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Kane。
季迦亭收紧手臂,鼻子全部埋进男人的脖颈里,那带着海水鲜咸的气味里。
“我听过一句话。”
“说说看。”
男人的心跳极慢,极沉,像被什么东西悬着,好不容易落下来,下一秒又被悬高。
“生在平安年代,遇上中意的人,恰好这个人也中意你,然后生活在一起,这就是幸福的全部。”
男人缓缓吸了口气,又缓缓吐出来,手臂终于还是不由自主加深了力度,Kane紧紧抱住季迦亭的背,问道:“那你找到了吗?这种……幸福。”之后便屏住气息。
像是过了很久,又像很短暂似的,Kane感觉到埋在脖子里的下巴,很肯定的颠了颠。
季迦亭说:“我想我找到了。”
紧绷的身体终于松畅下来,Kane闭上眼睛:“我也找到了。”
之后的拍摄很顺利,互通心意的季迦亭和Kane更是亲密到一刻也不想分开,即使只是单人的戏份,另一方也必然陪伴在一旁。工作人员们早已见怪不怪,任由现场的粉红气焰乱窜。
Ben也终于赶在收尾前补完和“季迦亭”大吵的一幕。
杀青那天,又选在海边庆祝。
同样的夜晚,但是少了阿郁和孟森,总觉得有些遗憾,最后碰杯时,Kane悄悄握住季迦亭的手,单独用目光碰了杯。
……
剧组离开时,季迦亭和Kane留了下来,除了每隔一天会去看望Kane的妹妹外,他们还一起选定了旅馆的位置,那是月牙湾的东边,一块开满整片叶下珠的高地。
叶下珠是一种海边城市常见的野草,平常只小棵的长在路旁,这么大片又无人清理的连在一起的,季迦亭还是第一次见。
紫红色的梗连着一小片一小片排列整齐的茸绿色贝壳状小叶,每一片叶下都藏着一粒珍珠状果实。
季迦亭蹲下来,好奇的用手指触碰它们。
Kane解释道:“它也叫叶下珠,或者珍珠草,花朵也很可爱,小小的白白的,开花时不像一般植物那样昂着脸,也是这样藏在叶片底下。”
“你很喜欢这种植物吗?”季迦亭仰起脸问道,夕阳落在他的面上,整个人也被罩上那种和手中植物类似的金茸茸的光泽。
Kane注视了他一会,随即低声笑起来:“是喜欢啊,我刚想说,这种草和你很像,就像你第一次在这边登台,拼命躲在人墙后的样子!”
“你说我像野草啊。”季迦亭佯怒的别开脸。
“野草怎么啦?”Kane也蹲下来,从侧面揽住他的肩膀,向自己怀里用力一带:“那就只有我喜欢你了,其他人都靠边去!”
从Kane口中听到这种类似呷醋的话语简直稀罕至极,季迦亭轻轻“哼”了一声,便安静被环抱着。
敲定旅馆的建材和外观后,将剩下的工作交给Kane,季迦亭独自返回家乡。
那是一个不太繁华的小城,谈不上闭塞,但至少没有冷不丁跳出来的记者,只要戴上帽子,就可以安然的走在熟悉的街道上。
可是这一次,季迦亭却感到一丝不安,当大门被父亲打开的一刻起,预感立刻化为事实。
父亲见到他,眼睛立刻瞪了起来,似乎在酝酿情绪一般,每一根皱纹都在抖动。
“爸……”季迦亭亏心的轻声唤道。
老人怒视了他一会,还是将门打开,然后看也不看他一眼,回到自己房间将门用力甩上。
季迦亭被“砰”的巨响震了一震,随即回过神来。
他和Kane的事……该不会已经传到这里了?
