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何况,坦图这家伙根本不可能有什么坏心眼吧,而且,他也不想看到坦图总是这样小心翼翼的样子。
坦图一直对他很好,他知道的。
于是苏策摇一下头:“没关系,不用在意。”
坦图眼睛亮了。
爱果儿撇撇嘴,心里又感叹着,坦图这家伙运气真好。要知道,虽然雌性们大多数都没什么坏心眼,可是对于这些粗糙莽撞的雄性们还是会想要折腾一下的,哪像阿策哥哥,居然会这么温柔。
……一点也不知道自己“被温柔”了的苏策面对爱果儿有点古怪的眼神,也只好当做没看到了。
爱蜜儿扯着苏策的衣角,小手指慢慢地点了一个方向:“就在……那里。”
爱果儿也扭过头:“对啊,到了。”
苏策看过去,这里似乎是部落的偏北方,那里有一块很大的田地,被绳索和木棍组成的“栅栏”分成了很多块,但是每一块都大概有一两亩的样子。总和起来,总有个几百亩地吧。
一边是一座挺高的山,也比较陡峭,野兽基本上没办法从那里下来。而因为另一边是通往部落的,没多远就可以看到好些雄性的房子,如果有敌人要来袭击这里也很难办到。
苏策扫眼过去,根据田地面积粗粗估算一下,这个部落大概有两千人左右,雌性占其中四分之一,约是五六百人,而剩余的都是雄性。严格说起来,这算是一个相当大的部落了。
想到这里,苏策低头问道:“爱果儿,我们部落里有多少人?”
爱果儿咬着手指想想:“可能……成年的有两千二……幼崽不知道,最近又有好几个雌性生孩子了。”
比他料想的还大一点,不过也没太超过估计。苏策点点头,又抬头去看那些田地。
说起来,这里的气候有点干燥,不过也不算非常热吧,也不知道都适合种些什么作物……他没种过地,看来以后需要学习的东西还有很多。
因为是头回,那一顿饭做了很久也吃了不少时间,现在大约快要中午了,雌性们回去做饭,在这块田地上显得有点空旷。
爱果儿和爱蜜儿拉着苏策来到中间偏左的地方,爱果儿指着其中一块说道:“这块是我的。”
爱蜜儿点着紧挨着的一块:“那块……是我的。”
两块地上都有了不少作物,属于爱果儿的那块上头有些矮根植株,绿叶一片片缀连在一起,而爱蜜儿的则高上许多,看形态很类似苏策曾见过的黍子一样的植物。
再看看其他田地里的,大多数也是这两样。
苏策问道:“这些都叫什么?”
爱果儿说:“我这个是白卜。”
爱蜜儿说:“我这个……是黍粮。”
苏策再走了一会儿,看到还有一些已经紫红色或者青绿色的爬地类植物,叶片肥厚或者藤茎细嫩,有点像地球上一些不知名的野菜。他回想一下,似乎其中有几种就是这两天坦图弄来的蔬菜。
爱果儿一边指点一边对他说道:“这个是地蕨,吃茎叶的,那个叫土龙根,只吃根须的,还有那,罗罗草,也是吃茎叶……”
苏策暗自全部记下,然后回头看向高大兽人:“坦图,你喜欢吃哪些?”
坦图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阿策喜欢吃什么我就喜欢吃什么!”
苏策点头。也就是不挑吗……
爱果儿却说道:“罗罗草是最嫩也最甜的,生的也能吃,平时耍子时都扯一把揣腰里的。”
……最嫩?苏策眼光动了一下。
这时候,陆陆续续有雌性走了过来,爱果儿看到一个,挥手舞了两下,叫道:“莫拉!莫拉!”
“哎!”回答他的是一个高挑细瘦的雌性,长得很俊美,一头淡棕色的长发披着直到腰里,肤色也很健康,身后还跟着好几个雄性,都用追逐的目光看着他的。“爱果儿,你这个小懒鬼,怎么有兴趣到这里来啦?”
