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兰察承受着众人一**打量的目光,虽然不自在,却能让面部表情做到岿然不动,毕竟对于刚历劫归来的人只是目光炙热了些真的不算什么。气氛正好时,傅恆向皇上说起这几年来战争的细节,海兰察被点名表扬。对于他的英武忠诚,勇猛不凡,傅恆十分肯定,而且记得他从军前是皇宫里的侍卫,甚至想把他当作继承人般培养,当然,一切得皇上拍板才行。乾隆对于海兰察还有印象,这不就是之前小四儿要送去战场的小侍卫嘛。没想到短短几年就凭自己得到了戍边将领的承认,确实不错。论功行赏时乾隆送他一份大礼。
那一晚的宴会永珹没参加,不过传闻也听到了不少,他没想到的是,第二日就被新出炉的热门将军堵在家门口。海兰察再见这个对他有再造之恩的少年,心情很激动,深深跪倒:“主子,奴才回来了。
永珹也很惊喜,上前扶起他,故人相见,自是好好叙了一番离愁别绪,永珹笑道:“既然你已经不在宫里当差,就别叫我主子了,你我平辈论交便是。”海兰察却不同意:“你一日是主子终身便是,我是旗人,早晚也会被划分成别人家臣,忠臣不侍二主。”
战场的洗礼把当年那个空有一腔热血的英俊侍卫塑造成了铮铮铁骨的将军。永珹能感觉到他的坚持和真诚,也不再推辞,让人摆上茶点招待,海兰察在钟粹宫当了两年侍卫,和永珹的相处中亦兄亦友,对这里的人物再熟悉不过,这样的环境让人倍感亲切,连带着回京后连日紧绷的神经也放松下来。
两人像老友一样说起了话,从生活杂事,军营趣闻到真实的战场无一不谈。永珹从小就是个军事迷,在这个全是冷兵器的年代,更注重战术与兵的素质,而非先进的武器,这对他来讲是新鲜且新奇的。不知不觉聊了很久,要不是天色已晚,宫门下匙,而宫里严禁外男留宿,他们都能秉烛夜谈。永珹不禁感慨,总算没因他的中途插入而耽误了海兰察的仕途,一代将才注定要在战场上发光发热的,怎么能蜷居在他这个小宫苑里当一辈子侍卫,果然,当时去求皇阿玛让人转职的做法是对的。
说起来,今天两人如此不知避讳的见面,再有早朝时,少不得被人捉住话柄参奏,乾隆对他的种种特例,他早就站在风口浪尖,何必再自欺欺人地一心保持低调。随着他步入朝堂观摩政事开始就有一场针对他的硬仗要打。
而且他入了朝甚至好处大于坏处,这下子他不用再被锁在后宫里做个争眼瞎,想得到什么信息使什么手段都看他心意。至于海兰察他并不担心,以前是御前侍卫,后来被乾隆亲赐给他做贴身侍从,算起来也是他的半个门人。乾隆破格封了这二品大将的官职,必然是对他很欣赏,众人不知水的深潜,也不太敢招惹他。
这时环境还没被破坏,天气也是最原始的冷热,进了十一月,北京城里下了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永珹寝卧里的火炉烧得热热的,床的四个角上镶着柔和的夜明珠,香笼里拢着稀有珍贵的冷香,屋子的里的气氛伴着屋外的下雪声最让人昏昏欲睡,斜卧在床上的人却没有睡觉,而是捧着卷宗看得津津有味。
随手将一份理藩院的禀事折子搁在另一侧,明天要呈给皇上看的,这种折子在别人眼里再普通不过,永珹却多了一分重视,这内容是一位英国的亲王求见皇上,因为现在国家还没有实行闭关锁国的政策,东南沿海有几个城市可以与外通商。因着大清的富裕,和别国对于东方遍地黄金的向往,海外国家谴使前来的很多,要求通商和传播宗教。
只是国外那种以邦为国政权形式,不论哪国来使都想要面见皇上,乾隆国内的事情还忙不完,新鲜感一过,就不耐烦次次都亲自接见。泱泱大国的君主哪有那么多时间接见海外蛮夷,大多数都推掉让下面的人自行解决。其实,现在中国人自持地大物博,对其他小国家很是看不上,说是互通有无算贸易,皇上对待他们就像对待偶尔来打秋风的穷亲戚,赏赐的东西比他们带来贸易的更珍贵。
英国的一位公爵带着使团来,本来两国就因为传教士的自做主张有了不快,又因着傅恆的大军归来,理蕃院自是不敢拿出来打扰皇上,人一直都安排在京城专门招待外宾使节的院子里,折子也递到了唯一能做得了主的永珹手里。
历史上的这次拜访没有受到大清的重视,马戛尔尼公爵一行甚至连一个四品以上的官员都没有见到。如今被永珹接手了这桩事物,他心中有些别的想法,他记得,因西方国家的贪得无厌的要求,乾隆二十二开始封锁了其他海港,专限广州一处与外国贸易,这样就形成了闭关政策。这种消极的防御手段,后果十分有害。只能作茧自缚,又防碍吸收西方的科学技术,这样闭目塞听,保守自大下去,清朝只能走向衰落。他得尽量做点什么扭转这样的事情发生。第二天的午后,永珹便服带着小福子和两个侍卫轻装地出了宫。