他原本就是来坦白的,把自己今后的感情归属开诚布公的讲出来,也许短时间内得不到谅解,但至少不必再欺瞒谁。
可是这些事情却先一步由媒体抖出来,他的处境立刻变得很被动。
连提包都不及放下,他大步朝房内走去,桌上摊开的报纸标题却跃入眼帘:【红星片场邂逅爱情,同性伴侣海边筑爱巢!——“日”久生情?】季迦亭抓起那份报纸粗粗扫了一遍,愤怒的揉成一团。
去你妈的!
整篇报道极尽煽情之能事,将他和Kane的事情渲染得好像……好像自己早已饥渴难耐,正好在拍片假戏真“做”,碰上很有技术的Kane,才一拍即合似的,为了增加可信度,还扯出了之前的那桩丑闻——招妓!
现在回想起来,其实自己也不记得有没有打那通电话了,当时正处于低谷期,公司暂停了他的一切通告,那天他和楚乔喝了很多酒,说了很多话,因为楚乔是圈子里唯一知道他的性取向的人,又那么温厚,所以季迦亭十分信任他。
想到这里,心中某处又狠狠抽痛了一把,月牙湾的事,到底是不是楚乔出卖他?可对他又有什么好处呢……
先不去想了,眼下的事情还没有解决。
难怪父亲那么生气。
一定要解释!
“爸,不是那样的,我是来和你们解释的!你信我,不要信那些报道……”季迦亭急切的敲着卧室的门。
“你爸那个脾气,还想他听你解释?”母亲从里间走出来:“回来也不先洗手,把包放下,去洗手,吃饭!”什么都没发生似的。
“妈……对不起。”在餐桌上,季迦亭说。
母亲也放下筷子:“是不是不先说出来就吃不下饭?”
季迦亭点点头。
“那你讲吧。”
母亲知道他的性取向,那是季迦亭十五岁那年的事。
帮他拆洗被套时发现藏在枕下揉成一团的潮湿内裤和几张欧美男星的半 裸彩图,图片还是特地从杂志内页剪下来的,细致的女人自然什么都明白了。
那天季迦亭放学回家发现床铺被动过时,想死的心都有了,但是等待他的却并没有愤怒的质问,而是“我只有你这么一个孩子,我当然希望你好,但我更希望你快乐。
如果不能改变,就选择自己想要的,你快乐就好,但绝对不能伤害别人。”
季迦亭永远记得,以上是十五岁的自己和母亲定下的秘密协议。
他一直以为当自己有了感情上的秘密时,会第一个和母亲分享。
但是……
“妈,对不起。”他为自己的疏忽道歉。
确实故意向家里隐瞒了身负巨额债务的事,那是不想他们为自己发愁,而且最初选择演绎道路就不被看好,如果再被知晓自己犯下的那种丑闻以及拍三级片的事……那还不如直接杀了他。
可也没料到会因此结识那个男人,那个令自己痴迷,想要共度一生的男人。
被媒体拍下那张暧昧的类似于拥抱的照片时,就料到会传得满城风雨,但却没有多想。
就当成炒作的一环好了,如果片子热卖,报酬也会大涨呢!
但却忽略了家人的心情。
那种……那种狗屁倒灶的报道把他和Kane的感情玷污得乱七八糟!
“这么说,电视上说的那些……都是真的了?你和那个,那个孩子是拍戏时认识的,这么说,你真的拍了?那种片子?”
母亲的问题令季迦亭心里烧灼般难受,手指紧紧蜷起,用指甲死抠着手心的肉才控制住想要大叫大嚷的心情。
“我,我是拍了……但是,我和他,不是那种……”解释起来很难,那种令心灵颤动的吸引,难以用语言描述。
——内在情形绝不是媒体说的那样,可他们也的确在片场赤膊相见过。
“谁问你这个啦?”母亲的语气忽然强势起来,不容分说将他一把揽进怀里:“你这个傻孩子!”用力抚摸着他的头发。
“呃?”
