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我以睚,报君以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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投我以睚,报君以眦- 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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举目望去,四周仍是一片白色,而且比之方才,又要浓上几倍。
心中一念一闪而过,睚眦忽然收住手中剑势,向后急急退出五丈。
“你的师父倒还真是用心良苦。”睚眦一挥手中长剑,冷笑一声指向天盗。目光中红芒泠泠,狠劲霸绝。
忽然云层全部自动消散,露出乌沉沉的天空。长空之下,一人鸦青长衫温润儒雅,面目似蒙了一层淡淡的雾气,让人看不真切。
“师父。”黑衫男子恭恭敬敬地向侧边退了一步,顿首躬身。
那人对这一声置若罔,只是远远望向睚眦,目光寒冷如铁。他微微一颔首,便向睚眦缓缓踱步而
来。
“原来是你。”睚眦眉尖一挑,笑道:“堂堂天魔居然隐瞒面目在人间做一只鬼,说出去不知道有几人会相信。”
“鬼又如何,人又如何,仙又如何?”依旧是和那书生鬼当日一样的嘲讽口吻,只是这一次不用刻意掩饰,露骨张狂。
“不管你是魔是鬼,今日我便收了你!”睚眦冷哼一声,长剑一抖,飞身上前。
那天魔长笑一声,手掌一翻一顿,便多岀一管竹笛,迎身而上。天盗也毫不示弱,此时反守为攻,一招一式皆是要命的凶狠。
睚眦眸中红光愈烈,剑法淋漓狠辣,不留半分余地。手起剑落,剑气如虹贯天而出。
因着先前战过一场,又是以二敌一,睚眦渐渐落了下风。所幸天魔和天盗似乎也大受五千年前那一战的影响,功力尚未恢复,堪堪打成平手。
双方棋逢对手,铁器相撞铿然有声。
忽而其后传来一声淡淡:“天魔,停手罢。”语气疲惫而又带着几分无奈。
天魔闻声浑身一僵,手中登时慢了半拍。睚眦瞅准空隙,一剑刺过,生生贯穿天魔的肩胛。
“离欢!”伴着失声而叫,一道素白人影掠至眼前。
睚眦望着扶着一身血迹的天魔的来人,半晌才开口道:“大哥?!”

第十四章

囚牛的素衣沾上了鲜血,开出朵朵艳红的花。他紧张地查看着天魔的伤势,甚至没有注意天魔缓缓举起的右手。
一记手刀劈在脑后,毫无防备的囚牛登时软绵绵的倒在了面前人的怀中。
“你想干什么?!”睚眦一惊,便要动身前去抢过囚牛。却不料天魔突然用尽全力一掌朝自己胸口袭来,避之不及,只得堪堪硬受了这一掌。
顾不得胸口气血翻涌,睚眦一手握剑反劈,一手抓向囚牛。那天魔避无可避,只得松手任睚眦夺过囚牛。
睚眦口中勉力念诀,顿时一道金光突起笼住囚牛。而后运掌一推,囚牛便在金光环罩之下迅速向天庭移去。
再有一瞬,睚眦只觉一阵阵压力自五脏六腑贯穿,眼前一黑,竟直直掉下云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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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皮似有千钧重量,睚眦费力的张开眼睛,落入眼前的却是凡间的景象。
热闹的大街上小贩们扯着嗓子卖力的叫嚷,穿着华贵的公子哥儿手上捧着鸟笼,踱着方步在街头慢悠悠的逛着。偶尔远远抬来一顶四人小轿,里面有梳着流云髻粉肤花貌的小女儿,悄悄掀了帘
