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麽呢?
道长跟素忘机通了什麽讯息,他们都没看。但是敏锐的直觉告诉舒因,仲平说得没错,是到了该抉择的时候了,走,还是不走?
为什麽自己会在此犹疑?
舒因倒吸了一口气,面色铁青。他无论如何都敲不开对自己闭上的这扇门,开口求仲平……带他走……
如同对仲平的莫名信任一样,舒因觉得,仲平不会跟自己走。
宅子里谁都想出去,也不会是仲平。
仲平爱著这个“家”。
舒因失魂落魄地回到自己的房间,他一时之间坐立难安。
他敲开了地狱之门,这场即将燃烧起来的业火,要把自己跟这宅里的所有生命全部席卷进去吗?
不!
他还生有可恋。
舒因闭上了眼睛。
不合时宜地,舒因忽然想起了婚夜所见的仲平,没有捉摸不透的沈稳跟哑谜,那时候,自己面前穿著红衣的仲平,显露的是直白的心意跟诱惑,生活的面貌甚至带著俏丽的羞涩。
舒因心中一沈,他第一次正视起一直忽视的这个问题──
仲平,有没有可能喜欢他?
他是不是喜欢仲平?
他们是兄弟。
舒城跟舒岫是兄弟,舒因曾不耻这段乱。伦的关系。现在,他是不是做得比他父亲更糟糕?
舒岫从来没有怀疑过他对他哥哥的爱。即使同被龙游封住了记忆,但是他比舒因更早地回想了起来,没有外力的辅助,念念不忘的叮嘱。
而舒因,连平静思考他跟仲平或许有的关系,都受不了。
仿佛,承认了会要命。
确实会要命。
舒因头疼。
看不清前路,看不清感情,看不清会有的结果。舒因颓然倒在床上,瞪著床顶发呆。
龙游回屋找明城的时候,明城没在。
屋内空荡荡。
“大著肚子,会去哪里?”龙游皱眉,他一间间房间去找,明城常去的地方……
然後,龙游在一间满是灰尘的房间里找到了明城。
明城不知道看什麽正看得出神,连龙游走进来都没有发现,额头沁汗,专注得指尖都僵硬了。
这是一间破旧的藏书室。里面的很多书甚至画满了龙游看不懂的符号。
这是旧宅遗留下来的物件之一。无意中被明城发现,就成了明城的宝库。
龙游不喜欢陈旧的味道。他放轻脚步,绕过几架书,走到明城身後,不出声地骤然伸手抱住的明城。
明城被吓得几乎一条,冷汗涔涔,手里的书掉落地上,耳边的汗凝成了水珠,滑落到颈项。
龙游也不说话,只是顺著搂抱的姿势,舌头舔去那颗晶莹的汗珠。
明城几乎软在他臂腕里了。
龙游转过怀里的人。明城失血的嘴唇颤颤地微张开,确实被吓到了的样子。
“在看什麽书?”龙游弯腰要去捡地上的书册,被明城拉住了手。
龙游不明白地抬眸,带著丝询问的表情。
明城说:“抱我。”
异种奇闻 45。微尘
明城对龙游说:“抱我。”
明城的说这两个字时候的表情,就跟说“拔剑”没什麽区别。
突兀地打断了龙游之前的问话。龙游的眉头挑了下。
书架和书架之间的距离狭隘。明城的腹部高高隆起,几乎挡住了龙游侧转的视线,掉落在地上的书孤零零地半滑进了木架子的角落,发黄的书页在两人带起的气流中发出微弱的脆声。
一人一魔对视著。
明城的视线微微下滑,紧闭的嘴唇开启一条线:“我累了,你抱我回房。”
是对之前两个字的扩展。
这样的话,出现在任何人身上的几率,都比出现在固执又倔强的明城身上要高。
拙劣的掩饰。
龙游几乎想用法术去捡起地上的书册了。
此时,明城伸出的手握住了龙游发痒的指尖。
龙游一动不动。
明城紧绷的脸上并没有相应情挑的绯红,映著昏暗的室内视线,甚至白得有些青,色泽有点暗黄。阴诡得如同从书册中走出的鬼魂。
龙游不忍。无论他的小道士做了什麽,想瞒他什麽,有什麽关系。
对峙的气氛微微松动。
明城微微呼出一口气,头抵在龙游肩上,把重量轻轻靠过去。刚才一吓一紧张之间,他觉得有点累了。
龙游自然而然地扶住小道士笨拙的腰部,抚摸小道士近乎弓起来的背部。
静谧的空间里只有均匀的呼吸和稳定的心跳声。
小道士想离开这个地方,却被龙游阻住。龙游嘴角浮起坏笑:“你不是让我抱你吗?我们在这里还没试过。”
明城摇头:“脏乱、潮湿、昏暗,堆满了杂物……”
