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人还是他最喜欢的封寒壁,他怕自己如果把眼睛闭上,就再也看不到封寒壁了。害怕和恐惧早已侵蚀了他的心,他却必须要自己坚强起来。
“准备了。”桃如李抬眼看了胡荼一眼,抽出封穴的金针,沉声道。胡荼对他点点头。两人默契的数着:“一、二、三!”桃如李从后面把箭身往前推的同时胡荼把箭头拉了出来。
温热的鲜血溅了钟若水满身满脸,几乎是同时他把手里的药倒了下去。拔箭的剧痛和药性的猛烈让早就失去意识的封寒壁猛地一震,痛苦的呻吟一声又晕了过去。
“行之……行之……”钟若水全身颤抖着用手捂住他的伤口,药成瓶倒了下去,封寒壁的血却止不住,泊泊涌出的鲜血让钟若水心痛的几近死去!
胡荼连手上的血都来不及洗去,从腰间挂着小钱袋里拿了一个小小的竹筒出来,一把拉住被鲜血吓得哭不出声来的小虫,道:“小虫,不想他死就把你的血借来用一用!”说完也不等恐惧到说不出话的小虫回答,直接就抓起他稚嫩的指头咬破,然后打开竹筒的盖子滴了三滴血进去。胡荼看看竹筒里的东西开始蠕动,赶紧转身回到床边,对钟若水说:“若水,把手拿开!”钟若水泪眼婆娑,依言把手拿开,胡荼把竹筒凑到封寒壁的血窟窿眼上,不一会儿里面居然爬出来一只小虫子!小虫子顺着窟窿眼爬入封寒壁的体内,不到半刻钟的时间血居然奇迹般的止住了!胡荼看到血止住了,马上给封寒壁把了把脉,虽然还是很微弱,但到底是救过来了!终于松了口气,露出个微笑。桃如李却一脸震惊的看着胡荼。
“血止住了……”钟若水不敢置信的看着封寒壁的伤口,喃喃道,然后又是哭又是笑的看着他们说:“血止住了!行之会没事的对不对?他一定会没事的!”
胡荼洗了洗满手的血,看了已经呆滞的小虫一眼,道:“是啊,不过,要小虫每天给他喂三滴血,一年之后他一定能痊愈!不过就苦了小虫了,以后就让你爹天天给你炖补品!”
“什么?”钟若水疑惑的看向胡荼,“为什么要用小虫的血?”
“以后再解释,我只问小虫一句,”胡荼在小虫面前蹲下,轻声问道:“小虫,你愿意吗?”
小虫咬着唇坚定的点点头,只要能救封寒壁,他做什么都愿意!
“好乖,你爹有你这样的儿子是他的福气。”胡荼伸手揉了揉小虫的头,眼里有些忧伤,如果当年,他们也有“死归”的话,他是不是就不用死了?
“我带小虫去换身衣服。”胡荼一把抱起小虫,因为刚才他满手血抓了小虫,害他也沾了一身的血,“趁这个时候你们帮他清理一下吧。”
钟若水心里存疑却不顾不上许多,目前封寒壁最重要,有什么就以后再说吧!
桃如李从床侧下来,看着胡荼的背影若有所思。钟若水不知道胡荼用的是什么,他却一清二楚!胡荼会蛊术,而且还是最高级的蛊术!难道屼国的国师有后人?不可能的,他爹和爷爷都告诉过他,国师一家都死绝了根本不会有后人,况且国师死的时候才双十年纪,连亲都没有成更不可能有后人!这个胡荼,究竟是谁?