子一角向外张望。
喧闹的人声入耳,睚眦原本昏昏沉沉的头更疼了。
面前的一切突然被放大,人们的鞋子在面前来来回回的移动,看得人眼晕,要努力仰头才看得见他们的面貌。路边的面食铺子桌椅忽然变得高大,伸长脖子也只能看见蒸笼上方冒出的腾腾热气,却看不见蒸笼里的面点。
睚眦下意识地想要伸手去揉眉心,却诧异地发现举到面前的是一只毛茸茸的小小的爪子。
慌忙低头打量自己,小小的身子蜷缩在一团乱糟糟的白衣之中,衣上还沾着斑驳血迹。再一摸脑袋,上面两个龙角尚是半圆的突起,显然是幼龙时候的模样。
睚眦心道一声不好,看来自己是伤势过重变成了幼年的模样。
但凡隶属于兽族,受到重伤就会自动变成幼年模样方便疗伤。睚眦方才硬生生受了天魔全力一掌,此时掉落人间化成原形。
所幸有一团白衣作为遮挡,街头来往的人群才没有注意到街边多出了这一团毛茸茸的小兽。
睚眦只觉腹内饥饿,甩了甩头,便试着站立起来。
此时他的形容尚小,外人一眼看过去和刚出生没多久的小狗无异。如果不是怕头上圆圆的两只小
角被人注意,在这市集上小心行动也不是难事。
睚眦望着地上的一团白衣,计上心来。
衣服是云缕织成,柔韧无比。睚眦扑腾了老半天,才用爪子费力的从衣服上撕下一长条来。又低头拱了拱脑袋,配合着爪子,勉勉强强用布条绕着自己的脑袋缠了一圈,正好遮住头上两个峥嵘头角。
伪装完毕,睚眦只觉筋疲力尽。身上软绵绵的提不起精神,胸口还隐隐作痛。
勉力试着迈动步子,没走几步又倒了下来。睚眦四面环顾了一番,终于在身后的街角找到一处偏僻角落,打算先在此处休息几日再作打算。
由于恢复成幼兽状态,睚眦身上的仙气全被封闭了起来利于恢复。是以天魔很难在短时间内找到
睚眦,也为睚眦提供了养伤的时机。
睚眦脑海中想着今日所遇之事,不知不觉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睡梦之中忽然背上传来一阵剧痛,睚眦吃痛睁眼,看见一只身形巨大的野狗立在自己面前,身上乱糟糟的全是污渍油腻,毛发结成黑乎乎的一缕一缕,浑身散发着掩鼻的恶臭,让睚眦一阵反胃。
忽然那狗一只爪子高高抬起,正欲再次袭来。
睚眦本能的想要闪避,身子却由不得自己,只迟钝了片刻,背上又是一阵火辣辣的疼。
天宫中尊贵无比的龙二太子哪里受到过这般欺侮,更令睚眦憎恨的是,自己全然没有半分反抗之力。
龙游浅滩遭虾戏,虎落平阳被犬欺。睚眦一忍再忍,趁着那大狗一掌举起的空隙,拼命窜了出去。
虽然平日里下凡,看也不会看这街头的野狗一眼,但是今日才知道,每只野狗都在街头有自己的
地盘,新来的野狗只有受欺负的份儿。不管是吃的还是其他,不是自己的地盘,就不能占为己有。
睚眦在街上游游荡荡了三天,愣是滴米未进。
头上的布条脏兮兮的,爪子上的毛也结了块。漂亮的茸毛变得干涩,身上也瘦了一大圈。有人见他实在可怜,便抛了一些吃食在地上喂与他,可睚眦哪里肯受嗟来之食,宁愿饿着肚子也不愿低
头。
脑袋疼得像要炸开,额头滚烫一片。睚眦头一回觉得无力。
天上忽然下起了暴雨,春日的雨带着寒意,瓢泼一般。身上很快便被淋得湿透,一直冷到了心里。四下是人们慌忙的脚步,踏在石板上溅起小片的水花。
天是乌压压的黑,像随时要扑到人间的野兽。昏昏沉沉的不知道走到哪里,终于坚持不住,睚眦
四肢一软,昏倒在了街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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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睁开眼的时候已经是一片明亮。
