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下一刻,一名黑衣教众从门外奔入,向着任我行躬身行礼,口中言道:“属下阻拦无力,请教主降罪。”
雨化田记性极好,那人曾在他上山时就企图拦住他去路,被他一掌震开后又一直追在后面,只是轻功不济,又受了内伤,到此时才刚刚赶到“梅庄”。虽然只是个打了照面的小人物,但他却仍然记得清楚。
那他称的“教主”又是……
看着任我行抬了抬手,那名黑衣人便乖乖地退到他身后,雨化田有些困惑起来:“这位是?”
“既知我日月神教,又岂不知任教主?”
回答他的是从后院匆匆赶来的曲洋。
他听到雨化田运气送音,竟清清楚楚地穿透任我行和东方不败两人的啸声,心知是来了强敌,他虽有伤在身,却也不能不理。谁想才一走到前院,便正好撞上雨化田闹出的这一出小小乌龙。
“任教主?”雨化田皱了皱眉,一贯敏锐的思绪有片刻的空白,转而向东方不败,“你不是日月教的教主?”
“当然是。”
任我行一掌拍到站在他身侧的东方不败肩上,说出口的三个字,曲洋几乎用尽了毕生的定力,死死地低着头,方才没让自己当场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来。
近年来,东方不败在日月神教内的上升速度可谓是史无前例,而任我行对他又是言听计从,日月神教可以说东方不败早已是半个教主。这一点,有些低层的教众或许没感觉到,曲洋却是一直都清楚。但无论如何,东方不败再惊才艳艳,武功绝世,名义上却还是副教主,日月神教的教主还是姓任的。而任我行现在这简简单单的三个字,无疑是对此最直接的当面认可。可一山不容二虎,日月神教又岂能有两位教主?曲洋心里猛然一凛,莫非任我行这是要让出教主之位?
对于沉浸皇家密事多年的雨化田来说,他既然知道了任我行就是日月神教的教主,作为上位者,让位一说,自然更觉得不可能。可任我行这句话的意思……
眉头皱得更紧:“莫不成你们还有两个教主不成?”
任我行哈哈大笑,声音朗朗,向东方不败笑了一笑,说道:“雨大人既然和我东方兄弟是旧相识,莫不是觉得以他之能,还当不了这个教主?”
东方不败也微微一笑,云淡风轻地跟着开口:“一教两主,有何不可?”
在任我行开口的一刹那,他就忽然想到了方才从他口中听到的那段话意味着什么。一代代教主口口相传……
此生之初,这教主之位,他势在必得,而到了今日,日月神教之内,他也早就和教主无异,就此公然认下……自也无妨。
“有意思。”雨化田眯起眼,原本就上扬的眼眶更显狭长。饶有兴味地看看东方不败,又看看任我行,右手下意识地在绣花盘线的衣领处捻了捻,“果然有意思。”
“西厂人马众多,雨大人奉命平乱,却孤身前来,岂非也有意思得很?”论嚣张,任我行还真没输给谁过。
“整个杭州城都在本座手里,哪里去不得?乱也好,不乱也好,还不是本座一句话?”声音绵软,话意里却是明明白白的威胁之意。他既然是奉命平乱,只要他说乱了,一令既出,就是千军万马。而只要他说一切如常,那千军万马也自然不会轻举妄动。
东方不败神色如常,没有答话,而是向站在任我行身后的黑衣人做了个手势。
那黑衣人向他略略躬身,随即从怀里拿出一根手指粗细的黑色小管,放在嘴边吹了起来。呜呜之声如夜鬼嚎哭,尖利地刺破长空,远远送了出去。
“梅庄”外的林子里很快也响起了相似的角号之声,仿佛互相应和,紧接着是山后的院子里,再是山腰处,如哭似泣的呜呜声片刻间一波传一波,越传越远,很快就传到了山脚下。
一道烟花,猛然从山脚下窜上半空,绽放的光亮虽然只有细细的一线,却刺眼异常。烟花掠过空中带起的呼啸之声直刺耳鼓,令人双耳嗡嗡作响。
烟花还未落尽,山上山下,以及整个西湖四周原本插着西厂掌印令旗之处,忽然冒出乌黑黑的一片。从雨化田所站之处看过去,只见无数先前不知藏身何处的日月神教教众统统现出身形,个个一身黑衣,手上所执的兵刃在阳光下反射出密密麻麻的耀眼寒光。众人呼号相和,虽说不上千军万马,可放眼望去俱是黑衣寒芒,犹如怒海狂波,气势之盛,竟叫雨化田一时有些色变。
若他今日都不能生离此地,乱与不乱,又有何意义?
“哈哈哈,”任我行大笑,“雨大人看来,这算不算是乱呢?”
雨化田方才才说过杭州城已被他掌控,而此时出现的这些人,无疑将他那句话生生变作了一句笑话。
显然,东方不败和任我行早知道了他会来此,早有准备。只是,这准备仅仅只是要给他个下马威呢?还是真有和朝廷撕破脸面的打算?
