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套间,除了主卧,还有一个小房间,里边也有一张床。
舒旷拉住人,“干嘛这么见外。”忽然想起什么,眼睛一亮,“难道你害羞了?”
沈携挑眉。害羞?
舒旷不依不饶:“刚刚我就在想,你说两情相悦你才上床,可是你爸曾跟我抱怨过,你自小到大就没谈过女朋友,他很着急……嘿!这么说,你还是个——处?”
沈携挥手把比着小指头的爪子打下去。
“我看着像处男?”
“外表怎么看得出来?”
“啧。好吧,我不是处男。我跟没有什么感情的女人上过床,你满意了吧?”
舒旷不太满意:“那为什么不跟我上?”
这特么能一样吗!
沈携怀疑自己就要吐出一口鲜血来了。
他一手撑在舒旷的枕头上,居高临下,鼻子几乎要贴到舒旷的,声音喑哑得几乎让人分不出是爱是恨。
“只有两种情况,我会上床,一是两人喜欢彼此,二是两人不喜欢彼此,你,听明白了?”
舒旷的气势被这么一压,不自觉缩了缩,但还是习惯性地对抗:“我们不就是第二种?”
然后他看见,沈携的眼神,就像他拿一把锋冰刺骨的利刃刺穿了他的心脏一样。
“你这笨蛋。”
沈携的声音很轻,因为不希望让舒旷被他的情绪传染。假如有一个人——任何一个人——在这个叫舒旷面前伤心,那这个滥好人,也会感同身受。
他本来不指望舒旷懂他的小小体贴。
但舒旷好像,懵懵懂懂地,有些明白了。
第187章 第 187 章
往一个杯子里缓慢注水,水位高过杯壁时,水面会变成一个穹顶形状,锁着水分不溢出来。但是,这个时候,哪怕只是一根寒毛落到杯沿上,破坏了形状,水就会沿着缺口源源不断流下来,直到水位低于杯壁。
就像是人的思想,即便超过一定临界值,也不一定会发生变化;只有一件外物忽然成为导火索,思路才会像搭上了线的电路一样畅通起来。
舒旷呆呆地看着那双近在咫尺的溢满了某种情绪的眼睛,纷乱之中还不忘记评价,真是漂亮的一双眼。
察觉身上的人想起来,舒旷不由自主地抓住对方的肩膀。他觉得自己正处在思考的关键时刻,有一只蝴蝶正挣扎着破蛹而出,不能让任何动静打扰。
“你说,我们之间,不是互相喜欢,也不是互相不喜欢……”
他喃喃自语。
“那就只能是我喜欢你,或者——你……喜欢……我?”
或许就是那么一根寒毛落了下来;或许是那条线搭了起来。
蝴蝶迫不及待地展翅,翩翩飞向春日的花丛中。
这片春天似乎显得过于安静。
因为两个人都在发愣:一个为自己的结论惊呆,另一个为对方的开窍意外。
沈携闭上眼睛,掩去心中两种念头凶猛的争斗。坦白或隐瞒,这是一个问题。
假如矢口否认,舒旷不会起半点疑心,因为他对沈携绝对信任——这真是一个甜蜜又痛苦的事实。
假如趁势告白呢?
沈携承认,他从来不能预测舒旷的脑回路。
他睁开眼睛,看见舒旷惴惴不安的表情。似乎这笨蛋以为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正在自顾自的懊恼。他的目光落在笨蛋的嘴唇上,发现皓白的牙齿无意识地留下了齿痕,印出绯红色来。
他叹口气,用手轻轻整了整舒旷乱七八糟的头发,然后认命地伏下头,将一个浅尝辄止的吻落在舒旷的嘴唇上。比起情欲,这更像是亲昵而平和的安抚。
“你猜对了。”
搭在肩头的手不知何时已经松了劲,沈携轻轻把它放回被子里,掖好,直起身来。
舒旷现在的表情,他不太敢看,只记得转头之前,最后映在眼底的,是比刚刚更彻底的石化和失措。
“我去小间睡。”
这回没有听到任何的挽留。
沈携的肩膀说不出地低落,脚步却说不出地轻松。
秘密就像是在雪地里滚的雪球,只会越来越重。沈携背了这么久,早就疲累。
雪层溶解、核心暴露也好。哪怕折戟沉沙,至少今后不必再躲躲藏藏。
两人都过了一个不眠之夜。沈携能听到舒旷在床上翻来覆去的声音,有时候甚至传来一两声模糊的低语。和因为等待审判结果而难以入睡的自己不同,舒旷心中一定是在天人交战吧。
舒旷的体质不容易出黑眼圈,但糟糕的精神状态方桐一眼就看出。劳心的经纪人吓了一大跳,赶紧帮舒旷整理好了仪容,一出房间门就拉着他的手担忧地问:“沈携欺负你了?”
“想哪去了。”舒旷皱眉;过一会儿自语,“唉,或许是我欺负他了。”
方桐听得汗毛都要竖起来了:“你、你得罪了沈携?”
“也不是。总之,你不懂。”舒旷摇着头,先一步走向会场。
方桐几乎被气笑:我不懂?