睚眦转头打量了一番四周,才发现自己躺在一方软椅上,被裹在柔软的被榻之中。房子不大,但是明亮干净。阳光透过窗棱正好洒到眼前,是俯首可拾的温暖。
有淡淡的沉水香传入鼻中,质朴厚重。一切都像是恰到好处的简洁,利落而讨人舒适。
睚眦惬意的在被窝中蹭了蹭脑袋,这一切都让他想起来一个人,那个冷淡倔强的小徒弟。
睚眦试着动了动身子,发现自己的身上已经被人清洗过了。柔软的毛松松蓬开,清爽舒服。似乎也有了些力气,睚眦试着站起来,两只爪子搭着椅子把手,探头探脑地向外看去。
正对着的是一方书案,书案后站着一位少年。竹青长衫架在略显单薄的身上,长发束起,俊秀无双,直如画中不沾尘埃的佛前少年。
少年本正低头练字,似有感应一般抬头,正巧望见了发呆的睚眦。
眉眼是一片温润的江南水色,只那一双墨中点碧的眸子,清亮澄澈。少年轻浅一笑,薄唇微勾,露出颊边两枚小小梨涡。
“你醒来了?”少年搁下手中的笔,从书案后走了出来。
睚眦眯眼看着面前的少年,心里暗暗计算着。一年,两年……似乎离自己离开,已经有五年了罢。想不到这小子长的居然这么快,快和自己差不多高了——当然是以前的自己。
少年倾了身子,修长白皙的手指插|入睚眦脑袋的茸毛,轻轻揉了揉。
指尖微凉,带着好闻的沉水香。睚眦下意识蹭了蹭面前的韩湛远。
韩湛远望着眼前的这么个小东西,不由得微微一笑。幼兽时的睚眦模样像极了出生不久的小狗,
只是头顶两个小小的突起有些与众不同。毛茸茸的小爪子还搭在椅把上,尾巴软软的搭在一边,煞是可爱。
还好当初自己恰和户部尚书周子亚家的大公子周其佩路过,将晕倒在街上的这个小东西带了回来救治。小东西整整昏迷了三天三夜,今日总算是醒过来了。而且一醒过来,就对着自己撒娇。
说不出为什么,韩湛远总是觉得一看见面前的小东西,就有想要亲近的感觉。这种感觉是许久未有过的,勾起了韩湛远一丝怀念。
十五岁那年买通了父皇身边的太监,在父皇寿辰上得以舞刀助兴。少年锋芒,乍一出场便气势惊人。长刀披靡,刀尖一抖,如九天星河乍落,回风流雪翩然铿然。
也正是这一舞,让高高在上的皇帝记起了自己还有这么个七儿子。
少年的眉目像极了爱妃当年的模样,顾盼流连,皆唤起桩桩往事甜蜜。老皇帝唏嘘一声,望着面前挺拔的少年愧疚翻上心头。
自此十五年冷落换来一朝万千宠爱。皇宫之中无人不知,现今七皇子韩湛远才是老皇帝最宠爱的儿子。
门可罗雀的寝宫登时门槛都被踩坏了几次,斑驳落漆的家具一夜之间换做了上好的梨花木。半旧的景泰蓝杯子变成了簇新的翡翠梨花盏,缺角的木椅换了错银的玉凳,破洞的纸灯改了六角琉璃灯。
满屋的金碧辉煌,也不过一夕的功夫。
恩宠与日俱增,背后一双双恶毒的眼睛也如影随形,稍有一个纰漏便可能万劫不复。殿堂上的兄弟称呼得热络,回头便冷箭暗枪防不胜防。
这几年在宫中步步为营如履薄冰,总算是熬到出宫的年纪,在皇城中自建府门。皇帝一声封赏,青衣侯的名号便响彻天下。少年封侯,是其他几个兄弟都未曾有过的荣耀。
只是毕竟落下了十五年,朝中的根基薄弱,一朝玉龙顷圮,恐难以保全。
韩湛远的日子比之之前,并没有好过太多。日日夜夜筹谋不休,苦读勤练文武双全。但还是有如沉石在心,不得喘息。
摇摇头挥去心中苦闷,韩湛远伸手逗弄起面前毛茸茸一团的小东西。
睚眦抬眼懒洋洋地望向韩湛远,乌溜溜的小眼睛里带着一星红芒。看着这一双眸子,韩湛远不由愣住。

第十五章

睚眦看着面前怔怔的少年,眼珠子溜溜地转了一圈,便大概知晓原因。
若是让这小子知道自己原形是这样,岂不是大失脸面,日后要如何为人师表?
