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空瞥了眼地上的某两只被御赐威名了的蟋蟀猛将,万般慎重地道,「尔等要相信,碰巧打搅了二位的兴致,绝非本座所愿。」
樊玫缀当即接话,「关在这种鬼地方,总是无事可做的,故而无聊了。」
阮缃融嫌弃地撇了撇嘴,「你无聊就罢了,何故扯上区区。」
这回,樊玫缀立马犯了急,「阮缃融,你倒是凭良心说话,是谁先提议斗蟋蟀的。」
阮缃融挑起了一对秀眉,「是区区又如何,是谁不甘寂寞偏要迎战的。」
「什么,你说咱家不甘寂寞?」
「你爱谁谁。」
我的眉宇间不由自主地抽搐了一下。
闹闹哄哄的,只多听一句都嫌多余而无甚营养的斗嘴,偏偏是从这两人口里传出。
平日里,这俩人都算得上是风流倜傥的翩翩佳公子,颇兜人喜爱的。如今闹到这份上,才叫人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我抬手打断道,「都别争了!谁再吵,咱家在此立誓就不带谁离开这个“鬼地方”。」
听这话,俩人同时噤了声。
见状,我满意地点了点头,「罢了,听话就都跟着本座来吧。」
那两人又是一阵面面相觑。
于是笑意盈盈道,「其实这种“鬼地方”,想要离开是再简单不过的。」
当一干人都站在那上官琉璃的门前,眼巴巴瞧着刘幂之将他扶起,一口一口喂着汤药的时候,那两个家伙一齐瞪大了眼睛。
樊玫缀终而不甘地哀叹了一声,「咱家该不是就被这种家伙监禁在此吧。」
阮缃融则靠近我耳后,小声说道,「喂,区区怎么瞧着那家伙有几分熟悉。」
能不熟悉吗,阮缃融忘了,当初是谁在边境的大街上吵嚷着要收了他回府的。
我却没有回答,只是默默望着。
等到刘幂之喂完了药,才放下汤碗走了过来。
这期间瞟了一眼我身后的众人,大约也明白大势已去,故而没有再说什么。
轻描淡写地问,「那家伙真的没事么,要不要让他瞧瞧。」
我所指是江湖上被誉为“花颜圣医”的阮缃融,然而刘幂之只瞥他一眼,即面露出少许不信任来。
他信誓旦旦地道,「师父会治好公子的。」
「你师父?」我好奇地挑了挑眉,只因为这时候提起那么一号人物总显得有些唐突。
刘幂之显然误解了我的意思,满面的得色,「这次送公子来中原,师父一定会将他彻底治好。」
我故意逗他,「啐,依这家伙的状况真不知道能支撑多久。」
刘幂之不服气地气鼓鼓道,「公子能行的!」
正说着,就听见传来一个微弱的声音。
「林……林琤。」
一眼望去,便瞧见那满脸憔悴的家伙,正勉力自立起自己上身一手朝着这边伸展,竟似带着极强的执念一般生生不息。
众人一片静默,目光却全都落在了我的身上。
干咳一声,遂抬步走了过去。
那手不住地颤抖着,跟需要一些依托似的。
我稍稍探出手去,即被他狠狠地抓住。
清了清嗓子,「咳,这样……」
闻言,在旁听着的众人同时一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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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事就这般定了下来,得先找个稳妥的地方让众人全都住下。
这个地方距离上官琉璃的宅子不远,总是需要照应着一些。
当众人坐在一起的时候,贺灵却失望地说,「大人们都回来了,可惜就未见着了了哥与一分大哥。」
话说的不错,忙活了一天,却依然没有找到傅了了。
原本以为只要找到一个,其他的便跟着有了着落,哪知事实上却不是如此。如今再想想才注意到,傅了了原本去的地方就是不同的,只因一同出了事便受到误导。
而今,注意力仍要放回到那一天的事情上去。
傅了了是去了宝亲王府上才失的踪,这种事只能与那时的状况联系在一起。
即时在心中捋出了几种可能性,逐一排除一番才将范围缩小了些。
忽然,耳边传来,屋子另一头属于樊玫缀的声音。
「敢问你可就是宝亲王府上见过的……」
猛地回神看了过去,但见樊玫缀走至秦歆樾跟前,如是问着。
秦歆樾本来一直沉默着,此时微微抬眸,皱了皱眉。
「咱家是……」
「玫缀馆馆主樊玫缀,是吧。」
樊玫缀一愣,显然吃了一惊。
「怎么,我有说错?」秦歆樾难得地笑了出来,妖冶之气顿时流溢。
樊玫缀连忙道,「你怎么知道的?!不不,您,您是……」
见这场景,我却没来由的浑身不舒服起来。
当下故作大度地笑盈盈打断道,「在说什么,这么乐和。」
秦歆樾望了我一眼,没有答话。
