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野人”竟是一竿子打着了一片人,那些原本就不得安分的家伙立马相互纠缠起来,也不怕外战在即而内讧不断。
而自从昨夜以后樊玫缀倒是安静了许多,一直都只是沉默地坐着,一分在其身旁侍候。
我撩开帘子,一边以目光描画着那山峦秀丽无比的轮廓,一边漫不经心地道,「停下等等,了了打探消息回来再作打算也不迟。」
闻言,驾车的男人悄然将马车停在了山脚下。
视线里陡然变得晴朗起来,还折射出万道阳光的模样。
贺灵讷讷地回过头来,小声道,「大人,了了哥都去了这么久……」
他看上去还要说些什么,司马流非已率先截断了他的话。
「喂,我说。」
「嗯?」我转而抬眼又望向了他。
「你那属下当真可信么,倘若换作鄙人,必然会趁此机会独自远走高飞。」
「了了哥不是那样的人!」贺灵气鼓鼓地嚷着。
司马流非只嫌他聒噪地站远了些,同时摊了摊手,「人心隔肚皮,危难之际才能知本心不是么。」
那两人还依旧吹胡子瞪眼地吵嚷着,我却在旁不自觉地陷入了沉思。
危难之际……是么。
遥想当年傅了了为了救我而引开赵蕈麟,不惜以身犯险,也正是由此结下孽根才有了如今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事。
傅了了如今心事在何处总也琢磨不透,总之是不能完全信任他的,可类似这种时候却总是下意识将任务第一个交予他完成,这只能说习惯真是一个相当可怕的东西呢。
譬如此刻,我就从来没有设想过,傅了了会一去不回的情况。
若真是这样,又该如何是好呢。
且不考虑因此我们藏身之地走漏的状况,但是傅了了这么一走,就削弱了我们不少人力。仅仅剩下的七个人当中,须得分人保护两个完全不懂武功的人,除此之外一分也只是略通皮毛,贺灵更加算不上高强,这样的阵容是无法抵御千军万马的。
愈往后想,就愈发觉得相当不利,仿佛傅了了真的走了一样。
直至贺灵突然发出了一声惊呼,「那,那是了了哥吧!」
众人齐齐回头望去,那一身红衣如烟如幕的不是傅了了又是谁呢。
贺灵还在手舞足蹈地道,「我就说吧,了了哥不会的……」
光是听到这半句不着边际的话,稍微靠近了些的傅了了当即惨白了面色。
他稍稍抬起头来,小心翼翼地看向了我,「教主,属下……回来了。」
明知他误解了些什么,我却无心去说任何多余的话。
一手扶住下颚,慢条斯理道,「呐,了了,带回什么消息了吗。」
傅了了站在车前,恭敬地欠了欠身子,「属下打探到,此次追踪是皇上亲自授意指派的。」
「哦?你是说,赵蕈麟?!」
「……是。」
我不禁摸了摸下巴。
原以为会是赵紫墨发现了樊玫缀的失踪而采取的对策,当然也不是没有考虑过是赵蕈麟的情况,只是反应这样迅速还是叫人有些难以想象。
除非……
我不经意瞥了眼面前站着的秀丽可人。
那人触及到了我的视线,忍不住身子一震。
于是笑了出来,「啊呀呀,你在紧张什么。」
傅了了不语,只是将头埋得更低。
接着又向他询问了一些其他的问题,大都得出了比较满意的答复,所以说这家伙办事总是叫人省心的。
末了,贺灵将脑袋凑近过来,「大人,现在怎么办。」
我张了张口方要回答,就听闻远处就传来了嗒嗒的马蹄声。
这马蹄的声音齐整无比,一听便知来人不在少数。
另一方面又训练有素,不难猜测那些人是神马来路以及身份。
霎时间,连山下都受到了干扰,风沙被高高扬起而漫洒向大地,直接淹没了前路。
至于此时,众人的神色俱是一凛。
在望向傅了了,那干净的脸孔更是惨白得厉害,那被紧咬住的下唇还在轻轻地颤抖。
我已不觉勾动了唇角,「傅了了,能不能告诉本座,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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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膝落地,年轻的躯体跪倒在我的面前。
「属下知罪。」
「哦?你何罪之有。」
「属下……不知。」
得到这样的回答,我不禁勃然大怒。
「傅了了!」
如此厉喝一声,傅了了即有如被打焉了一般。
那委顿在一团战栗着的红色身影,竟显得无比的楚楚可怜。
「该怎么做,你自己知道的。」
掷下这句话之后,我令马车往山里开进,只留下了仍跪在原地的傅了了。
对此,其他人多是有话也不敢多说,惟有深表同情了。
车轱辘自然会在山路上留残下不少印记,然而半道上弃车也绝非明智之举,所以眼下最为可行的办法便是,留下一人断后,沿路清理痕迹。
