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稳,另一只脚陡然朝任我行腰下踢出,角度刁钻,动作奇快。白袍的衣角刚刚荡起一丝波纹,足尖已经到了任我行的腰前。
无论如何,脚总要比手长。而且,身上这个位置,若被踢中了……山壁之上,任我行目前也只有抓住东方不败的那一只手能自由活动,要避开这一脚,势必就一定要先放开手。
然而任我行却不闪不避,撑在悬崖上的手猛一用力,整个人立刻从崖上脱手腾空,东方不败那一脚便正好落到了空处。余力未尽时,抓住东方不败的那只手再一紧一收,身体向侧面翻转过来,灰袍在空中带出猎猎风声。他身形就像是在山崖上翻了个面,从和东方不败肩并肩的位置赫然一下子翻过去,压到了他背上,两个人的身影在峭壁上叠到了一起,白衣灰袍,交互飞扬,衣带彼此被风吹得纠缠在一起,好像在这绝险之地翩然起舞。
任我行虽然最终还是放开了握住东方不败的手,可两人前胸贴后背,反而靠得更紧了。感觉到任我行绵长的气息若有似无的落在自己脖颈后面,像一片从天而降的羽毛在耳畔厮磨。东方不败努力忽略这感觉,将注意力放到悬崖上还在休息的那些人身上,只是身体不动声色地向崖壁靠了靠。
哪知山崖石壁不但参差不平,石尖似刃,相比身后的暖意更显得冰冷刺骨。东方不败陡然靠上去,皮肤被森冷的山石一激,微微颤了一下,下意识地又往后退了一下。
“走开。”
意识到自己现在这样就如同主动投怀送抱一般,东方不败有些恼羞成怒,沉着脸色回头轻斥。
可他似乎一时又忘了两人之间的距离,才一回头,耳廓正好擦着任我行的嘴唇,一阵湿濡。
东方不败愣了片刻,眼中厉芒突现,反手一掌,内力急吐。
任我行和他离的极近,双手又环在东方不败身侧,被隔在外围,那股真气瞬间波及到面前,几无可避之处,胸口巨震,气息翻涌,肋下尚未痊愈的骨伤处传来尖锐的刺痛,好像连带着周围的筋肉都一起抽搐起来。
任我行反应也算迅捷无比,当即身体往斜里稍稍一侧,陡地扭腰转身,右手抓住东方不败的左肩,左掌往右臂下疾穿而过。东方不败肩头被他按住,手上的掌力方向顺势偏了几分,正好迎上他的左掌。“啪”的一声,两掌接实。
而石壁上的山石本就脆弱无比,全仗着这两人绝顶的轻身功夫和内力流转间的吸力才能支撑他们的身形,此刻突然被这掌力的余波一震,竟纷纷松落。先是细石碎屑簌簌地落下,随即两人手脚攀住的石尖也开始摇摇欲坠起来。
这不同寻常的声音立刻惊动了头顶崖上的人。
“师哥……”
本来还在研究手中洞箫的青年脸色一肃,翻身跃起。
那干瘦汉子朝他打了个手势,随即手一挥,几十名门下弟子立刻跟着先后站起,迅速的围拢过来。
看似笔直往下的悬崖壁上其实有无数个断层凹面,上一段石壁还好端端的如刀削耸立,下一段就如同被生生往后推进去了一块。如非亲身到此,无论是从上往下,还是从下往上,这些断层都笼罩在上面凸出来的山壁阴影下,看不清晰。
“你们几个,”那干瘦汉子点了两组八个人,“跟我一起下去看看。”
好在他们这一路走得山路多了,粗绳总是备着,要下到悬崖底下,虽然看似危险,其实倒也不难。被点到的八人从包袱里寻出身子,一头缚于自己腰上,另一头则绕过几棵大树,交到其他的同门手中。
“刘师弟,你带着剩下的弟子在这里接应,一发现……”
“师哥,还是我下去,你在这里接应。”
那干瘦汉子想了想,点点头,将手上的粗绳递到他手中,又关照道:“记着,只探明情况,不可轻易涉险。”
姓刘的青年应了一声,随即也在腰间缚了绳子,招呼了其他八人一起,小心翼翼地从崖边爬了下去。
十几丈下的一个断层前。
任我行和东方不败也不知谁扯着谁不放,在滑不溜足的山壁上止住下坠的身形,却仍是保持着互相扭着手臂半分不让的姿势,双双跌入那个一人多深的断层之中。
“东方……”任我行似乎闷哼了一声,几乎是整个人都扑到了东方不败身上。
东方不败脸色剧变。
“你把我东方不败当作什么了?可以任你轻薄得么?”
“啪”的一声脆响,东方不败反手一巴掌正正好好甩在任我行脸上,手上力道之大,将任我行顿时带倒到一边。
东方不败一愣。
他本来只是想把任我行推开而已……
还没放下的手,手背上火辣辣的。
“你怎么不知道躲……”
“嗯……我……”任我行半躺在他身侧,一手撑地,一手紧紧按着肋下,口中又溢出一声闷哼。
除了挨了一巴掌的脸颊上立刻红肿起来,他脸上其他地方,隐隐透出些许青白之色:“我……又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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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任我行【咬牙切齿】:又让我断骨头!圆月,我看你这是在找死!