谈判
钟若水趴坐在封寒壁的床边打着盹,眉头紧锁脸色发白,睡得极不安稳。
“行之!”钟若水猛的惊醒,眼里的惊恐还未退去,封寒壁安稳的躺在床上,气息轻浅。钟若水安心的舒了口气,抹去头上的冷汗,再也睡不着了。伸手抚上封寒壁有些凉的脸颊,心里思绪万千。人生最痛苦的事情不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而是看着自己最爱的人死在自己面前,自己却无能为力。他终于明白当年,封寒壁看着他落入魑魅河中的感觉了。
“爹……”怯弱弱的声音传来,钟若水转头看去,见钟小虫咬着唇,小脸苍白,泫然欲泣,委屈的就像被人抛弃的小狗,让人心头又软又疼。
钟若水心中一颤,因为封寒壁的事情他一直把小虫忽略了!从他们分开到现在,小虫就没有停止过对他们的担心,最后等到的却是那样残酷的画面。他怎能不怕?
“小虫,过来。”钟若水对他招招手。
小虫低着头走过去,钟若水才发现莫欢跟在他后面。对了,封寒壁让他跟着小虫的。
把小虫抱在腿上,轻拍着他的背,钟若水轻声道:“小虫,对不起……”他今天的模样一定吓坏他了。
“爹,”小虫抱紧钟若水的脖子,哽咽着说:“你别不要我……”
钟若水失笑,点了点他的鼻子道:“爹怎么会不要你!谁告诉你爹不要你了?”
“他们说,小虫不是爹的孩子,封寒壁才是小虫的爹。”小虫压抑着哭声,眼泪不停的流,“他们说小虫和封寒壁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小虫拿镜子看了好久,才发现我真的不像爹爹……”
钟若水一愣,看向莫欢。莫欢一怔,半晌才道:“公子,是程远将军对军中解释了少主的身份,现在所有人都知道了。”
钟若水额角抽了抽,怎么就没看出来程远是个大嘴巴啊?抱着小虫转向封寒壁那边,钟若水问:“爹不会不要你,你是爹的孩子,这个绝对没有假。”钟若水心想老子十月怀胎生的你会有错?“封寒壁也是你爹,这个现在不和你解释,等你再长大一点,你就会懂了。”钟小虫看看钟若水,又看看封寒壁,然后爬上床轻轻撩开封寒壁的手躺在他身侧,小脸满是疑惑,为什么会有两个爹而且都还是真的呢?想着想着,小虫就皱着一张脸睡着了,脸上还满是苦恼。钟若水哭笑不得,困了也不回房睡,偏偏要来挤一个重病号的床!不过小虫是很小心的避开了封寒壁身上的大伤口小伤口,睡的极具技术含量,而且小虫向来睡相就好,基本能保持一个姿势睡到大天亮,钟若水也不怕他会压着封寒壁。
莫欢静静的站在一边,看到钟若水为两个主人掖被角,想了想还是道:“公子,属下有一言,希望公子能听一听。”
钟若水一愣,看了看成熟稳重的莫欢一眼,道:“我们到外面谈吧。”
“是!”
“说吧,什么事?”到了外间,钟若水倒了一杯茶给莫欢,无奈莫欢这个人顽固的要命,尊卑的思想把他荼毒的太深,硬是不肯坐下也不肯接钟若水给他倒的茶,钟若水只得长叹一口气作罢。
“公子,您可知主人他常年用银针扎自己的手的事情?”莫欢沉声问。
”知道,有一天我去找他不小心看到了,可他不肯告诉我为什么要这么做,也不肯把手治好。”钟若水有些担心的说,这次封寒壁受了这么重的伤,他就让胡荼把他的手一道给治了。抬眼看了看莫欢,道;“你知道?”