当我揽下这项任务的时候,众人无不瞪大了眼睛。
阮缃融道,「这可不像你……」
我挑了挑眉,不置可否。
跳下马车,与坐在车前的男人目光相触时,我别有深意的一笑。
之前不算愉快的对话还历历在目,结果算是无疾而终,但不知到了何时才有应验的那一日。
遂只身朝来的方向走去,这时天色已近完全黑了下来。
快到山下时,遥遥地即能看到山下层层叠叠的火把。
不由轻叹,已经……来了么。
于是停下脚步,挑选了一个最为合适的角度,将山下的动静尽收在眼底。
火把的中央是那满身红衣的绝代男子,除此之外还多出了一个人来。
那人一身黑金色龙袍,身边侍奉着的侍从无数。
他审视般地围着傅了了踱了一转,「既然你出现在这里,那就说明,朕在这里收网一定错不了了,对吧。」
傅了了依旧低埋着头,隐隐之中能听得到他断断续续的声音,「你……你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身穿皇袍的男子得意地仰天大笑起来。
「朕派出去的探子在街上恰好碰见了你,你知道的,宫里没有人不认得你。为了不被你发现朕将他招了回来,直到时机差不多朕才派出了宫中的猎犬,循着你在朕身边留下的味道一路寻了过来,如何,不错吧。」
话语张狂不已,还带着些许狎昵的味道。
傅了了哪里经得住如此一说,当下有些狂乱地惊叫出来,「别开玩笑了!若不是因为你……若不是因为你……」
赵蕈麟沉默了半晌,缓缓启唇道,「怎么,大晚上的放任你一人跪在这里,难道是朕的原因吗!」
傅了了接不上话来,可即使隔着这样遥远的距离,我也能清楚地看到他背脊的颤抖。
那时,赵蕈麟从后方,无比亲密地凑近傅了了的颈项,「或许,你可以考虑回到朕的身边。」
第二百二十一章隐 声
话说到这份上,已经算是铁铮铮的诱惑了吧。
尤其是从赵蕈麟口里说出来,连我都不自主被引带得心中一动。
勾起唇角冷笑起来,只等着傅了了会作出怎样的回答。
时间静止了,即便是有漫山遍野的火光,也不足以驱散夜风带来的寒意。
过了许久时间,傅了了终于缓缓扬起了手臂,那过程也是漫长不已,仿佛多一瞬间就光转了流年。
抬平的胳膊,却是抵在了身侧男人的前胸。
一使力,两人即隔开了一段距离。
赵蕈麟显然也对这种变化反应无能,当即垮下了一张俊脸。
「这是做什么。」他冷厉道。
而傅了了只能做到低垂着脑袋拼命摆头,除此之外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依赵蕈麟的脾性,哪里受得了被这样对待。
当即拍手发出号令,大队人马即窸窸窣窣动作起来,大有朝着一个方向动作的趋势。
我明白,那一定是冲着山后而来。
赵蕈麟大刺刺地一甩宽袖,将手背在身后即要扬长而去。
一双手却在这时从后方拉住了他的胳膊。
「等等……」傅了了的声音小得有若蚊蝇。
赵蕈麟仿佛料定他会如此一般,那微微回转过来的侧脸上带着阴霾的笑意,只是这些都是一直低埋着头的傅了了所看不到的。
赵蕈麟道,「还有别的事么。」
「……」
「倘若你再不说,朕可真就走了。」
「……别去。」
「什么。」
「求你……别去。」
「嗯?去哪里。」
傅了了急切地抬起头来,张口方要回答,那个男人的脸上即时绽放出极尽魅惑的笑意。
「去后山么。」他的手搁在傅了了的肩膀处,一点一点地将他的身子扶正,音色里带着少许蛊惑的味道,「那个人,真值得你这样保护么。」
不能质疑的是,赵蕈麟这个样子是极具魅力的。
且不论其中含有多少真心的成分,光是被这样对待还能丝毫不动的那另一个人,也算是相当难能可贵了。
两人压低了声音又絮絮叨叨地说了一些其他的什么,最后的结果竟是,赵蕈麟号令收兵。
之前那足以填满整个山涧的人马,顷刻之间消逝得干干净净。
四处归于黑暗之中,也逐渐变得安静了。
在那片空地上,傅了了无力地落下了膝头。
嘶声裂肺的哭声响彻了荒野,只叫人产生稍许不真实的错觉。
我下意识动了动冰冷掉的身子,慢慢回归了意识。
施展轻功落在了那人身后,手自然而然地搭上了他的肩头。
感觉到他身子大震,继而猛地回过头来。
「教……教主。」
惶惶张张地站起了身子,有些狼狈地以袖口拭了拭沾湿的脸颊。
在他的面前,我负手而立。
「了了,你很难过?」
「不……教主。」他一定明白我瞧见了方才发生的事情,急欲解释些什么却俨然不知从何说起。
慢慢地揽过它的肩,并拍抚着他的后脑,令他的头得以靠在我的肩膀上。
感觉得到他的身子一瞬间的僵滞,以及跟着到来的接连不断的大幅度颤抖。
