崖底光阴难辨,眼看日明日暗十几天过去了,崖上还是没有任何消息,附近更没有丝毫有人探寻的动静,凤落枫从容的举止间多了几丝烦躁,眉宇更是不经意的拢起。
反倒是瞑天淳,自十几天前,脚伤好了之后,表情虽说不上开心,但绝对谈不上有任何忧虑,要说唯一不顺心的事,就是轻而易举的看出凤落枫的隐隐的焦虑不安。
而宁子翔,可谓是悲喜参半。喜的是,在崖底,就算是瞑天淳再不待见他,迫于无奈,也只能朝夕相处。悲的是,瞑天淳的视线和心思,几乎都落在凤落枫身上,若是别人,宁子翔或许能刁难明争,可是,那人是凤落枫,宁子翔也只有隐忍的份!
愁云笼罩,三人各有心思。
凤落枫的心早已不再崖底,但顾及到瞑天淳,即使他有能力出去,终究没有开口说要先走。继续在崖底,对于不再想回军中的瞑天淳,能和凤落枫多相处,他自是求之不得。而宁子翔,本就性格狂妄,只是这次陷入情网,崖下崖上,于他来说,无关紧要,若是出去了,要再跟着瞑天淳,怕是又要一番心思了,所以,宁子翔对于出去一事也不急。
外头的人没音信,里头的人,急的不严,不急的人就更不用说了。所以,这一耗,十几天就那么过去了。
几番犹豫沉思,凤落枫终于忍不住的开口:“天淳,子翔,我们今天出去吧。”
淡淡的口吻,透着几分无奈,确实不容置疑的语气。
瞑天淳和宁子翔届时一怔,瞑天淳率先回过神来,随后笑着道:“好啊,小落落,我们出去,可是我们还没有找到出路啊。”
一旁的宁子翔认同的点了点头,不理解凤落枫为何突然这么说。
风落枫没有说话,只是抬头看向瞑天淳。
清澈的凤眸,波澜不惊,看不出喜怒,瞳孔中清晰的倒影着一个人影。瞑天淳对上的就是这样的一双仿佛没有任何压力的双眼。
“小落落,你有事可以先上去,我和子翔恐怕要等到出路找到才能上去。”瞑天淳说话间无意眨了下眼。
凤落枫依旧不语,目光依旧停滞在瞑天淳的眼眸上。
起初纳闷无辜的对视,而后心底泛起点的无力和心虚,许久后,终是忍不住的别开眼,扭头道:“你要是不放心先上去就是了,我们不用你管。”
空气骤然冷,沉默、寂静,顿时充溢了整个茅草屋。
“一起走吧,你带路。”半晌后,凤落枫打破沉默。
宁子翔犹在云里雾里,瞑天淳闻言身子却是一僵。
“不带!”瞑天淳的声音异常的坚持。
再也忍不住,宁子翔疑惑的开口,问:“你们、在说什么?天淳知道出路吗?”
凤落枫的视线仍然在瞑天淳身上,瞑天淳低头不语,几乎是默认了。
突然,瞑天淳骤然出手,一招小擒拉住凤落枫的手臂,转身就往外奔。
凤落枫本能的出手抵抗,却在半路收手,任由瞑天淳粗鲁的扯着往外走。
一路近乎粗暴的动作,手臂隐隐传来阵阵的疼痛,凤落枫抿唇没出声阻止。
直到前方的浓密的草丛掩盖了去路,瞑天淳才止住步伐,急促的呼吸起来,也不知道是累的还是气的。手上一用力,将凤落枫推到身前,怒声道:“出口就在前面,你走,你走啊!”
威怒中的人力气是无法控制的,凤落枫趔趄的上前几步,抬头间,凤眸中多了几许的痛楚,沉吟片刻,凤落枫才平静心绪,开口道:“天淳,我已经在这里留好些天了……”
瞑天淳冷哼,道:“好些天?十天你就等不了吗?既然这样,当初你又何必下崖来寻我?我是死是活与你何干?”
