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么,之前你其实是喜欢我的。」
啊啊,喜欢你么……我。
目光突然凝聚,一把将他推开,「你!你怎么可以!」
他蹙着眉头,将有些凌乱的头发顺到身后,「又怎么了。」
回忆到某个限制级画面,不用照镜子我也知道自己满脸涨的通红,吱吱唔唔小声道,「你不是,承受的……一方?」
他愣了半晌,大约也是忆起了与我脑海中浮现出的别无二致的画面,却没有半点不好意思,反而嗤笑道,「有时候达成目的,是需要一定牺牲。」
听到这样笃定的回答,我顿时失语。
他似还在低语,却不知是为了谁,对着谁。
「你说的没错,你说的都没错。」
我将双手放在胸前本来是用来隔开他,此时面对疏离万分的他,却放到哪里都不是。
他忽而看向我,叹了口气,「饿了吧,我们去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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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着满桌佳肴瞠目结,已是无从下箸。
而秦歆樾手托在太阳穴处,歪着脑袋浅笑。饶乱纭侍在其身后,神情无比谦和。
我被这两人看得颇不自在,于是相当反客为主地拍着桌子,尴尬地笑笑,「吃,一起吃。」说罢夹起一块布袋鸡往嘴里送。
「客官,这是您要的芙蓉大虾。」
鸡块卡在了喉咙处,我跳将起来找水喝,咳了半天才平复过来呼吸。
这一切他二人都老神在在地看在眼里,却都笑眯眯地事不关己。
末了,秦歆樾何其悠闲地马后炮,「琤儿,慢点吃,别噎着了。」
「别,别点了。吃不下……」我伏在桌上喘息。
他凝起眉心,眼中竟似有忧郁,「琤儿若是不吃完,可能就真的见不着明天的太阳了。」
好,算你狠!我吃!
阮缃融,你知道麽,这辈子我可能是撑死的。
此次重逢,秦歆樾虽绝口不提梅庐宝典的事,却处处报复,类似这样地折磨我,我是傻子才会感觉不出來。直至他认定我“酒足饭饱”,才令饶乱纭领着我上楼。当然,并非想跟着回去那个危机重重的屋子里,只是如今我连跑路的力气都没有,只怕稍一震荡,就会腹中翻滚忍不住吐出来。
饶乱纭安置我在床上坐下,我挣扎着,没能起来。于是他满意地显露出面瘫式笑容,径自出去了,顺便阖上了门。
秦歆樾背对着我,身形颀长而旖旎。伫立在高悬的青铜镜前,小巧的角梳缓慢细致地顺过那如瀑般墨发。
这是什么状况……
为什么我非得圆滚着肚子在此看美人……啊呸,看人妖对镜梳妆?
看得我难耐不已,只稍稍动作胃里就翻江倒海。
那厮没有回头,却似乎已将我这种种狼狈掌握于胸。
他轻道,「难受就不要看了。」
好吧,不看就不看咯。
等等……
我黑着脸嚷道,「谁看你了!」
他转身,笑得开怀,「原来你是在看我,难怪都移不开目光。」
「……」
我选择沉默,正所谓言多必失。
他终于放下梳子来到我跟前,俯下身子,双手支撑在我两侧。
眼看着他的面孔愈发靠近,我怯了一下,紧张地垂眼。
胸口一凉,我讶异地睁开双目,见初尘正窝在他怀里,眼睛眯成细缝儿,撒娇般挠动着爪子。
初尘这家伙,过去就愿意与他亲近。我瞪着他们,却也莫可奈何。
他逗弄着初尘,眉尖微微扬起,是在对我说话。
「你以为我会对你做什么。」
他发现了!我的脸扑地涨红,悻悻道,「什么怎样,我只是太害怕了,才……」
「害怕?」他面露惑色,邪魅之气瞬间收敛不见,「琤儿,我做了什么让你害怕的事情麽?我招待你吃喝,如今还让你留宿在此。」
啊啊啊够了!伪善的家伙。
我啐了一声,撇开脸孔不想看他。
他也不急,在我跟前缓缓蹲下,以温润的目光仰视着我,「琤儿,我特许你向我提一个问题。」
什么,意思。
我已是愕然。
他竟解释道,「你可有想问我什么。」
当然有!
我气咻咻地回答道,「那好,我问你,为何一定得把我撑成这样。」
他形貌一滞,凤眸一点点地眯起,「你确定只想知道这个,不后悔?」
为什么要质疑,我明明很认真啊!
