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田豆切成块,倒进锅里炒成表皮泛起金黄色,装进碟里。
最后一步是做咖喱汁,重中之重。为了显示神秘之处,南淑故意把窦玛玛赶出了厨房,又关了厨房的小窗户。
从前的咖喱汁是用椰浆做的,椰浆比椰汁甜而浓。南淑想了一个土方法,用小锅装了椰汁,用文火慢慢熬,把水分熬出来,就剩下浓浆。虽然比不上从前椰浆的味道好,但将就着用,也能调节味道。
慢慢搅拌好咖喱汁,浇上鸡肉和田豆上,再用文火慢慢熬,等汁水渗透到鸡肉和田豆中。
解开锅,闻一口飘散在空气中浓浓的咖喱味,南淑心满意足点点头,就是这个味道。
正厅里,章日章月围着游甯坐在圆桌边,眼巴巴看着阿玛捧上来一叠黄橙橙的东西,好香,里面似乎有鸡肉,田豆,但是为什么是黄色,那么奇怪的颜色。
章日章月不自觉吞了一口吐沫。章日年龄大,不敢问,章月反而没了顾忌。
“阿玛,这是鸡肉吗?”
“这是咖喱鸡!”南淑语音往上挑,语带兴奋。这么简陋的条件,都可以制作这么美味的咖喱鸡,怎么让南淑不兴奋莫名。
章月伸长了小手臂,要勺一勺子吃,却被窦玛玛一手按住。南淑看了窦玛玛一眼,“我都吃了那么三天了,要有事,老早就该出事了。”
“我来尝尝。”游甯伸出筷子,夹了一块鸡肉,先放到鼻子下面闻一闻,小小咬了一口,眉头一皱,却又慢慢舒展开来,“味道很特别,不像是平常吃惯得味道。”
“那肯定,也不看看配料是哪里来的。”南淑看着游甯虽然吃的小口,但把整块鸡肉都吞进去了,脸上的笑容又多了几分,“别小看了我的配方,但就是胡掌柜送来的配料还不能成事,嘻嘻,还需要我独门方法调配。”
游甯目光闪了闪,“小淑的厨艺越来越好了。”
南淑被吹捧得心花怒放,也不管窦玛玛依旧怀疑地看着那碟咖喱鸡,分别夹了一块鸡肉给章日,章月,“有些辣,实在熬不住就喝口水,冲淡一下味道。”
咖喱香味飘散在正厅当中,两孩子开始学着游甯小口小口吃,但实在耐不住新鲜的味道,渐渐放开了,吃了一块又一块,甚至用咖喱汁拌了饭,大口大口吃起来。窦玛玛看了又看,终于忍不住尝了一小口,发现居然没有头一次吃到呛鼻的辣味,吃着觉得还行,便接连多吃了两口。
南淑看着一家子低着头,拼命吃,笑得更加开心,“慢慢吃,慢慢吃,喜欢吃了,我明天继续做。”
晚饭后,游甯借口散步消食,打发了章日章月两孩子绕着院子走。南淑想跟着去,却被游甯用眼神制止。
“小日小月不听话了?”想着自己连续三天扑到咖喱汁的制作上,忽略了两孩子,见游甯故意留下自己说话,便以为是两孩子出了问题。
“小淑,你太大胆了。”说话在口中转了又转,依旧忍不住说出来。
“大胆?”南淑不以为意挥挥手,“我不是好好的,哪里有什么事情。”
“下次,让别人先尝了,再吃。”原来想说不能再有下次,但转念一想,觉得南淑不会听他的,干脆转了另一种说法。
“谁先尝还不是一样。”南淑没注意到游甯的古怪,反而想起另外一件事,“胡掌柜不是说送来的是种子吗?为什么是做菜肴的香料?”
“估计他也是交代下属办的,下属的分不清楚,把香料当做种子,交了差事。”
“不过错有错的好处,幸好我尝了味道,发现可以用来做菜肴。游甯,你说如果我把制作方法卖给胡掌柜,能赚多少呢?”