“是。”莫欢是封寒壁的暗卫,有很多事情他都能看得到,却阻止不了。“主人在六年前,以为公子您真的已经……那时候,主人每晚都会这么做,开始只是一指,但后来,不把十指都扎满主人便会无法入眠。为了掩饰指上越来越严重的扎伤,主人开始用‘琼玉露’,是以这么多年来就连林公公都没有发现主人在……虐待自己。”
钟若水一震,在山缝里封寒壁说的话清晰的浮现在脑海里:“因为它好用,小伤口的话一天就可以消失的无影无踪,连痕迹都不会有。就算受了伤也不会留下疤痕,朕可是很爱惜自己的外貌的!”不是封寒壁爱臭美,而是要掩盖自己的伤痕,他一直,都用这样的办法来掩饰自己身上和心里的伤痕……
“公子,主人在找回您之前,每夜都是抱着您以前穿过的衣物入睡,他不许任何人碰您留下来的东西,这些东西都被主人保存了起来。”莫欢见钟若水默不作声,继续说道:“自从您走后,桃大人终日酗酒麻醉自己,与主人再也不见。商将军则自动请缨远赴关外,七年来都没有返京一次。但,桃大人的身边总有黎大人不离不弃的相陪,商将军还能驰骋沙场有千百将士陪伴。可是,主人这七年来,身边一个人都没有……”
莫欢走后,钟若水独自在窗前站了一夜,满脑子都是莫欢对他说的话。其实,真的什么都够了。他恨他,也爱他。这七年来,封寒壁都是一个人过的,小桃儿、小脚趾、黎苦,一个个都离他而去,而他也放任自己孤独。想他的时候,只能抱着他的衣物,痛苦的时候,只能用针扎自己的手,让自己的心不再这么痛苦。没有人关心他是不是累了,是不是痛了。什么事情都只能自己一个人承担,被孤独和痛苦侵蚀的滋味钟若水也尝受过,那种只看得见黑夜等不来光明的绝望,他比谁都清楚。其实他真的比封寒壁幸运,有小虫,有大哥,有胡荼,还有那么多人念着想着。如果当年,封寒壁选择救他而放弃小桃儿,他也一定会离开他,因为这辈子他都面对不了封寒壁,小脚趾和黎苦一样会离他而去。无论当年救了哪一个,真正被遗弃的人,只有封寒壁而已。他不是神啊,没有办法事事都做得完美,强大到可以保护所有人。他只是一个人,会哭会笑会痛,他需要的不多,他仅仅只想他陪着他走完这一生而已。这七年来,究竟是封寒壁欠了他,还是他欠了封寒壁?既然分不清楚,那么就不要分吧,就这么互相欠着,谁也不要还,等这一辈子过去,就拿着互相欠的债,再纠缠一世!
天要大亮的时候,林公公悄声走了进来,幸而他被封寒壁留在敏阳城接应商角徵和黎苦,不然在回鬼邪的路上一定无法护他安然。
“世子。”林公公站在钟若水身后,一脸的担忧。钟若水转身,对他一笑,脸上有些疲惫:“怎么了?”
“世子,琅轩的王和皇后,还有煌烨的王来要人了!”林公公苦涩的摇摇头,陛下尚未清醒,太子年幼,如今连个主持大局的人都没有,这可怎么办?
来要人?是了,他抓了淳于玦。“来了多久了?”钟若水沉声问道。
“昨夜三更便到了,可是怕影响了陛下和世子的休息,几位将军便请他们在西苑休息一夜。可不,天还没亮呢,又来要人了!”林公公满目的担忧,虽然因为两国皇帝的亲临使战事暂时停搁,但听闻煌烨派了五十万大军增援琅轩,看样子是要和鬼邪决一死战了,我军只有区区二十五万在前线,后方的支援根本来不及!万一这个节骨眼上打起来,那鬼邪还真是凶多吉少了!
钟若水沉思了一会,对林公公道:“林公公,你留在这儿照顾行之和小虫,行之醒了就立刻通知我!”钟若水整了整衣服,淡淡道:“就让我这个鬼邪的皇后和他们好好谈谈。”钟若水在某个方面来说绝对是个烂好人,只要不触及他的底线,他可以什么事情都不计较,甚至日后见面还可以笑脸迎人。但是这次,害封寒壁重伤差点把命丢了,害小虫一天到晚担惊受怕,害得鬼邪百姓受战祸之苦,他绝对绝对不会放过他们!
林公公一震,这样有气势的钟若水他还是第一次见着!赶忙回答道:“是,皇后请放心,老奴定当尽心尽力照顾好皇上和太子!”