主席台上来自美国的业界精英在做报告,台下的舒旷则撑着下巴,在想沈携。
起床了没?吃东西了没?在干什么?是不是出去了?该不会提着行李就走了吧?
也不怪他开小差。虽说这次交流会是演员工会牵头办的,但有探路成分在;暂时挂着协办单位名号的电影协会和演艺联盟,都对交流会另有期待。
在表演艺术上,各种文化背景下的人们,有不同习惯的表达方式,很难说有高低之分,只有借鉴意义。但表演只是电影工业的其中一个环节;在其它各个环节上,中国差美国一大截。电影协会希望借此盛会多多取经,也是理所当然的。
经过协商之后,交流会期间的报告会和高峰论坛的主题有意地多设置了剧本编写、流程管理、后期制作等等内容。演艺联盟对此没有异议;只要保证交流会期间,媒体的镜头总是聚焦在明星大腕之上,就已经足够。
所以,听着类似天书的报告,舒旷理所当然地魂游天外去了。
这跟想好的不一样。他闷闷不乐。
原本兴冲冲地登机之前,他是打算趁着这几天时间,跟沈携一块儿在洛杉矶游玩的。他曾经来过两三次,但已经是许多年前,对这座城市的记忆不太深,正可以好好地逛一逛。他花了好几个晚上研究景点,研究路线,研究攻略;从小到大,他还没对哪次旅游这么上心过。
谁想到,沈携根本没有参会;更没想到,后来他虽然来了,却也还是玩不成——
我这脑袋就不能等玩好了回国的时候再想通吗?这下好了,根本就不敢开口了。
舒旷不是白痴,不可能在被人深情告白之后,还大大咧咧地主动邀约,那纯粹是找抽。
其实沈携也没有说什么甜言蜜语,更没有海誓山盟;可就像是水路和电路接通了,以往沈携为他做的种种,一桩桩一件件地都出现在脑海了,细细品起来,每一桩每一件都别有用“心”,都满含感情。
被沈携喜欢,实在是一件很幸福的事。舒旷吃吃地笑起来。
熬了一会儿,舒旷觉得没必要再待下去,猫着腰抽身离开会场。
在酒店门前,忽然有人叫了他的名字。
“呃,你是?”
眼前的青年,如果只能用一个词来形容他的长相,那就只能是“华丽”。
眉眼间依稀有欧美人的血统,五官比一般亚洲人立体;黑发黑眼与奶白的肌肤形成强烈对比,轻易就能夺人眼球。甚至唇色也颇为鲜艳,但因为有力的线条,并没有柔媚感。他站在原地,就像一只昂首挺胸却又不失优雅的天鹅。
青年神秘一笑,“初次见面,我叫——”
他视线的焦点忽然落在了舒旷的背后:“不好意思,请稍等。”
只见青年朝出入口的旋转门走了过去,帮一位老太太将卡在门边的行李箱拿了出来。
舒旷连忙过去帮忙,顺便充当临时翻译。婉拒了老太太请喝咖啡以表谢意的邀请之后,舒旷对青年已经多了几分好感。
他一向觉得,愿意帮助素昧平生的人,即便只是一件小事,人品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你也是参加交流会的吧?”
舒旷相当确定。他依稀感觉青年长相有些面熟,现在想想,说不定是在电视上见过。
青年慵懒地笑了笑:“我叫甘未明。”
第188章 第 188 章
“你就是甘未明?”
“哦?你听说过我?那还真是我的荣幸。”甘未明的笑容藏了一抹恰到好处的自得,配上他的容貌,并不令人反感。
舒旷尴尬地应了两声。
他确实听说过,不过不是甘未明想的那种方式。
一个沈携、方桐甚至雎微楼都警告过不要接近的人,真的很难让人忘记。
不过,对于理由,他们都含糊其辞、一语带过。舒旷小心地打量着眼前的美青年,一边好奇,明明应该是个好人,为什么那三个人提起来都如临大敌的样子?
“有缘碰上,不如一起吃个饭?”甘未明大大方方地发出邀约。
如果没有三剂预防针,舒旷或许会很愿意交这么一个朋友;但那三人都是何等精明的人物,他们一致的判断,应该不会有错;哪怕自己有疑问,最好也还是先回避回避;就算其中有什么误会,以后也有的是解开的机会。
最最重要的是,他现在还记挂着沈携,只想赶紧上去找人。
“谢谢你的邀请,不过我有急事,要先走了。”舒旷侧身准备离开,甘未明却伸手过来。
“原来你有急事啊。宁愿耽误自己,也还要帮别人一把。如今像你这样的人不多了。”
“咳咳,多谢称赞,不过——”
“既然现在不行,晚上怎么样?”
