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家玛玛,这是什么?”窦玛玛和中年男人走过来看,一张木床套上一个陶瓷盆,任凭他们怎么想也想不出来做什么用的。
“好东西。工匠,麻烦你帮忙再做一个架子,就是这里下面托住陶瓷盆的,但是这里,不能有横着的交叉木架。”南淑指手画脚示意工匠多打造一个脚架。
工匠有了新活计,谢过南淑,又和窦玛玛结算了之前的工钱,开心地离开了。等工匠一走,窦玛玛过来告诉南淑,这床和陶瓷盆花了他差不多三两银子时,南淑脸上的笑容霎时间僵硬起来。
“三两银子,不过一张床,一个盆。”还没有从前那些自动供水设施,有必要那么贵吗?
“主家玛玛,工匠说了,要找府城里的师傅做的,这价钱包括回来的车马费,请工匠的钱,而且他还给我们抹了零头。”
南淑心疼得咬牙,但东西都做好了,难道退回去说是不要吗?
南淑挥挥手,让窦玛玛忙活去,自己简单填饱了肚子,开始上蹿下跳,找地方安置这张“床”。
前院的三间房间,一间是张小牛和章日的,一间是自己和章月的,剩下的要用作大厅,饭厅,剩下的偏房,要用来存放家私杂物,窦玛玛睡觉的地方。南淑想了一圈,居然没找到合适的地方,反而后院四间房间,游甯和福子两个人占了,计算下来,应该能匀出一间房。
但租房子的时候,说好了整个后院租出去,这时候自己又不能出尔反尔。但是前院,南淑苦恼地走了一圈,前院剩下的空间差不多都被果树,花树占据了。方便的地方旁边倒是有位置,但是那里的气味实在不好,就算在附近种了花,还是有淡淡的气味飘出,谁愿意躺在那里呢。
南淑苦着脸在院子里走了一圈又一圈,两孩子下课回来,发现南淑脸色不好,乖乖地溜回房间去。小章月趴在哥哥肩膀上,小小声咬耳朵,“阿玛生病了,我们别惹阿玛不开心。”
章日大力点点脑袋,反手摸摸弟弟,“小月长大了,真懂事。”
章月得意地昂起脑袋,“那是,我还告诉游叔了。他说他会帮阿玛请大夫看病的。”
两孩子这边担忧南淑暂且放下不说。南淑在院子里转悠了半天,始终没找到合适的地方,要么就把院墙下的一排果树铲掉,重新盖一间偏房,要么就把后院的一间偏房收回来自己用。但两种方法南淑都不想采纳。前院多一间偏房,看着房间多,但前院就变得狭窄了,原来用来陶冶性情,开拓视线的果树,花树一下都没了。至于后院,更加不说了,契约上写得好好的,就算游甯愿意,南淑也不肯去做。
窦玛玛凑过来问南淑烦恼什么。南淑随口应一句,“要找个房间安置这张床。”
窦玛玛咂巴一下嘴,没说话。
次日早上,南淑又转悠了半天,突然看见后院的福子苦了张脸,靠在半月门前。
“福子,你怎么了?”
“南玛玛?”福子一慌,急忙把手上的东西往后藏。
南淑眼尖,一下就看见那是一件衣服,青色的衣服,难道是游甯的?
“这衣服怎么了?”
福子见藏不住,唯有反手递出衣服,哭丧着脸,“公子的衣服被我洗坏了。”
南淑接过一看,衣服前襟有一个破洞,仔细看看该是洗衣服的时候,被什么勾破了。“这么不小心。洞太大了,就算找人补衣服,补好了,还是能看见的。”
“南玛玛,这可怎么办啊?我,我,我,我。。。。。。”福子扑通一声给南淑跪下,“我洗坏了公子不少衣服了,如果被公子知道,我又洗坏了一件,我,呜呜,公子一定赶我走得。南玛玛,求你救救我,救救我啊。”
“你干活的时候就得小心些。他是你的公子,你要我怎么对他说啊?”南淑也犯愁,福子这人机灵,就是做事不细致,看看这衣服,小心洗就没事了,竟然还能勾出那么大一个破洞。
福子抹了一把眼泪,“公子说我们没钱请人洗衣服,所以让自己洗,但是,但是我把公子的衣服都洗破了,公子以后穿什么啊?”
