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声。
白以辰脚下一个踉跄难以置信地看看四周:“不是吧?真打烊了?太神奇了!”
“所有人不许动,警察夜查!”一个大喇叭堵在酒吧门口,一声爆喝炸响在安静的大厅内。
随着这声暴喝,大厅里立刻恢复了嘈杂的声音,狂欢的人群怨气冲天,有些人甚至开始骂骂咧咧。
一小队警察走进酒吧,领头的一个高大威猛,手里拎着一个高音喇叭,脸色黑如锅底:“查身份证!快点准备好!”他的声音里有颇多的不耐。
白以辰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原来港台片里的那一幕在大陆也是会上演的呀!原来真有警察会突查酒吧歌厅的呀!原来……完了,我没带身份证!白以辰突然傻了。
跟白以辰一样傻在当场的还有林子。
看到警察出现的那一刻,他心跳如擂鼓,林子觉得自己站在一片无人的旷野中,天地苍茫孤寂绝灭,世间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和呼吸,绝望,极致的绝望,欲死不能的绝望。
安诺在吧台与酒柜墙的连接处弓身半蹲着,这里有块活板,打开后露出一个方形的洞口,方便进出吧台。此处正好在背光处,阴影浓重,又远离舞池,一时之间竟然谁也没发现安诺藏在那里。
那个拎着高音喇叭的应该是这队警察的队长,他叫过一个服务员来让他去通知老板。同时十几个警员迅速分作两队,开始招呼众人分男女站两边以便检查身份证。那个貌似队长的人三两步踏上一把椅子,居高临下地环视一下全场,叫过一个年轻小警察,冲吧台方向努努嘴。小警察推开挤作一团的人群,慢慢向吧台走来。
林子死死地盯着慢慢走过来的警察,他深深地吸口气用力咬住自己的下唇像是下了一个决断,然后果断地伸出手去迅速摸出放在吧台抽屉里的小包。小手包里放着一个塑料袋,里面是白色的粉末,林子扯开带子的封口就要往水池里倒。吧台的水池配有上下水,方便清洗酒具。而且为了美观,水池修得低于吧台桌面,从外面是看不到的,只要把海洛因倒进去拧开龙头一冲,神不知鬼不觉一切都消失无形了。
但是林子知道,那样一来这批货就算毁在自己手里了,自己绝没有好下场!可他来不及犹豫了。
安诺看到林子拿出小手包的一刹那就开始行动了,他就着弓腰的姿势用力蹬了一下墙,顺着反作用力让自己快速地顺着桌面下的洞口滑进吧台。在上半身进入吧台的时候左手用力扒住吧台桌面,右手努力向前伸去,身体绷直像标尺,一把抢过林子手里的塑料袋。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快若闪电,从始至终,安诺如掠地而过的雨燕,迅捷优美,身形甚至都没有高过吧台桌面,吧台外的警察毫无察觉。
事发突然,林子惊惧之下失去了一切反应能力,只能瞪大了眼睛看着安诺蜷起腿蹲在吧台下面,扯开塑料包把毒品倒进一个放在吧台下面的空的玻璃密封罐里。安诺狠狠地用胳膊肘撞了林子的小腿一下:“把盐给我,快点!”
林子浑浑噩噩地把盐罐递给了安诺,安诺一口气把整罐盐也都倒进了密封罐里,塞上塞子放回了吧台下面。然后又扒着吧台的边缘,足下发力,借着脚下的反作用力和手上的平衡,雨燕般平行地面,又顺着原路窜出了洞口。
林子惊得毫无反应能力,直到小警察走到他跟前:
“你的身份证。”警察小哥态度严肃。
林子如遭雷击,猛然抬起头大汗淋漓,通红的脸暴起的青筋让警察疑窦大生。警察牢牢地盯住林子,单手撑着桌面,做了半个托马斯全旋,干净利落地蹦进了吧台里面四处检查。林子本来就瞪得很大的眼睛这下蹬的更大了,脑子里乱哄哄地各种念头争前恐后地奔涌而出:
安诺知道了什么?他怎么知道的?