日月神教和当今朱姓一族之间的渊源已成为皇家严令禁传的一段辛密,其中的知情人家族又经过了几代上位者的清晰,朝中几乎已经再也找不到知道这段过往的人了。但雨化田如今权势正盛,对皇宫中的事也一直格外留心,他能从全无靠山成为今日的西厂督主,其中的手段,以及对于皇宫内院的了解,又岂是常人能及的?也正是因为知道了这一层,他对日月神教一直没有多大的重视。当年将领辈出,兵强马壮,都没能在朝堂上有什么大作为,如今一群纯粹的江湖人,又何须如此大张旗鼓?
而如今看来,显然,日月神教的教主……们,和他之前遇到的那些无趣无能江湖人都不尽相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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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教主……们!
两只教主名义确立,只等着过家家啦~
雨化田:那本座呢?利用完了本座给别人正名,就又打酱油么?【杀气】
圆月【缩头,陪笑】:那个……当然是要先把厂花大人安排……安抚……安顿……好……
60章
下颚微抬,一双极长的眼线里竟透出笑来。
“安不如乱;以乱换安。”雨化田背负了双手;腰间悬着的三刃怪剑似感知到了主人周身弥漫的杀气;轻晃出一线神采。
这八个字是东方不败上一次和他照面时所言,却没想到此时被他原封不动地送了回来。
此时雨化田无论是立时翻脸动手,还是招出杭州城内的西厂人马来,都不免落了下乘。东方不败和任我行本就不是听得了威胁的人物,可他这一句话之间的深意,倒是有些出乎意料。
曲洋素来心思细密,可这时不免也有些懵。这觉得周身无形的压力愈发沉重;好像一张看不见的巨网;密密匝匝地将人绑了起来。自己丹田里的一口真气仿佛被一股气流卷了进去,受不住激,蠢蠢欲动地流转起来,想要与之抗衡,可他知道面前这三个人,无一不是当世最顶尖的高手,三人角力,势均力敌,他若轻举妄动,只怕要在真气激荡的一瞬间就被强大的内力反震得经脉俱断,骨骼寸折。
他连大气都不敢透,额头上的冷汗簌簌地挂落下来,身上每一寸肌肉都紧张到了极致,呼吸不畅,眼前阵阵发黑,几乎快要支撑不住。一直站在任我行身后的那个黑衣教众忽然晃了晃,当先功力不支,砰的一声一头栽了下去。
曲洋猛然一凛,就在他以为三人就要出手时,任我行身子忽然一动。却是稍稍一侧,开了口:“既如此,雨大人请进。”
东方不败也微微一笑,抬手虚引:“请进。”
雨化田脸色不变,点了点头,却一言不发,抬步往屋里走去。
直到他抬腿跨进门槛,一丝裂痕,蛛丝一般,从他方才立足的青石板上迅速地蔓延出去。一连串噼啪轻响,一直蔓延到屋前的门槛外三寸之地。
曲洋狠狠吁出口气,刚才那一番肉眼几不可查的暗潮汹涌明明与他无关,可直到此时,他方才从窒息溺亡般的感觉中挣脱出来。浑身的感官渐渐恢复过来,只觉得背后汗湿一片,整个身子仿佛刚从水里出来一样,连鬓角的发梢都带了湿意。指尖不住地发颤,胸口的心跳声如擂鼓一般,全身上下脱了力,自己当头照下来的阳光明晃晃得让人头脑发沉,头重脚轻。
没有人知道这三个人究竟谈了些什么。
曲洋甚至都没见到雨化田是何时离开的,只在傍晚时分,遍插西湖的“西缉事厂掌印督主”旗号忽然就消失了踪影,再去杭州城内一打探,西厂的人马就和来时一样,退也退得极快,杭州城里又是一派热热闹闹的歌舞升平,仿佛前两天的风声鹤唳人人自危只是一场无谓的梦魇。那些黑衣黑甲的兵士就像潮浪涨落,来得凶猛,去得无踪。
这一场声势浩大的角逐,究竟算是谁赢谁输?
