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理应是个做梦的时间,他慢慢将双手环在胸前,开始第无数次开始想象手臂环过带来的温暖来自那个让他日思夜想几近发疯的人。
当思念刻入骨髓融入血肉,它已经变成一种病。
从屋子里出来的彩月看到月色下抱臂坐在树下蜷成一团的韩梓,小姑娘漂亮的脸蛋上闪过一丝疑惑,然后她带着担忧的语气开口。
“陆仁贾,你……是不是病了?”
韩梓一僵,然后才想起这真的不是一个适合跳进幻想世界的时间,眼前的姑娘正满脸看着病号的担忧神情看着他。
“咳咳咳,我很好啊,只是刚才想起了遥远的故乡,忍不住有些悲伤。”
“师兄不是说你是京城人吗?”
“……所谓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家在北极我却偏偏跟着企鹅迷路走到了南极,而是踏在故乡的土地上,却不能再走进家门一步……”韩梓面不改色的胡诌两句,然后在对面姑娘面露疑惑地时候,轻轻一笑转移话题“你怎么出来了?我以为你会多陪他一会儿。”
“师兄他已经睡着了。”彩月说着,大大方方的在韩梓身旁坐下来,一股女孩子身上的淡淡香气传来,清甜里带着丝温暖。“我见你出来一直没有回去,就来看看你。”
真是一个好姑娘。
韩梓在心里又一次给彩月竖起了大拇指。温柔体贴善解人意,虽然偶尔发起脾气来也蛮可怕,但是女人吗,总都是这样的。
“哦?我还以为你一直都很讨厌我的。”
韩梓挑挑眉,故作惊讶的说,然后看到旁边的女孩预计中的微微红了脸,水灵灵的一双漂亮眼睛有些尴尬的闪动着,花瓣似得柔软嘴唇紧紧的抿着,纠结的表情真是我见犹怜。
韩梓愣了一瞬,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的个性似乎越发的糟糕了。明明知道前些天女孩是因为误会了他与容轩的关系才偶尔对他表示出些许敌意,虽说是敌意,也只是一些不值一提的琐碎小事,甚至很不容易注意到。他不该对这样一个柔柔弱弱的女孩说这样的话的,特别是人家还是因为担心他特意出来看他的时候。
迁怒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韩梓轻轻叹息一声,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在女孩的身上。
“夜里凉了,既然没什么事了,你还是快些回去休息吧。”
若是平时,韩梓也许还有些经历趁着这难得的机会打听一些两人的八卦故事,可惜今晚他有些累了,清冷的夜风,璀璨的夜空,都让他只想赶紧把自己深深埋进这静谧的夜里,想见那个人,好想立刻就闭上眼睛,沉沉睡去。这样在梦里,他就不用再自己孤单单的吹着冷风看星星。
可惜女孩看起来并没有要体谅韩少爷难得的想要自己独处的纤细心情,漂亮的眼睛闪烁了一下,犹豫半响,然后她转过头去看着旁边的青年。
“对不起……我这些天对你很不友好……”
“不用放在心上,你并没有对我做什么。”韩梓看着天空,语气淡淡的带着些漫不经心“而且我与容轩也并不是你想象中的那种关系,那小子是个直的,你完全不必因为我和他住在一起就担心会发生什么,现在赶紧回去睡吧。”
“……其实,你们之间的关系,我早就看出来了。我自小与师兄一起长大,他若说谎我总是能看出来的。”
“哦,那太好了,既然没有什么误会,那你赶快去睡吧。”
“许是被我追的太紧了,所以师兄那日才会在我面前对你做出这种事情来,我很抱歉。”
“没关系,事情都过去了。”韩梓大度的笑笑,拍拍彩月的肩膀“赶紧回去睡吧。”
彩月愣了一愣,看着月色下身旁的人,忽然说“陆大哥,你真是个温柔的人……”
韩梓微微一愣,不得不承认,他被彩月这忽然冒出来的句子惊到了。然后,某种不详的预感在韩梓的心底缓缓升起。
“陆大哥,如果是对你的话,讲出师兄曾经经历的故事,应该也没什么关系的……”彩月抬起头,月光下一双眼睛亮晶晶的注视着韩梓。
夜晚……果然是个容易让人们最容易吐露心声变成话唠的时间段……
韩梓把视线从身旁那位开始自顾自陷入回忆开始讲故事的女孩身上移开,惆怅的看着星空。
女人,果然是一种麻烦的生物。
韩少爷用手掩着打了个小小的哈欠,揉揉睡眠不足而有些酸涩的眼睛,无奈的想。
……
这是个凄美的爱情故事,刚刚学成下山的男孩,扫荡了几家最有名气的富贵人府邸,他快的像一阵吹过的风,安静的又像一个飘渺的影子,没有人能抓住他。男孩意气风发的时候,他遇到了一个可爱的女孩。然后就像很多俗套的故事里面的狗血场景发展一样,他们相爱了,彼此情投意合,他们都曾经以为,遇上对方是长天成就了他们最美的一个梦。
可惜美梦很快变成了噩梦,被偷走了最值钱宝物的仇家终于追踪到了男孩的踪迹,男孩跑得很快,他是师傅最得意的徒弟,做大盗这一行最重要的就是学会怎样隐藏自己的踪迹逃避追杀。可惜,毫不知情的女孩却在男孩并不知情的时候被抓住了,等到男孩赶来,女孩已经变成了一具冰冷冷的尸体。
男孩抱着女孩的尸骨在夜里坐了一整晚,他终于知道自己所选择的是怎样的一条道路,男孩觉得,是他的不自量力才使得女孩身陷险境最后断送了她年轻的性命,当太阳升起的时候,男孩发誓,他再也不会爱上别的人了。
他再也不能让自己深爱的人陷入险境,他再也不会因为自己的不自量力让心爱的人陷入险地。他宁愿永远孤独。
凄美的故事,也许有些太凄美了。这让韩梓莫名的想起了曾经对他讲诉自己身世的小莘莘,那时候的那双琥珀色眼眸里闪动着的某种对自己以及对他的未来的担忧,也许也并不全是对他的某种婉转拒绝。于是韩梓便失眠了,等到彩月终于讲完了他的故事,心满意足的回去休息,韩梓依旧坐在树下,看着天空的星星。
小莘莘对于他的感情,到底是怎样的呢?真的完全只是主仆只见的纯粹的效忠吗?真的没有一点点别的心思吗?