“这儿快就反悔了?”龙游的语声中带著丝深究和挑衅。明城知道龙游心里有不悦,但是他不想重新回到一开始的话题,他有秘密不能与言,至少,现在不可以。
明城示弱了。
龙游的手探进明城的衣内,感受小道士的紧张和无奈。
这天下午,偏僻的书阁里不断发出异响,宅里管事的走到近处,被里面的吼声吓得後退。谁也不晓得主人发什麽疯,喜欢在脏乱差的角落里发。情。
小屋里除了乱堆乱放的书,还是乱堆乱放的书,别说躺,恐怕下脚的地方也要琢磨……
龙游却很舒畅。
龙游看书,是三页必睡。现在这件老是跟他争宠的房间在他一通胡闹之下,算是毁得差不多了。书架倒了,书册散乱,被触手扯得到处都是碎纸片,别说被污浊的汁液湿润了。
明城的身体快到生产的临界,龙游抱著不便,便把用法术把书籍都撕破,纸张一页页垫地成堆,铺开一张相比柔软的纸床,隔绝了砖地的冰冷和湿气。
动作间,碎片乱飞,别有一种情调。
明城脆弱的身体不堪遭受剧烈的运动,难免出血。为了让他好受些,龙游不断施展念力挪来干净的纸张换去使用脏的。
直到把明城逼得失禁,龙游才心满意足。停下近乎惩罚的疼爱。
封闭的空间里流动著腥臊的怪味。龙游抱著小道士埋在厚厚的纸堆里,见小道士不悦地醒来,龙游慢悠悠地从小道士屁股下抽出一本滴满血渍和触手分泌物的书册,在小道士面前晃了晃。
小道士面色铁青,他眼睛很好,当然认得封面上的字,正是他这几天在研究的阵法,古老的先天神下在这漂浮的瑶灵谷空间里的咒法,锁字一诀,开无上法力。
小道士心若鼓擂,呼吸有点急促。
不想被龙游发现,还是被发现了吗?
不同於小道士对内容的纠结,龙游根本不关心书里面写的是什麽,他指尖一弹,古籍便变了万千碎片。
小道士的心还未平静。
龙游好心情地抱著人蹭蹭:“我告诉过你吧,明城,若要杀我,就用你的身体……嗯……绞死我,我会非常乐意。”
小道士一口气接不上,差点晕倒。腹部的剧烈疼痛,刺激得他浑身冰冷,连指尖都失去红晕。
“你……”小道士咬牙。
吃饱餍足的魔神清气爽,不介意排疑解惑。
小道士讲的却是:“我在你身边,是不是除了做这些事,便一无是处?”
龙游奇怪地道:“除了吃喝睡,跟做这些事,还有什麽大事吗?你们人说‘食色,性也’,我们连进食都可以省了,难道连这可怜的健康运动都要省略吗?”
小道士气不过。
龙游慢慢抚摸小道士痉挛样硬邦邦的高隆腹部,道:“你想做其他的什麽事?你说出来,我都陪你。可是,今天怨不得我,是你要求我抱你的,我怎麽敢不满足你的请求?”
“在这样的地方做这样的事,确实是勉为其难,对孩子也不好。”龙游说,“不过,幸好,我足够温柔,没有把孩子们挤出来。两天後……月食之夜,怕是你的产期吧……我会好好守著你……”
明城想到素忘机还在外眼巴巴等著,阵法启动後,难道要让他看到自己这副鬼样子吗?越想,明城觉得肚子越疼。
书阁的门打开,龙游抱著满身血污的小道士走出。侍候的人马上迎上来。
“封了这处书阁。”龙游目不斜视地吩咐。
其实,这书阁即使不封,也没几本完好的书躲过龙游暴虐的魔力,容得人寻找阅读。
卧房内已经烧好热水,放好了浴桶。
明城被擦洗干净後,放进了温暖的被窝。龙游叫齐了儿子,说搬家事宜。
说法是,道长住腻了,不如换一处地方过活。
舒因和仲平心内忐忑,却没有表现出一样。
小道士一直昏迷,但是紧握的手心内仍拽著书页的一角。龙游以为一切尽在掌握,却不知古册上说的阵法不仅仅指就地而设,而是以人为轴心启动,引子。
无论走得多远,此时阵内,彼时回返,永不得脱。
素忘机……没有食月没有关系,相信你必能知我心意,达成我愿,助我除魔。
舒因甚至来不及跟素忘机通风报信。问仲平,仲平也是不言不语。
他们没有往谷外走,反而往谷内的地道走,直通万魔穴的路。
“爹,你不是说我们有肉身阻碍,不能接近爷爷的地火太久吗?我们这样去往地穴,没有问题吗?”仲恩担忧。
“有我在,自会保你们平安。”龙游说,“何况,你们爷爷有事挪了地穴,下面现在并没有火,我们可暂歇一阵。”
“爷爷去哪里了?”