安诺是想帮我么?他会不会告发我?
警察会发现么?发现了怎么办?
……
林子发现自己什么都不能想,想什么都头疼,想什么都全身颤抖无法控制,只能继续瞪着小警察在吧台里转悠。
“这是什么?”一番检查后警察抄起了吧台下的玻璃密封罐,打开后小心翼翼地闻了闻罐子里的粉末。
林子闭上了眼睛,他想,一切都完了,这样也好,自己也解脱了。从他吸进第一口K粉,自从他第一次接过韩子飞递过来的货,他就知道这一天早晚会来到。他每天抱着一个不定时炸弹生活,闭上眼睛时他想,也许再睁开时我就在公安局了;睁开眼睛时他会想,也许我今夜会在警察局入睡;吸完这一口时,他会想也许这就是我最后一口烟了,然后我会在戒毒所痛苦至死……凡此种种,除了绝望林子想不出他的生活还剩下什么。
现在好了,一切都结束了。林子感到解脱的快乐。
“这是什么?”警察的声音冷硬如枪,无情犀利。
“你尝尝不就知道了?盐啊!”一个懒懒散散的声音响起。
林子倏然瞪大了眼睛,看着安诺无精打采地靠着酒柜墙,弓腰嗦肩萎靡不振,略带挑衅地对警察说。
“盐?”警察怀疑地又闻了闻就罐子里的粉末,拈出一点儿来凑在鼻端又闻了闻,犹豫了一下,用舌尖轻轻点了点。
“酒吧里为什么会有盐?还有,你们盐为什么一股酒味?”
林子彻彻底底地失语了。
安诺一脸不耐烦的表情叹口气,好像在可怜警察的无知:“警官先生,酒吧当然要有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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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答案
“干什么用的?”警察小哥有点儿绷不住了,气恼中带点儿羞涩。
“调酒啊!”安诺不耐烦的表情更明显了,好像给眼前这个土包子警察解释问题是件颇为麻烦且丢人的事情,他换了个重心脚,身体倾斜了一下,眉眼间满是嘲弄。
“警官先生,普及一下知识。”安诺说话慢慢吞吞有气无力,“有种酒叫Tequila听说过吧?没有?!那龙舌兰听说过么?一回事!是调酒界最常用到的五大基酒之一。喝的时候呢,要把盐撒在手背虎口上,喏,像这样。”安诺边说边摇摇晃晃地走到警察身边,伸手从盐罐里捏出一小撮盐洒在自己右手的虎口上,又顺手从吧台上拿起一小杯之前调好的龙舌兰,说“然后用拇指和食指握一小杯纯龙舌兰酒,再用无名指和中指夹一片柠檬片。这样,快速舔一口盐,立刻把酒一口喝干,再咬一口柠檬片。”
安诺边说边动作,整个过程一气呵成快得让人来不及制止,在咬完柠檬后,两眼使劲儿眯起眉头皱成一团,嘴角却咧出一个笑容,仿佛爽到极致,闭一口气,几秒钟后缓缓吐出:“真他妈的爽绝了!!”
林子想,这人真他妈的绝了!
那个警察也绝没想到这人边说边动边喝,这么一杯酒就下肚了,还一脸爽翻了的表情,不由得气闷。一口闷气无处可出时,扭头看见满头大汗的林子,怒喝:
“一罐盐而已,你紧张个什么劲儿!”
林子再震惊,这会儿也反应过来了,都在社会上混的谁也傻不到哪里去。虽然还是满脸通红一头冷汗双手颤抖两脚转筋,林子还是很顺溜地答道:“我,我还没办暂住证。”
“你至于的么?身份证拿出来!”
