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没事了。」我说。
「是!」他迷茫地望了我一眼,即抹干了泪水,铿锵有力的回答。
维持着这样的状况,中蛊的那些人都逐一回复了常态,甚至比之前更要容光焕发。包括那些官兵,都面露欣喜甚至不再与我为难。
最后只剩下一人,那便是祝员外。
他正屈膝跪在我面前,抬头乞怜着,「救救鄙人……」
我挑了挑眉,「连你也想得到救赎?」
「快,快触碰我。」
手探了出去,却在快要触到他时突然停了下来,他立即发出了一声凄厉的哀叫。
于是弓下半身,眉眼弯弯地道,「胆敢找人冒充本座,对了,还是那么烂的人,这罪可不轻的。」
他似乎没有听懂,依旧咿咿呀呀着寻求救助,抑或这辈子都再无可能听懂了。
第一百五十五章质 询
虽说那些平民百姓多是不通武功的,可真正要摆脱起来还是颇费功夫,更何况那些人都跟疯了似的一路追逐。令朱鸣曲郭芸二人先行,我与秦歆樾绕着远路外加百般诱导,才随后脱身。
一共气跑出了数十里地,饶乱纭就在前方约定好的位置接应着。
在作为据点的房前见到我们,饶乱纭的第一句话便是,「主公,您出场时的那点嗜好……属下真不敢恭维。」
闻言,秦歆樾的嘴角抽搐了下,立马黑掉整张俊颜。
我连忙打着哈哈地调解,「小纭儿作甚那么计较,瑭儿那么做自是有他的道理的,此举不过是为了令金丝蛊的效用接近最大化。」
大言不惭地如此说道,其间感觉到秦歆樾无声地瞥了我一眼,我均装作没有注意到而并没有反应。
饶乱纭自是明白人,却不道破地笑道,「原来如此,属下是觉得以主公向来低敛的性子,断然做不出此等抛头露面之事,果真是有内情的。」
我干咳了声,不置可否。
终究还是秦歆樾打断了这场无益之争,转而询问着饶乱纭,「他们可都到了?」
「禀主公,属下已经派人守在必经之路上将朱大人与郭大人接了回来,并无出岔子。」
「那便好。」
「只是……」
「嗯?」
「唯独剩下阮神医一人,至今未归。」
我不禁插言,「什么,不是事先说好了的麽。」
饶乱纭瞧了我一眼,仍不卑不亢地答道,「饶某也是这么认为的,所以事到如今才觉有些不对。」
回想起方才在寻欢楼内时便有所察觉他失踪的事情,却未及时做出判断,忍不住懊恼起来。
与秦歆樾四目对视,我张了张嘴。
他抢在我前面开口道,「怎么,现在就要折回去找他?」
「那倒不至于,他阮缃融那么大个活人岂能说没就没。兴许是被其他事给绊住了,晚一些便能回来。」
「这么说……」
「不如现在进屋里去,等天黑了再做打算。」
「那就这么办吧。」言罢,他不由分说地俯身将我再度抱起。
在饶乱纭做出这等亲密之举还是令我倍感别扭,遂勉力挣扎了下。
「别动!」
「哎?」在他的喝止下,手的力道竟不觉放松。
「我体内的金丝蛊,你还未曾替我化解。」
「你中了金丝蛊?什么时候的事儿。」我顿时哭笑不得。
他则牵引着我的手摁在了他的胸口各处,「这里,这里,还有这里,你说怎么办吧。」
我吞咽了下,终于一百个不情愿地问出了口,「……你想怎么办。」
「那还用问么,当然是……」
他的面孔愈靠愈近,我已有所感知地认命闭上了眼睛。
这时,身后的大门处却传来一阵听着便晓得是故意为之的咳嗽声。
我与秦歆樾齐齐回头,但见朱鸣曲那小子正依靠着门,洋洋得意地望着我俩。
「啧,怎么不继续了。」得理不饶人,还犹不放过地调侃之。
挣开秦歆樾的桎梏双足点地,他的手臂还维持着环抱在我身前的姿势。
我笑吟吟道,「那可不成。看一次,收十万两黄金。」
明显意有所指的对话,令他面色微变。
于是我顺理成章地问道,「抱得美人归的滋味感觉如何?」
「还说呢,我……」就此话题轻易转至他身上,果真是极其单纯的傻小子。
心觉好笑,面上犹掩饰般地挑了挑眉,「哦?难道不好么。」
「好是好啦,可是……」
「可是?」
「鸣曲,你又在跟人胡说八道些什么!」伴随着难得冲动的属于白衣琴师的亮丽声音,一只枕头随即被抛了出来,正中傻小子的后脑。
傻小子抱头呜咽了声,「不能再说了,郭芸会不高兴。」
我奇道,「不高兴,那是何故。」
「郭芸一向都害羞啦,就连方才见了饶大哥,他都不准我提起这茬。」
「只是害羞何以变成这样,莫非是……」
有如沉吟地延长了尾音,果然换得傻小子比谁都快地上套。
「是什么?!」
「莫非是不愿跟世人公开吧,你俩的关系。」
「什,什么……」他的面颊上信与不信各自掺半。