“够了!——”凤落枫陡然拂袖断喝。
瞑天淳闻声脸色更寒,失控厉声吼道:“够了?你就这么想摆脱我?你就这么急着去见潇旻煜?不许,我偏不许!”
手中力道陡然一变,瞑天淳一个用力将凤落枫拉进怀里,抬手按着凤落枫的头强吻下去。
“啪——”
一个清脆的耳光响起。
“瞑天淳,放手吧!凤落枫认识的天淳不是这样的,难道这几天还不够你想通吗?非要这个样子……”
歪着脸,瞑天淳浑身一震,表情错愕,许久才抬起头,艰难的扯出一丝笑容,平静的开口:“小落落,不是我不想放手,是我控制不了自己。我明白,你敬我如兄长,从未有过半分其他的感情,真的,我都懂……”
“我也不想让你为难,看到你皱眉,我的心拧着痛,每次看到你痛苦的眼眸,我都恨不得将自己碎尸万段,可是,你就在我的身边,你就在我眼前,要我放手,要我放弃,好难!小落落,真的好难!……我会梦想,或许我争取一下,你会属于我,哪怕只是几天……”
看着抱头蹲在地上的人,凤落枫心中刺痛,或许这次,他不该出现在他面前,不该来找他,可汗死,怎么能不来呢?
上前两步,想将地上的他扶起,手臂却僵在半空前进不得半分。
轻风吹起草动声,沙沙作响,空气中有潮湿的青草气息,时间仿佛停滞在这个画面。
半晌,瞑天淳微微抬头,目光却依旧落在地上的乱草上,只听他平静的、喃喃的说道:“魅影十天前找到了出路,是我截住了雕儿传来的消息,我让魅影不必担心,我们并无大碍,只是受伤不易行动,很快就能回去……魅影也捎了伤药下来,都被我扔了,很卑鄙对不对?连我自己都看不起这样的人……”
“天淳,别再说了!”凤落枫蹲下摇晃着瞑天淳的肩,企图制止他的继续自我贬低。
瞑天淳微微抬头,湿润的眼对上凤落枫关切的视线,苦笑道:
“就是这样,小落落,你总是这样,明明无心,却似有意,太不忍心,却又太狠心,对我太好,就是这份好、这份特殊的存在,特别的在意,让我无法释怀……这样的你,我到底该怎么办?……”
凤落枫震惊的张大了瞳孔,他的行为,他的放任,他的关心,对于瞑天淳,到底算是什么?
这份在意早已超越了师兄弟之间的情谊啊。
他忽视了很多事实!
凤落枫之于瞑天淳,是师弟。
瞑天淳至于凤落枫,是师兄,却又不只是师兄!因为凤落枫还有炎凤的记忆,因为今世的瞑天淳,曾是炎凤帝君身边的白虎式神!所以更不想伤害。
这样不对称的心意,于无形无声处体现出来,怎能不蹉跎人意?
起初的不经意可以说是凤落枫本就不解情爱,无心之举,但之后魂魄聚拢,却又多了另一份情义,又让他如何能狠心决然拒绝?
所以,他给瞑天淳时间,希望他能想通。
却没有想到自己这已经是无形中的包容放纵,给了天淳一丝的希冀……
孽缘啊!欲断不断,原来都是自己的错。
凤落枫痛苦的闭目,连说声‘对不起’的力气和资格都没有。
前世错,今生更错的离谱!
“是我不该出现在你的生命里……”
衣袂翩转,凤落枫绝然转身背对着瞑天淳,道:“我走了……”
瞑天淳木然,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一步一步远离的人影。
“等等——”瞑天淳倏然而立,急忙出声阻止。
凤落枫身形止住,却未回头,只是等着瞑天淳的话。
瞑天淳看着那道鲜艳的人影,脑中一片空白,只是看到那人逐渐的离开自己的视线,本能的叫住,本能的挽留。可是,这一切又有什么用呢?