曲洋不敢直接进屋,在门外叫了两声教主,屋里却悄无声息。站了一会儿,想到之前的那番情景,不由又皱了眉。今日这一出,他不明白任我行究竟打的什么主意,日月神教从此之后便是两位教主,江湖上会有何动静暂且不论,这消息要是传回了黑木崖……曲洋实在想象不出,这会掀起多大的风波。
自然不会有人能听得到曲洋心里的担忧,就连他刚才叫的几声“教主”,也没人听见。因为现在那间主屋里,根本没有人。
主屋已经重新修建过,外堂堂皇,布置一心。而内室,却仍是一个简陋的小屋模样,连地面上的石板都没有多铺上一块。中央的一块黑黝黝的铁板,几乎占据了整间内室的最正中,大咧咧地横在那里。
地道里所剩无几的油灯已经全都熄灭,眼前浑然乌黑一片。任我行也没有带灯下来,手掌贴在冰冷的地道石壁上,掌下尽是薄灰,偶尔指尖还能摸着几缕若有似无的蛛丝缠绕上来。周身死寂沉沉,自己每一步的足音和呼吸声仿佛发出无尽的回音,在石壁上来回碰撞,最后又传回耳中。
一口气走到地道尽头,连推开铁门时发出的尖锐噪声都无比熟悉。
任我行站在这他曾渡过了十二个春秋的囚室内,当年他心里的那股惊怒交加的绝望之情虽犹如烙印一般记忆犹新,但要再去细想,却又像掌中的一抹烟云,悄然飘散,令他抓不详实。他自然明白东方不败要他来这里的意图。只是那时他先是被恼怒的情绪一冲,之后又……
一直来不及细想,直到此时,一个人重新回到这里,才发觉原来那恼怒根本就不是为着前世那十二年的光阴,那时的恨也好,怒也罢,自上一世生命的结束时,就早已跟着一起不复存在。
西湖湖底,在上一世是他的囚室。这次……
任我行摸索着做到铁板床上,手掌毫无意外地在铁打的墙壁上摸到了一处断口,另一只手缓缓从怀中拿出一件东西来。黑暗中看不清形状,那还带着他体温的东西摇晃之间,叮然作响。
门外忽然有光线一闪,一个颀长的人影在微微摇晃的黄光中投射到铁门上,再透过门上的小口和半掩着的缝隙,投了进来。
任我行抬头,就看到东方不败手里托了颗明珠,淡淡的光华温润如洗,将他一身的白衣染得晕黄,脸上习惯性的清冷之意也在这光线下柔和起来。
“西厂的人都退了。”东方不败将半掩的铁门又推开了些,走了进来。
他本是去为西厂一事善后,哪知将雨化田送走后回来却四处都没见着任我行的身影,略一思索,便想到了这里。本想带盏灯下来,可普通用的灯柱比不得油灯,灯芯一燃,烟熏之位顿起,而一时半会儿的又寻不到油灯,只能随手拿了颗缀在屋子里做装饰的夜明珠,带了下来。光线虽不够亮,但好在精深的内力之下,他目力极佳,倒也凑活着能用。
“嗯。”任我行点头,下意识的将手中的东西往身后一放。
东方不败的眼光何等锐利,他动作虽快,一瞥之下虽只见到了个影子,却也猜出了那究竟是何物。
“怎么还留着这什劳子?”手上的明珠一晃,光线后移,正正好好地将任我行还捏在手里的半截铁链的形状照了出来。不是他毫不容易用上了锯子才从手上褪下来的铁铐又是什么?
既然被看到了,任我行干脆拿出来:“我来看看能不能再接回去,精刚的链子就这么断了,未免有些可惜。”
“可惜?”东方不败挑了挑眉,“任教主还想留着这东西做念想不成?”
任我行微微一怔,脑海中忽然浮现出这副铁铐在东方不败筋骨分明的手腕上所留下的红痕来,心中一动,喃喃自语:“倒……还真是个念想……”
东方不败方待冷笑,忽然瞥到任我行炽热的目光,猛然醒悟过来——任我行说的“念想”跟他说的,压根就不是一回事。
饶是他镇定自若,回想起那天黑暗中的狂乱来,脸上也不禁微微一热,原本到了嘴边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干脆身形一晃,掠到任我行面前,使了个小擒拿手法,将那铁链劈手夺了过来。
任我行对他原不设防,但习武之人陡然遇袭,身体自然而然地便会生出反应。第一下脱了手,紧接着立刻手腕一折,将东方不败的招式化去大半,一面手指一勾那垂下的铁链,又将它拉回自己手里。
东方不败才刚握在手里的铁铐霍的从掌中滑了出去,连带着上面残留着的浅浅的一丝暖意也一同握了个空,一怔之下,眉梢抬起,五指一并,竖掌为刃,向任我行的脉腕处一划,招不待老,手指搭上垂在他手掌下的圆箍形铁铐,抓紧了就往回扯。
任我行见状,左手一缩,避开东方不败切过来的掌缘,右手顺势按出,还是将那铁链的一头牢牢攥在手中。
两人在这方寸之地你争我夺,异常默契地俱不用内力,单凭手中的招式将一条断了半截的铁链来回争抢。这两人一个出招迅捷,诡异多变,一个大拙若巧,角度刁钻,眨眼间,你来我往地来来回回已过了数十招。
这两人一交上手,心里的一点争胜之念渐渐占了上风,初时究竟是为何要争夺这根铁链已经全然不去管了,此处地处隐秘,更不用提防着会有不相干的人进来,慢慢地,全副的心神就都放到了这根铁链上。
东方不败虽然招式精奇,但他左手一直托了明珠照明,单凭一只右手可用,始终占不了上风。几次眼见着就要得手,偏偏棋差一招,又叫任我行将铁链子扯了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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