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他有福气哈哈!”
我顿时冷下脸,心里暴怒却又迫于形势动弹不得,唯有将右手腕绑缚的匕首滑下狠狠地握在手心里。这个潘励,我必要割下他的舌头!
远远地就看见明堂正殿门口重兵重围,潘励故技重施,押着我一路进了正殿。
正殿里一片狼藉,酒水饭菜撒了一地,群臣齐刷刷地低头跪在角落里,大气都不敢喘一声,中间的地上躺着几个满身是血的人,殷王狼狈地跪在尸体中间,唯二无事的是居于高位的父皇和站在台阶下的太子。
“潘励,你好大的胆!”父皇猛地站起身,一字一顿,声音比往日更为低沉,分明是已经怒极。
“哈哈!我潘励不大胆怎么会得到王爷的赏识!”潘励大笑着一把扯住我的头发拽了过去,“不大胆我又怎么能或者站在这里!”
头发被扯得生疼,我被迫仰起头,利刃紧贴着皮肤,森冷的寒气激得我打了个寒颤。
我看不见父皇的表情,只知道他似是急急地往前走了几步,“放开他,朕饶你不死!”
潘励在我耳边冷哼了一声,手又紧了紧,脖子又传来一阵刺疼,不过这次的感觉比刚才更为明显,我能感到有温热的液体顺着脖颈滑进了里衣。
“住手!”父皇急促地喘息了一声,暗哑着嗓子说道:“你要什么?只要你放开他,朕都可以给你!”
潘励突然又疯癫地大笑起来,尖利的笑声刺得我的头隐隐作痛,“原来九五之尊也有求我潘励的一天!”说完他突兀地止了笑,挟持着我往殷王跪着的方向挪了几步,“要我放了临亲王可以,只要你立即传旨传位于殷王!”
眼角的余光扫到一直跪在地无知无觉的殷王动了动,却终究没有抬头,我心里冷笑,好歹他还没笨到以为只要挟持我就可篡位成功的地步。潘励确实大胆,却空长了脑子,此时更是疯疯癫癫神志不清,就算父皇敢下旨,殷王还不敢接呢!
让父皇答应如此荒谬的条件简直就是天方夜谭,潘励还不如直接刺死我得个痛快。想起前世的那个时候,父皇居高临下,面无表情看着躺在血泊中的我,我就觉得眼前的一切就是一场不折不扣的闹剧,殷王和潘励是丑角,而我则是戴着面具的牵线木偶,娱乐着一切旁观的人。
那时候,那时候……我轻轻晃了晃脑袋,顾不上再次传来的刺痛,努力睁大眼睛看着前方,可不论我多努力,因失血而变得模糊的视线却怎么也捕捉不到二哥的身影。
明知道自己身处的并非记忆中的过去,我的心里却还是克制不住地涌起一股悲凉,紧接着那股莫名的悲凉又化成蓬勃的怒气,身体的不适、被挟持的窝囊勾起埋藏已久的恨意,难道我穆怀远就永远只能任人摆布?就连一个疯子都可以肆意欺辱!难道窝囊了一辈子还不够,还要再被欺压一辈子?这次你又盼着谁来救你!
心里的愤恨太过汹涌,怒到极点,连身体都轻颤起来,周围的声音也开始变得模糊,父皇似乎在大声说着什么,声音里竟带着些微惊惶。
可现在顾不了那么多了,我回忆起那些因为身体限制久未施展过的动作,深深地喘了几口气,咬紧牙关,左手肘重重地顶向身后,身体顺势向左下滑,同时一直紧握匕首的右手挥向身后。
“远儿!”
不知谁大喊了一声,可隔着如雷的心跳声我只觉得那人的声音那么遥远,在随着身后的人倒下去的瞬间,我压制住身体的剧烈疼痛,猛地翻身坐起,不敢做任何停留手里的利刃便对准下面人的头狠狠地刺了下去。
温热的液体喷到脸颊上,我绷紧的神经早已麻木,只有手里的匕首机械地重复着抽出再刺入的动作。
“好了,小远!没事了!”有人从身后抱住我,柔声地安慰着,淡淡地龙涎香盖住了腥甜的血腥味,让我有些惧怕却又觉得异常安心。
“二哥?”我呢喃着偏了偏头,转过身,“二哥?”
“是我!”那人把我搂进怀里,温热的手掌在我背后轻拍着,“好了,没事了,二哥在这里!”
我静静地伏在他怀里,心跳渐渐地平稳下来,紧握着匕首的手也慢慢松开,可是还没等匕首落地,背后就突地泛起一股刺骨的寒意。
“小心!”
我只来得及听见这短短的一句就被狠狠扯向那人,紧接着眼角一道寒光闪过,擦着我的脸直直没入他的右肩中。
肌肤被撕裂的声音是如此清晰,我瞪大眼睛对上眼前的人,他的脸上依旧维持着温和的表情,只是同样睁大的瞳仁难得地泄露出真实的感情——毫不作伪的惊讶和些许茫然。
呆呆地看着他,我的嘴角扯出苦涩的弧度,就连你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救我么?