这孩子还挺忠心的,到这时候了,不想自己,还想着游甯。
“那你说要怎么办啊?”
“南玛玛,你就发发善心,我,我,能不能让窦玛玛帮我们洗,洗衣服?”
“啊?”
福子跪行几步,抱住南淑的大腿,“以后跳水,砍柴这些重活,我来做,我保证绝对不比窦玛玛做得差。就是,就是洗衣服这活,我,我真的做不来啊。”
福子抱住南淑大腿又是哭又是求,南淑眼睛转了转,灵机一动,这正好是打瞌睡却有人送枕头来。
窦玛玛替游甯和福子接过洗衣服的活计,自己不是趁机收回院子的偏房,但就是累了窦玛玛,自己少不得要加点工钱。也罢,就这样决定吧。
南淑故意清清嗓子,“福子,这事我可以帮你和窦玛玛商量着,但你不可以隐瞒你家公子,必须如实告诉他。还有洗衣服这事,该有的工钱还是得计算,我也知道你们主仆的境况不好,这样吧,后院的偏房,你们暂时用不着,我想让窦玛玛先住到那里去。如果你家公子同意了,就这样办,如果不同意,那我也没办法了。”
“谢谢南玛玛。”福子千恩万谢,站起来,跑回去找游甯。
南淑这边回到前院,找到窦玛玛,未张嘴说话。窦玛玛就抢先一步说,“主家玛玛,我有事要同你商量着。我家小子你是知道的,打小跟着老爹出外跑车。我想着,趁着开春这段时间活计少,让他上学堂,念念书,认识几个大字,以后他接过他老爹这车夫的活计,也不会被人骗了。”
“啊?好啊。上学是好事。”南淑一时反应不过来,窦玛玛这事怎么要和自己商量?
“主家玛玛,我看着后院的游公子挺有学问的,想把我家不成材的小子托给游公子教导。主家玛玛,你看这事?”
原来如此。南淑心里一万个情愿,但脸上故意犹豫了一下,“也不知道游公子同不同意?”
“那,要不我去问问?”
南淑连忙伸手拦阻窦玛玛,“这事我来和游甯说吧。”
窦玛玛谢过南淑,南淑趁机把想窦玛玛暂时移到后院的偏房住的事情说了,窦玛玛立即应了,还说,后院的偏房住着习惯。
南淑到后院和游甯一说,游甯稍作犹豫便同意了,“小淑,这事要劳烦窦玛玛了。”
“不劳烦不劳烦。以后窦玛玛就住到后院的偏房去。你让福子收拾一下。”
“那里我没搬动过东西。窦玛玛随时都可以过来住。”
“好好。”南淑觉得事情顺利得简直不可思议。这边想着地方的事情,那边居然发生一连串的事情,正好顺水推舟帮了自己一个大忙。而且满打满算下来,还是自己占了便宜。窦玛玛把孩子送来念书,这束脩还是自己租房子里面的钱扣除的,窦玛玛加工钱的事情就可以作罢,自己既收了房子,又得了好处,南淑是越想越乐,笑得眼睛,嘴角都弯起来。
“小淑在想什么开心事?”游甯忽然提问。
南淑连忙用手捂住嘴,“没没,就想着游公子这里的学生越来越多了,好事好事。恭喜恭喜。”
“承小淑吉言。”游甯也笑了,笑得似乎比南淑更是开心。
洗头
窦玛玛当日就搬到后院去,隔日清晨,老张头送来了张小牛,同日窦玛玛的儿子郑晓也来了。原来后院坐两个小孩显得空空荡荡,现在一下塞进去两个半大小子,立即觉得挤满了。
四个小孩年龄不一样,但是受教育的程度却是差不多,和章日一样,属于启蒙识字的阶段。
游甯给每日准备了一只沙盘,半天教认字,半天说故事,偶尔带孩子们出去玩。