樊玫缀则回过头来,「无名,你与他是怎么遇到的。」
前因后果当然不方便与他仔细说明,遂含糊道,「路上恰巧遇到的。」
「是吗,说起来当初在宝亲王府,你也是夜宿在他的屋……」
我吓得跳将起来,扑上去一把捂住了他的口。
在樊玫缀呜呜呀呀的过程中,我刚好瞅见阮缃融若有所思地撇过了脸。
四处陡然安静了,只听到连绵的呼吸声此起彼伏着。
这时,突然传来一阵敲门声。
贺灵前去开门,门里出现的却只是一张并不熟悉的面孔。
据他自己所说的,只是一名拿人钱财受人差使被派来传来的小厮罢了,连雇主是谁都不知晓。
他递上一只信函之后便行礼退了下去,贺灵便急急忙忙地将信函呈给了我。
我拆开了白纸,其上面的墨迹极重,甚至印到了反面去。
大致掠过了信笺上的内容,便将信纸扔给了旁边的樊玫缀。
众人赶紧围了过去试图看了究竟,贺灵约莫是瞧着再也挤不进去,于是干脆拢上来直接问我,「大人,那纸上都写了些什么呐。」
我只冷哼一声,「毋须本座找他,他倒自己寻上门了。」
第二百零四章白 衣
抬头,仰望着眼前高高的楼宇,气派的雕梁画栋,犹有一种醉生梦死之感。
这处于京城的一角,最繁华的边缘地带。
不由好奇,那人怎会选在了这种地方见面。
想着,不知不觉就出了神。
直至门里突然走出一名小厮,只说他家大人就在楼上恭候了多时,我才微微回神,从而打消了心中的疑虑。
随他进去,朱门在身后紧紧合拢,自此隔断了两个决然不同的空间。
外面车水马龙人来人往,里头
引路的那人见我仍站着不动,特地折回来问道,「大人,您是还有什么想问的么。」听着不慌不忙,看上去那人已然事先就交代给他所有应付我的万全之策。
不觉扬起了唇角,笑道,「没什么要紧,只不过有些感叹而今只要是入朝为官,单凭饷银,就能买下这么一处好地方,难怪人人趋之若鹜。」
这话倒没有特别讽刺谁的意思,那人的反应却是脸色微变。
继而事不关己地附加了一句,「也罢,天朝再怎么腐朽,都不关本座的事。」
那人这才稍稍舒了一口气。
于是示意他继续带路,跟着上到了顶楼。
楼道一拐,眼前才陡然宽敞起来。
那人却由此止步,并作出一个有请的手势,「大人您这边请,沿着这条路一直往里走就好,在下不方便送您过去,我家大人就在这最里面候着。」
我挑了挑眉,并没有提出特别的意见。
只身往里走去,任它沿路安着怎样的机关陷阱全无所惧。
可事实上却是什么也没有,一直以来的暗暗担心全稍显多余。
终而,眼前是一道横着的墙面,上面山水如黛如墨。
墙的背后,正隐隐传来一个人带尽醉意的歌声:
今宵有酒今宵醉,醉梦红尘知己随。
明日无悔明日醒,醒时黎明独自行。
听罢,我不由得一愣。
遥想起当年,这人状元及第,是何等的意气风发与踌躇满志,而今日月星辉一转,竟吟唱起如此颓废的调子。
杜若,杜若,玉刹芳华比兰若。
不及多想,又陡然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物品散乱的声音。
我下意识足下加快几步,绕过那墙面,即看见竹榻上掉出半身双臂无力垂落在边上的一人,以及那散乱了一地的诗文画卷。
这期间,嘴里似乎还在咿咿呀呀着,哼出一些不知名的调子。
有若隔世,疏离而悸然。
突然,足下不经意绊到了地上散乱着的某样事物,而发出一声清脆的响音。
那杜若猛地回头,口里还说着,「本官不是叫你不许……」
话还未来得及说完,那人只消扬起了面孔与我相视,便全然愣住了。
之前约莫是把我当作了守在外头的那个下人才有了此言,恐怕也是没想到我会来得这样快。
那时在客栈里,我才刚看完他派人送来的信函就丢给了旁人,之后立马就做出了决定,要依照信上所说来此赴约。
几乎是那信差出门不久,我就跟着动了身,前后大概不过一盏茶的功夫。
尽管不乏有人一再阻拦唯恐是有心设下的圈套,仍无惧而往。
只有看到了眼前这人如此这般的模样,才能打消部分疑虑。
这人早已失去了灵魂的支持,还有精力布置陷阱一说或许打从一开始就是虚无。
思及此处,我向前走近了一步。
那人见我动作,当即翻滚身子往竹榻后方退去了一些。
身后就是冰冷的墙壁,那整个人窝在一处瑟瑟发抖,还拉扯着掉落到榻下的铺盖勉力往自己身上堆着,那样子怎么瞧都有少许可怜。
我慢慢地蹲下身子,拾起脚边的一页宣纸。
上面的字迹娟秀而绵延,墨迹未干:
谁曾在城门深雨中,寻觅过我。
雕得古拙的山水,夜把明月照。
我留下传唱的歌谣多少。
奉旨而挥的笔墨,每为罗绮消。
谁懂我的潦倒谁又知我的骄傲。
谁曾在烟花巷陌里,等待过我。
开了又败的花墙,只剩下斑驳。