“晚上——”或许要跟沈携一起吃饭,“也不行。”
这次舒旷刻意提了一口气,一腾一挪,对方还没来得及反应,他就已经在两米开外了。
奇怪的人。他心想。
舒旷在房门前,深吸两口气。
见到沈携之后要说什么,他还没有想好。不过,犹犹豫豫就什么事都办不成。
他把门卡拿出来,用出壮士断腕的勇气,毅然决然地刷了上去。
沈携在浴室里,正把舒旷昨晚换下来随手扔在地上的衣服收拾进洗衣袋里。
两人视线一交汇,都愣住了。
沈携愣的是对方这么早回来。直到发觉舒旷面上泛起红云,才注意到自己拿在手里的,刚好是他的内裤。
这件事在以往根本不算什么,但摊牌之后就略显尴尬。
“……我这是准备帮你拿去送洗……没别的意思。”
“哦,哦,谢谢。”
沈携硬着头皮放进去,把洗衣袋封起来;舒旷才反应过来:“那个,太麻烦你了,我来?”
沈携动作停了停,苦笑:“不用客气。”
气氛僵了一会儿;舒旷心不在焉地东打量西打量,时不时偷看沈携;沈携却埋着头,不看舒旷,自顾自地回了小间。
过一会儿,他拖着小行李箱出来。
“我订到了房间,也在这家酒店。”
他绕过发愣的舒旷,才走了两步,手臂就被拉住了。
这好像是个下意识的反应;舒旷的嘴唇张了又合,没发出声音。
沈携轻叹:“你不想我走?”
舒旷用力点头。
“我不走,你今晚还能安心睡吗?”
“当然能!”以前一起睡的时候也没出过问题。
“好吧,是我安不了心。”
见舒旷委屈的表情跟吃不到糖的小孩似的,沈携禁不住摸了摸他的头发。舒旷一震,却没有回避,乖乖地由他。
沈携的心更是软了一大半。
“别想太多,我相信我们一定能找到一个……双方都能接受的相处之道。”
盘子里的牛排已经被戳成一团烂泥。
“唉……”
雎微楼翻了不知道第几次的白眼:“我说大少爷,别光顾着叹气,好好吃饭行不?就算你不吃,也别影响我的食欲。”
方桐揭老底:“他下午开始就这副样子了。”
“你到底怎么回事?沈携来了你该高兴吧?怎么一副失恋模样?”
舒旷被那两个字刺激到了,怒瞪:“你才失恋!”
“行行,你没失恋。”
舒旷瞪完,又陷入自己的世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过会儿自顾自地嘿嘿笑起来。
雎微楼实在看不下去:“我说兄弟,你这恋爱症状太明显了,要闪瞎单身狗了你知道吗?”
舒旷愣神:“我这是恋爱?”
方桐皱眉:“雎先生请不要乱说。没那回事。”
“哦。”舒旷又缩回自己的思绪去了。
“啧啧,都什么时代了,你们神州还不许艺人谈恋爱?”
“实事求是而已,雎先生不要瞎说。”
问题不是能不能谈,而是跟谁谈。随便哪个女人都行,哪怕是圈外的男人,低调点也能瞒得过去。可是……
沈携没来之前,舒旷还是一切正常;沈携才来了一个晚上,他就开始患得患失时忧时喜;这要真是恋爱,对象是谁还用猜吗?
那可是沈携!
这次交流会,如果沈携出席,毫无疑问地将会成为媒体的焦点;但即便他没来,也仍然是焦点!客观主观,内因外因,媒体全都分析了个遍;无数记者挖空心思四处打探,只为查出个来龙去脉。它们还算是收敛;网络上各种小道消息、阴谋猜测更是满天飞。
跟这么一个自带聚光灯的人谈恋爱,想隐瞒?一个字,难!
舒旷好不容易才走上高速路,正是要踩油门加足马力的时候,怎么能被这种麻烦拖住手脚?
方桐只有一个办法:把苗头掐死在没长大前。
他正一门心思盘算着,忽然舒旷开口了。
“对了,今天中午甘未明请我吃饭了。”
“什么!”雎方二人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连语调都差不多。
舒旷目送沈携离开之后,失魂落魄地在房间里坐了好长时间,才觉得肚子咕噜咕噜地饿得见底。他想着本应该一块儿吃饭的沈携,没来由地委屈起来,憋着一股气,也没叫上别人,自己下了餐厅。恰巧甘未明也在,说什么第二次巧遇太有缘分了,非要请客不可。舒旷懒得费力气反驳,又想着大庭广众之下哪怕这姓甘的有啥坏主意应该也使不出来,就随他去了。
雎微楼忙问:“后来呢?他有没有怎么样?”
舒旷叹气:“我把他打了。”
“噗!”
“吃完饭他非送我回房,在走廊里突然把我压到墙角上,我一个条件反射就揍了他肚子。”
“哈哈哈他也有今天!干得好!”
舒旷投去一个不赞同的眼神:“后来他跟我解释,我头发上有虫子,他想帮我取下来。唉,是我反应过度了。”
雎微楼捂着肚子笑了好一会儿:“别信,这是他的泡妞……咳,泡你的手段,借故亲近你而已,哪有什么虫子?”
“泡我?”舒旷经过这两天的洗礼,对这种信息很敏感,“他对我有意思?不会吧,才没见过两次面。”
方桐插嘴问:“后来呢?他有没有,呃,特别生气?”
他一个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