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样膨胀起来,痛苦得快要爆了。
无论明城如何不舒服,如何尖叫抗拒,如何努力挣扎。和尚的手简直像长在了他的头顶,探入了他的脑子!
望山剑绕著两人越旋越快。
明明没有敲打木鱼,但是木鱼声一下一下,变得急促,如同撞锺之声,令人神魂皆丧,意识飞散。
到了极限的极限,明城感觉到和尚的手离开了,和尚的脑袋顶到了他的脑袋上,然後如受雷击,一连串混乱的影像,陌生的,熟悉的,统统灌进了他的脑子。
除了身体,脑袋也快炸裂了。
明城的眼睛被压迫得快要掉出眼眶的时候,一切终於停止了。
和尚的重量忽然消失。明城摔倒在地。
然後,明城看见和尚的身体浮到了半空中,变得透明。
和尚合十双手,对著明城念了句佛号,便消失了。空中落下许多细细碎碎的金色粉末,落地即化无形。
地上只落著个木鱼。
望山剑自主地飞到明城身边。
明城心中默念著无尤教的心法口诀,运行真气。奈何抵抗不住体内急转的各股真气,意识游离,便半晕了过去。
记忆是杂乱无章的。
明城之前暂时被封存的记忆像潮水一样冲袭,关於龙游和他。
另外的那些,不属於明城,断断续续,是和尚的。
和尚不是普通的和尚。是天上的慈悲的佛陀,因为看不惯人世间的杀孽,走下了云端。
人间是炼狱火海。遍地的争夺杀戮,白骨无数,充斥著死亡和怯懦。
金莲上端坐的尊者握紧手中佛珠,睁开双目,行走此间,救赎尘世的苦难者。
六天云海,血雨尘埃,漫空凋落。
只一人,白色袈裟,干净眉目。
九霄天剑,尽殁魑魅魍魉。
有仙神对佛陀说,这天地间,民生疾苦,多艰多难,你救不了所有人。
佛陀说,做不到,不等於不做。
仙神说,现在各界动荡,助长了魔焰,万魔穴里恶念丛生,更多妖氛,循环无尽,恶无尽。
佛陀说,是否填平了魔穴,灭了魔焰,就再无恶念妖氛,天地净澈。
仙神说,明与暗,光与影,正和邪,阴阳两极,此消彼长,互生互长,自创世伊始便在了,如何说灭就灭?
不去做,怎知道有用没用?佛陀定了心,要往魔穴一行。
话说那万魔穴里并无万魔,它只是炼化万魔的一处轮回地气,世间的恶皆汇聚於此,恶长,则火旺气盛,恶消,则藏与地心。其中的火焰,灼烫无比,能融万物。
万年、几十万年、亿亿万下来,这地气竟然有了灵识,变得更为强大,这就是各界动荡的来处。
佛陀往万魔穴走了一遭,根本无从下手。无论他用什麽法术,什麽法宝,念什麽经,借什麽水,前一刻消停的火,後一刻又满满扬扬燃烧起来。
佛陀狼狈败退。在地穴外的崇山里找了一处天然石洞,思考可行的办法。
那石洞近地穴,酷热无比。佛陀心再静,也被扰乱了。
某日,佛陀面壁打坐,竟然魂落无间界,与一男子於焰地私好。醒来後,浑身冷汗,心惊不已。
又数月後,佛陀从北海之极借来了玄晶罩,想把地穴的火气逼回地下,谁知那穴中火舌竟舔抚而上,化了梦中邂逅的男子,是为魔尊。
魔尊大笑,你罩不住我,我无形无相,依附世间恶念而生。除非你能让六道众生向善,或灭尽世间所有生灵,不然,你罩住我一日,却灭不了我永世。
诸行无常,贪嗔怨怒,如何得禁?
魔说,和尚,你要灭世间恶,先灭自己吧,我能入你心识梦界,与你交合。岂不是说明你心中亦有恶,亦有暗,亦有私?
佛陀布阵加罩,他在晶罩外,却如在晶罩内般窒息。
魔说,尊者已纳我之精元,可为我诞下一子,就由我看看,尊者你会如何教化吧!
和尚回不了天,他腹中孕了魔气,已是佛非佛,魔非魔。和尚入不了尘世,男子怀孕,谁都会把他当怪物。和尚更不想留在地穴附近,靠近魔的区域。
和尚往偏僻处走。
腹中骨肉吸精纳气,和尚日益虚弱。
渐渐走到了昆仑层林深处。
万佛山上有供养佛陀的万千信徒,佛陀昔日高高在上,即使落在尘世行善,亦有骄傲自矜,哪里能放下自尊,寻求帮助?