「可以理解呢,毕竟对象是像你这种人。」
连秦歆樾都半真半假地看似鼓励,「朱兄弟,努力转正。」
傻小子即时露出了一幅快要哭出来的表情。
正当我稍加思索是不是太欺负他时,白衣琴师的身影出现在门槛里。
他的神情一脸肃然,完全不似在开玩笑。
「鸣曲,跟你说过多少回了,我俩什么关系都没有。」
「郭芸……」傻小子的脸上即时浮现出很受伤的表情。
「你先进去,我还有话……想跟他说。」抚琴的手指直指向我。
不止是朱鸣曲,秦歆樾亦面露诧异之色。
却是我意料中事,我回过头来对秦歆樾说道,「你先进去,本座随后就来。」
秦歆樾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下来。他拍了拍傻小子的肩膀,安抚地带着他朝屋里面走,傻小子还禁不住地再三回头。
忽而听到他好像这么问了秦歆樾一句,「秦兄,你可知道他们要聊什么。」
秦歆樾淡然回答,「一些有的没有的事。」
饶乱纭跟随着进门时犹颇有深意地望了我一眼,我想我可能此生都读不懂那其中的意思。
待院子里只剩下我与郭芸二人时,我抬眼对着他微笑,「你还有什么想问本座的。」
「本座……那是你的自称吗。」
得到毫无干系的回答,我皱了皱眉头。
他兀自说了下去,「鸣曲或许想不通这道理,他对人从来都不设防。可你……实在是太可疑了。」
「所以呢。」
「我的初衷不是要怀疑你,只是为了鸣曲我什么都能做。」
「哦?也包括当初为了他而进的寻欢楼?」
「你……你知道?」
「之前瑭儿去祝家庄时便有所发现,而后派遣饶乱纭追踪调查,结果显示,那些地底下遇难的少年,长相原本都与鸣曲的有几分相似,陈列出来的部分也正是相似的器官,这还不能说明问题么?」
仿佛是被说中的直接反应一般,他紧咬住下唇。
「迷恋上至交老友之子却只敢远观而不敢亵玩,最后冲动之下又做出偏激之举,那祝老儿还真是背运呢。」
他依然没有大的反应,只是那阴沉不已的表情令我有所预感,必是一语中的。
我笑了笑,仍续道,「如果他而今还是清醒的,指不定会悔到什么地步。」
正是这句话,让他猛地抬起头来。
瞪大眼睛,以他苍白的唇嚅着,「莫非你……」
立马便明白了他要说什么,我打断道,「怎么可能。」这是我不假思索的应对,大概还是他所期待的回答,反正就算多说了别的什么他也不会相信。
果不其然他即露出松了口气的样子,继而神情缓缓地归于平定。
他言道,「居然能将人折磨到那种地步,你果然还是个残忍的家伙。」
「是呢,很多人都这么膜拜着本座。」
他终于缄口不语。
见他一脸忧色未减反而更增添了几许,我忽觉这样耗下去也是毫无结果,只是平白浪费时间罢了。遂摆了摆手,「若没其他事,本座便进去了。」
当右足刚跨进门槛的时候,他的声音又急促而至。
「你就是那邪教教主,是么!」
我足下的动作一顿。
「你是的吧,必定是!」
当初在寻欢楼里的那一席对话,我就不曾避讳些什么,此时更是如此。
微微侧首,奉上一个以他的角度兴许根本看不清的笑容。
「大概是吧,这个回答你还满意么。」
第一百五十六章暂 别
进屋以后,朱鸣曲即刻迎了上来,如同小狗一般在我身上嗅来嗅去。
我不由笑着退后一步,与他隔开了一段距离,「臭小子,你做什么。」
他跟个流氓似的虎着脸,还特意压抑了嗓音凑近我耳边道,「说,郭芸跟你说了什么。」
正欲回答,是尾随我身后进来的郭芸喝止了他,「鸣曲,过来。」
傻小子一脸欣喜地摇着尾巴,屁颠屁颠便过去了。
「到我这里来,以后不准再与他来往。」
「为什么啊!」
「没有为什么,只管听我的便是。」郭芸的语气异常坚决。
我不以为意,转身进到内屋内。
里面,秦歆樾正坐着饮茶,饶乱纭则站立在他身旁。
秦歆樾轻啖了一口,道,「可有那家伙的消息。」
「属下派出去的人还没有回信,他手下的花间五贼也都全然失踪,或许真的发生了些什么。只不过今日寻欢楼之事已是影响重大,此地恐怕再不能久留。」
秦歆樾未回答,抬头的那一刹那即看到了我。
我微微一哂,过去在案几的另一边的椅子上坐下。
这期间,秦歆樾一直没有说话。饶乱纭自是不会逾越,然而脸色却不大好看。
我指了指秦歆樾手中的杯盏,「小纭儿,本座也要喝那种茶,快去给本座弄来。」
他瞧我一眼,再不需看秦歆樾的脸色便闷头出去了。
待他的背影彻底消失在门槛里的时候,我将两只胳膊支撑在案上,笑泠泠地对秦歆樾说,「有没有发现小纭儿如今是愈发贤惠了。」