瞅了瞅他变得有些难看的神色,我疾呼,「不是的,不是的,我说笑的!」
他耐着性子听我说下去,思绪却在我脑中百转千回。
想问你什么。
你的目的,你与寐莲教是何种关系,你为何恨我……以及玑缘山庄灭门的真相。
只是,当务之急的刻不容缓。
我肃容道,「我想知道,这个关头,你为何会出现在杭州。」
第四十六章迟 存
秦歆樾露出讶异的表情,似乎我的问题出乎他意料。
他琐碎地低眉自语道,「竟是这样的,真是这样……」
我颦眉不满道,「怎么,我的问题很奇怪麽。」
他恍然回神,清寒的笑容重回到脸上,「不,没有,很好的问题。」
「那么,答案是?」
他起身,将初尘放置到我身侧,围绕着屋子踱了一圈。我不耐地看着他漫长地动作,直至将要再度催促,他忽而回首,蓦地望向我。
「琤儿,我曾设想过无数次,你会问我什么问题。」
所以,你一定也准备了无数个回答。
「只是我没有想到,你已至此境地,为了所谓苍生,对自己的事情可以不管不顾。」
我想说我并不是为了苍生,正欲开口,想想又算了。
「琤儿,你可能放弃了一次绝佳的机会,日后必会后悔。」
我扣紧十指,凝神继续听下去。
「某些事情,你只有尽可能早的知道,才能避免许多后悔让它发生或者日后不该发生的事情。」
我捏紧双拳,终于打断他,「啰哩吧嗦这么多,你究竟是说还是不是?」
大约是被我吵着了,他抬手按了按眉心,「看样子,你是不准备改变主意了。」
我为什么要改变,你最怕什么,我偏问什么!
如此思忖着,我用力地点点头。
当下他笑得云淡风清,幽幽叹道,「可惜了……看样子这游戏还要玩的更久一点。」
听他这么一说,不妙的感觉弥散开在心头,我警觉道,「你,什么意思。」
他开始系上周身束带,同时漫不经心地答道,「我只说允你提问,却没许诺过一定回答。恰恰这个答案不能告诉你,反正在不久的将来你尽会知晓。」
这明明就是爽约!我不由气恼。
想走?没那么容易,我死也要缠住你!
我挣扎着起身,急虑冲上心头,不争气的肚子又让我跌回到床里。我强忍着腹痛重新爬了起来,攀着周边物事一步一步向他走去,已是来不及。
最后他大开窗户,回眸蛊惑一笑,「琤儿,换作其他问题,你会如愿以偿的。」
我仍在失神,偌大的头等上房里已剩下我一个人。
突然想到什么,我开始没命地呼喊店家。
一名楼内小二进门来,在围裙上抹了抹手,「公子,您有何吩咐。」
我扶住门柱,费尽气力地挺直身板,「快,我要退房,总共多少钱?」
小二奇道,「公子何不多住几日,方才有位大爷为这间屋子付了许多银两,连吃喝都包含在内,够公子您住上十天半个月都不成问题。」
哈?!
我站在原地愣了半刻,全身力道一松,脱力地跌进椅子里。
「没事了,你下去吧。」我无精打采地摆摆手。
「是。」他退身出去,带上了门。
在这日日开销极大的繁荣之城,看来暂时是毋须操心生活之事了。
我是不是该感激你呢,秦歆樾。
我紧含下唇苦笑。
愈发地笃定,天诛教之事与他有关,这是阮缃融不愿告诉我的内幕。
那林天诛兴许又是他扶植的傀儡,用于与赵蕈麟作对,事关两国关系,实属大事。
秦歆樾处处针对我,利用我,此时也不肯放过我。
既然不久就让我知道答案,那么,我拭目以待,这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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足足消化了两天,我才能安然出入停仙楼。
如今想来,这也为秦歆樾的布局争取了两天时间,恐怕一切近在算计之中。
罢了罢了,是猫,是虎,一见便知。
一直走到城东头,才见到了传言中事端多发的地带。
这里枝叶繁茂,却有一处寸草不生,裸露出一片空地。
相传林天诛就是在此破土而出,遍身尘泥无染,金光焕发,从此创建了天诛教。
其实对于习武之人来说,有些门派精通土遁之术并非难事,只是我林家并不擅长,这点令我觉得,林天诛的真实身份值得推敲。
只不过金光焕发这点又作何解释,我着实有些想不通。
据闻,时常会信奉邪教之人选择在此邪神降临之地引火自焚,尸体被焚尽之后,人们却说那是受到神的庇佑,得到了永生。
我扣着枝干的手指陡然用力,树衣剥落得噼啪作响。
守了一日无果,天近黄昏,我正要放弃,却有一名裹着头巾的少妇向林子里走来,手中捧着一只罐子。
忽见其身后一个年方六七年岁的红衣女孩,远远地追逐着,嘶声裂肺地哭喊。
「妈妈,妈妈,不要丢下我。」
少妇神情痛苦,犹疑片刻,终是不忍。转身带女孩跑至跟前,蹲下身子为她擦去脸上的泥土与泪水。
「蕾儿,快回去,妈妈……只不过是去找爸爸而已。」
被叫作蕾儿的女孩哭道,「妈妈骗人,奶奶说,妈妈不是去找爸爸,妈妈骗人!」
