买了足够一床被子的棉花,杨燕儿想想,又多买了做一件小棉衣用的棉花。这样七除八花地下来,今天刚得银子没了太半,手里就捏着一两五百多铜。
看看天色,太阳偏西,集合的时间还早,杨燕儿想找地方吃碗面汤,大伙儿歇一歇。贺老大却说自己好像看到同村人,追过去打招呼。落在后面的杨燕儿一脸愕然,同村子的人,回去路上都见着,没必要跑上去打招呼。眼看自己抱着小的,拖着两大的,追是追不上,只得寻思找间平常常去的摊子,贺老大回头容易找。
出集市的路上,被抱在怀里的贺小花突然挣扎着要下地,杨燕儿扭不过,不由地往小花屁股上招呼,“乖乖坐好。阿么抱得累。”
贺小花不哭,扁着小嘴,一扭小脑袋,坚持要下地。身旁的贺小虎拉拉杨燕儿衣角,“么么,小花儿在看小鸡。”
杨燕儿一听,看看小花,果然小眼睛牢牢盯着前面买小鸡的摊子。
贺小花得了自由,立即摆动两条小短腿,跌跌撞撞往鸡笼子扑,一手抓起一只已长出鸡冠的小公鸡,一手抓起一只小鸡子。小脑袋转过来,看着杨燕儿,一眨不眨的。
鸡贩子笑呵呵,“这位么么,你家小哥儿是个聪明的,小小年纪就懂得买小鸡吃。”
杨燕儿摸摸胸口,买两只小鸡的钱是够的,而且家里三只母鸡,两只年纪大了,下蛋不如往常多,买几只小鸡子回去,到夏初就能生鸡蛋。一来家里的鸡蛋不会断,二来,就算小鸡养不活,还能当一个肉菜。
杨燕儿问了价钱,一只小鸡六铜。杨燕儿一口气买下五只小鸡,让鸡贩子送她一个小笼子。
这边贺小花见杨燕儿买下小母鸡,却没搭理自己手上的小公鸡,不依了,一手扯着杨燕儿衣角,一手拽着小公鸡翅膀,嘴里含糊不清说,“莫莫,要,要。”
“这位么么,小哥儿喜欢,把小公鸡也买了,鸡生蛋,蛋生鸡。”鸡贩子乐可可劝说,手里动作不停,一个小笼子的雏形已经显现。
杨燕儿一跺脚,“这小鸡可是容易养活的!真那么简单,家家户户都买公鸡买回生蛋。”杨燕儿驳回鸡贩子,一手要拉贺小花过来,“小花乖,么么给你买小鸡子玩,小花不要那个,那个不好养。”
鸡贩子被驳个没脸,当下不搭话,手上动作加快几分。
贺小花不依不饶不肯放手,说着,“小鸡,蛋蛋。”不知是急的,还是怎的,发音不清的小花居然连续说对好几个字。
杨燕儿皱眉,公鸡和母鸡在一起生蛋的道理,杨燕儿自然知晓,但母鸡生蛋后抱窝,又得照料小鸡,有一段长时间不能天天生蛋,对贺家而言,平常靠几个鸡蛋换钱的日子,毫无帮助,而且母鸡抱窝,不是每枚鸡蛋都能孵出小鸡子,也不是每只小鸡子都能长大的。集市上卖的,都是养到半大,买回家比刚出生时容易养活的,即便如此,还有半数的小鸡子可能夭折。这样一算下来,很可能不如单买母鸡回去,生蛋换钱来得容易。
“阿么,买回去吧。”一直不说话的贺小柱拉拉杨燕儿衣角,“小花儿都哭了。”
眼见小儿子眼睛红红的,隐隐有泪水,杨燕儿叹一口气。
“阿么,买吧买吧,小虎帮小花看着小鸡。”小虎不懂阿么为什么坚持不买小公鸡,但见贺小花眼圈红红的,也跟着求情。至于看管小鸡,即便不买小公鸡,喂鸡,清理鸡粪的任务还在自己身上啊。
杨燕儿点点头,这小花儿一直都是个听话的,不像别的小孩,哭闹不停,自己平时也省心。难得有小花儿喜欢的,向自己摔小脾气的,自己应了就是。
鸡贩子麻利地把小公鸡塞进鸡笼,向杨燕儿多要六铜钱。杨燕儿嫌贵,非得要鸡贩子便宜,一番讨价还价,最后定下来,八个铜钱换两只小公鸡。
11
11、第11章 。。。
在鸡贩子那里折腾了一会儿,等杨燕儿去到平日常来的茶摊子,贺老大已经等在外面。
杨燕儿给家人要四碗热汤,带馄饨,掏出烙饼,就着热汤吃。小柱和小虎吃得格外欢快,馄饨热汤可是家里卖了银丝稻才能吃上一次。
小虎边吃,不忘塞一钥匙给贺小花,还摸摸小花脑袋,“小花乖乖不好,二哥给你吃馄饨汤。”
贺小花扁扁小嘴,谁要哭,放着哪个,瞪眼睛瞪久,冒水花是正常事,不信?你贺小虎试试。
杨燕儿碰碰贺老大,问,“你刚看见谁了?”