专门招待使节的院落设在内城西北的一片建筑群里,附近的房屋也都是高门大户,街道宽敞地上的积雪也被打扫得干干净净。
别院里的下人看了侍卫拿出的名牌就恭敬地请人进去。初冬时节草木凋零,正殿门口处却有几盆常绿植物懒洋洋地晒着太阳。永珹微笑,这次的客人到是难得的爱生活的人。老远就听到里面传出颇为奇怪的声响,离得近了才听出是有人在奏乐。
正厅的待客木几边一黑发碧眼轮廓深刻的外国人正专注地弹奏,永珹脚步生生一顿,纵然定力已今非昔比,也不禁嘴角微抽,能把华丽的古筝弹出如此效果的人,果然在中华大地上不存在的。
一‘曲’终了,马戛尔尼方抬头起身,目光过处,看出一行人中的小少年才是主人,用生涩的中文笑道:“贵客登门,在下有失远迎。”早就在诗人们的游记中看东部中土有一处富饶得遍地黄金的国家,一路行来更是亲眼见证着大清的地大物博。
他这次出使,除了要和大清的皇帝重修旧好外,还担负着刺探其国力的重任。可是这次皇帝要迟迟不招见他们,北京城里虽然可游玩的地方很多,等他游遍了京城要还得不到召见时,真的急了,京里的官员们一个个如同老狐狸,让他数十次的拜访无功而返,正当马戛尔尼沮丧得求助无门时,永珹这一行人出现了,他兴奋得用新学的曲子来欢迎他们,当然,对于曲子的欣赏就见仁见智了。
对音乐的热爱无国界,嘲笑别人要不得,永珹:“是我冒昧打扰了,公爵在这住得可好?有什么生活上的需要一定要提出来……”少年人俊朗中透着稚气,眉眼精致贵气,声音清亮如山泉,行动处不经意间流露出尊贵的皇家风范威仪气度,同时又有种让人舒服的温暖气质。
马戛尔尼也不是普通的皇室贵族,从他的祖父家族的长男就担负起英国皇家海军上将的职务,在海防固若金汤之外,其家族英名威慑整个地中海及大西洋沿岸国家,海上的创收每年占英国国民生产总值的大半。这样一个实权实力派人物,谈吐见识都是极顶尖的,同时又难得的俱备了风趣幽默的特质。永珹虽然没有他那么多的真实经历,也算奏合活了两辈子,对于事物的前瞻性总有别出心裁又有建设性的见解,让人眼前一亮。
马戛尔尼这个见惯了西方上流社会绅士淑女的公爵大人被永珹有意无意表现出的优雅气质捕获。开始了试探与反试探的外交性对话,他开始对着这样的少年没下大力气去防备。一番话下来,都没让对方套取到不该知道的有用信息。
从政多年的公爵大人自然是对这样的应对轻车熟路,他却没想到一个十几岁的大男孩竟然和他旗鼓相当,能和他这样过招而不落下风。要是他知道在大清的皇宫里的小阿哥公主们向来过着怎样步步为营的遭心日子就会释然了。
永珹在和马戛尔尼商定下送给他的琴师人选后,决定结束这次愉快的拜访:“那么公爵大人,期待你来参加我们的阅兵式,来检验和英**队不同形式的行军场面。”
初见时的稚嫩少年形象已经在马戛尔尼心中彻底颠覆,公爵轻松的脸上多了一抹认真:“王子殿下诚心相邀,我一定准时到达。”
永珹嘴角上翘,露出一抹狡黠的笑:“那就恭候你的大驾了,保证您不虚此行。”
第59章
永珹从温暖的承干宫出来,触到外面寒凉的空气,才更能对比出来承干宫里的暖香袭人。岁月催人老,如今小萝卜们都长大,已经到了上学跟着师傅作学问的年龄了,一个两个都得搬去阿哥所住。
承干宫里原来可是后妃们人人羡慕的儿童乐园,一下子冷清下来,端庄贤淑的嘉贵妃被闹腾惯了,冷清下来自是不易,好容易逮到一个儿子,总要絮叨叮嘱个没完。永珹自觉也无力承受,寻了个借口甩掉额娘就跑了出来,美其名曰:去上书房的路上接弟弟们回额娘处吃点心。
一路走来,宫里的建筑景物还是那么庄严有余,柔和不足,和他刚来时一个样。不过看得久了,却有一种另类的亲切。路上遇见的大大小小的主子奴才看见永珹,都低眉顺眼地上前来见过礼。这个世上看人下菜碟的比比皆是,他是贵妃所出的皇子,在阿哥中的地位一向尊贵,何况乾隆对他看重从未遮掩过。对待这些人,一向礼貌疏离地淡笑了事。
一路顺畅走来,才转过一处拐角,就看到在上书房外围了一圈人,手忙脚乱在劝着什么,却又因着那人的身份犹豫不前。永珹眉尖轻簇,有了不好的预感。果然,透过缝隙,他看到两个穿得圆滚滚的小不点在费力地撕扯着,那眉毛那眼睛分明是自家那个不省事的老八永璇和更不省事的老六永瑢,那恨恨劲头,都想直接把对方压在地上揍,忘了平时好得恨不得变成一个人。
要是别人家出了这一幕兴许他还有兴趣看看热闹,不冷不热地评上几句。可是,不幸来自于,这俩大庭广众斗殴的小混蛋是他爱新觉罗家的。
永珹走近了,清喝:“你们这是闹什么!”一旁努力想上前拉架的小九永瑜看到四哥眼睛一亮,颠颠地跑到哥哥身边,小手悄悄地拉住哥哥衣角:“四哥,你是特地来接我们的吗?”