“我的孩子我还不了解!?要不是被逼到一定地步,你怎么会去拍那种东西?!我是气……气你出了这么大的事儿都不和家里讲!”语气渐渐哽咽起来,一滴微温的水珠落在季迦亭的耳后。“妈心疼你啊!管你和他在哪遇见的,我就是心疼你!!——傻孩子,非要一个人死扛……”终于泣不成声。
“妈——”闻着母亲肩头熟悉的味道,季迦亭也忍不住落下泪来,早已淡忘的历程再一次浮上来,被父亲怒视时的委屈和尴尬,终于在母亲的低泣声中坍塌。
“过去了,都过去了,您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吗……”一边抽着鼻子,一边安慰道:“真是的,只是演戏而已,也没什么了……”
“妈问你,那个人,他对你好吗?”
“好!”虽然眼眶还通红通红的,但揩了揩鼻子后,立刻追加道:“他对我可好啦!”
“你啊!”被他这小样逗得破涕为笑,重重点了儿子脑门一下:“瞧给你急得,我也没说他不好啊。”
“妈~~”小声抗议着,两片耳朵却红起来。
“他叫什么名字啊?”
“金屹。”
“金屹?哪个屹?”
“山字旁的,屹立的屹。”
“听着倒挺结实,又是山又是金的。对你好就成。”
“唔。”
母亲怜爱的拍拍季迦亭的额头:“还是那句话,只要你快乐。”说到这,又看了眼紧闭的房门,叹道:“你爸他啊,也是气这个,外边人都知道的事,咱们还被蒙在鼓里。”
“我一开始也没想到,只是不想让您和爸担心……”
“我知道,等过了这阵,带他来家里玩。”
“恩!”
……
下章完结
接到Jim的电话是转过年来春天的事。
春天是一年的伊始,预示着百废待兴,Kane和季迦亭的旅店定于五月中旬开张,在那之前正好还有余暇共同奔赴欧洲,参加金维尼电影节的颁奖礼。
《齿痕》一共获得四项提名,其中最有望拿到的是最佳编剧奖和最佳男主角奖。
在飞机上季迦亭问Jim:“为什么不让Ben也来?”
Jim狡黠一笑:“我独身才凸显你们俩啊~”见季迦亭仍不太明白,又道:“这样比较有卖点。”
在银幕上扮演了情侣,因此成为现实中的一对,在淡出人们视野长达数月后又一同出现在颁奖礼上——即使没捧到奖杯,这件事本身也足以令《齿痕》持续飘红在销售榜上。
“老狐狸~”Kane低声咕哝道。
“喂!你说谁老?!”不顾中间隔着一个座位,Jim将统一发放的薄毛毯砸过去。
Jim最忌讳谈年龄,敢当面取笑他的大概也只有Kane了。
“哈哈,不老不老,男人三十一枝花,你开了几度啊~”Kane低声笑道。
“哪有几度?!我才刚刚三十好不好!”
“骗人,每年你都这么说。”
“你!”
幸好商务舱人比较少,否则这种幼稚的吵闹真的很跌形象。
不过Jim真有三十多岁吗?