郑晓跟自己父亲出去跑了几年车,人情世故懂得多,知道自己有机会跟先生学习不容易,每天埋头苦练字,出去踏青的时候,主动坐上车夫的位置。
而张小牛呢,也不知道张家交待了他什么,每天就是跟在章日屁股后头,像个小跟班似的,抢着帮章日拿东西。
南淑提醒了张小牛两句,让他只需陪章日念书,陪他玩就好。但张小牛应得好好的,南淑一转身,原来做什么的,还是做什么。
南淑说了两次,也就懒得说了。
床和大陶盆都送进了前院的偏房。南淑找来油布,把木床上下包起来,等托大陶盆的木架送来,就把陶盆和木床组装起来。陶盆凹进去的部分正好和木床凸出来的方块吻合,盖得严严密密。
组装好后,南淑上下看看,觉得不错。躺上木床,左右转转,就是木板床太硬了,不如从前的皮床舒适。
南淑抱了一床薄被子,放在木板床上,再躺上去,这回舒服多了。
烧了两桶热水,南淑偷偷喊来窦玛玛,自己躺在床上,把挽在头上的发结解开,让长发刚好落在陶盘里。
“窦玛玛,等等你就用热水兑些冷水,慢慢浇上来……”南淑指点窦玛玛把兑开的温水打湿了头发。“用皂角顺着头顶慢慢打转……”
“主家玛玛,好好地洗个头发,怎那么多事情啊?”窦玛玛被南淑指点得手脚僵硬,不敢乱动弹。
“我就嫌洗头事情烦,才搞出这个的。你看能躺着洗头发,比从前弯腰蹲在桶边洗头好上多少了。窦玛玛,等会,我帮你洗洗,你也享受一下。”
“主家玛玛,我可是听说皇都里大些大宅门里头的主家玛玛好像都是躺着让人侍候的,不过那套玩意儿啊,好像就只有皇都才有,别的地方可找不到。”
“你哪里打听回来的。我不过就是偷懒,所以搞出这套东西来。窦玛玛,头顶多挠几下,那里痒。”
“好的。”窦玛玛按着南淑的指点,用皂角清洗了两次头发,又把头发泡在温水里,慢慢梳理顺了。
南淑舒服得眯上眼睛,多长时间没这样享受过了。来到这世界,什么都是原生态的。好吧,不是原生态,但就是比原生态好一点,洗头得蹲在盆子边洗,南淑都多长时间没这样干过。从前要洗头,找一间连锁的洗头店,洗头,按摩,造型,理发,一条龙做好,哪里像现在,洗个头也累人。
长长一把头发,不能剪,只能挽在头顶。洗一次头发,就跟打仗似的,天气热还好一些,天冷了,根本不想洗。但不洗又不可以啊。头皮深处的皮脂,味道,天天闻着,不舒服。
熬了一个秋天,一个冬天,南淑熬不下去,终于搞出一张洗头床。
洗干净头发,用棉布包住头发,回来几趟,头发变成半湿,捏捏吸水力不强的棉布,还是从前的毛巾好啊,但是现在哪里能要求那么多,只能来回多擦拭几次头发。
等头发半干,南淑让窦玛玛躺下来,窦玛玛推让了几次,说不过南淑,只得解了头发,躺下。
南淑顺着头发生长的方向,慢慢打着转,手指指肉轻轻按压头顶,窦玛玛舒服得直哼哼。水流在手指间流淌,记忆仿佛在倒流。
想当年年轻时,每到了暑假,寒假,为了赚点零花钱,南淑都到叔叔家的洗发廊打短工。一上岗就是不用技巧的洗头工。就这样,一做就做了五六年,直至大学毕业。钱赚了一点,最重要的是学了一门洗头按摩的手艺。在街道工作后,每到年节,街道都会组织人上门给孤寡老人,残疾人送温暖,其中就有帮忙洗头一项。南淑凭着一手手艺,屡屡得到老人们的好评,导致南淑在街坊中的人气一直不低。