“那个,我,我也没带身份证。”林子拼命想,怎么才能解释自己这一脸做贼心虚样儿。
“姓名、籍贯、身份证号码。”小警察打开手里的一个便携式电脑,根据身份证号码查查林子。
“那个……警官,我要告诉你了,你能不把我强制送回原籍么?我……我不想回去,我家里穷,我得出来打工……”
小警察乐了,觉得这个瘦子真是单纯。没暂住证?办一个不就行了?也就罚个50元,至于这么紧张么?低头看看电脑显示,姓名籍贯住址一切正常,没案底没不良记录,就是一外来务工人员,就此放过。咋呼了两句要记得补办暂住证记得好好干活安分守己也就罢了。
看着小警察转身走了,林子那点儿拼命鼓起来的勇气也就告罄了,一个前倾靠在吧台上,曲起双肘撑住,把脑袋埋进双手里,瞬间变回那个淡漠沉静的林子。安诺似笑非笑地瞥了一眼林子,转过眼神,瞄见郑锐正好出现在大厅里,衣冠整齐。
“啧啧”安诺咋舌,想“走路这姿势,脸上这潮红,脖子上这红点儿,老板,你还敢再明显点儿么?”
郑锐正在跟警察队长谈话,远远地听不清楚,无非是我们安分守己诚实经营那一套。警察队长指指舞台上那几个穿了还不如不穿的领舞的,满脸严肃,那意思是你这样不行,这涉嫌□表演,你看她们这几个姑娘穿的。
队长大马金刀地站在那儿,颇有点儿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霸道劲儿,郑锐讪讪地转过头,但是转头的一瞬间安诺分明看到他满脸的谄媚笑容冰消雪融,换上一副漠不关心略带厌烦的神色。
韩子飞始终站在楼梯口,警察过来查身份证,他摸出精工细作的范思哲钱夹拿出身份证。有意无意地展示了一下钱包里各种高级会所的贵宾卡和银行信用卡。精心修磨过的指甲,高档无框平光眼镜,一丝不乱的发型,还有那身修身裁剪的休闲西装,满身抖落的都是精英范儿、贵族范儿,这一切配上他那张冷硬的脸,完全是一个成功人士。
道貌岸然!
安诺突然觉得这四个字就是为这厮而诞生的!
韩子飞从警察手里收回身份证,眼神轻飘飘的飘向了林子。林子全身的气力都被抽光了,靠在吧台边低头垂目。韩子飞又瞥了一眼郑锐,郑锐皱着眉走到安诺面前,正跟安诺说着什么。韩子飞从容自如地走过去,在距离郑锐不到两米的地方停了下来。
“安子,怎么回事?”
“老板,你看看这里,那么多人,我盯不过来啊!再说,人家自己带来的或者来之前就磕完了的,我咋管?”
“人家警察不管这个!喏,你看,就那一串”郑锐指着被警察铐成一小串的七八个人,“那一串都是嗑药了的,都不用检测,看都能看出来!最后不是还得罚咱们?你以为咱们脱得开干系么?”
“OK!OK!”安诺看着都要暴跳如雷了,“算我错了,我下次注意!不过话说回来,再有这个事儿您说我是轰他们走还是直接打电话报警?您给个准话!”
郑锐想了想也觉得这事儿一味责怪安诺是有点儿强词夺理,其实他不太看重钱,他单纯地就腻烦这种事儿!郑锐从小就过得很苦,他惯看世态炎凉,人间各种恶。这其中,他最恨的就是毒!在郑锐眼里吸毒的人都完全没有了人性,虎毒尚且不食子,可他亲眼见过为了几克毒品把亲生女儿送进所谓“会馆”的人,至此对毒品深恶痛绝。
但是郑锐万万没想到的是,韩子飞为了“来财快”也趟了这浑水。那时他太年轻,太相信韩子飞,爱情让他盲了眼。等他发现韩子飞到底在干什么营生时,一切都晚了!他不止一次地想走,远离这个城市远离韩子飞,但是……爱情终究让他留了下来,从此痛苦与他相生相伴,至死方休!