肚子越来越大。阵痛袭来的时候,和尚倒在森林中没有了意识。
异种奇闻 14。弑子
和尚肚子疼得厉害,胯下全是血。
没有止疼的办法。
和尚看见前面有水,便爬到水边,一路逶迤淋漓的血迹。
和尚把自己沈进水里。
冰冷的湖水敲打著翻卷疼痛的肚腹。
和尚全身没在水里,缩成了团。但是,很快,黑沈的水里弥散开血的铁锈味,和尚的喉结滚动几下,他快被这味道逼得要吐了。
五感全齐,都是人类的感觉。
和尚心里一片愤怒和悲凉,他的功力已一日不如一日,才有了这些“人”的感觉。他天生“金身”,是西天的尊者,高於一般的仙神,何曾这麽狼狈过。
和尚一口气窜出水面,靠在水边的岸上,下身仍沈在水里。
和尚的脸色苍白,额间朱砂尤其突兀,显出几分脆弱。
反反复复疼了大半日後,肚子才有了下坠感,一团气囫囵滚出了撑开到极致的後穴。
死在水里好了,生下来的怪物。和尚这麽想的时候,整个潭水都渐次沸腾起来,变得火烫,然後烧起来一层虚幻的烈火,分明地穴里的场景。
和尚一动不动,他的力气已经快被耗尽。
和尚听见脑袋里有声音在讲:“佛和魔的结合体,会是什麽样呢?你想不想看看?哈哈哈……他必比我们都厉害。”
和尚想把耳朵砍了,那是魔尊的声音。
“他会和我一样不生不灭,永世长存,又会拥有你的天生佛骨神息,这样的孩子,是不是比谁都会优秀?”魔尊兴奋地道。
“你在哪里?”和尚快抓狂了,“疯子!”
“别担心,我不在你的左近。不过因为你与我几番交合,沾染了魔息,所以,我能感知你。”魔说,“我简直想快过来亲眼看看了,可惜,我无形无体,只是团意识,不能离开万魔窟。哈哈哈……我的儿子就不一样了。拜你之赐,他能化形成体,有了肉身。”
湖水越来越烫,起了泡沫,冒了蒸汽。
水底下一阵翻卷,有什麽东西弹动著跳了出来。是一团金红的火球!
火球在水面上蹦了蹦,落到一旁的草地上。然後,和尚亲眼看著那团火球铺展开,化成了一个呀呀啼哭的人类婴儿。
婴儿很可爱,白嫩嫩,肥嘟嘟。和尚抱起他的时候,他还会仰起头咧开嘴。
和尚没有一丝开心,看著婴儿啼哭著的笑脸,如同看著入世的魔鬼。比世间所有的恶都要强大,他把万魔窟里的魔带到世间来了吗?不!
他竟然生下这样罪恶的东西!
和尚的脸色又青又白。举著那孩子扔也不是,砸也不是。
俄而,他还是铁了心。做了残忍的事。
这是个不能见天日的孩子。
生他的人堵住了他的哭,拆了他的骨,卸了他的肉……除了留下的一小段椎骨,他把他碾为齑粉,残渣样扔进了黑湖水。
肉身不再,魂魄亦被抽离。揪出来的魂魄是一团轻巧温暖的小火焰,贪恋地停留在母亲的掌心。生他的人翻掌把灭不了的这团魂魄打进了他贴身携带的法器中。
铁木鱼是万年不腐的灵器。
和尚念了七七四十九天的经,在木鱼外施加了层层的法咒和禁制,把它锁进了湖底。誓要禁锢这团初生的火,永远,永远。
和尚在魔尊的不齿和咒骂中做完了这些,已经变得神情有些麻木,不再是那个有著坚定眼神,泼辣行走世间的骄傲和尚。
和尚用最後的神力,朝天上发了示警的求救信号。
一瞬间,整个黑森林的夜幕上,落了漫天的金莲,是清圣的佛息。
和尚的神仙友人到了的时候,没有看见和尚。
里昆仑的黑湖边,只有一大一小两根椎骨。
仙友叫啊,叫啊,湖水里冒出了金光,出现了和尚的影像,微笑著踏水而来。
仙友看见和尚,没有惊喜,脸色却白了。
“你怎麽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是谁害了你?”仙友知道,看见的是和尚残留的魂魄,和尚的肉身已经坏了,死了。因为神力的强大,所以能在死後,说话和思考,保有生前的样子,但是,这些都只是暂时的。
和尚看著黑沈沈的湖水说:“我的肉身脏污了,是我自己毁了它。你不必介意。我佛心不稳,犯下深重罪孽,怕要遗祸後世。你送我去万佛山吧,替我寻找传人。我自己造的孽,自己来赎。”
“我带你回西天,也许还有救!”仙友说。
“不。”和尚拒绝,“你若要帮我,就替我铸一柄剑吧。用我和孽子的骨头。我知道你的铸造技艺巧夺天工,必会帮我这个忙。”
“孽子?你的孩子吗?你究竟遇到了什麽,做了什麽?”仙友激动了。
没有回答,和尚只是最後望了这世间一眼,叹息一声,消失了。地上徒留一朵闪著朦胧光芒的金莲。是和尚残留的神力和未散的魂魄。
承诺的仙友无可奈何,小心地收好了金莲。抱了一大一小两根椎骨,驾云往万佛山去。
里昆仑,黑湖水,都被抛在了他身後。
剑没有铸好,万佛山的地脉就有了变动,佛家的劫。
万佛山一帮和尚怕毁了佛陀的金身,在仙友的示意下,护送了金莲去往昆仑。
昔日,昆仑山上有玉帝在人间的行宫,是最为安全的地方。昆仑的道门众多,受天意相护,必能绵长不断。
剑铸好後,天上下凡的神仙帮昆仑的道士们建了孔壁仙境,以护佛陀千年万年,并授以了神剑,委托寻找伺剑者,等待魔难之日的历劫者,来继承和尚的衣钵,完成未完之事。
这便是故事的全部了。
明城知道,神仙铸造的神剑,叫望山剑。望山剑能伤害龙游的同时,认得龙游,与龙游亲密,是因为铸剑的材料里,有龙游身体的一部分,亦有和尚身体的一部分。
和尚,是龙游的生母。
龙游,生而为魔。
而自己,就是撞为传人的历劫者。明城不知道自己是因为和龙游的关系,才被望山剑选中,还是因为命运的安排,才结识了龙游。无论哪一种,他们都不会有善果。
两重天地,两重善恶。
明城并没有信心能灭龙游。连龙游的生母都不能做到的话,这世上还有谁能?