放手吗?
这样的情况,放与不放又有何区别?
“仲希好像受了很重的伤,有机会的话,你帮个忙吧……”
听到自己说出口的话,瞑天淳自己都苦笑,原来早已潜意识的接受了他会离开,或许也早已无数次的幻想着这样的场景。
“好。”咋听瞑天淳的话,凤落枫也是一愣,随即应下。
瞑天淳说完顿了很久,见凤落枫身子未动,许久才道:“我会照顾自己,保重。”
凤落枫微微扬起嘴角,有这句话,他已知足。
不经意的抬头,绝壁缝隙中,一朵轻云卷卷舒舒,尹仲希重伤,外面的世界,恐怕天翻地覆了吧?
——————未完待续
70卷五 第一百四十章 宁宅求医
凤落枫当然知道自己在崖底的十几天,西南边疆的战事肯定如火如荼,暝天淳说尹仲希受了重伤,更是确定了他的猜测。然而,凤落枫没有料到竟会是这样一个场景。
凤落枫回到河瞿分部,魉影、天照等人都欣喜不已,虽然没见到宫主要寻找的人暝天淳,但通过这几天的飞鹰传信,魅影等人深信,既然宫主回来了,想必人找到了,问题解决了。
相较之下,眼下两国的战事,天下的角逐才在重中之重。
缝隙工虽隐匿多年,表面上不理四国之事,其实暗中还是有思量的。但不是说要参一脚,只是,天下同意,谁也希望能有贤君居之。
于是乎,魉影详细的将这半个月来发生的事一一向凤落枫会把,当然也没有忘记提起他三名影卫也归位回来,正忙于处理各地传来的信息。
随着魉影的叙述,凤落枫的脸色越来越差,他万万没有想到会是这样一个状况!
暝颜烈几番兵临城下,最后一次更是深入平岭内城城墙,却功亏一篑,败于一人之手!如今局势转变,北苍大军虽未退兵百里,可尹仲希命悬一线,暝颜烈方寸已乱,未在阵前坐镇,长兴边关,连带附近的城池也被攻下几座,眼看西越大军已在河瞿城外了,而暝颜烈……
凤落枫暗吸口气,抬眸问道:“尹仲希现在如何?苍王现君何处?”
所有人,在听到凤落枫的问话后,脸上闪过一抹异色。
“回宫主,尹仲希应该还没死,苍王的话,应该还在宁家大宅外头……”
凤落枫闻言也是一愣,这边是西越久攻河瞿而不破的原因?宁家主事的宁开明,可是南祈出了名的神医!心念又是一转,眉头微拢,暝颜烈能去求宁开明,说明尹仲希的伤连北苍的随军御医都束手无策?
照魉影的话开来,宁开明似乎还没答应诊治!
迟疑片刻,凤落枫道:“苍王在宁府外几天了?”
“第九天了……”魉影回答。
第九天?如此耐性,以暝颜烈的性子,这么多天还未强逼,恐怕这次是诚心相求,或者说,暝颜烈同样束手无策?!
“尹仲希伤势、如何?”凤落枫又问,毕竟天淳有提过。
“听说胸口中了两箭,至今昏迷不醒……属下以为,苍王能为他续命到今日,也差不多了……”
差不多了?差不多该死了还是……
“魉影,本座归来的消息,可有泄漏?”
“宫主此行,宫中之人多数未知,知情的人,都已知晓宫主已平安。”魉影恭敬的回答。
凤落枫点了点头,随即吩咐道:“将凤落枫宫中人出现、本座身在河瞿分部的消息散出去,越快越好!”
魉影陡然抬头,眼中充满不解,堂中天照、天零、玄澈、元溪等人更是惊愕。宫主这是要泄露行踪?在这样一个敏感的时机?