忆及前事,恍如隔世。南淑低头叹一口气,用温水把窦玛玛头上的泡沫冲去。
木架里还有一个木桶,专门来盛洗头后的脏水。从前能直接走下水道,现在却要自己提出去倒掉。
南淑两手手指微微弯曲,从额前发际开始慢慢往后,经头顶至后脑勺。来回十遍。从额头发际处往太阳穴方向按压,慢慢下滑至两耳后,在耳背处转揉两圈,再慢慢收拢,直至脑后凹处,用力按压,连续三次。
等头皮有些发烫,用手指指肚慢慢轻点头上几处大穴。百会,太阳,承泣……,按压力度不重,仅仅让窦玛玛有些感觉,却不至于觉得痛。
等南淑替窦玛玛洗干净头发,窦玛玛已经舒服地闭上眼睛,嘴巴微微张开,正睡得香甜。
南淑从房间抱了一床被子,盖在窦玛玛身上,轻手轻脚出门。
晚饭的时候,窦玛玛慌慌张张跑回来,连声向南淑道歉。
“主家玛玛,我也不知道怎么了,就,就这样突然睡着了。”窦玛玛紧张不安地来回搓手。郑挺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吓得赶紧站起来,站在窦玛玛身后,小心翼翼看向南淑。
“不就是睡觉,有什么大不了的。”南淑挥挥手,示意窦玛玛赶紧坐下来吃饭。
打后几天,梁云起过来串门子的时候,碰见窦玛玛给南淑洗头,好奇之下,梁云起尝试了一下南淑说的“不错的方法”,立即喜欢上了。每隔几天,就借口到南淑家里来洗头,梁云起过来,自然把梁童也一起带过来。梁童在章家逗留的时间长了,章家的小孩都跟着游甯上课,梁童凑过去听了两回,也闹着要跟游甯认字。
作者有话要说:各位妹纸有想到那张床是怎么用的吗?
好处
转眼就到了夏日,南淑换上凉爽的夏衣服,躺在竹椅上,葵扇一摇一摇的。大热天,一丝风也没有,人什么都不做,就坐着,也能出一身的汗。
“主家玛玛,今日熬了荷叶粥,等游公子带孩子们回来,让他们多喝几口,消消暑气。”
“恩。”南淑懒懒应了一声,鼻腔喷出的气体,马上被热气填充上。热流顺着鼻腔流过五脏六腑,热啊。
“主家玛玛,热水烧好了,大热的天,你还要洗头吗?”窦玛玛抹一把汗水,用手掌连连扇风。
“怪热的……”南淑摸摸头皮,大热天,就算不动弹,也出了一身的汗,头皮的油脂就更不用说了。虽然不用出门,但是顶着一头头油,怪不舒服的。
“去吧去吧。”南淑懒懒散散撑起身体,抬头看看天上的太阳,闪亮金黄,“窦玛玛。准备些消暑的凉茶吧。”
把热水兑了些冷水,用手试试温度,半温热的,刚好。
窦玛玛在一旁忙碌着,“主家玛玛,那梁玛玛天天的来咱家,就是让你给他洗头,这事啊,梁玛玛也太不地道了。”
南淑试水的手一顿。窦玛玛类似的嘀咕说了好多次,开始南淑没放在心上,后来听多了,也觉得有道理。不是梁云起地道不地道的问题。南淑开始的本意只是想着自己舒服,然后介绍给其他人。梁云起喜欢上洗头,就算天天过来,南淑也不觉得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