从来不曾这般对待这个孩子,在他小的时候也不曾这样抱着他哄他入睡,如今想想或许真的薄待了他。
其实我仍然可以有千万个理由去怀疑他质询他,或许那一幕根本就是他与赵蕈麟白日里相见时事先串通好的一出戏,然而此时此刻,没来由附着在身体上的困顿感,令我只愿不要去猜疑那么多。
维持着姿势不动,口里轻轻缓道,「了了,你不妨告诉本座,为何不跟了那个人去。」
「属下……」开口了的话,却如何都接不下去了。
这答案,兴许连这孩子自己都不知道吧。
放开了他,我越过他兀自朝前踱出了几步。
站在一棵树下,视野里是一片昏暗,只有头顶上漏过枝叶间映照在地面上的稀疏月影。
「了了,今夜本座姑且许你一件事情。」
看不清他的表情,而他也没有说话。
回转过身子,我正色道,「回去之后,本座要将寐莲教之主的位置正式传于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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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停在了山脚下。
贺灵率先跳下了马车,又回过头来扶我。
我则笑盈盈地推开了他的手,转而望向傅了了。
得到我的示意,傅了了身子一颤,却还是伸手挽住了我的胳膊。
尚留在马车里的其他人莫不面面相觑,谁也不知道这究竟演的哪一出戏。
连一向希望我对傅了了好的贺灵,都不自觉地张大了嘴巴。
在傅了了的搀扶下安然下车,马车外已是等候着不少久违的面孔。
以顾月,袁玢以及金瑶儿为首,率众教徒跪在马车跟前,同时发出一声震天齐呼,「属下恭候教主回教!」
上次分别是稍有不慎便是生死相隔,如今面对着眼前的种种鲜活,胸腔里已是忍不住的心潮澎湃。
令他们起身,我兀自笑望着作为首领的三人。
「月儿,玢儿,还有瑶儿,你们可好。」
「教主……」
不知是否是错觉,那三人竟是同时一阵哽咽。
对于这样的场景还是颇有些不习惯,遂摆了摆手,「都愣着做什么,随本座回山上去。」
「是!」
这应答得孔武有力,袁玢已率先跑开一步为我在前方开路。
贺灵愣了半晌,也终于有所反应而跟了上来。
而今眼前的状况即是,绿野青空之间,大批人群直往着山上如潮水般移动。
天幕中云卷云舒,天底下无尽苍茫。
这期间,傅了了一直在我身边未曾离开过。
就这样被迎到了千羽殿之上,随行而来被归为与本教无关的“闲杂人等”的那些家伙则侯在殿外。
我在高座上转身落坐,他们几个则分别站在了我的两侧,傅了了与贺灵也站在了靠近我手下一些的地方。
殿下教徒无数,纷纷恭谦躬身叩拜。
待一切繁复的礼节结束罢了,我抬手示意所有人全部安静下来。
「最近教中可有发生什么事情。」我出声询问道,只不过不用想也知道,这话是在着重问向那三人。
袁玢抢先答道,「没什么大事,自从上次之后中原各门派也大伤了元气,谁还有工夫来理会我教如何。」
过去便已经习惯了袁玢这不讲场合,也不经由大脑思考的说话方式,此时听来依然倍感亲切,居然忍不住笑了出来,「玢儿,照你这么说,中原各大派如今都在忙活些什么。」
「唔,这……这个。」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袁玢尴尬地抬手挠骚了一把后脑。
论研习天下武艺袁玢确是颇有天分,可若论治教理政他就完全不是那块料了。
于是我笑着看向顾月,「月儿,你说呢。」
顾月躬身掬拳,无比恭敬道,「禀教主,属下事先调查过,中原几个武林大派沉寂已久短期之内确实不可能有太大动作,倒是南方有几个小的派别最近一段时间极为不安分,时不时会骚扰起临派,虽说还不成气候,也不知道是否有人在背后指使。」
我点了点头,「如此也好,太过平静就不叫作江湖了。」
这时,袁玢颇为不服地小声嘟囔了一句,「属下就说没什么大事嘛,顾月使所说的还不是一个意思。」
声音不大不小,却能让我们几人全都听到。
我一眼望了过去,金瑶儿约莫是着了急,暗自伸手扯了他一把。而袁玢还浑然不觉,那神经当真粗得可怕。
对这样的家伙着实生不起气来,缓了一阵子,我又问道,「玢儿,那么你说,眼下教中情况如何。」
袁玢立即得意洋洋地应道,「有属下几人轮番治理整顿着,一切都已步上了正轨,那场浩劫带来的影响就快要消逝不见了。」话说得自信满满,着实像极了他的风范。
接着又问,「那么依你之见,以我教如今的内部状况,对外的形势又如何?」
「这……属下以为,那个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