贺老大支支唔唔的,“就是大概看见。”
“到底谁啊?”杨燕儿好奇心上来,非得问个究竟。
“没谁。看错了。”贺老大背过身子,大口大口吃馄饨汤。
杨燕儿往贺老大身上凑凑,鼻子动动,一股子汗味,拧拧眉头,终不说话。
吃过馄饨汤,一家人休息一会,顺道检查要买的东西齐全没,出来一趟县城不容易,自家用的东西得趁时间尚早都买齐。
等到下午,太阳往西下时,贺家一家子往城门口走。来到集合点,小虎照旧抱着小花坐李根生的驴车。回去的路上,银丝稻卖了,车上空位多,么么和半大小子都上车坐。大家说说笑笑,讨论城里的东西,哪些贵了,又哪些便宜。
出城门口那段路刚修好,路宽,两辆车能并排走。李根生的驴车和木富的牛车齐头走,两人正好说话。
“李老爷子,今天的事你都看见了。聚德米庄越来越不像话。” 木富虽说是村里的老人,但不表示他真的很老。老人是一个职位,村子里的老人,有村民选的,有县城官员派的。木富因为前些年出不少钱帮村子把通往其他村庄的路铺平,又是他首先提出,集日出县城用牛车免费帮村民运东西,得到村民拥护,才当选老人。木富今年方才三十有五,祖上已是南河村富户,自己又会经营,这一辈的光景比从前都要好。
“唉,你还年轻。民不与官斗。老祖宗传下来的话,不能不听。”李根生今年四十有六,祖辈四代在南河村,看着两三户变成现在的四十多户的小规模村子,李根生算是南河村变迁的活历史。
“哼,不过仗着自家哥儿嫁个皇商儿子。”木富依然愤愤不平,“县城早些年有四五间米店,大伙儿还能比较比较价钱,现在都被他聚德米庄买下来,这不逼着大伙儿只能听他一家的话。早年卖粮时,还有商有量的,今年变个模样。哼!”
“早年,穆家哥儿刚生了小子,位置未稳,现在好了,小子大了,穆家哥儿又立马生个小哥儿。儿子,哥儿都有了,有什么好怕的。唉。论地位,身份,聚德米庄家的小哥儿是嫁不进皇商家,但谁让皇商一家多少年盼不来一个大胖小子。为了唯一的独苗子,早早在外头放话,生了小子的哥儿扶正。时也命也。你也别多话,与其埋怨不如想想别的法子。”李根生对县城,南河村一带的事情了如指掌,说起来清清楚楚。木富也被说的不吭声。
“依你老的意思是?”
