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流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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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夜流萤- 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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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着满身的疼痛,他一脚迈出小巷,一个拐弯,就是广场上盛大的圣诞树。

像是明亮的希望,正朝着两人,奋力地招着手。

混身上下都是火烧一般的疼痛。

早已没有力气,脑子也一片空白,只剩下执念一般地奔跑,奔跑,奔跑,不敢停下脚步,更不敢低下头,看看怀里的那个人,到底有没有停止呼吸。

在这冰冷的平安夜里,刘铭锐却感到全身烧灼一般地火热,粘稠的液体不断地滴下来,分不清是汗水还是血液。

因为这是平安夜,凌晨时分,平日早已回家的男男女女,也纷涌着倾巢而出,成群结队地在大街上圣诞倒计时,热闹非凡的大街,反而阻挡了那几个人追赶的脚步。

他们还是幸运的。

感到身后危险的气息遥远了,身上也不再有新的伤口出现,刘铭锐轻轻松了口气。

诺诺。

他在心里说。

我们马上就到了。再坚持一会,这是平安夜,是圣诞节,是奇迹降临的夜晚,所以你不许出事。我不许你出事。

他没有力气停下来拦车,只能惯性地奔跑着穿小路前往离闻莺街最近的医院,有点庆幸,他对那个医院印象的深刻,是因为上次易言受伤,也被送到了那里。

所以即使视线不再清明,两腿跑到发颤,他也能准确地辨识出医院所在的方向。

冲进医院大门的那一刻。

他清楚地记得,广场的钟声响了,十二点降临,有烟花盛开,圣诞的歌声响起。

Chapter 37 生命脆弱又顽强 (3395字)

他跌跌撞撞地跑进医院,没有钱没有身份,只带了一身的伤,和一个奄奄一息的人。

刘铭锐终于停下脚步,长时间的奔跑让他差点就跪在地上。他踉踉跄跄地走了两步,满脸血痕,异常狼狈,但他却小心翼翼地整理着大衣,紧紧裹住怀里的人,小声地说着话,脸上充满了疲惫的温柔。

凌晨的医院非常安静,走廊空空荡荡,平安夜,没有多少个医生值班,在医院的工作的人,不是在紧急地治疗病人,就是趁着凌晨的烟火,去广场上凑热闹了。

偶尔有几个护士推着急救床走过,匆匆忙忙,满脸冷漠,没有人注意到他们。

没有带钱……没有人脉关系……甚至连一个医生也看不到……可许诺等不了那么久,走正当程序交钱办手续,他会撑不下去的……

刘铭锐从没有那么鲜明地感受过,在纷繁冷漠的社会前,自己是如此一无所有,自己是如此无能为力。

“有没有人救救他?”他无可奈何地呼喊。

声音空荡荡地回荡在急诊室里,大家各自忙着各自的事,有无数个等待着诊治的病人,这是个一穷二白的少年,自然不在他们的视线范围之内。

该怎么办……挂号么……那挂哪科……找哪个医生……再排队手术么……还是直接打120,在医院里打120,靠谱么……

刘铭锐从来没经历过这种事情。

他紧紧抱住怀中的人,竟然感到那人的身体越来越冷,他手足无措,六神无主,举步维艰,清明的头脑,第一次失去了控制的方向,额头上传来清晰的疼痛,让他冷汗一阵阵,视线也开始变得模糊。

极度的焦灼让他几近愤怒和崩溃的边缘。

真没用。

太没用了。

那些常识和理论,只不过是纸上谈兵。

居然能如此微不足道,都已经到了医院,也保护不了那个人。

正在此时,他看到一个看似熟悉的背影在走廊尽头一闪而过。

回忆很清晰地回闪了一下,他来不及思考,立马飞奔上前,一把猛拉住那人的白大褂,强烈的惯性,让他腿一软,终于跪倒在地上。

“医生——求求你,救救他吧!”

薛楚仪打着哈欠,正想去值班室补觉。

突然被扯住了衣角,回头那时,被这个少年的狼狈不堪吓了一大跳。

怎么回事,现在是都什么年代了,怎么还有人下跪请医生救人?!

他顿时也手忙脚乱起来:“总而言之……你先站起来再说……”

男儿膝下有黄金。可在沉重的现实面前,尊严早已是无稽之谈。刘铭锐甚至觉得,如果可以救他,朝全世界的人低头也没有关系。

听到医生的话,他才轻轻握住许诺的手,深吸一口气,抬起了头。

他的左脸上已尽是血迹,目光却迥然而清明。

“医生,请你救救他,我现在没有钱,但你救了他,我一定马上补上……就,就看在秦老师的面子上……”

钱什么的自然不是问题,薛楚仪虽然不是什么好人,可毕竟是医生,救死扶伤本就是他的义务。

而刘铭锐的话,这才让他发现,眼前的人有点面熟。

没有记错的话,他是那天魏云起家那小孩受伤时,那个吵着闹着要紧特护病房看病人的孩子,当时还是自己半骗半劝地把他弄出去……薛楚仪深吸一口气,语气变了。

“你的头受伤了,快点站起来,我给你看看。”

看来还是赌对了。

刘铭锐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点点笑意,没来得及站起来,他就拽住薛楚仪说道:“我没事,你帮他看看,拜托,你救救……”

薛楚仪蹲下来,从刘铭锐怀里接过人,脸色一下子变了。

这一脸无赖样的医生,收敛了笑容,直接拿起手机:

“小黄么,还有哪个手术室是空着的?”