季迦亭不禁扭头朝Jin看过去。
当事人正因为输了嘴仗而闷闷不爽,烦躁的咬着嘴唇。
Jim剪短了头发,现在的长度只刚刚垂到肩头,颜色是新染的浅亚麻棕,这种泛着冷调的光泽异常合衬他的白皙肤色,而自发丝间露出的一只紫宝石耳钉更是将这套配色点缀得恰到好处。
这家伙……安静的时候真是吸引人。
连季迦亭都忍不住有些羡慕。
恋恋不舍的收回目光,又忍不住想问,“那个”问题解决了没有?可又怕答案不那么乐观,嘴巴张开又谨慎的闭起。
……
金维尼是专门针对情色电影设置的殿堂级奖项,在这个约定俗成以男欢女爱为主流的市场上,展现同性爱的电影能够入围就已十分稀罕,更何况还一举获得四项提名,这简直是从没有过的事。
作为本次盛会最大的黑马——《齿痕》的主演和导演,三人辅一露面就搏得了最多关注。
Jim穿了一套风骚的白色燕尾服,胸口别着硕大的黑水晶玫瑰胸针,季迦亭和Kane穿着款式相似的黑色礼服西装,护花使者般走在他的两侧。
三位年轻男士,仅用一袭严谨西服就轻易盖过身着性感华服的女星们的光彩。无数盏闪光灯同时朝向他们招呼个不停,一瞬间夜晚被照射得亮如白昼。
正式踏上红毯时,Jim刻意停留了一步,将原本走在两侧的Kane和季迦亭让到前面。手快的记者立刻按下快门,留下这对主角第一次肩并肩站在红毯上的影像。
那时Kane正悄悄对季迦亭耳语:“像不像婚礼?咱俩的。”
估计除了当事人,谁也说不清那张后来被传疯了的红毯双人照上,季迦亭的脸颊为何瞬间飞上两朵红云。
……
典礼正式开始之前的鸡尾酒会上,因为不想应付前来攀谈的陌生面孔,季迦亭特意留在距餐台最远的柱子后面的凹处独自啜着一小杯香槟。
想到Kane说过自己像叶下珠的花朵的事,又忍不住暗暗发笑,好像真是这么回事,其实很讨厌和陌生人客套,可当年怎么就阴错阳差红起来了呢?可能还要归功于群灿的包装策略吧,而且那时有楚乔,他不喜欢的不擅长的,通通都交给楚乔。
但是认真算起来,还是现在的生活更适合自己。淡出娱乐圈将近四个月,从家乡返回月牙湾后,整个秋天都和Kane腻在一起,无论做什么都很开心,哪怕只闲闲的躺在尚未装修完毕的大堂地板上,都觉得说不出的畅快,好像再没什么比这更开心的了。
一月份带Kane回去见了父母,没想到的是,Kane竟然也有紧张的时候,和父亲碰杯时放在桌下的手心里全都是汗。
想到这些,心里就像飞了只小鸟似的,恨不得现在就装上翅膀夹着Kane飞回家,可惜Kane已经代替自己被Jim拉去应酬贵客了。
默默叹一口气,晃动着杯子里的樱桃。
“迦亭!”忽然有人叫他的中文名字,季迦亭循声望去,来人竟是楚乔。
完全没想到会在这碰到他,季迦亭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后者见到他却很兴奋,抛下谈话对象便朝他大步走来。
“好久没联系了,最近还好吗?”
“还不错。你呢?”压下心底的疑惑,礼貌性反问道。
楚乔还是老样子,只要正式场合就是一身中规中矩的暗色细方格西服,薄薄的镜片后是一双温和无害的眼睛。
“我啊,还是老样子,倒是你,气色看起来很不错嘛,最近很舒心才对吧!?”楚乔轻巧将话题带回,“恭喜你啊,感情终于修成正果~”
“呵……”季迦亭低下头,看着杯中蜜色的液体。
对方轻松熟稔的口气令他不快。
“你换号码了吗?怎么也不想着告诉我呢?喏,这个给你。”说着对方从西装内袋里摸出两张卡片,一张是他的名片,还有一张是……
“那是什么?”季迦亭皱起眉头。
“哈……是群灿十周年庆典的邀请函,上面希望我能请道你出席……”楚乔有些尴尬的解释道。
“钱我已经还清了,没必要再有联系吧。”季迦亭冷冷的打断他。
“哈,咳咳!”楚乔没料到被呛得这么彻底,喝了一大口酒做掩饰,“那件事啊,我当然最了解你的委屈,但你先收下它,就算给我个面子,去不去都依你……”
季迦亭挑起眉头,沉默了一阵还是接过那两张卡片,看了眼楚乔走来的方向,轻声道:“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