“回村子,和村长商量商量。村长也是村里的老人,咱们定个章程,再找大伙儿说说。”李根生定下了,木富想想也只能如此。
一行人回到南河村,已经接近傍晚,各自归家。
杨燕儿把身上东西一放,到厨房烧开水,把小柱,小虎赶去洗澡,又趁着点时间洗把糙米,放满一窝水,熬稀粥。
一家人赶紧在太阳下山前吃过饭。小柱和小虎照例被早早赶回房间睡觉。小花被杨燕儿收拾干净,送上小床,不等杨燕儿哼小曲,小花已经闭上眼睛,呼呼大睡,今天集市和杨燕儿斗智斗力可是累得很。
贺老大想拉杨燕儿过来温馨一阵,但杨燕儿惦记下午贺老大偷偷走开的事,没给他好脸色,推说累了,倒头就睡。
贺老大叹口气,也躺床上,睁着眼睛,不知在想什么。
第二天一早,贺老大和贺小柱杠上工具出门,四苗地种邵尾菜,活不重,一大一小干上七八天就完成。新买的小鸡子被杨燕儿放到厨房靠墙的一边,用藤条围栏,下面垫上干草,水盘子和食料盘子盛满。
杨燕儿又把集日买来的碎布条找出来,把脏得厉害,或是剩一点布丝的挑出来,其他洗洗干净,晾院子里。
三斤白肉榨油,得到两坛子油,一家五口省着用可以到年末。一刀切的肉有肥有瘦,都用盐腌制,等风干后,放罐子里,家里孩子馋肉时,切上两片解解馋。
等一切处理好,翻找出旧棉被,大的那张趁秋日日头好,晾开晒晒,小的那张,连同新买的棉花一起送到白沙村。南河村村子小,工匠不多,打棉花的工匠都得往白沙村找。一来一回花去大半时辰,和工匠说好,十五天取回,工钱150铜。
等杨燕儿匆匆赶回家,把晾晒干的布条收好,动手做晚饭。一整天忙得团团转的,杨燕儿都快把贺老大偷偷走开的事忘了,但晚上看见贺老大和小柱回来,立即想起,吃饭时侧着身子不理贺老大。
贺小花滴溜溜眼珠子,看到贺老大的尴尬,杨燕儿生闷气。小柱和小虎不懂这些花花东西,两个咬着难得的肉丝,吧唧吧唧吃得欢。
一夜无话。
第二天一早,送走贺老大和贺小柱,杨燕儿开始在房间翻箱倒柜的找,贺小花坐在小床上边玩手指,边猜想杨燕儿找什么,贺小虎早早被杨燕儿赶出去玩耍。
杨燕儿找了老半天,家里能藏东西的地方不外床板间,箱笼里,统统找过一次都没找着,其实杨燕儿自己心里也不清楚到底要找什么,出嫁前自己么么教过,男人不能掌钱,有钱就变坏,出嫁后,杨燕儿牢牢看着家里的银钱,贺老大到手的不过十来个铜钱。贺老大一向老实,到手的钱都给小柱和小虎买糖人吃。时间长了,杨燕儿自然松懈下来,万万没想到贺老大居然给自己玩了一个隐瞒。
杨燕儿越想越气,心口发闷,揉揉胸口,没能揉开,反而像打结的绳子,纠结一团。
“杨么么在家吗?”院子传来敲门声。
杨燕儿捂着胸口,扶着墙慢慢走去。不多久,院子传来说话,渐渐向房间靠近。门帘掀起,杨燕儿当先走进来。
“杨么么,你这怎么了?前天还好好的。心口不舒服,找大夫看过了吗?”来的是沈么么。
杨燕儿歪歪地靠着床头,“没什么,就是胸口闷得慌。”
沈么么捂嘴一笑,“杨么么,你该不是,该不是又有了吧。”
“啊?”杨燕儿一听,身体一挺,立即坐直,“不可能,不可能。”
“有什么不可能的。你和贺老大恩爱,全南河村的人都知道。小花出生不到一年,你又有了,喜事儿。”
杨燕儿脸一红,“沈么么,看你说的。我,我,我是被气的。”说完,捂着胸口又是一阵按揉。
“气得?贺老大吗?他人老实啊。说来听听,我帮你参详参详。”沈么么一屁股坐杨燕儿身旁,帮杨燕儿揉胸口。