钟若水嘴角抽了抽,自己叫是一回事,被人叫皇后又是另一回事,他多少有点接受不了啊……
宴客大厅,傅紫瑠与淳于璎坐在首座,一脸肃容的看着底下鬼邪将士们,他们从昨夜一直等到现在,连淳于玦的面都没见着,甚至连半点他的消息都得不到。秦毅一脸阴沉的坐在他们左侧,半眯着眼睛隐约露着杀气,他的心里比傅紫瑠夫妇更着急!
商角徵和桃如李一脸悠闲的喝着茶水,胡荼和钟若风悠然的对弈他们是被黎苦硬拉来充场面的!毕竟来的人是两国的帝后,没有点料子根本镇不住场面!黎苦在一旁和一个小将低声的交谈着什么,眉头一直皱着。等那个小将离去,黎苦走到商角徵和桃如李身边,低声的说了一句什么,两人脸色大变,桃如李小声说了一句“要阻止他”,胡荼刚想问发生了什么事,就听得厅外传来高声的通报:“皇后娘娘驾到!”
桃如李心中暗恼:来不及了!胡荼和钟若风面面相觑,皇后娘娘?封寒壁的正宫娘娘到了?那若水和小虫怎么办?!那一瞬间,胡荼和钟若风的心里闪过同样的念头不如乘着混乱的局面带着他们两个跑路吧!
当看到所谓的“皇后娘娘”时,胡荼和钟若风一口鲜血闷在胸口喷都喷不出来,心里齐声呐喊:我弟弟(若水)什么时候变成皇后啦!!
还是黎苦反应快,赶紧对着钟若水一拜,高呼:“参见皇后娘娘!”紧接着,桃如李和商角徵也反应了过来,跟着黎苦跪拜高呼。胡荼和钟若风的脸色跟活吞了一只苍蝇般难看,跪也不是不跪也不是!
“赶紧起来赶紧起来!”钟若水急哄哄的跑进来把他们拉起来,咬着牙在他们耳边道:“跪什么跪!我什么德性你们还不知道,这场戏随便演演就得了再来我可要生气啦!”
几人抿着唇转头偷笑,气的钟若水直咬牙。朝胡荼和钟若风挤眉弄眼了一会,两人对他点点头。意思是你放心瞎掰吧我们会帮你兜着的。
“咳咳!”钟若水一本正经的咳了一声,对上座的三位扬起一个痞笑,道:“给我搬张椅子来!”
“是!”低下的小将应声而去,不一会儿就有四个抬着张超豪华的大椅子进来。钟若水一看吓了一大跳:嘿!好家伙这都赶得上龙椅了!表面上却装得风轻云淡,大大咧咧的一屁股坐下,嗯?还挺舒服的么!
“娘娘请用茶!”一个很有眼色的小侍赶紧端了杯茶候在钟若水身边,钟若水听到这声“娘娘”心里一突,暗自臭骂着这个小侍的各位先祖,脸上却笑得一派悠然,端过茶抿了一口,道:“不错。”然后把茶杯递回去,小侍高兴的立在一边候着。
傅紫瑠和秦毅心中诽腹,那个封寒壁找了这个貌不惊人个性嚣张的男人当皇后?哼!璎儿(小玦)的大哥实在太不值得了!(他们还没收到淳于琉未死的消息)
胡荼赶紧把头撇过一边,不撇不行啊他快要笑出来了!钟若水那相装得,也就能唬唬上面那三位!
钟若水扫了一眼脸色青白一脸不敢置信的淳于璎,凉凉一笑:“璎儿,这八年来你过的可好?”
傅紫瑠脸色一暗,这个男皇后敢叫他的皇后“璎儿”,找死啊!正要发火,就听得他的皇后颤抖着声音道:“哥哥……”
什么?!傅紫瑠和秦毅一脸惊诧的看向淳于璎,又转头看看钟若水,哥哥?!这、这、这也长得太不像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