睚眦心念转动,张口小小心心叫了一声“汪。”他本是龙族一脉,即使是幼兽也是能啸九天。只是目前形势所迫由不得自己,不如充作犬类,瞒得过一时便是一时。
果不其然,韩湛远听见面前这个小东西汪了一声,声音抖抖索索甚是可怜,心底不由得一软。正
准备抱起睚眦去外厅用膳,门口就风风火火地走进一个人。
来人一身绯色长衫,亦是十七八岁左右,面如冠玉眉目英挺。见了韩湛远身边的睚眦,打了个招呼,便大笑着上前使劲儿揉了揉睚眦的脑袋。
睚眦只觉的脑袋上面那只手胡乱揉了一通,虽然手指修长,但是力道却大得很。
睚眦不由得皱了皱眉头,伸爪便用力一拍那人的手,趁着那人吃痛抬手,猛烈地摇了摇脑袋,一边伸出爪子捋顺了头顶被揉得乱糟糟的一蓬毛。
那人见睚眦这般反应,不但不恼,反而哈哈大笑起来。
“七皇子,想不到这小东西还挺有意思的。哪天也借我府上玩玩?”那人一边拍着韩湛远的肩
膀,一边瞅着气急败坏的睚眦道。
睚眦心中大气,向来只有自己差遣别人的份儿,哪里轮得到面前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把自己当做寻常作鸟兽一般对待?!只恨自己功力尚未恢复,只能朝着绯衣男子怒目圆瞪,两只爪子也威胁性的挥动。
可惜睚眦忘记了自己尚是幼兽状态,这一番反抗落在面前两个少年眼中,倒更像是小犬撒娇。
韩湛远看着面前毛发倒竖的小兽,脸上的笑意掩也掩不住。
“怎么样,看来他也挺喜欢我的。”绯衣少年不知怎么地得出了这么个结论,满面笑容伸手又要
去揉睚眦的脑袋。
睚眦瞅准了目标,趁着他伸手过来,恨恨张口便咬上了那人的指头。
“哎呀,这小东西还会咬人!”绯衣少年还是笑嘻嘻的模样,剑眉微挑,星目圆瞪。不慌不忙的
拿出手指,举到韩湛远的面前献宝一样:“七皇子你看,痒痒的一点儿也不疼。你要不要也试
试?”
指上淡淡两排牙印,丁点儿血都不见。睚眦恨不得挖个洞钻进地里,怎么说他也是上古神族,居然连一个凡人的手指都咬不断。这话要是传出去,他龙二太子这辈子怕是别想在天宫里头过日子了。
天干物燥,心烦气闷。睚眦用脑袋一拱被榻,干脆蒙头钻了进去,眼不见为净。
尤其可恨的是,自己那个没心没肺的小徒弟见此还轻笑了一声,才开口道:“其佩,别闹了。你今日过来,可是查到了什么消息?”
说着两人便渐渐走了出去。睚眦竖起耳朵听了半晌,也只能听到两个模模糊糊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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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青衣侯府的日子过得惬意无比。
睚眦趴在院子里专门为自己打造的檀香木摇椅中晒着太阳,两只前爪随意的搭在脑袋下面,半歪着头看那明晃晃的日头。
今儿的时点快到了吧。睚眦在心中默默倒数着,九、八、七、六、五、四、三、二、一。院子内的脚步声恰到好处的响起。
睚眦抬起脑袋悄悄望了一眼,又是昨天那个小丫鬟。
没趣。睚眦埋下脑袋,自顾自地打盹儿。
小丫鬟见睚眦正在午歇,轻手轻脚的将手中的一盘桃花糕放到摇椅一侧的几案上,又轻手轻脚地
退了下去。
香糯的甜味一直窜到心尖上,睚眦咽了咽口水,将头埋在被子里就是不看一眼。
好不容易挨到日落西山,腹内早就是空空如也。可恨韩湛远还是没有出现。
睚眦恨恨爬了起来,两只小爪子一左一右地一扒拉,便像模像样的抓起了一块桃花糕在手中。
正待要放入口中,院门口终于传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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