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仲远顿时很无措,“我再买一个给你。”
庄林听了脸色一沉,突然放下手上的东西,说:“不是什么东西都可以用钱买的。这个闹钟是我小时候我妈给我的,我还指望着它陪我一辈子呢。”
辛仲远一怔,说不出话来。
“一个闹钟我还知道珍惜,可是你呢?你对你的亲生骨肉有过一丁点儿爱吗?”
“谁说我不爱它!”辛仲远上前一步,极力反驳,他知道庄林从来不认为他是个合格的爸爸,可是他对这孩子的感情,又有谁会明白。
庄林看他一脸激动,眼神里还有慌张和委屈,好像生怕自己误会了他,一时也有些自责。毕竟他身上发生过的事,自己并不知道;毕竟自己只是医生,他才是爸爸。
“对不起,是我冒失了,我道歉。你别总站着,过来坐吧。”
辛仲远顿了顿,挨着庄林坐下,拿起闹钟研究,试图挽救。庄林却说:“算了,这样看着也挺好。就算它再也不能走再也不会响,我还是愿意让他陪我一辈子。”
辛仲远突然有些触动,总觉得这话似乎并不那么简单。
庄林在口袋里摸啊摸,摸出两张卡片递给辛仲远,“我朋友给了两张歌剧的票,是他的病人送的,他没兴趣,我也没兴趣,我看挺适合你的,就送你吧,据说是个很有名的剧团。表演的时间是下个周末,你应该好得差不多了,可以出门。”
辛仲远接过来一看,有些恍惚。是挪威皇家剧院的世界巡演,《罗密欧与朱丽叶》。
记得上一次…算了,还提什么上一次啊,不如从哪里摔倒,就从哪里爬起来吧。
“谢谢,我很喜欢。”辛仲远把其中一张装进口袋,又把另一张递给庄林,“能跟我一起去吗?你知道,”辛仲远的目光闪了闪,“一个人去看歌剧,感觉怪怪的。即使你没兴趣,去睡觉也可以。”
庄林愣愣地接过,心想其实你是找不到别人才对吧。但晚上睡觉的时候,却又开始小小的期待起他们的第一次约会。可他并不知道,这次约会对辛仲远来说,是另一种折磨。
辛仲远大学时参加话剧比赛,演的就是罗密欧。当时正好挪威皇家剧院准备在本市演出看家剧目《罗密欧与朱丽叶》,导演建议他去观摩一下,好提高演技。辛仲远也很想去,却掏不起高额的门票。宋家声知道以后,专门买了两张贵宾包厢票请他去。那一次,宋家声在歌剧最煽情的时候吻住了他,跟他表白,请辛仲远给他一个机会,还说会照顾他一辈子。
那一天,辛仲远很幸福,很不真实。
所以今天,他想利用这个荒谬的巧合,结束曾经那荒谬的一切。
之所以要拉上庄林一起,大概想要有人做见证吧。
辛仲远不需要宋家声,即使一个人,也可以过得很好。
宽阔的肩膀给你靠
表演那天,庄林在客厅里苦等辛仲远不见出来,推门去看时,才发现他正坐在床上望“衣”兴叹。原来,辛仲远十分郁闷地发现他所有的衣服都已经穿不上了,就连宽松的睡衣都觉得紧,更别说那些裁剪到位的西装了。小腹隆起了一个非常圆润的弧度,是无论如何也收不回去的。
“你…”庄林把铺了一床的西装扫视一遍,“从小穿西装长大的?”
辛仲远本就绷着的嘴角不悦地抽了一下,知道庄林故意损他,低声说:“平常上班,没机会穿别的衣服,也不喜欢买衣服。”
认识宋家声之前,辛仲远的衣服都是随便穿的;认识之后,买衣服的事就由宋家声包办,他不管不问,对方买什么就穿什么;等到上了班,工作日都是西装,休息日也不怎么出门,在家就是居家服,现在离开了宋家声,自然不可能再带着他买的衣服。
“现在你不买都不行了,这样吧,看完表演以后我陪你去买,但是……”
“没关系,我联系一家成衣店,让他们立刻送来,来得及。”辛仲远说着就掏出电话,正要拨号,却突然愣了,低着头有些不好意思地问:“有没有软尺?我想量一量…现在的尺码……”
看着他微微泛红的脸颊,庄林一阵窃喜,突然感觉自己像只偷了腥的猫,随即正了正神色,说:“软尺没有,我用手就可以,绝对精确。”
辛仲远一抬头,庄林正倚在门口欢乐地摇着双手,他突然有些恍神,以前都没仔细看过他的长相,现在感觉还挺帅的。于是他下意识的就盯着庄林多看了一会儿,直到感觉这长相确实很舒服的时候,才意识到自己失态了,连忙又低下头,说:“什么意思?”