圆月:那个……任大叔,吃得苦中苦,方为东方夫……乃就……再忍忍吧……嗷……
任我行【看着圆月冷笑】:东方,你觉得扁月会不会比较好看一点?
于是,在任大叔的威逼要挟之下,圆月为了自己不被捏成扁月,被迫同意下一章给汤喝,做为任大叔第二次断骨头的精神损失费……
最后,感谢小丸子扔了一个地雷~鞠躬~【我这脑子,隔了一天才想起来,脸红……】
44章
任我行肋下的断骨只在离开黑木崖时匆匆处理了一下;东方不败这一路脚程极快;他追在后面;根本没时间好好停歇休息。
方才悬崖上两人一番半真半假地缠斗,任我行虽然取了不少巧,却也使尽了平生之力。否则在绝壁陡峭上,以东方不败的武功;如何能让他招招占得上风?这几招看似随意,实是凶险暗藏;尤其是最后一掌,即使东方不败这一掌并未尽全力;只是警告的意味居多,而掌力吞吐间;再加上脚下要勉力稳住身形,几下一挣,他肋下的断骨本就尚未痊愈,又怎能经受得了如此的力道?
任我行狠狠吐出口气,小心地就着撑地的手坐了下来,后背半靠到断层间露在外面的石壁上,身体有了支持,疼痛这才有所稍缓。
“曲洋带着……青龙和朱雀两堂人马在后接应……至多两个时辰就能赶到这里……你……稍等等再动手……也好有个……”任我行这几句话说得极费力,断断续续地几乎说几个字就要喘上一喘。
“什么?”东方不败如被雷击般立刻回过神来,“曲洋也来了?”
“任我行你还真不是做教主的料,想到一出是一出。”东方不败连连冷笑,想到自己专为一举歼灭五岳剑派的计划就这么被任我行说变就变了,心里怒火勃发,“那嵩山派和泰山派那一路怎么办?你我都在这里,要单靠向问天一人和其他四派对阵么?”
本来就算他提前出发,只要他不惊动还忙着赶山路的衡山派,就当是提前了三天出发,稍后再和教中的大队人马汇合,一切都能照旧进行。之后看到任我行也巴巴地跑了来,也只当他和曲洋换了个个儿,将曲洋留在黑木崖,和向问天一起分头对付嵩山泰山和恒山诸派。虽不及任我行亲自坐镇来得稳当,这两人向有私交,又一个武勇,一个心细,再加上教中其他的长老堂主,也不至于出什么大纰漏。
可他万万没想到,任我行居然把曲洋也一起带了来。向问天的性子虽也谨慎,却耐不得激,少了个说得听的人做制衡,左冷禅又心思细密,武功也不在向问天之下,这次要将五岳剑派覆灭,怕是事难成行。
“不来?”任我行被他冷嘲热讽地一冲,心里也窜起一股邪火,“杨莲亭落在衡山派手里的消息就是曲洋带回来的,他不来,你要是找不到杨莲亭,会善罢甘休么?会安安心心地按照原计划而行么?你要是贸然出手,万一有个闪失……嗯……”他忍着一口气说到这里,肋下的剧痛一下子如没顶巨浪,将他接下去的话尽数淹没。
东方不败一滞,脸色森冷,犹如覆了层寒冰。
他一直缀着衡山派的众人未出手,就是因为没见着杨莲亭的下落。他这次的目的有悖于任我行之意,因此不便召集动用日月神教各地分坛的人手,孤身一人,即使武功再高,也总免不了有照应不全之处。杀了这些人并不难,他只唯恐自己一旦动手,打草惊蛇,反而让那些人心存警觉,转之对杨莲亭更为不利。
任我行说得没错,在没确定杨莲亭无生命危险之前,他绝不会善罢甘休。
而有了青龙堂和朱雀堂的人马,他退有可依,进有可恃,就算一时寻不到杨莲亭的下落,至少眼前这几十个衡山派的人,包括现任衡山掌门莫大在内,他就能一下子尽数扣下了,到时候,也不怕他们不将杨莲亭好好地交出来。
至于任我行最后那句“万一”,他完全没放在心上。
两人都不大不小地发了一通脾气后,一时无语,断层里寂静下来。
外面的山壁上碎石落下的簌簌声却渐渐急了起来。那些衡山派弟子虽然轻功远不及东方不败和任我行,可仗着腰间有根粗绳拉着,不用理会脚下一步一滑的失足之险,一路滑溜下来,离他们这里越来越近。
断层里的两个人却犹如未觉。
“就算找不到那小子,大不了也擒他们一个头脑,这帮自命侠义的伪君子自然会乖乖听话。”
东方不败没应声,也不说话。
任我行的胸膛随着粗重的呼吸声一起一伏,冷汗顺着眉梢从侧脸滚下,一滴一滴地落在衣衫的领口,很快浅灰色的布料上就出现了一滩暗色。
东方不败叹了口气,向前走了两步:“把衣服脱了。”
“你……嘶……”
任我行肋下剧痛之后,浑身的知觉又汇集到脸上,挨了巴掌的那处火辣辣地发烫,好像扎着无数细针。此时见东方不败又向他一伸手,不由下意识猛然向后蹭了一下。
他本来是靠在石壁上借力展平身子,以防断裂的肋骨误刺伤内腑。这个退无可退的位置上再这么一用力,忍不住又倒吸一口冷气。除了背脊被冷硬的石壁刮得生疼,同时还牵扯到了肋下的伤处。
“别动。”东方不败的脸色还是虽然还是冷冽地绷着,眼中却露出些许忧虑来,“不把骨头接上,过会儿太再乱动,刺穿了内腑,还要我背你回去么?”