明明已经入夏,这偏僻小院里的夜晚居然这么冷。韩梓无意识的双手环过膝盖抱住身子。他不想回到屋子里,即便那床上铺着他最喜欢的玄狐毯子,但是少了一个人的床,总是让他难以习惯。
尤其是被迫听了这么长的一个爱情故事以后。
容轩拒绝彩月,是因为他没有能够保护住自己心爱之人的自信,许是以前伤的深了,他便失去了放手去爱的勇敢。不幸的是,他自以为是的认为他的逃避才是对待他所爱的人最好的方式,却从没有真的把彩月的真正心里的话放在心上。自以为是的爱,自以为是的保护,其实不过是怕了不敢再去投入感情的借口。幸运的是,他的心思,彩月一直都懂,她默默陪在容轩的身边,静静等待他终有一日能愈合心里的伤口。
韩梓记得故事的最后,他问那个已经陷入另外一个人的回忆中的姑娘“你……有对他说过你的心意吗?”
彩月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轻轻的点了点头。
“他拒绝了?”
结果是显而易见的。
“那么,为什么还要回到他的身边?”
“我……喜欢师兄,从很早很早以前,在我很小的时候他为我摘下的第一朵桃花的时候,我就想,若是我长大以后能呆在这个温柔的人身边,那该多好……师兄他是个温柔的人。虽然他经常故意凶我,但是我知道,那都不是他的本意。我愿意陪在他的身边,终有一天,我相信,终有一天他一定会从过去的阴影里走出来的……”
“若他永远都不肯有所改变呢?”
彩月停顿了一下,对着对面那双漆黑的眼眸,她轻轻的笑了起来,“那样……我也会一直陪在他的身边……”
“为什么?”
“人,是没有办法独自生存下去的……如若师兄一直不肯敞开心扉,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永远独自一人,孤零零的生活在这个世界上……而且……我亦早已失去独自生活的能力,没有他的世界,对我来说只是无尽的折磨。”
不能独自生存吗?
韩梓想起彩月当时坚定的表情,那不是一时兴起的冲动,而是真的看透一切,想尽一切以后做出的觉悟。
韩梓把头埋进膝盖里,他忽然觉得很惭愧。他对于苏莘的爱情,不管他心里想的多么炽热浓烈,在彩月淡然的微笑面前,似乎都变成了某种喧哗浮夸的东西。
他没有彩月的勇敢,敢于抛弃一切去追逐她心里所爱的人决心。他甚至不敢对他心心念念的说出自己的心意,他害怕被拒绝,他害怕被伤害,他害怕那个让他思念到疯狂的人会有鄙夷恶心的眼神看着他。
他一边厌恶着苏莘一直以来对他恭恭敬敬的态度,一边却又同时战战兢兢的害怕失去这一切。若他们之间的一切维系都真的只是苏莘对他简单的忠诚,当终有一天真的失去了,他将一无所有。
他不敢说出来,他没有承担这结果的勇气。
所以他支走了苏莘,亲自设计了这场出逃。
不管表面上他再怎么用【我是为他好】【我走了他才能和他的心上人幸福的生活在一起】之类的理由欺骗自己的心,但是只要头脑还是清醒的,他就知道,他这样做,归根究底,只是因为他的软弱。
苏莘对他的依赖,韩梓是清楚的。这么些年朝夕相处的情分,他不可能一点都看不出来。
那个夜晚,苏莘几乎的微微颤抖着对他讲出了他的所有身世,那双琥珀色眼眸里难以掩饰的不安,和三年前那个总是战战兢兢的瘦弱小男孩的身影重合在了一起。即便如今武艺出众,身形也越发的挺拔,在处理外面的事情的时候总是一副老成稳重的样子,但是对某些事情上,他还是和以前一样,从未改变过。
韩梓不敢去想象,苏莘回来以后听到他拖鸿狗蛋交代的话以后的反应。他不敢想,他不敢清醒的面对他的抛弃会让苏莘有多么的难过。他亦不敢面对,他只是因为不敢接受最终的结果,而亲手断送了这份感情的所有机会。
也许比起爱情,他更爱的从来都是他自己。
……
天色蒙蒙亮的时候,某位起来上茅厕的师弟看到了在树底下睡着得韩少爷,他瘦削的身子蜷缩在一件墨蓝色的外套下面,看起来有些可怜。
“哎呀,大嫂!你!你这怎么睡在这里!我师兄呢……是不是他昨晚上喝醉了欺负你了?”这位师弟嘹亮的嗓门一声吼,不一会儿就有一群人围了上来,兄弟们扶着看因为睡眠不足而还有些迷迷糊糊眼睛挂着血丝的韩梓站起来,那件墨兰色的外衣从韩梓的身上滑落,衣袖袍角上似乎还带着某些因为主人长久奔波而留下的风尘印记。
“哎呀好脏的衣服,嫂子你不是一向最爱干净,怎么这件衣服却忘记洗了?”