……

“没了么,那你把我私人用的手术室整理一下……别问为什么,救人哪来那么多为什么。今天晚上值班医生有谁,护士呢……什么出去玩了?你去把人叫回来!开什么玩笑,回不来人死了他们就负全责!!……我只给你们五分钟!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一边说,一边抱起许诺,匆匆忙忙往楼上赶。

刘铭锐也挣扎着站起来,跌跌撞撞地跟在后面,揪紧的心一点点松了开来。

他从未像现在这般感谢上苍。

也是与生俱来第一次,感谢易言和他的爱人曾经在一起过。如果没有秦老师那一层关系,恐怕许诺现在就得……

他想也不敢想。

跟着医生走到手术室门口,几个护士推着病床跟过来,看着许诺被换上医院的白色病服,插上输液管和氧气罩,他终于舒了一口气。

太好了。

有人愿意救他。

他起码还活着。

自己好歹……还不是一无是处……

诺诺,你坚持住了……

他是个习惯于奉献自己保护别人的人。

无论对方是谁,如果曾让他付出过温柔,他一定会默默地把这种温柔,坚持到底。

对于许诺,也许是出于同情,也许是出于责任,然而那种隐忍而撕裂的疼痛,依旧证明着,病床上的那个人还是不一样的……

如果说,照顾易言已成了他的习惯。

那么保护许诺,便是他的本能。

“你头上的伤很严重,我找个医生帮你看看……”

护士的声音在他耳边嗡嗡的响起,可他已经听不清具体的内容,释然过后,就是深深的疲惫,那根绷紧的线断了,所有的疼痛在同时倾袭而来。

强忍着坚持看到薛楚仪亲手推病床走进手术室,门上红色的灯光亮起时。

他才真正的放下心来。

随即,眼前一黑,终于无力地昏倒在医院的地面上。

刘铭锐的脑子里混沌一片。

耳边的点滴声滴答作响。

然后传来的,是浑身上下烧灼般的疼痛,头上,肩上,背上……

再后来,挤进脑子的,便是漆黑的深夜,血腥的气味,还有奔跑时的恐惧和不知所措的无奈。

一瞬间猛然地清醒了。

刘铭锐陡然睁大眼睛,一挺身坐了起来,这才看清楚四周的状况。

是白色的病房,靠窗,窗外天已大亮,他不知何时也被人换上了病号服,右手边的点滴正好快输完了,摸摸脑袋,上面缠着一圈圈纱布,还是疼得厉害。

许诺……

许诺在哪里?

他的心像一下子被揪起来,挣扎着要下床,就见哗啦一下,床边的帘子被掀开,露出了薛楚仪打着哈欠的脸。

“醒了就急着回去?打算欠债不还了?”

他一边说,一边亲自帮刘铭锐拔掉手上的针管,取下点滴瓶。

“他怎么样?”刘铭锐着急地问。

“他?”薛楚仪眉头一皱,“哦,你是说那个人啊……我说你怎么对每个人都那么上心啊,活着累不累?”

——他记得那天晚上,这个少年也是这般匆匆忙忙面无血色地奔过来,一见面就揪起自己领子问:“阿言怎么样?!”

刘铭锐冷静了下来,勉强地笑笑:“那个,您可不可以先告诉我……许诺怎么样?”

“你自个儿过来看看不就知道了?”

医生把床边的帘子拉到底,刘铭锐就发现,这其实是双人病房,旁边那张床上躺着的人,正是许诺。

他想也没想就迅速跳下病床,腿一软,差点没站稳,咬咬牙,坚持自己走到床边。

床上的人还在安静地睡着。

他的脸只有巴掌大,下巴尖尖的,脸色已经苍白到透明,眼睛紧闭着,长长的睫毛盖住了泪痣,轻轻颤动,如同一个易碎的瓷娃娃,漂亮地五官,像是画家精心所作。

如果不是脸上的氧气罩上轻微的白气,和连着他身体的仪器发出滴滴的声响,他一定会以为,那个人像睡在水晶宫的睡美人,没有王子轻柔的吻,就再也不会醒来。

刘铭锐缓缓坐下来,非常小心地从被子里摸到他的手,屏着呼吸轻轻握住,紧蹙的眉头,这才慢慢、慢慢地化开来,化成一副非常柔软的神情。

“你们得罪什么人了?”薛楚仪问,“是不是和阿云有关系?”