答案,似有若无。
明城在等待龙游的回归。他知道他的魔不会这麽轻易地放弃,他。
人的残忍,和魔的简单。
人的残忍在算计,却是为了大道不移的至真。
魔的简单在情感,面对人命却视若箕子草芥。
明城在掷坤宫住了没几天,便留不住了。仙宫里祥和的仙圣之气甚至令他有些憋闷。他想,连和尚都说他不是人了,大概他真的不是人了,身体里有污浊不能见日的部分……
明城要走。
素忘机说:“我怎麽觉得,你停留在山上的时间越来越少了。”
明城说:“我会回来。”
素忘机笑笑:“好,只是暂别。”
真的是暂别吗?
异种奇闻 15。寻魔
几番踌躇,明城还是踏上了记忆里不甚鲜明的路径。
寻找魔的踪迹。
佛陀说的万魔窟。充满了火焰的地穴……靠近地穴的山洞。
在哪里?
世事变化再慢,千万年,足矣把世界翻个翻了。
山川景物各不相同,但大致方位应该没变。明城猜想,地穴应该不大会流动,不然当年,跟著佛陀的,就不只是魔的声音,而是本尊。
方洲,灵涯山。
明城找到了传说中的洞,却没有见到传说中的酷热炎焰。想是,中间不知几经变换,已诸多变更。
洞里,有石蒲团,除此外,空无一物,更无通往地穴的暗道别门。
明城在此停留了十余日,别说有什麽发现,连梦境里,也没有一点火星。
又住了几日,明城便往山下去。
山上瞧不出什麽动静,也许山下能打听到什麽讯息。
拿著拂尘住在客栈里的道士本就少了,何况这个道士还是哪里有热闹就往哪里凑,脸上冷冰冰得什麽表情没有,背後背著个大包袱,像藏著什麽凶器。即使他长得再好看也没用,大家看见他,就下意识躲。
道士去问掌柜的,这里哪里最热闹?
掌柜的说,除了我这里,就是对面隔条街的挽纱楼了。
於是,奇事一桩,道士上了青楼。
道士上了青楼,不叫姑娘,不叫酒菜,只请了一壶清茶,自斟自饮。老板娘去,碰了硬壁,讨了没趣,就不管他了。会付银子的客户都是好客户。
明城的耳力好,即使坐得偏,也能听见他想听的壁脚。
可惜,这处实在不是什麽好地方,十句里面八句调情,还有两句是八卦和诋毁。都和明城想要的无关。
这日,明城要走了。却被人拦住。
穿著土黄长褂的男人长得像只黄鼠狼,手里搂了姑娘,脑袋还凑到道士面前,啧啧道:“可惜了这副皮相,是个道爷,若是个青僮儿,爷就收了!”
楼里的客人,泰半知道这个道士的典故,闻此猥琐的话语,都哄然笑了。
明城状若未闻,往楼梯下走。
这黄先生显然喝多了,见有人鼓掌捧场,手就伸了出去,捉住了明城的肩膀。
明城眉头一皱,肩膀一滑,早躲开。
对方见没抓住,兴儿上头,扑上去搂住了明城的腰。既不能大庭广众下打人,又不能众目睽睽下化身离开,对此十足不要脸的行径,淡寡惯了的高高人一瞬愣住。
楼里的起哄声更像,已经有人开始叫好!
眼看黄先生的头要贴到明城胸前了,一柄墨黑的折扇抵上不要脸的头,推开了人。
黄先生抬头,明城亦抬头。
是一个穿著红衣的公子哥,身边陪著个穿青衣的玉人儿。
黄先生一见那玉人儿,眼睛都直了,早放开了明城,局促地跑了过去,轻声唤:“这不是挽纱楼的花魁娘子绿柳儿吗?鸨儿才说你病了,没想到就见著人了。”
明城见没自己事了,就要走。扇子拦在了面前。
明城不悦。
公子哥说话了:“没想到会在这儿看见道士,真是奇妙。我既为道长解了围,道长不说一声谢谢吗?”
又是个找茬的。明城闪身欲走。
奇怪的是,无论明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