“就是我亲手给你量,”庄林笑着走过来,在他身边坐下,得意地说:“我这双手不知道摸过多少孕夫的肚子,从显怀一直到躺在产床上的,几紮该是多长的腹围我清楚得很,现在尺子还有误差呢,我的手可不会变。”
辛仲远眼睁睁地看着他毫不避讳地拉开自己的睡衣,一手扣住腰眼,顿了顿,不满意地用指头按了按,说:“腰直起来,不然就不准了。”
辛仲远闻言一挺腰,肚子立即十分骄傲地挺了出来,曲线呼之欲出,他一害羞,本能地想要缩回去,却被庄林在身后按得死死的,动弹不得。
好死不死,庄林此时还应景地加了一句:“都怀孕了还怕什么肚子大啊……”
只是肚子一挺,双腿就不自然地想要分开,辛仲远不适地挪了挪,也只好就着这种尴尬的姿势任由庄林给他当裁缝量尺码。庄林倒是浑然不觉,认真地用手量过一圈,一边还自言自语着“一紮、两紮、三紮”……好像生怕辛仲远不知道似的。
最后他在辛仲远肚脐上按了按,表示测量完毕,眯着眼心算了一下,报出一个数字。
辛仲远点点头,以为这样就结束了,谁知庄林又说:“怀孕了胖是胖全身,要不要再量量别的地方,比如说屁股?”
其实,庄林真的没有任何恶意,相反是完全的好心。在他看来,怀孕后浑身发胖是很正常的,买衣服当然要把各个地方的尺寸都量好,不仅是肚子,还有屁股,量完了屁股,还得考虑是否要量一下胸围,有些男人怀孕后胸围增大也是常有的事。
可这话在辛仲远听来却是实实在在的羞辱,他猛地一转头刚想开口骂,冷不防庄林在他身后贴得很近,头还歪在他肩上似挨非挨的。他这一扭头,几乎就刚好是鼻尖碰鼻尖、嘴对着嘴的情况。更何况,此时庄林的手还搁在辛仲远的肚子上,不论原因只看结果的话,根本就是庄林从身后抱着他,把头枕在他肩上,他又衣衫不整的涨红着脸,实在暧昧非常。
于是,辛仲远也不记得该说什么了,只是愣愣地看着他的眼睛,利用着极近的距离相互交换气息,似乎在这种状况下,不再进一步,就吃了亏似的。
过近的距离,让人很容易就忘了眼前的人是谁。可庄林却冷静地在迈出那一步前回到了现实,他不着痕迹地松开手,站起来说,“快打电话订衣服吧,我看今天出去吃的计划要泡汤了,我去做饭。”
庄林出去以后,辛仲远仍坐在床边抱着肚子发呆。可他没注意,房门开了个缝,庄林正站在那里看着他,直到他无奈地摇摇头开始打电话才真正离开。
那家店效率很高,半个小时后就送来了衣服。辛仲远签收后躲在房里换好,站在镜子前的时候,似乎都有些不认识自己。他觉得自己现在就像一个梭子,恐怕也只有这样,他才能真正的记起,自己已经是个怀孕的人了。
“换好了就快过来吃饭吧,”听到开门声,庄林一边端盘子一边说,当他看到屋里走出一个一身得体西装却大着肚子的禁欲美男时,忍不住小声嘀咕:“怎么又是深蓝色西装…。。”
辛仲远径自在餐桌前坐下,说:“既然是看歌剧,衣着当然要正式一点。”
庄林点点头,刚想说待会儿我一定要给你买些时尚休闲的衣服时,却突然发觉自己似乎没什么立场,只得改口:“刚刚忘了告诉你,应该买大两个尺码的,要不然坐下的时候肚子会吃不消。”
辛仲远动了动,说:“还好。”
庄林看了他两眼,无奈,“解开上衣扣子吧,我看着都难受。”
辛仲远一愣,听话的照做,过了一会儿,又有些不安地说:“我这样子…很难看吗?”
“怎么会,怀孕的男人我见得多了,你是最帅的。”
庄林后来才发现,其实辛仲远问这话的时候,语气里透着浓浓的悲哀,那么自己的答案,一定让他失望了吧。
二人吃完饭立刻往剧院赶,还好没有迟到。位置很好,在前排,但不是包厢。辛仲远想说,历史总是极其的相似,但永远不会重演。哪怕只有一秒钟发生了改变,以后的人生轨迹就不一样了。那么今天之后,他的生命又会如何呢?
庄林也曾自诩为文艺青年,但无奈歌剧开始不到半个小时,他就开始打瞌睡。为了不让辛仲远失望,他努力地变换姿势,却还是敌不过浓浓的睡意,狠狠地点了几下头。辛仲远善解人意地小声说:“没关系,你想睡就睡吧,结束了我叫你。”庄林敷衍着说好,心里却想,台上这么依依呀呀地唱个不停,他也睡不安稳啊,只好用手托着下巴,眼神迷离,呈灵魂出窍状态。
不知道煎熬了多久,他迷迷糊糊地发现辛仲远也把头埋了下去,难道也困了?努力把自己弄得清醒一点儿再看,才发觉不对,这种头几乎贴着大腿,用手捂着脸,身上还轻轻颤抖的动作,只有一种可能——他在哭。庄林没时间想他为什么哭,只能做最低级的补救,掏出面巾纸递了过去。辛仲远接过,好像说了声“谢谢”,却依然埋着头,时不时晃两下。
庄林把手搭在他背上,凑到他耳边意图安慰,:“别这样,对孩子不好。”
辛仲远没有回应,一只手难耐地攥紧了裤子,慢慢的,竟有愈演愈烈的意思,整个肩膀都晃了起来。庄林纳闷了,这又不是小女生,怎么还有越劝越来劲儿的毛病呢……看着看着,他心里也开始不舒服,他知道辛仲远一定有很多不愉快的事,所以才会把自己伪装的那么强大,他知道一定是这场景触动了他某些不好的回忆,所以才会在这种时候忍不住爆发。
男儿有泪不轻弹,究竟是怎样的过去,会让辛仲远这样放不下呢?