“吩咐下去吧,本座自有分寸!”凤落枫挥了挥手示意,阻止众人的追问,随即又道:“本座去一趟宁宅,都散了吧。”
众人俯首,躬身退下。
凤落枫只身信步来到宁府,远远就看见宁府门前侧面停了几辆宽敞华丽的马车,凤落枫没有看到暝颜烈,但却见到了在马车间匆匆穿梭的御医和煎药捧碗的侍女……
凤落枫无声一叹,宁氏一族定居南祈多年,暝颜烈才刚刚占领了人家的国家,转身就要求人家救人,就算宁开明无所谓,但还有南祈千千万万的百姓在看着啊!这个闭门羹、铁锈钉,你的吃定了、撞定了!
摇了摇头,凤落枫正欲提步进府,余光却看到身边一个人毫无声息的晃过。没错,是晃过,那种沮丧毫无斗志的垂头走过。
宁子翔?
竟然这么快也回来了!
那么,天淳呢?
即使当面没有再泄露过多不该有的关切,但凤落枫心底还是关心暝天淳的。
伸手一拉,凤落枫彻住宁子翔如行尸走肉的身体,急道:“宁子翔,你回来了,那天淳呢?”他以为,宁子翔会跟着天淳的。
宁子翔木然的转头,涣散的目光许久才聚集,认出眼前的人,当即目光转冷,拂开凤落枫的束缚,冷声道:“他在哪我怎么会知道?我还想问你呢!”
说到底,凤落枫基本可以算是一个淡漠到骨子里的人,在乎该在乎的人,其他人的死活与他何干?对暝天淳的冷言冷语,甚至强硬质问,凤落枫可以忍受接受,但并不代表其他人可以用这样的口气跟他说话!
这边,宁子翔拂袖的动作还未完,凤落枫一个反手已扣住了他的手腕,身形一定动,另一只手扼上了宁子翔的咽喉。
“天淳去哪了?”冷得让人心底泛寒的声音。
宁子翔闻声陡然一惊,全身颓废的神经悉数振奋,只因恐惧。
视线撞上凤落枫冷凝犀利的目光,宁子翔突然觉得自己竟如此的悲哀,眼中闪过浓浓的自弃,宁子翔竟不顾性命握于他人之手,奋力挣开手臂,扭身转头,不予理会。
本是不顾后果的举动,宁子翔没有料到,他这一丝毫没用上内力的挣扎,竟然就那么莫名其妙的挣脱了?!
凤落枫看了看自己修长的手指,也不知为何那一瞬间他没有动手。
“天淳去哪了?”松开手,凤落枫第三次开口,无波无澜的声音。
转瞬的功夫,宁子翔也归于平静,冷声道:“凭什么我要知道?就算知道,我凭什么又要告诉你?”
凤落枫眼中的寒光更冷几分,冷冷的凝视了宁子翔半天,深呼一口气,道:“回宁府让宁老前辈救人一命,本座就不进去了。”说着目光透过宁子翔,看向他身后不远处的几辆马车。
宁子翔愣然的回头,不明所以,不再追问了吗?
再回头时,宁子翔只看到凤落枫离开的背影。
“我也不知道他去哪里……”等宁子翔回过神来,这句话已脱口而出。
凤落枫此时惊讶的回头,正好撞上宁子翔懊悔的眼神,温润一笑,凤落枫道:“多谢!”
此时的宁子翔真恨不得扇自己几个耳光,见鬼了,干嘛要跟他说这话?却又忍不住的再次开口:“但我会找到他的!”
宁子翔看到眼前红衣绝美的人那温润一笑时,不知为何,目光坚定的说了这句话,惹来的,是凤落枫无声的笑容。莫名地,宁子翔见了,突然觉得眼前一片豁然,临别前,暝天淳狠绝的话也不再那么冰冷,久违的自信傲气重回体内,滂湃心间……
话让宁子翔传达,凤落枫来宁府的目的已达到,另外,无意还得知天淳独自云游的消息,他已是知足,本欲迈步离开,不料不远处马车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