永珹打量一遍乖小孩的脸蛋衣着,确认他没被伤及无辜才再把目光投向另两个。掐得正欢的两儿娃娃在听到熟悉的声音后也尴尬地僵在了原地,却还有些不平地不想放手。
原先六神无主的奴才们也知道来了救星,永珹向着要给他行礼的几个内侍低喝:“愣着干什么!还不把你主子拉开。”内侍们忙上前把两个早就扭成一团的小人分开。小八人虽小,反应倒比大他一岁多的小六快,看到自己亲哥来了,这可是十足的靠山,手也松了,底气十足又佯装委屈地告状:“四哥,永瑢欺负我!”两小孩一起长大,是同穿开裆裤的交情,称呼也是混叫的,从不正八经地叫六哥。
小六也委屈了:“是小八动手推我!”小八分毫不让:“是他耍懒在先!”两小孩各执一辞,竟是有隔着太监们再掐成一团的趋势。
永珹早知这两位不是安份的主,这种架式也是司空见惯,拉架的事儿他干过不只一两次。只是这边因他俩起的骚乱还没过去,那边两人又成一个人儿似的。众人也就见怪不怪了,两宫娘娘也是睁只眼闭只眼,反正又吵又闹也不影响感情。
不过这次这地点选的!竟就在上书房门外,这还真是头一遭。按蔡师傅平日的积威,该不至于让两猴儿嚣张至此才是。
果然,一问之下,旁边从承干出去的太监八喜说起了来龙去脉。总师傅蔡新今日有事请假,另一个经验不足的代班师傅压不住场子。两个小家伙合起手来恶作剧,把书案上的庐山云雾换成了加料的,害得师傅们频频上厕所,这课也不用讲下去了。那师傅一气之下,让两小孩出来站着,虽然算是体罚了皇子,不得不说这师傅也是个胆大的。可是两个小的不是安份的主儿,在统一战线受罚时也能你一下我一下地窝里反起来。
这下永珹的脸可真的黑了,虽然早就知道这俩个有本事惹是生非,却没想到他们如此不知轻重。戏弄师傅那是好玩儿的吗?失了礼法之事可大可小,一向都是文人儒生们说嘴的源头。皇子教育的第一课就是尊古崇礼,尊师重道。
他和永璋当年,上树淘鸟水底摸鱼,即使都在御花园里烤地瓜了,也没敢在长辈师傅面前不尊敬过。他原只以为这俩只还小,有个难得欢乐的童年总比小老头一般地长大好,今天他俩却玩儿得不知轻重了,看来需要好好教育。
永瑢和永璇两个在内宫长大,都一惯会察言观色的,看到四哥的脸随着内侍的讲述越来越黑,知道自己要倒霉,不敢再张牙舞爪了,小脑袋一垂,乖乖地站着,对他们不了解的还以为知道错了,等待挨训,可看那眼珠子却滴溜溜地打转,分明是想打别的主意。永珹看在眼里,怎么可能不知道他两的鬼灵心思,率先开口问永瑜:“他们的罚站还差多久?”
永瑜纠结了一下,抬眼打量一会儿两个哥哥,最终还是觉得站在四哥的队伍中是没错的,脆脆地开口:“师傅说要站到戌时,还有一刻钟。”
永珹冷眼一扫:“站好!”两个小家伙在四哥的冷脸下就像两只被雨浇了的鹌鹑,手拉手一起去挨着墙跟儿下罚站了。看来那师傅也是有分寸的,虽一时气着,才狠心罚了两个皇子,却留了余地,戌时是下学的点,不至于要两个阿哥在其它学生们面前大庭广众地丢人。却没想到两个小霸王,离了众人的眼睛,就窝里反地大打出手。上书房的院子大,隔音好,内侍们又怕事情闹大,小着声地劝,才没惊动还在里边专心上课的人,只有不放心偷溜出来的小八撞这一幕。
永珹扫了眼围着的内侍们,挥挥手让众人散了,让小福子去嘉妃处传个话,说不必待了,今天几个小阿哥他先带走了。
一时间人走了个干净,上书房的门外只剩下兄弟四人,两个小的排排站,大些的少年牵着最小的在一边监督。傍晚阳光洒在脸上身上,并不多刺眼反而有种暖暖的舒服感觉。永瑢永璇看着逆光中的四哥看不出表情,有些慌了,遂真乖乖地垂头,不敢再乱打主意。
时辰一到,永珹带着几个小的,从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