我知道,可我永远不会告诉你,这是你欠我的!那一次我为了你以身挡剑,这一次你终于还给了我。
我勉强站起身退后几步,看着一堆人立刻拥向太子。
“远儿?”
父皇唤了一声,快步走过来,我看着他担忧的表情笑了笑,解脱般地向后倒去。
28。第二十七章
好不容易调养好的身体一夕之间就被打回原形,我躺在床上清闲的很,却忙的明安每天脚不沾地,除了处理药材加熬药,他还从御医监那边抱回了一大堆医书,常常皱着眉一看就是大半天,大概是我的身体状况确实不容乐观。
“霜竹,宇儿呢?”我放下碗问道。
“回殿下,小殿下正在书房。”答完霜竹犹豫了一下,欲言又止地望向我。
我猜到霜竹想问什么,却只装作不知,“怎么了?”
“殿下,小殿下自从回来后,好像有些不一样了,奴才担心……”
“没什么。”我笑了笑,看着满脸担忧的霜竹宽慰道:“他只是开始真正地懂事罢了。”
我用这种理由安慰霜竹,也安慰着自己,那个孩子自从回宫后改变了很多,最明显的是不再冲我撒娇,整天不是练武就是呆在书房里,他变得更稳重、更内敛,却也更沉默。
那天我打了他一巴掌,那是他长这么大第一次挨打,那么多让人成长的方式,我却给了他最激烈最极端的一种,所以避免不了的伤了他的心。
我很难过,却不能后悔,甚至连温言细语地去哄他都不能做,一直以来都是我错了,我像养金丝鸟一样的把他关在以关爱为名的笼子里,这对急于亮出爪子的小豹子来说不亚于极刑,我按照自己的意愿想要去掉他的利爪,把他变成温顺的家猫,最后却只能让他和我一样变得软弱只会一味地退缩,从而任人宰割!这种一厢情愿的爱护,反而最深地害了他。
在这个皇宫里,怎么可能养出猫来呢?宇儿本就是一个极有天赋的人,他的天赋和地位注定了他不会平凡的一生,所以我更不能关他、拦他。
等到开春,就让他去军营吧。
天子之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
殷王被圈禁,潘励曝尸百日、诛九族,所有涉嫌谋逆之人,无论官职大小一律斩首示众,家人中成年男子流放千里,女眷孩子则贬为官奴,永无翻身之日。
太子的伤口很深,但没有伤及内腑,所以也不算很重,竟比旧疾复发的我好的还快。虽然他的伤因我而起,我却没有去探望他,只是让明安过去看看,开了几副大补的方子。他欠了我那么多,现在只是受了点皮肉伤,我不应该感到内疚。
日子又恢复了平静,春天来临的时候太子妃产下一子,皇长孙的出世很快就抹去了太子妃难产而亡的哀讯,那个可怜的女人风光大葬后整个皇宫都沉浸在一片喜气之中,而朝堂上的官员也急于用这样一个好消息来摆脱殷王谋反留下的阴影,所以普天同庆、皆大欢喜。
在喜气洋洋的氛围中,我向父皇提起了宇儿的事。
“怎么突然想到让他去军营了?”父皇笑着看我,似乎有些意外,“你舍得?”
我没有假笑的心情,只是无奈地说道:“宇儿很聪明,该学的都学得差不多了,与其留在宫里无所事事,还不如去边关磨练一番。”担心父皇不同意,我又加了一句,“他和忆雪感情一向很好,去了那边也有人照应。”
父皇定定地看了我一会儿,笑容里有些说不清的意味,最后叹道:“朕这个做父皇的倒远比不上你这个做哥哥的。”
我面无表情,沉默不语。
“既然这样,那就让他去吧!吃吃苦也不是什么坏事。”
我松了口气,强压下心里的不舍,转移了话题。
“父皇,暮春过后儿臣就是志学之龄了,再住在宫里似是不妥。”
父皇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反问道:“能有什么不妥?”不等我回答,父皇又继续说道:“你身体不好,住在宫里自然更安适一些,有谁敢说三道四朕定不轻饶!”
“父皇,这恐怕不合祖制……”
“这有什么合不合的!”父皇打断我的话,“朕爱护儿子有什么不合祖制的?你年纪还小,操那么多心干什么?只管在宫里住着就是!”