龙游但笑不语。
“道长没事吧,一直没醒。”
龙游道:“我们等道长醒了再走路。他没事,只是太累了,就要生小娃娃了。”
“宴儿不想要弟弟,宴儿想要妹妹。”
一家子吵吵嚷嚷,只有舒因走在後面,沈著脸一语不发。
异种奇闻 46。地穴
地穴很深,很暗,很热。
除了明城,一行二十几位都是适应暗,擅用火的大小魔物,谁也没有觉得不适应。
明城在龙游怀里,一直被抱著。
昏昏沈沈,醒醒睡睡。体力在无限透支……龙游知不知道,他已经吞下了古册中的金印,做了活动的阵眼。
腹内不止息的疼痛,不是因为在书阁与龙游纠缠过度,而是因为胎儿被金印的圣气所伤。
龙游微微皱眉,明城一直在流血,红色液体已经从接触的地方蜿蜒至龙游抱人的腕臂。
地穴很大,虽然没有炽烈燃烧的地火,但是仍暖融融,有炎光自石中透出,明亮,辉煌,干燥。这样的环境,比潮湿的阴暗山谷更适合现在体弱的明城。
小魔们都来过这处地穴,很快找到自己的房间,安顿好了。
龙游带明城来到一处石床,问:“可还好?”
明城勉强一笑:“你不是说没事吗?孩子没事,我也没事。”明城一句为什麽要换地方,死活憋在喉咙口问不出。
怕撕破脸,怕讲不合,怕难看的争吵。
反正已经到最後了。
汗水涔涔的明城歪在石床上想。龙游在替他抹汗、换衣、铺被。
明城握住龙游的手,说:“陪我一会儿。”
仲宴跑来找人,看见龙游躺在石床外侧,明城蜷缩著身体靠在他怀里,亲密无间的安静氛围。
仲平拉了拉九弟,仲宴牵著仲平的手,一步三回头地走。没有打扰一双安憩的父母。
到了隔间,仲宴忍不住问:“道长好难受。”
仲平顺著龙游之前的话头说:“道长之前生你的时候,更难受。你缠成团,扒在道长的身体里死活不出来,还是父亲进去把捡出来的。”
仲宴问:“里面暖吗?”
仲平答:“暖。”
仲宴问:“所以现在弟弟们也不肯出来吗?”
仲平笑了笑。
仲宴说:“我想跟道长在一起。”
仲平说:“道长有爹亲陪著,等生出小弟弟了,你再过去看吧。”
仲宴点头。
仲平问:“如果道长死了,宴儿你会怎麽办呢?”
“道长不会死。”仲宴露出牙齿,“爹亲说的。”
仲平出神。
仲宴继续说:“如果道长死了,我们就一起死吧。爷爷说,死了,我们就不怕火了,可以去地底的很多地方。”
小孩子天真的面庞,吐出“死”字来,音又重又清晰,令人毛骨悚然。但是他的哥哥不是人。
仲平皱眉:“可是,地上的很多地方,就去不了了啊。”
仲宴苦恼地道:“道长在哪里,宴儿就在哪里。”
仲平摸了摸弟弟的头:“真乖,只怕你以後後悔也没机会抗议了。”
“哥哥在说什麽?”仲宴玩著手指。
仲平摇头:“宴儿可以长大了,你十弟弟都比你高一个头了。”
“宴儿乐意。”仲宴露出牙齿,又问,“爷爷去哪里了?”
仲平面色古怪:“爹说,爷爷去找奶奶了。”
“奶奶?”仲宴眨巴眼睛。
仲平点头:“是啊,奶奶,是个和尚,他和爷爷生下爹爹。离家出走很多年很多年了,爷爷刚找回他。道长是娘亲,我们兄弟都是道长和爹爹生的。”
仲宴奇怪:“奶奶只生了爹爹一个吗?”
仲平神游天外:“是啊,生了爹爹後,奶奶就死了,死了就不会生小孩了。”
“还是道长厉害!”小孩很快做出正确地判断,斩钉截铁地道。
仲平应一声,嘟囔:“不知道这次生几个。”
仲宴睡过去了,仲平走出了属於自己的房间,这是老爷子的癖好,多一个孙子,就多开处洞穴,这麽多年,地穴里面七七八八已经开得如同蜘蛛网。
每个孩子出生,龙游都会带到老爷子面前,留个火印在脖子後头,说是免得以後生多了,乱了顺序。少的时候抱一个,多的时候五六个一串。
道长不算很会生,但是一月一次的频率太高,即使後来跟龙游行事时,著意往流产方向走,也总有命大留下来的。
疼痛对道长来说,是家常便饭。
但是,这夜,即使惯於忍耐的道长也不时漏出一两声惊喘和低唤。龙游一直没有离开道长身侧。
儿子们虽然没有进去打扰,但是洞内气氛不免酝酿著急躁不安。
仲平走出洞穴的时候,就看见舒因坐在通风的角落发呆。
仲平在舒因旁边坐下。
这个角落很暗,坐下後,可以看见整个洞穴的大部分光影,却不容易被走动的人发现。
仲平已经好多天没有跟舒因说话。
听著道长悲惨的压抑声音。舒因忍不住低语:“会不会小产?”语气极之不自然。
跟仲平他们常常迎来弟弟不一样,舒因虽然知晓道长被魔物改变了体质,是便宜孕子的身体。但以前并没有如此近距离面对过,他简直比道长还要紧张了。
仲平拍了拍舒因捉在膝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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