选讨论的时候，就在现场，对前因后果再清楚不过。
“六比五，六比五！就差一票就能选上了啊……”她一拨通舒旷的电话就忍不住说。
第30章 第 30 章
会议室里坐在椭圆长桌周围的人，恰巧分成了四方。
歌手林琅。既然拍的是他的歌的MV，那么决定MV男主角人选的时候，自然需要他在场。
经纪公司代表，也就是经纪人和项目制作经理。有时候经纪公司与艺人本人的意志并不一致，如果不能好好协调，有可能造成大麻烦。
制片方、亦即飞屋唱片的代表。作为受到业务委托同时也是整个项目的具体主导方，他们的意志也相当重要。
最后则是导演和他的副导演。他们是飞屋唱片请来的，对MV的最后质量有决定性的作用。
“我觉得舒旷的表演很有趣。”林琅手指交叉，两只拇指轻轻互相敲打，“你们拟定的那个是不错，不过好像太过平淡了些。”
经纪公司代表点头同意：“舒旷的表演很有话题性。我觉得他很合适。”
导演摇头：“不行。舒旷完全是在模仿冯崇水，根本没有自己的东西。”
“所以说具有话题性，”项目经理说，“我们的歌是古风民谣。众所周知，武侠片最兴盛的就是冯崇水那一代。引入复古怀旧的概念，可以吸引不少目光。”
副导演紧皱眉头：“那是理想状态。出现在娱乐节目里的模仿能人很多，有比这个舒旷模仿得更像的。但那些人最终只能成为茶余饭后的一时谈资，很快就消失在人们的视线里；就是因为一个靠模仿来演出的人是演不出灵魂的。这一段剧本我们是提前发给试镜人员的，他花些心思反复练习，也能模仿得像模像样；但如果真的让他以冯崇水的风格演出别的段落，恐怕就会水准大失。到时候你们承担得起换角的成本么？”
“不过我记得，舒旷是在最后时刻加入试镜的吧？只有一天的时间准备，就能准备出这样的效果。现在离正式开拍还有半个多月，到时候他应该可以揣摩出完整剧情来。不管他本人演技怎样，只要效果出来就行。”经纪人试着反驳。
“那样拍出来的东西质量不会好，只会变成笨拙的见习作品。你们也不想自己的MV变成跟搞笑模仿秀一样的东西吧？”导演很坚决。
一番争辩之后，有三方的态度都明确了。
林琅、经纪人和项目经理都支持舒旷，而导演和副导演两人支持周自鸣。
现在的关键，就是飞屋唱片的几个代表了。
“结果这些代表投票出来，两个支持你，四个支持那个周什么……”
秋眸语气有些低落。她是真的为舒旷感到惋惜的。
“为什么要模仿冯崇水呢？你跟我说试镜前一天晚上复习了《梅与剑》，是受他的主演影响太深吗？要知道，试镜的价值不只是争取一个角色，还有很重要的一部分是展现自己，在参与评选的人那里留个印象，给以后发展留个伏笔。你这样做不是自毁吗？”
舒旷撇撇嘴，叹了一口气。
“秋眸，不是我不想演自己，而是我根本不知道怎么演自己啊。”
裴元蔡是个有诺必应的人。虽然请客吃饭基本上是被某人厚脸皮赖上的结果，但既然答应了，那就要好好兑现。
他当然还有另外的打算。国家戏剧学院副教授，这个人脉得好好维系起来。
至于友情的因素……完全不在考虑范围内。
唐申义听完他言简意赅、漫不经心地说明后，只是勾着嘴角定定地看着对方，直到看得他皱起眉头、头皮发麻。
“有话直说。”
“我这么好的人脉，你浪费了那么多年，略显不够物尽其用啊。”
裴元蔡瞪了他一眼，被瞪的人反而愉快地笑了起来。
“不逗你了。稍微等会儿，我收拾收拾东西咱们就走。”
两人说话的时候恰巧有个学生模样的人被晾在一旁。那学生斯斯文文地站在原地，耐心地等到唐老师最后嘱咐了几句才走。
“打倒沈携的任务就交给你了啊，可别让我失望。总是让央演的人出风头怎么行！”
学生相当乖巧地点头，恭恭敬敬地告别，才离开了。
裴元蔡望了望他的背影。
“洛林？”
“哟，你也认得？我的学生天才到名声都传到你那了？”
“只是身为经纪人的职业素养。”
他会成为优秀到赵捷也想挖角的经纪人，自然不是靠当年在国戏攒下的老本。敏锐的信息收集能力、圆滑的交际手腕和周密远见的发展计划才是他鹤立鸡群的重要筹码。
为了时刻给新天际物色艺人、警惕未来的竞争对手，对新人的资料，他都好好地研究过。
这个洛林当然也是他的重点关注对象之一。