安诺嘴角噙着一丝冷笑,看着挣扎不已的郑锐。他有时候真的很看不起郑锐,觉得郑锐为了一个男人,还是一个人渣就把自己逼到这种进退两难的境地实在懦弱可笑。又觉得郑锐一边义正词严地警告众人不许涉毒,一方面跟一个毒贩子滚床单真是无耻他妈给无耻开门,无耻到家了!
虚伪!伪善!
可是,看到郑锐的痛苦,看到郑锐挣扎在韩子飞的一个拥抱里,他又想起那铺开在办公桌上的羽翼般的白色衬衣,想起郑锐酡红的脸色,迷离的眼神,紧紧环绕在韩子飞颈上的双臂,想起来那个“堕天使”的比喻,
安诺对郑锐颇有点恨铁不成钢的感情!
于是叹口气,安诺对郑锐说:“好了老板,我知道怎么做,我会小心的。”
安诺和郑锐这里风起云涌之时,白以辰正在跳着脚的跟警察队长嚷嚷:“我不就没带身份证么?我回去给你拿还不行么?干嘛要带我回警察局啊?我又没犯事儿!”
队长的帽檐压得低低的,一双利目从帽檐下射出来:“你没犯事儿激动什么?”
“我,我,我……我就不去公安局!”
“你有什么资格进公安局?你最多去个派出所!”
“说什么我都不去!”白以辰握着小拳头,自以为金刚怒目其实就一个炸毛的小猫,把那队长都给逗乐了。
“你要配合警方工作!又没干什么违法的勾当,怕什么?”
“那么多人凭什么就带我一人走?我不信就我一人没带身份证!”
警察队长翻翻收上来的记录,一指吧台:“喏,那个调酒的,没身份证没暂住证,一起带走!”
林子被带到队长跟前的时候简直能用目光杀死白以辰,这个祸害!
白以辰看到不但自己非走这一趟不可就连林子也遭了池鱼之灾,委屈万分:自己明明什么都没干!再说了,谁没事儿把身份证带身上啊?丢了多麻烦!自己十八年以来头回碰上查身份证就把自己查派出所里去了,这是倒了什么霉?委屈之下便有些害怕,看林子那蜡白蜡白的脸,冷汗珠子一滴一滴的,胆子小成这样根本就别指望他能给自己壮胆!无论如何得再找一个人陪着自己!
白以辰俩眼放光四处寻摸:郑锐满脸不耐,肖易正狗腿地带着俩警察在二楼包厢里转悠,就只有安诺,仍是一脸懒懒散散痞里痞气的弓腰塌肩地靠在那里。
“安大哥安大哥安大哥!”白以辰扯开他那小尖嗓子,隔着整个舞池安诺都觉得吵,抬头看见白以辰冲自己谄媚不已地招手,那一脸笑容,简直就是去翠莲家替张员外那傻儿子提亲的媒婆!
安诺的嘴角跳了跳,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晃悠过来,习惯性地揉着白以辰的头发问:“怎么了?还有事儿求哥?”
白以辰温顺乖巧:“安大哥,我和林子没带身份证,警察叔叔让我去派出所,你正直又善良,诚实又热心,你陪我们去吧。”
警察队长掏了掏耳朵,斜了安诺一眼。
安诺摊开两手:“小白,那种凶险之地,怎么好让哥哥我去?”
白以辰顾不上纠结称谓问题,一把抓住安诺的袖子:“安大哥,你就陪我们去一趟吧!求求你,你就在门口等我就好了,不用进去,求求你了。”
安诺瞅着白以辰那张皱成一团的小脸,看了看警察队长,笑着说:“警官,你看这样吧。我跟你们一起去,我就在大门口等他们。这孩子还小呢,刚18,胆儿小,等完事儿了我顺便送他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