刘铭锐摇摇头:“没事……谢谢你肯救他。钱的话,我今天就打电话让人送过来。”

他终于知道许诺为什么会成为一个钱眼子——人在弱小的时候,同情和关怀都不值一提,钱才是实实在在能解决问题的东西。

Chapter 38 我就是他的家人 (3355字)

“别老是钱钱钱的。”薛楚仪说,“昨天你们借用的是我私人的手术室,现在你们也在我的私人病房里,一切费用和那个医院没多大关系,等你伤好了再和我谈钱。”

刘铭锐疑惑了一下,又轻笑了起来。

“谢谢你。”他说得非常真诚,“帮我谢谢秦老师,是他帮了我这个大忙。”

薛楚仪从来没被人这么正经地感谢过,混身上下都觉得别扭:“行了吧,你只是碰巧碰到我,哪个医生遇到这种情况,都不会见死不救……况且那家伙欠了我不少人请,不怕再欠一个。”

见刘铭锐看着许诺出神,他又提醒了一句:“你身上多处软组织挫伤,头上也失血严重,再上去躺一会,我找人给你换药。”

“那他怎么样?”刘铭锐握着许诺的手,坚持问道。

“他……”薛楚仪迟疑了一会,说道,“严重肛裂失血……身上很多伤口发炎,高烧……而且他似乎有很多旧病,营养不良,贫血,血压偏低……”看到刘铭锐的脸色越来越不好看,薛楚仪适时地提高了音调,“他是你什么人?总而言之快把他的家人叫来吧,他的身体太差了。”

“他没有家人。”

刘铭锐轻声说。

随后他抬起头,目光里充满了坚定和笃信。

“我就是他的家人。”

对于他们俩的关系,薛楚仪没有过多争执,而只是一再劝刘铭锐回去躺一会。

“他由我们看着呢,情况一不好我会立马过来,倒是你,受得都是外伤,要的就是静养,要是这点小伤还留下后遗症,别人会怀疑我的医术。”

“我想等他醒来。”刘铭锐坚持,“我身体很好,这种小伤马上就能好了,没有人会怀疑你的医术。”

而前一夜的那一幕,给他的震撼实在太强烈,他再也不敢把许诺一个人丢在黑夜里。

他怕他害怕。

他怕他不声不响,就消失在了浓重的夜色之中。

薛楚仪没辙,耸耸肩,觉得和魏云起有关的人统统是神经病。

“那你看着这个仪器,”他嘱咐,“这个是体温这个是血压这个是脉搏,偏离了标准值马上按铃。”

“我知道。”刘铭锐的母亲就是医生,他对这些东西也有些许了解。

“你也注意休息,他一时半会不会醒来。”

“我知道。”

刘铭锐这么应着,眼睛却一直落在许诺身上,仔仔细细地盯着他看,从五官一直细化到发丝,好像要把他的每一个细节,都深深纳入眼底。

薛楚仪在不知何时已经走了。

病房安静地令人窒息。

刘铭锐在许诺的病床边放了一把椅子,坐下来守着他,他一直在睡,他就一直微笑着看他,像看不够那样。

美丽的东西都是脆弱的。就如同病床上的人,美得一触即碎。

可他知道,这个人其实并不是像他的长相那般柔弱,黑暗的人生并未使他屈服,反而令他散发出了旁人所不能及的光彩,这个人其实非常顽强,他睿智,冷漠,骄傲,勇敢,他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并不惜为此付出代价。

他像极了盛开在混浊的泥淖里,那唯一纯白的花朵。就是这样高洁又无暇的光芒,把刘铭锐深深吸引住了。

他会不由自主地去想象,如果这个人能按照他原来的轨迹生活,那他尖锐的个性必定会锋芒毕露,他会高高在上,自己,也一定不能与他相识。

刘铭锐轻轻抚摸着许诺软软的头发,用湿巾小心地擦去他额角的汗水。

潜意识告诉自己,这个人已经一无所有了,虽然他骄傲得不肯说,可他其实早已无法失去自己。生病的时候,若没有自己的陪伴,他也就该真的一个人孤独到底。

刘铭锐的心再次狠狠地颤动了一下,握着他的手不自觉地紧了一点。

我在这里。

他默念。

起码现在,我在这里。

心其实早就乱了,可他强迫自己不去想,强迫自己放空大脑。

他知道这算不上爱情,可它也不像友情。这是一种与此无关的牵绊,是只有看到了他才会松一口气的安心,或许他们两个,只是被一根无形的线,牢牢拴在一起。

此时情感的定义已经不重要。

陪伴在彼此身边就好。

许诺睡了很久。

那么多天,刘铭锐一直没有回去过自己的病床,就算是换药,复查,吃饭,他也选在离许诺比较近的地方,实在撑不住打起了瞌睡,若不在许诺身边,他就会神经质地被那个晚上的梦境惊醒。

他非常有耐心,一整天坐着不动,也不会觉得累,脑子里什么也不想,只觉得看着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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