爱果儿撅着嘴:“怎么说我也有地要种的嘛……”
那个叫做“莫拉”的雌性笑得很肆意,他手长脚长,走路过来的时候身体的韵律好像在轻盈的舞蹈一样。
他走到几个人面前,用手指轻轻触了触爱蜜儿的脸蛋,又在爱果儿的脸上小掐一下,才看向苏策,说道:“这位从来没见过,爱果儿,是你的朋友吗?”他当然也看到了苏策身后的坦图,不过也只是目光掠过,并没有多做停留。
爱果儿把莫拉的手拉下来,又牵起苏策,说道:“这是阿策哥哥,坦图从外头带回来的雌性!”再皱皱鼻子,“坦图正在追求他。”
莫拉上下看了苏策一会,然后点头笑道:“眼光真不错。”又把手伸出来,握成拳头,“你好,我叫莫拉。”
苏策愣了一下,不确定这是否是个礼节,也只好学着做了一遍,果然被莫拉拳头对拳头地敲了一下,于是他也回敲:“你好,我是苏策。”
看其他人的表情,他似乎没有做错。
他也的确没有做错,在坎达大陆上,雌性与雌性之间就是这样表达友好的,可雄性对雌性也这样的话,就会被视为一种骚扰,而雄性与雄性也这样的话则等同于同性间的求爱。雄性之间正确的表达友好方式是用拳头敲打自己的胸口,雄性与雌性之间没有关于问好的特别宣示。
莫拉看着这个新来的雌性,觉得对方平静的表情里似乎藏着一点窘迫,不禁觉得有趣,等他看到那个部落里比较有名的让雌性望而却步的很强大但是也很迟钝的雄性总是那么专注地看着这个雌性的时候,就更觉得有意思了。
他刚要说点什么,就看到爱果儿对他使了个眼神。
莫拉看见爱果儿的视线在坦图和苏策两人之间扫了一遍,觉得有些好笑。
也许因为坦图的性子缘故,虽然部落里最强的雄性们都会轮流保护这对珍贵的双胞胎,但是爱果儿却对坦图最好——尽管好些时候会打趣一下,可是在他真的喜欢上一个雌性的时候,他也会别别扭扭地帮忙。
这不,自己抓着坦图的心上人不说,还让自己帮着试探一下……好吧,就看在坦图好不容易动心的份上,他也得出分力不是?
于是莫拉轻咳一声:“可以叫你阿策吧?”得到肯定的回答后,继续说,“既然大家都在一个部落,那么也都是朋友了,等你和坦图结婚的时候,可别忘了请我一个。”
苏策没想到对方一开口就是这么一句。
……难道这部落里的雌性见到人最关心的就只有这个问题?他想到那个出售织物的拉亚,似乎也是这样。
他应该要说这是个误会的,可他不知怎地侧过头,看到的却是坦图一脸紧张的神情。
突然他就说不出口了。
第 21 章 红蚕
最后也只能含糊地说一句“以后再说吧”这样的话来,不过相比那次直白的拒绝,已经让坦图很高兴了。当然,其他的雌性们似乎也发觉他正在考虑,也没有将这个话题继续下去。
几个雌性在一起又说了几句话,大多就是在讨论在这些田地里究竟种一些什么植物比较好之类的话题,而雄性们也只能跟在后头看着、小心地献殷勤。
坦图看着心上人那么认真地询问关于生活、劳资方面的问题,再想起之前他那样默认的态度——无论他只是为了不让自己难堪还是什么其他的原因都好,总是让他有了一种“努力追求的话一定会有结果”的感觉。
阿策真的很心软……坦图想道。也许,他知道该怎样将他留下来了。
苏策不知道坦图在旁边杵着做什么,不过,他并不想将他晾在旁边很久——虽然莫拉也一直晾着他的追求者们。但是在苏策看来,他还是无法适应这种雌性“备受呵护”的氛围,他作为一个男人,在地球上是被要求“发扬绅士风度”的,就算性格偏向严肃,他也总是更尊重人的一方……可是在这里好像整个地变向了相反的方向,让他觉得非常地不习惯。
在这个兽人的世界里,雄性与雌性之间的相处方式对他而言,还是太过于不平衡了一些。如果只是依附与被依附的关系的话,在本土兽人们之间可以共同生活下去,可是对于他而言是绝对不足够的。
不过说起来……他为什么会想到“共同生活下去”?
苏策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像是在发呆的坦图……这家伙。
他确定,他刚才在思考的时候,脑子里划过的是他已经很熟悉了的那头巨大的黄金狮子与这个男人的脸。
可是……
谈话没有持续太久,莫拉今天下午还有很多劳动要做,爱果儿和爱蜜儿也发现了自己的田地需要再除一些杂草了——在莫拉跟他们叽叽咕咕地说了几句悄悄话之后,后面的事情,就只能让坦图来带领着苏策去做。
于是他们下一个目的地是,饲养红蚕的蚕房。
坦图和苏策并肩地走在一起,可能是因为部落的普遍态度,也可能是坦图知道苏策的身体素质比起平常的雌性还要弱上许多,在对待苏策的时候,他的态度简直都要比对待双胞胎更小心了。
说实话,并不是被人保护的感觉不好,只是苏策还是觉得坦图过分地小心了一些……不过苏策的本性并不过分矫情,因为坦图已经养成了这样的性子,而他也并不是不能接受,那么,就没必要一定勉强对方,反而让相处的气氛不正常了。
可能是因为红蚕饲养困难的缘故,饲养的地方是一个与其他房子相比并不高大的木屋,外观看起来是用感觉很厚重的木头做的,而且连窗户也没有,只有厚厚的兽皮的门帘挂在那里。
坦图先伸手过去把兽皮掀起,然后拉着苏策一起走了进去。
屋子里只有零星十多个人,墙壁边上挨着好几个宽大的木架,而每一个木架上都有很大的用藤茎编成的好像巨型盘子一样的东西,上头铺着很多绿色肥厚的叶子,另外有一些暗红色的虫子在上头蠕动着爬。
中间是一张巨大的木桌,大概有五六米长、三四米宽,足足占了房间一半的面积,雌性们分散开坐在桌子的四面,彼此之间距离也很充裕。
也许是觉察到有人来了,好几个雌性抬起头,苏策认出来,其中有一个就是之前见过的拉亚。
坦图先抬手打个招呼:“嗨,拉亚,骨头放在你房门口了,你看到了吗?”