“你真觉得他能打败沈携？”
“这个嘛……任何奇迹都是有可能发生的。”
裴元蔡笑了：“奇迹？”
“咳咳。不过，不能让央演的人嚣张下去，这个可是我的真心话。”
国家戏剧学院和中央表演学院并称演员的两大圣地。既然是并称，那么少不了别苗头。何况演艺圈也是个资源有限的地方，你争我夺之中，同一个学校的自然会抱团成小圈子。有时候是有意为之，有时候也是无心的。比如辛缳能进央演高级进修班，跟沈携的面子也不无关系。
不过，在离校多年的裴元蔡看来，学院之争，已经跟他关系不大了。
很快两人就到了一家火锅店坐下。唐申义很想怀念一下大学时代两人在小麻辣烫里的回忆，可惜裴元蔡不解风情。
“你这次怎么会来S市，还当代课老师？”
国戏在M市，唐申义特意跑来这里教书，很难不让他觉得奇怪。
“因为嘛，银狐台准备搞一个娱乐节目，委托我来办些事情。H市艺术学院教务主任跟我有点交情，我就代几天。”
银狐台？裴元蔡在S市生活许多年，当然不可能不知道，银狐台的本部就在S市。银狐虽然因为电视台出名，但实际上已经是一个大型传媒集团，涉及到影视剧制作、平面杂志、网络门户等方面。它在观众中最受认可的就是自拍的罪案剧，紧张悬疑、节奏紧凑、高潮迭起，又不乏针对社会现象的表现和剖析，口碑和收视率都相当高。不过，在娱乐节目方面，它还是争不过H市的华星台。银狐台这次是想一举拿下这片高地吗？
“什么娱乐节目，还要劳动你出马？表演相关的？”
“表演竞赛。”
“难道于教授要做评委？”
裴元蔡皱着眉头问出这句话的同时，看到了对方眼里的促狭的笑意，顿时明白这句话白问了。
“能请动于教授做评委，起码得是国家有线台的正经比赛。我这种嘛，只能跑跑娱乐节目了。说正经的，叫你家舒旷参加这个节目，怎么样？”
“你是要他不走正道？”裴元蔡冷冷地问。
第31章 第 31 章
“喂喂，别说得好像我要让他走上什么不归路似的。不就参加一个表演选秀吗。你看，现在有歌唱选秀，有跳舞选秀，还有各式各样的真人秀，会出现一个表演类的竞赛选秀也不奇怪。”
“演员工会眼红了？”
“哈，不错。虽然说演员工会是还是最赚钱的工会之一，但看到歌唱协会靠一个又一个选秀出风头，当然不会服气。刚好银狐台也想在娱乐节目上把华星台的气势压一压；双方一拍即合。”见对方又陷入沉默，唐申义继续推销，“当然，选秀出身也要看节目，高大上和矮矬穷出来的效果完全不同，不过既然是我点头参与的，你不用担心档次会低到哪去……唉？”
一筷子夹了一片涮好的肉突然放到他碗里。跟以前没变，这是“你丫闭嘴好好吃东西”的意思。
他状似委屈地看了对方一眼，把肉狠狠嚼下去。
“……你之前不是说，舒旷的最大缺点就是没有自己的演绎？”
“没错，”唐申义模糊地回答着，把肉吞下去，“可能他的起步就是从模仿开始吧。没有系统学过表演，又有非凡的模仿能力。假如是日常能见到的情况，比如老人小孩女人，他就能直接还原他们；但假如是生活中没有的，他就只能模仿别人表演；或许能做一些修改，但基本面还是别人的东西。他的表演水平，会随着参考对象的不同而起伏。如果有一天，他遇上完全没有参考对象的类型，他就会束手无策。”
“所以你开的方子就是让他直接接触各式各样的表演，越多越好？”
“不错，边演边学，最后融合起来。这种表演选秀最适合他。”
“而不是想办法把缺的基础补上？”
“他这种特殊的情况，要想在不影响天赋发挥的情况下补起基础，很难。”
裴元蔡摇头：“但风险也很大，非常大。可能他一辈子都不能融合他学到的这些东西。到时候，他会连一个最差得演员都不如。”
“可是一旦成功，那就是一颗谁也比不了的明星。”
“……如果找到一个好老师，他也能成为那样的明星，”裴元蔡还是摇头，“我会找到的。”
唐申义轻轻笑了笑，手伸到裤袋里摸了摸香烟，突然想起餐厅禁烟，只好缩了回来。
“虽然这些年你刻意不联系我跟教授，但是我们对你的消息不是不关注……你的能耐我很清楚，给你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