我曾与过谁在花下欢笑。
青瓷如水的女子,宁静中微笑。
岁月静凋时才知道已不复年少。
风吹开枯叶抖落了空蝉。
掉在了开满牡丹的庭院。
(注:这段歌词出自河图大人的《白衣》,是一首非常赞的歌哦,我推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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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宣纸搁置在还摊着墨砚的案几上,我拣了一处稍微整洁些的位置,并将上面铺着的物事一律扫开。
这时杜若瞪大了眼睛,呆望着我动作,大约是本我的自主性给惊住了。
我抖了抖衣袍,大刺刺地坐了下来。
手中摆弄着一柄精美折扇,漫不经心道,「呐,本座都来了,你有何事快说便罢。」
杜若突然跳了起来,将身上的被褥都掀到了地面上。
「滚出去!」
「哈?」
「滚!快滚!」声音嘶哑,几近歇斯底里起来。
默然望了他半晌,我放下折扇,站了起来。
仅仅是转身的过程,又感觉到身子被人从后面紧紧拖住。
「不,不,别走!」
别看那只是一副纤弱的身子,可作为一个不通半点武功的人来说,关键时刻手臂爆发出来的力量竟是不容小觑的。
总之都是动不了的,我微微侧首。
看到某人整个跌落了下来,发丝散乱而狼狈不堪。
见状,怔然片刻,遂拨开他的手重新在椅子上坐下。
他则连忙站了起来,用身子堵住了门的方向。
我凝眉不语,只等他先开口。
他终于按捺不住地撕扯起了衣角,样子焦躁不已。
「林……林琤。」
「什么?」我皱了皱眉头。
「不,我……」
随后,他禁不住语塞,似乎也因此这称呼而有怅然。
清咳一声,绝不愿意再在这个话题上面纠缠下去,「傅了了在你手里吧。」这是之前就可以确定的。接着顿了顿,仍续道,「先下手为强抢在官兵前面从宝亲王府劫走了本座的人,并以此作为筹码来要挟本座见面,这样的无力要求,本座完全可以置之不理。」
杜若抬起了头来,相信他也能够明白,我说这话没有半点虚假的成分。
「好在本座并不介意这种事,恰巧心狠手辣的主儿本座尤为喜欢。好了,你现在总该可以说了吧,一定要见本座所为何事?」
他犹豫了许久,有些哆嗦地开了口,「无,无欢他……」
「打住。」
被陡然打断了接下来的话语,杜若猝然愣住。
我轻笑着,决然道,「今日不提须无欢之事。」
杜若埋头不语,只是偏执地咬紧了下唇,唇色一阵发紫。
明明傅了了落在他手中,明明一开始主动权就应该掌握在他手里,他却显出了一副安全不知所措的模样。
笑盈盈地负手站了起来,「果然,除了这件事,你就没有其他事好与本座可讲的了。」
杜若误以为我就要离开,即时惊慌地后退一步,堵实了整个出口。
我叹了口气,「你怎么就是不肯死心呢。」
他依然以其最执拗的眼色,死死地盯着我,「无欢他……他为什么不肯回来。」
终于问出口了。
这时候,我弯起了唇角,「杜若,你不可能不知道,那家伙喜欢你吧。」
闻言,他身子猛震。
说是出乎意料,倒不如说是理所应当的反应。
我朝他不断走近着,直至近至他跟前,抬手掐住了他的下颚。
以绝对俯视的角度去睥睨,去唾弃。
他的目光温润含水,仿若当年我第一次见他。
「如果本座让他回来,你能接受他么,能么?」
他不答,映衬着我的面孔的那漆黑色瞳孔逐渐放大,清秀的面孔变得愈发扭曲了。
我自顾自道,「这么着吧,本座与你作一个约定。」
第二百零五章唯 视
「这样吧,本座在此与你做一个约定。」
白衣男子瑟缩了下,那目光里含带着些许惊恐的意思。
我续道,「你且答应本座一件事情就好,自此再也不见本座也无所谓。」
答复我的那声线里带着少许颤音地发问,「是……是什么。」
「只要你肯许诺,不会爱上他,本座便允他来见你。」
「你说什么……」状似出乎其意料的话语,令他整个人身子一震。
见状,我忍不住挪揄起他来,「有这么惊讶么。」
他紧咬着唇犹沉默不语,这无疑作出了类似默认的回答。
「啊呀呀,对了。说起来,你曾与本座提过,你是喜欢赵蕈麟那家伙的吧。」
杜若不能言语,那被咬得娇艳的薄唇几欲渗血。
单手扶住了身后案几将后背倚靠上去,并闲适无比地歪了歪脑袋,表示正期待着他的答复。
他的唇,哆嗦着,「我是说过,可那又如何?」
我仍是以一副无可无不可的样子,不置可否地摊了摊手。
直至被逼到尽头了,他才羞恼似的恨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