杨燕儿想想,还是把自己的发现一五一十告诉沈么么。
“哎呦,我还当什么,我告诉你啊。”两个么么的脑袋靠得近近,沈么么轻声说着什么,杨燕儿显是脸红,再是点点头,加了句,“那,那沈么么借我点。”
“好好。”沈么么捂着嘴,快步出门,不多会,又跑出来,手帕一番,把两盒东西塞给杨燕儿,“懂用吗?不懂过来问我。”
“恩。懂的。”杨燕儿低头,双手捂得紧紧的。
贺小花在一旁探着脑袋,一丝间隙也看不到。
12
12、第12章 。。。
送走沈么么,杨燕儿一阵忙碌,做好晚饭,把外面玩耍的贺小虎喊回来。未等贺老大和贺小柱回家,碗碟都摆上桌。贺小虎趴在桌边,眼巴巴地看着自己那碗粥,杨燕儿有吩咐,等人齐才吃饭。
贺小花依仗自己年纪小,赖在房间里不肯出来,杨燕儿忙出忙入的,没顾上他,等杨燕儿捧抬上两大桶热水入房,贺小花立即被撵出来。
贺小花岂肯罢休,迈动小短腿,颤颤抖抖走回去,刚进房,就被杨燕儿拧出来,招呼一顿屁股,又叮嘱小虎看好弟弟。贺小花在房外气得跺脚干嚎,嚎得贺小虎又是做鬼脸,又是拿自己偷藏的零嘴儿哄。
贺小花的嚎声吓了下田回来的贺老大和贺小柱一跳,急忙跑进堂屋,只看见小虎在逗小花,杨燕儿却不见踪影。
贺老大心急了,“燕儿,燕儿,小花在哭。”说着就要掀起门帘往里走。
“你别进来。喏,小花你先哄哄。我等等就好。”房内杨燕儿慌慌张张制止贺老大,“你们先吃粥,别等我。我等等再出来。”
贺老大闷闷应一声,伸手接过贺小花,轻轻掂两下,“小花乖,小花莫哭,阿爹抱抱。”
谁要你抱,我要看,我要看。贺小花嚎得痛苦,嗓子都冒烟了,见杨燕儿铁了心不让自己看,自个儿嚎得没趣,乖乖闭嘴。
贺老大不知原因,还道小花听话,一到自己手就不哭,开心得又掂了小花两下。
父子三人围着桌子喝过稀粥,贺小花被贺老大抱在怀里,一口一口喂米糊。贺老大做惯重活,力气大,常常控制不住就把钥匙往小花嘴里塞。贺小花吃得痛苦,不由怀念贺小虎喂吃的日子,虽然也是塞,好歹那个力气轻点。
等贺老大把吃饱的小柱和小虎赶回房间休息时,杨燕儿还没出来。贺老大犹豫了,想进去,又记起杨燕儿不让自己进,一个人在堂屋不停绕圈子,最后实在熬不住,硬着头皮问,“俺,俺进来行吗?小花要睡了。你的稀粥俺给你拿进来。”
“嗯。”杨燕儿低低应了一声,门帘处传出浓郁的香味,“小花今晚和小柱小虎睡。”
“啊?小柱的床小,睡得下吗?”贺老大动动鼻子,这香味有点像冬日里的梅花香,但眼下不是梅花盛开的时节。
“去那边,让小柱照看着。”
贺小花趴在贺老大怀里打了小哈欠,去吧去吧,两夫夫的,就那么一点破事,我还不想看呢。
贺老大把小花留在小柱兄弟那,叮嘱两兄弟睡觉别压着小花。自己急急回房,一晚上,杨燕儿都没露面,贺老大心里惦记着,脚下的步子更大。
杨燕儿夫夫和小柱兄弟的房间隔着堂屋,浓郁的香味飘过来,呛得小虎打了两喷嚏,嘀咕,“什么怪味。”把被子往上拉拉,掩过口鼻。
黑夜中,隐隐约约听见那边房子里,贺老大传来的惊呼,“你哪得来的?”
“什么?。。。。。。是吗?我看看。。。。。。”
黑夜里渐渐没了声响。
第二天一早,杨燕儿没为一家人准备早饭,贺老大给每个孩子分了一块烙饼,就着水吃了。贺老大不会做米糊,只能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