任我行暗自松了口气。他们两人两世斗智斗力,任我行就又刻意存了心思,可谓是对东方不败知之甚深。他知道,东方不败能这么说,即使现在对自己还不能心无芥蒂,但至少心里的敌意算是放下得差不多了。总算这肋骨还没白断。
“那……我不动,这衣服怎么脱?”任我行眼里飞快地闪过一丝诡诈。
东方不败被他捉住语病,不由一怔,随即上前一步,长袖飘飘,一瞬间藏在袖中的一双手掌顿时化作了千百个掌影,翩翩点点,将任我行上半身尽数笼罩其中。
任我行想不到他说打就打,吃了一惊,高手过招,他已经失了先机,又肋骨带伤,就算此时全力反击,最多也只能勉力守御个几招,十招之内必败无疑。
这年头只电光火石地一闪而过,浑身的劲力刚刚积聚起来,正待出手抵御,忽地心中又一动。他猛然想到了前世东方不败曾在成德殿门口的帷幕处暗伏下八杆长枪,无论何人要进殿,一推帷幕,眼前立刻寒光闪动,八枪齐出,倘若那人心怀不轨,陡然间遇袭,自然会抽兵器招架,那便阴谋败露了。
心念一转之间,他干脆将丹田中流转的真气全部散去,绷紧的身体立刻放松下来。
果然,东方不败掌中发出的锐风扑面而来看似来势汹汹,,劲风方自及体,便立刻消散,任我行别说受伤落败,连胸口被掌风逼住的烦闷之感都没感觉到半点。
任我行不由扯起嘴角,笑了一笑,说道:“东方,你还是喜欢玩这一套虚……”话没说完,忽然觉得身上一凉,大惊之下,只见自己身上的衣服,除了他一手紧紧按住的腰肋之处,连同里面的中衣,都已经变作了一条条的碎步,零零落落的垂荡而下,被横灌入内的山风一吹,纷纷如受惊的蝴蝶般飞了起来,露出赤裸的上身。
东方不败微微一笑:“你不用动,这衣服不也就这么脱了么?”
任我行刚刚牵起的笑容,顿时僵在了脸上。
东方不败再走进一步,蹲□子,凑到任我行身前。
“那个……东方……你……你干什么……”任我行身子又立刻绷紧,肩膀宽阔,胸膛紧实,腰腹间隐隐现出肌肉的纹理。
“帮你接骨。”见他不自在,东方不败心情舒畅起来,面上虽神色不改,眼角眉梢,却笑意更浓,目光还故意在他身上上下一扫,似有波光流转,洒下粼粼水色。
“不……不用了……”
任我行刚说了半句,东方不败的手指已经到了他胸口。
这一世,东方不败的手并未经历过一招一式,艰苦的习剑练武,食指和拇指内侧并没有前世那样的厚茧。而少年时家中贫困,劳作不休留下的一层薄茧却均匀地分布在每一根手指的指间。落在任我行胸口,从第一根胸骨开始,由内向外,一点点慢慢按过去,虽未及那敏感之处,可他略显冰凉的手指划过的皮肤,还是不可避免地激起了任我行一阵战栗。
“东方……”
“啪”的一声脆响,东方不败在他紧紧按住腰肋的手背上轻拍了一下:“拿开。”
力道传到腰肋之处,任我行吃痛,闷哼一声,不由自主地松开手。唯一剩下的一块大一些的衣料布片随即也飞了出去,露出来的腰腹之间,肋下一寸半左右的位置,一个深紫色的掌印正正地印在那里。掌印最当中的地方,更是紫得显出乌黑来,甚是骇人。
“没接好骨头你就往外跑?”东方不败不由皱眉,极其顺手的抬手将任我行又准备要按上来的手打开。
肋骨断裂不同于其他地方,若接骨及时,甚至能立刻就正常的活动,可看这伤处的样子,任我行显然活动得过了头。
只是话一出口,他就立刻想到,任我行既然能追到他,又怎能不“活动过头”?再一想任我行匆匆赶来的来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