父皇态度坚决,我不再反驳,只是心里很不痛快,我又不像太子,出宫肯定是要报备的,这样很多事情处理起来都很麻烦。我更是搞不清楚父皇的心思,他这么关爱我只觉得不自在。
第二日父皇就下了旨,宇儿没有多问,只是练功的时间更长了些。他每日早晚过来给我请安,顺便问些学业上的事,却再也没有像以前那样亲昵地和我说话玩闹,就连用膳时也是沉默不语,我给他夹菜他也只默默地吃。
我这才感觉到逼宫时候发生的事对他的影响比我想象的要大得多,可他什么都不说,我也不知道怎样去开解他,而且这孩子怕是还在生我的气,我再说些大道理他只会更恼我。
我和宇儿的关系就这样陷入了僵局,直到我的志学之礼举行时才有所缓和。
虽然不出宫,志学之礼还是要举行的。在大燕国,男子十五小成,行志学之礼,表示十五岁之后就就脱离长辈的庇护真正成为独立自主的个体,同时开始接触新的圈子,在开拓眼界的时候适应自己的社会地位。志学之后便是立志,志学之前学的都是书本上的东西,志学之后则更多的是学习如何待人接物、做事做人。
志学之礼隆重的让我有些惶恐,父皇以一种热情到诡异的态度为我举行了仪式,在礼成的那一刻,我就站在父皇的面前,但父皇看着的分明是另一个人,连逸的容貌突然从我脑海里闪过,外面阳光灿烂、春光正好,我却觉得犹如身坠冰窟。
“全喜找到了吗?”折腾了一整天,我十分疲惫,泡在热水里任霜竹给我按摩身体。
“回殿下,已经找到了。”霜竹停顿了一下答道:“不过全公公只说他不清楚这件事,而且自从皇长子失踪后,皇太后也再没有和他谈论过皇长子。”
我懒懒地闭上眼,冷笑了一声,他不是不知道,是怕死。只要父皇还活着,他就死都不敢吐出哪怕一个字。毕竟,是那么禁忌的事……
“殿下?”
霜竹轻呼一声,我回过神,松开紧紧抠着木桶壁的手,“可以了,把衣服拿过来。”
梳洗了一番,我却不急着就寝,而是让霜竹泡壶茶过来。没一会儿茶就来了,不过送茶的人并不是霜竹。
“霜竹说东西都备好了。”我顿了顿轻声说道:“你明天准备一下,后天就出发吧。”
宇儿不做声,将茶放到一边,倒了一杯放到托盘里。
我看着宇儿捧着托盘举过头顶,在我面前跪了下去。
“你……”
我正准备说什么,却被宇儿打断了。
“怀宇给兄长奉茶。”
宇儿的声音十分清朗,还残留着孩子般糯糯的感觉,只是此刻他的语气却是前所未有的坚定。
我看着他仿佛一夜之间脱离了稚气的脸,愣愣地端起茶。
“一叩首,怀宇拜谢兄长如慈父!”
宇儿朗声说完,紧接着郑重地低头叩拜。
“二叩首,怀宇拜谢兄长如严师!”
看着他第二次俯下身,我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却不知道做出什么反应。
“三叩首,怀宇拜谢兄长如益友!”
最后一次叩拜,宇儿久久未起身,直到我终于从震撼中清醒想去扶他,他才抬起布满泪水的脸。
汹涌的泪水从他的眼眶无声滑落,他的表情却是认真而镇定的。
“再叩首,怀宇愿兄长康建平安!”
我颤抖着双唇,那么多话到了嘴边却无法说出,所有的力气都被我用来克制即将落下的泪,心底刻骨的疼痛告诉我自己有多欣慰就有多不忍。
“怀宇将远行,无法侍于兄长身前,还请兄长多多保重!怀宇谨记兄长教诲,此去当不畏艰险、严行军令,他日必铠甲加身、怒马还京,报兄长亲恩!”
“你……”我哽咽着点点头,“先起来!”我本想说更多,却生怕再开口自己就会不管不顾地哭出声。
宇儿没有起身,只是膝行几步,将头轻轻枕在我的膝上。
我抚摸着他柔软的头发,另一只手却掩住自己的眼睛,半晌,终于低声说道:“多保重。”
膝上一轻,宇儿站起来,沉默了几秒便轻手轻脚地出去了。
我放下手,泣不成声。
明安端着药进来,远远地看了一会儿,过来把药递给我,什么话都没有说。
29。番外一
“穆怀谦!他死也不会恨我,他恨的是你!是你!”
身着深紫色朝服的青年男子直挺挺地跪在地上,望向那个高高在上的人,眼里充斥的悲戚和疯狂让他原本姣好的面容变得扭曲。
“来人!送右相回府!”刚刚登基的新帝冷漠的看着自己最得力的臣子,面上虽没有一丝波动,掩在袖口下的手却紧紧地握成拳,泛白的指骨稍稍泄露出男人的情绪。
“哈哈哈!穆怀谦,你也有今天?这是你自作孽!”男子挣扎着挥开侍卫的手放声大笑,笑声在空旷的大殿里显得格外尖利,里面包裹着的不甘和恨意听的人毛骨悚然。
“我不好过,你也不会好过,哈哈哈!”
“都聋了吗?还不把他拖出去!”本来端坐在龙椅上的男人猛然站起身,纵然极力克制,声音里还是透出几分恼意,“传朕的旨意,右相君瑞急症病重,朕念及其治国有功,特准其辞官还乡!”
跪着的男子终于被侍卫半扶半拽的带了出去,只是人已走出老远,歇斯底里的尖锐笑声却迟迟不肯消散。
一旁的老太监斗胆抬头看了看表面不动声色却分明已经怒极的人,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