「蕾儿乖,不哭,快回去照顾奶奶。妈妈一定会保佑你们的,一定……」
女孩终究只是一个小孩子,拗不过她的母亲,只能站在原地嚎啕大哭。
少妇抹了抹眼睛,终于站起身子,转身却顿住,「你,你是……」
我回首不自然地挠首笑了笑,「在下姓林,名琤。」会报真名,是希望如有不测,可以给孟宥庭他们留下线索。我越过她的身边,抱起蕾儿,「嫂子,咱们回去,看看她奶奶,如何?」
少妇唇色发白,似在颤抖。
这绝不是一个富裕的村庄,一座座瓦房凌乱排列着。
随她走进其中一个栅院,屋前盖着一间草棚,看上去以前养了牲口。进屋里去,一名白发斑驳的老人正卧于垫着稻草的榻上,苍老的手执拗地举起。
「欣如,你回來了,终于……回來了。」
「娘!」少妇再也忍不住,扑在老人的榻边失声痛哭。
少妇安抚着老人与孩子睡下,独自一人到屋外炊饭,我便声称要帮忙。
所谓饭,其实不过就是一锅水里漂浮着几株青草和些许可以数得清数目的糙米。
我也算娇生惯养长大,这样的活统统没有干过,真正做起来别别扭扭地有些费劲。
眼见灶上的米汤烧开,我伸手去端。
「小心!」身后的人提醒。
然而已是来不及,我惊叫一声,滚烫的锅热滋滋地灼痛十指。
她苦笑不得,「你进屋去检查有没有烫着,处理下伤口,这里我一人应付即可。」
我捉住食指吮了吮,四周空气沉凝得窒息。
我闷闷地嗫道,「如果你真狠心丢下不管,住在这里面的人又该怎么办。」
她身形猛震,眼睛红了又红,终于忍不住委顿下身躯。
第四十七章灯 灭
后来我了解到,这何欣如与其丈夫郝舜禹本是一对恩爱夫妻,生活不算富足,却也还算自在。可惜两个月前,郝舜禹误信邪教步入歧途。他不仅变卖掉家产供奉邪神,最后甚至撇下妻儿与老人,一把火把自己烧了个干干净净。留下家里穷困潦倒,何如欣努力维持生计,会选择了断自身也是被逼无奈。
邪教惑人,从侵蚀人们思想至直接谋财害命,确实是危害极大的存在。
我不忍地问,「为何会挑今日?」
说到这里,何欣如不由掏出帕子,掩面而泣,「本来就穷得已经揭不开锅,白日里还收到天诛教发来的最后通牒,说是再不将月钱补齐,就踏平了这间屋子,让我们一家人都不得好过。」
「月钱?那是多少。」
「五千两纹银。」
听到这数字,正掏着腰包的我,差点从椅子上摔了下来。
真是欺人太甚了!怒火噌地直往胸口窜腾。
再翻了一阵,我抬头可怜巴巴地询问,「嫂子,银票可以麽。」
她面露惊诧之色,「公子,你这是要帮我们度过难关吗。」
说罢就要给我跪下。
我连忙拦住,将她搀起。
她重新在椅子上坐定,惟剩下小声地抽噎。
或许,我救得了一个,未必救得了第二个第三个。
心中苦闷顿生,我还强自镇静地继续说,「嫂子,你们何不离开这里,离开杭州。吾皇万岁,不会令他的子民生活不下去。」
何欣如只是叹息,「这杭州城都是那劳什子天诛教的势力范围,我们能往哪里逃?何况天高路远,皇上就算再如何英明,也不会了解这里的人们过着什么样的日子。」
不,他知道的,并且马上就会有人来解救你们。
只是这不便说与她听。
她似在自语,「那些人残忍暴虐,真不晓得明天还会发生什么事。」
我安慰地笑道,「明天有我在,不会有事的。」
「你?!」她怀疑地上下打量我。
我有些尴尬地说,「别看我这个样子,可是会功夫的!」
她的眼泪又掉了下来,「那有啥用,我相公也是会些功夫的,可一见着那块白石头就跟着了魔似的,整个人都变了。」
「白……石头?」不安的感觉爬搔心头。
于是她将那石头的样貌比划了一番。
头痛欲裂,我两手捂住脑袋,昏昏沉沉地跌跌撞撞。
「哎?!你怎么了?」她连忙扶住我坐下。
「我没关系……」好容易平复下来,勉强地笑笑,「兴许是累的。」
何欣如一脸担忧地说,「林公子,我看明天的事你还是不要出面的好。不论是福是祸,这都是我家的造化。」
我不管不顾,偏执地追问,「有人见过那林天诛麽。」
何欣如想了想,道,「邪神降临的那天貌似有许多人见过。」
许多人?我不由沉默了。
没事的话,那么多无关紧要的人围在小树林子里做甚么。
我仍存有疑虑,「你说这事情,会不会是谣传?」
她寞然答道,「那天我相公去打柴,回來时正好看到,应该不会有假。」
这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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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柴房里铺盖严实的稻草上,我猛地睁开双目,凉薄的风直灌入脖子里。
我支撑起身子,抬起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