拉亚也笑起来:“看到了,没什么问题。”之后再看一眼苏策,又说道,“你们怎么到这里来了?”
坦图回答:“阿策对这个挺感兴趣的,所以我带他过来看看。”
说着把苏策拉着上前一步。
苏策向拉亚颔首示意——他觉得这些人应该是“女性”来着,可同样被冠上“雌性”称号的他看到这些比他还要健壮几分的“男人”的时候,又觉得实在没办法真当对方是“女性”看待——就算他们都会生孩子!
“你好。”他说道。
拉亚笑笑:“阿策是新来的吧,也对养蚕有兴趣吗?”
苏策点一下头:“嗯,有些原理想知道。”
坦图就拉着苏策往那边走去:“拉亚是这里最出色的一个,他会告诉你怎么做的。”又看拉亚,“对吧,拉亚?”
拉亚笑着也点点头:“当然了,我很欢迎阿策。”
苏策走过去,发现拉亚的脚边有一个藤篓,差不多有一米高,里面堆满了透明的丝线,都是卷在一种木头上,形成纺锤体的模样。而拉亚的手里拿着的也有工具,一个是齿列很细的好像梳子一样只有巴掌大小的东西,另一个则很细长,尖端像针而微微弯曲,看起来都挺奇怪。
拉亚留意到苏策的视线,顺手将细长的那个晃晃:“这个叫‘勾刺’。”又拉开身旁的条凳,“阿策,过来坐吧,我来慢慢给你解释。”
苏策回头看一眼坦图,坦图连忙举手:“我在这里陪你就好。”
于是苏策就过去坐了。
在拉亚的面前,有一个竹篾和一个木盆,木盆里浸泡着被切成两半的透明的茧子,上头还冒着热气,而竹篾里是各种蜷缩在一起的血红色的蛹。
拉亚就用勾刺挑出一个盆里的茧子来,用手握住,再拿勾刺在上头轻轻一挑,就拉出一根细细的几乎看不清楚的线头,再把一根小臂长的木头拿来,将线头往上头绕着,开始用手卷,不多会,就把这半个茧子上的丝抽完,然后侧头对苏策笑,“这个是绞丝。不过在浸泡的时候必须用滚烫的热水,这样才能让它松软。”
苏策点点头,看拉亚指一下桌子外空地的两个雌性,他们中间有一个木架,支起了两个横轴,而轴上挂着长长的丝,很细密地像一块布似的悬在那里,而那两个雌性就分作两边,从两个方向分别用那像梳子的东西梳理那些蚕丝,说道:“那个叫丝耙,用来整理丝线的。”
苏策又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之后再仔细地看了其他雌性的动作,他们有的用手指长的小刀切开完整的蚕茧、把里头的蛹倒出来,有的倒热水,有的挑丝,有的梳丝,有的卷丝,还有的将两根细木竖起、用手指不断地在中间穿梭编织,动作非常灵活……
果然就像爱果儿所说的那样,是看起来就很不简单的工艺。
苏策又看了一会儿,对每一个步骤都大概熟悉之后,回过头,坦图就站在离他不远的地方——毫无动摇的——就像一块磐石,用一种让他很……心软的目光持续地看着他,就算对上他的眼睛之后也没有丝毫改变。
坦图看着苏策的神情,觉得这好像跟他之前有着微妙的变化,于是他有点疑惑地叫了一声:“……阿策?”
苏策收回视线,先是对拉亚和其他注意着他的雌性点点头,说:“我们告辞了。”再得到同样礼貌的回应之后才转身,走到坦图的身边,“坦图,我们走吧。”
坦图侧头:“阿策不看了吗?”
苏策轻轻点头:“该知道的都知道了。”
坦图笑了:“嗯,我们走吧。”他小声在他耳边说道,“阿策果然是最棒的!”
告别了处理红蚕丝的雌性们之后,苏策和坦图离开了这个房间。
坦图低头看看苏策,脸上都是抱歉:“阿策,我们现在去一下族长那里吧,跟他说一说领取土地的事情。”
苏策反应过来,点头:“……嗯。”
坦图立刻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先伸一下手,又小心地收回:“阿策,你累不累?”
苏策摇摇头:“不累。”当他看到坦图失望的神情,又说,“我累的时候会告诉你的。”之后就换回了坦图高兴的表情,让他的心里也有微微的放松。
越来越没办法拒绝坦图的讨好了……
在没有什么重大事件的时候,族长总是呆在那个帐篷里面,苏策和坦图掀起帐篷皮走进去,老样子地看到他们的族长——萨塔。
“嗨,坦图,怎么又过来了?”萨塔的笑容很爽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