他将茶盏放下,「你特地把他支开,该不会就是为了这种事。」
「被发现了,果然瞒不过你。」
「其实毋需如此,真有什么,乱纭一定都会知道。」
「你就这么相信他。」
「不相信他,难道就能信你吗……」
说着,他冰凉的手指触上了我的面颊,目光转为沉静如水。
我身子一震,只觉背脊一阵发凉。不自在地推开他的手,尽量若无其事道,「此言不差。」
「说吧,到底什么事。」
「这个……」我干咳了一声。
「等等,说之前得先约法三章。」他竖起三根手指头,在我眼前晃了晃,「三不许。」
「哈?」
「离,欺,遗,一个不许。」
离,顾名思义是为离开,抑或不告而别;欺,欺瞒,欺骗;遗,此情不可待,沧海遗珠,海枯石烂。
我的嘴角扯动了下,然后尴尬地笑着,「怎么突然说这个。」
「答应,还是不答应。」他犹不放过地追问。
心知若不答应,接下来的事提也不消再提,于是我连忙应了下来。
「好啦,本座全答应你。」
他喝了口茶,「答应得这样干脆,反倒叫人不放心。」
「……」
终是无言相对,潦草地把话题岔了开去。
我眯起眼睛慢道,「可这样好吗,这么一来,那就是交易了。」言下之意是,只要不违反那三条,不论说什么他都得答应。
明明之前没有做出过任何约定,却因为我的一句话变成这样。
「你这是在跟我谈条件?」
「这么理解也可以的嘛。」
「我想的无差,你果然不会让我太过省心。不过这约法三章的内容,只要我愿意,你也没可能违反吧。」
我岂能不知自己如今只能依附于他的立场,却仍然笑道,「可是最大的筹码还是在本座手里。」
「哦?是吗,说说看。」
将手心摊平在他面前,然后缓缓合实。
他目不转睛地关注着我的动作,最后皱了皱眉头,「这是什么。」
「你的心。」
眼见着他的面色即要变坏,我唯恐天下不乱地附加了一句:
「在本座这里唷。」
「……」
末了,话题终于回归到正途上。
我言道,「本座要只身出去一趟。」
「必须如此?」
「必须如此。」
「我在便不可以是么。」
「啊呀,涉及到寐莲教内部之事,你认为如何。」
「不管是什么,你也一定会以这个作为借口抵赖掉吧。」
「说起来,好像没错。」
他似无奈地叹了一声,「这世上真会有你这种人。」
「所以干扰本座,也不许以担心为由跟踪本座。还有,此事需得你替本座担待着,无论出于哪种考虑都不许饶乱纭行动。」
「为何偏偏是他?」
「那家伙你是知道的,即便没有你的命令他也一定都会有所动作,抑或是……过去都是你特地放任他如此?」
「……那家伙办事一向牢靠得很。」
自腰间掏出一枚纸片凭空递了过去,他接过打开阅读了上面的文字,不解地侧首望了我一眼。
「两个月之后的初八到这地方来,本座等你。」
闻言,他将纸片重新折叠,而后慎重地放入袖中。
这时饶乱纭恰好从屋外进来,见状狐疑地各自打量了我俩一番。
我接过茶盏轻轻一笑,埋首兀自饮茶。
××××××××××××××××××××珍×珑×饕×餮×宴××××××××××××××××××××
出了内屋,朱鸣曲立即跟在门口蹲了老久似地扑上来,一把搂住我的颈子。
从无习惯与人这般相处这般接触的我,禁不住愣了一愣。最后不着痕迹地挣脱开他,我一边随手整理着乱掉的头发,一边调侃着问道,「怎么愈发放肆了,郭芸不在么。」
「嘘——!郭芸已经去歇着了,我也是先进房后来才偷偷出来的。」
「哦?有什么事吗。」
「你的名字!闹了大半天,本少爷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只是这种事,完全可以等到明日白天再问吧……不过也正是因为如此,才让我有机会与他打最后一次照面。
他犹自挠着后脑地继续说,「上次我问你你不说,郭芸好像知道他又不肯告诉我,连秦兄弟也是有意无意地瞒着,真搞不懂这世道都是怎么了。」
喂,这小子年纪轻轻装什么老成啊!
不由拍拍他的肩膀,「此事以后再说,现在本座有要紧事。」
「哎?!你,你要出去?」
「不错,是这样。」
「上哪儿去,秦兄弟不用跟着吗?」
「……为何一定得让他跟着。」
「因为,因为……」
半晌都吞吞吐吐地说不出个完整句子,几乎耗尽我所有的耐性。
摆了摆手,越过他直接往屋外走,他却突然拉住了我。
「等等!」
「嗯?」有些不耐地回头。
「这次真的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