越是看似坚强的男人,脆弱起来才越让人心疼。跟他同在一个屋檐下相处了这么多天,且不说亲密程度如何,至少是朋友,至少已经养成了自觉关心他的习惯,可一旦关系到他故意封闭的症结,庄林也只好眼巴巴的看着,束手无策。
可是,既然他选择了在自己面前哭,那就证明,他对自己还是信赖的吧?
庄林立刻就把猜测变成了现实,他靠近辛仲远,揽过他的上身,向自己身上靠了过来。辛仲远的身体先是一僵,然后就顺从了——任谁在这个时,都想有一个结实的怀抱依靠着。
辛仲远靠在庄林身上,深深的自责。他没想到自己还是这么没出息,竟然又忍不住哭了。他明明已经不爱宋家声了,为什么还会触景伤情?为什么还会想起那些甜蜜的往事和后来让人几乎无法置信的决裂?可是事到如今,他已经没有选择了,他只能把今天的缅怀当作最后一次:最后一次想起和宋家声的过去,最后一次为他流眼泪,最后一次纠缠于不该发生的错误——从今以后,从前的所有不过都是一场笑话,他和宋家声,只是路人。
从未相遇过,从未深爱过。
就让那些身体和心灵的牵绊,随着这次的眼泪,一同消逝吧。
忘掉一个人而已,再简单不过了。
出了剧院,再次暴露于光天化日之下,辛仲远又将层层的保护穿好,表情平静地像办公室开会。
“不好意思,我刚才一时失态,让你见笑了。”
庄林不明白了,怎么突然间说话这么客气?
“啊,没什么…”看着辛仲远转身要走,庄林立刻跟上去,“我们去买衣服吧?”
“不了,我有些累,想早点儿回去。”
“噢…”庄林有些失落,却自我安慰,“你现在的确应该多休息。对了…”庄林想了想,决定豁出去了,指指他的肚子,说:“宝宝的另一个爸爸……”
“不要提他!”辛仲远条件反射似的打断,庄林看得出来,他脸上有了变化,但很快就平复了,平淡地说:“庄医生,以后在我面前,请不再要提这件事。”
庄林一愣,看着他有些萧索的背影,刚才他叫我什么?庄医生?在自己家“喂喂哎哎”地叫了将近二十天,怎么现在一开口还是庄医生?不过也对,庄林很快就洒脱起来,手插着兜跟上去,他很难想象从辛仲远口中叫出“小林子”、“庄大哥”之类的是个什么情景,“庄医生”这个称呼文雅有礼又不至于太让人想入非非,确实比较适合他们现在关系。
不过他今天也确定了一个事实,那就是宝宝的另一个爸爸在辛仲远心里是个死结,碰不得的。他曾以为那个人已经不在了,所以辛仲远才内心凄苦的故作坚强,现在看来不是,他已经敢肯定,一定是情变,但至于是什么情怎么变的,那就不得而知了啊。
斗智斗勇斗情
两天后,二十天疗养到期,辛仲远收拾东西离开庄林家,告别身为米虫的日子,重新踏入自己的孤独生活。那天庄林还挺悲戚的,试过才知道,原来身边有个人的生活是那样美好,做饭有人跟他分享,看电视有人跟他讨论,睡觉前有人跟他说“晚安”,时不时还能拌几句嘴,添点儿生活乐趣——挖空心思把这把一大一小照顾了这么久,怎么会没有感情?
可惜如今人去楼空,只剩下他天天对着墙壁说话。
庄林不想让自己像个怨妇,本来就说好的,到时间了就离开,毕竟关系还没到那份儿上,他说不出让辛仲远继续留下的话。再者就算他留下了,自己除了照顾他,还能做些什么?
——既然不会有结果,那还是干脆别开始了。
都是邻居,做个普通朋友,有必要了相互照应,也没什么不好。
但让人无奈的是,辛仲远似乎有瞬间消失的本领,只要一离开庄林的视线,就再也见不到人了
那天是庄林回医院上班的第一天,弄乱了几张病历,还差点儿给一个孕夫拿错药,让几个护士狠狠地把他批评嘲笑了一番。庄林深刻反思,还不就是因为辛仲远…肚子里的宝宝嘛!说实话,自从荣膺了辛仲远的专职医生后,他就开始期待起宝宝的出生,有时睡觉前还会想一想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