“哎?不对啊……这件衣服我怎么没见嫂子穿过……好像尺码也不一样啊。”
“……嫂子的尺码你怎么会知道!”
……
韩梓迷迷糊糊的被周围人抬去屋里歇息,临走时潜意识的抓住了从身上滑落的那件,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却分外温暖的墨蓝色衣袍。
作者有话要说:
、韩少爷的诅咒
容轩没有因为韩梓的几句忠告就放弃自己的目标,哪怕韩梓努力的碎碎念道了半天,最后甚至把他最新秘密打探出来消息做了个毫不保留的爆料。刘云昊身份诡秘,不仅在江湖里似乎有很多重的身份而且在朝廷里也有着举重若轻的地位。这些年来,多少得罪他的人,或者大部分是想要得罪他却在还没有展示机会的时候,就提前□掉了。无声无息,刘云昊了不起的善后工作,处理的仿佛这些人从来没有出现在这个世界上一样。
“你这是在找死。”韩梓简单的做了最后的总结。
容轩沉默思考片刻,最后看着韩梓漆黑的双眼,难得的严肃表情,小偷先生忽然露出了个灿烂的笑脸“韩梓,你……这是在关心我?”
“废话!要不然你以为我跟你讲这么多话是我闲的难受吗!”韩梓为对方的故意转移重点而有些恼火“别去了!你会死的!”
“你该对我有些信心,我可是无影的徒弟。”容轩转过头去,继续摆弄他的专业技术制作的专业偷盗工具。
“但是对刘云昊来说,你就是个毛头小子!那把剑就算真的是个宝物,用命去换,值得吗?!”
容轩脸上的笑容收敛了起来,那深灰色的眼睛看着韩梓,目光却仿佛穿过他的身体,来到了某个被时光已经遗忘的年代“那……曾经是我父亲的东西……即便用命去换,也是值得的。”
“你若出了事情,你可想过彩月的感受,她该怎么办?”
容轩的愣了一瞬,然后他低下头,额前的刘海掩住了眼底的情绪。
“彩月是个好姑娘,我配不上她,她……一定会找到更适合她的人……”
韩梓没再说什么,他轻叹一声,转身离开。于是……才有了昨天心情郁卒的小偷先生抱着酒坛子醉死在屋里的事件。
韩梓不得不承认,从某种意义上来讲,昨天晚上他在外面睡了一整夜,那大概真的又是他活该。自打穿越到这个世界上来,他似乎就跟好人这个字彻底绝缘了。每次想要做次好事,一定都是悲剧收尾。韩梓简直都要怀疑自己的这个身子是不是遭到了某种恶毒的诅咒,每次只要他想要做好事就一定会被惩罚什么的。
哦,真是变态的诅咒。
不过……这次在外面睡了一晚上,似乎也不是一无所获。
温暖的阳光从窗外照射进屋子里,睡醒了的韩梓坐在椅子上,严肃的看着工工整整的摊放在桌子上的一件墨蓝色的外衣,那紧张又激动的表情仿佛面对着的是一张中了五百万的彩券。他上午的时候已经跟这院子里的人确定过了,这件外衣并不属于这院子里的任何一个人。而且这考究的面料,衣摆处低调精致的绣工,熟悉的尺寸,无一都和那日他目送那抹墨蓝色的影子骑着良驹离去的景象完美的重合了。
小莘莘!他的小莘莘回来了!!
韩梓抓起衣服抱在怀里,然后又一头扎进衣服里,兴奋的在屋子里跳脚傻笑。
小莘莘的味道!小莘莘的味道!昨天小莘莘来过了嗷嗷嗷!
容轩从外面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韩家尊贵的少爷韩梓,手里抱着一件脏兮兮的墨蓝色衣服,自己在屋子里面又跳又笑,那既白痴又变态的表情,简直就是惨不忍睹。
容轩默默的关上房门转身离开,他也是听说韩梓在外面睡了一晚上有些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