游甯一愣,没想到上次的生意做成后,南淑居然那么有兴趣,想和老胡第二次合作。游甯犹豫了一下,南淑的制作方法从前没人尝过,自己是做酒楼食肆生意的,自己尚且不知道,更别说是其他人了。把方法卖到老胡,一个转手买卖的生意人,只怕最后还是要找人卖出去,倒不如……
电光火石间,游甯的念头转了又转。商人的精明令游甯马上嗅到了不同寻常的机会。
“老胡做的是转手买卖的生意,要不我另外找专门做酒楼生意的朋友吧。你上次不是说,如果在琼州建一间酒楼,专门卖海那边的菜肴。我想把你的主意和我的朋友说说,说不准他会有意思。”
“我原来想着,留给你作为翻身的资本的。”
“无妨。嗯,配料制作的方子是厨师的秘宝,一般不外传,有这样东西在,商量起生意,容易了不少。”
南淑见游甯说得胸有成竹的模样,便点点头,“那我拜托你了。”想到游甯万一得到机会,可能就要到琼州办酒楼,自家这个小院子怕是留不住他,南淑心里升起一股莫名惆怅。
前程
但是别人有了前程,自己总没拦住不放人的道理,再说了,游甯住在章家,除了不收房租,吃饭不要钱之外,真是没半点好处。可能游甯自己也是当腻了先生,想出去走走。
南淑忍不住偷看了游甯一眼,只见他垂着头,似在沉思。心里更加肯定游甯要走。
走吧走吧。走了好,眼不见为净,省得现在见天在自己身边转,两孩子天天游叔这样,游叔那样,都快忘了自己是他们阿玛的事了。
南淑心里说不清楚是酸还是甜,是开心还是愁苦,总之两人就这样闷坐到章日章月手牵手跑进来,方打破了一屋的沉默。
接下来数天,游甯除了教导章日章月外,常常独自出门。有时过了晚饭时分也不见人回来。章日章月开始还问问游叔去了哪里了,南淑不知道如何回答,吱唔了两次,两孩子也聪明地不再问了。
南淑原本想着多做几天咖喱,好把从前自己知道的咖喱菜肴统统做一次,但见游甯时常不回来吃晚饭,不知怎的,心思淡了许多,连进厨房的心思都没了。日日督促章日章月练字,学好功课。
章日章月想闹脾气,不好好练字,南淑就给他们每人一下,“好好念书,现在有一个好先生,趁着他还教导你们,赶紧学,等他走了,你们又得重新请一个先生。”而且不知道后来请的,有没游甯教得好。
章日章月听了南淑的话,两人都垂了脑袋,隔日上课时,两个都乖乖听课。好不容易熬到下课,章日首先蹭到游甯身边,却是不说话,拉着游甯的衣服,绞啊绞的。梁童眼睛敏锐,立即发现章日不同寻常。
“哼!娑人又怎样?又不是学我们尼人玩衣角。”梁童得意洋洋,就等着章日反驳他。谁知道平日必定反驳的章日今日竟然成了缺嘴葫芦,闷声不响。
游甯也注意到两孩子的反常,单手抱起章月,把身上的玉佩取下来,放到章月手上,让他玩,“你们是怎么了?”
“阿玛说,游叔要走。”章日不敢问,章月没这个顾忌。他觉得游叔好,上课都是讲好玩,好听的故事,虽然经常要练字,但是就算自己写得不好,游叔都不会责怪自己。听张小牛说过,外面的先生教学生,经常要打手板的。想到游甯要走,自己很快就要换一个打手板的先生,章月就满脸的不愿意。
章月的话落到游甯耳朵里,转了一圈,先是奇怪为什么南淑说自己要走,后来联想到酒楼的事情,游甯哪里还不明白。轻轻拍拍章月的小屁股,“小月舍不得游叔?”
章月拼命点头,生怕点头点慢了,游甯不高兴,立即就走,“游叔别走。”两眼可怜巴巴看着游甯。
“我怎么舍得小月。”还有小淑。游甯坐在石凳上,把章月放在自己膝盖。
“游叔要出门一段时间。”游甯斟酌着词语。
章日章月原来兴奋的小脸,立即变成苦瓜脸。章月更是嘟着小嘴,别开脸,不理游甯。
“游叔出门办点事,长则两三年不等,短呢,也就六七个月的时间。游叔会帮小日小月找好先生,再出远门。”
“先生会打手板吗?”章月可怜兮兮问游甯。
“不会。先生不会打小月手板。”游甯说话间,脑里浮现出一个人影。安排他来也好,至少不用再费心思想借口。
“先生会讲故事吗?讲好玩,好听的故事吗?”
“会。”
“先生会和我们一起吃饭,然后讲故事吗?”
“会。”
“先生会带我们出去玩吗?就像游叔带我们出去一样。”
“会。”
“先生会抱我吗?”
……
“新先生是一个和善的人。小月要乖乖听先生话,好好念书识字,等游叔回来了,要考究小月的学问。要是游叔发现小月学得不好,”游甯顿了顿,故意板了脸,“游叔可是会打小月屁股。”
章月吓得连忙伸手捂住自己的小屁股。“游叔别打,小月听话,乖乖听话。”
“小日呢?”
比起章月执着于说故事等小事,章日其实心里想的要比章月多。章日知道自己是长子,父亲已经不在了,阿玛勉强支撑着一个家,将来家里是好是坏都要看自己这个长子是否有作为。章月念书仅仅为了以后嫁人能看得懂账本,但自己念书则为了考取功名,博得官位,或者为商。先生则要相当讲究。
平日游甯上课,虽然都是一起上,但给每人分派的学习任务都是不一样的。章日能够清晰感觉到游甯教他的除了基础的学识,还特别强调他写文章的能力。
写文章,什么人需要写文章,明道理。除了考功名的学子,商人哪里需要学得那么深入细致。知道游甯对自己的期望,章日也是偷偷立定心意,想将来考一个功名回来,光宗耀祖,让自己阿玛脸上有光。
“游叔,新来的先生文章写得好吗?”章日听见游甯问他,想了想,小心翼翼问道。
“文章吗?”游甯想了想,那小子说起医理还是不差,要说锦绣文章,还是差得多了,但要教出一个童生,也不是不可以。
“文章不如我。”游甯为好友留了一点面子。“我会尽快回来。文章还是像以前一样,每十五天写一份,我会先把题目整理好,你按着顺序写就是,等我回来了再一并看。”
章日听得眉开眼笑,游甯说会看他的文章,那就肯定是会回来的。不过就是时间长短而已。
梁童站在一边,听了一会儿,早就反应过来。游甯要走,他虽然不舍得,但没章日兄弟那么不开心。后来又听见说游甯要介绍新的先生过来,又说不久就会回来。心里也没有多大的感觉。只是看着章日为了游甯要走伤心,为了游甯回来而开心,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要是章日伤心,开心都是为了自己,该多好啊。
这念头一冒出来,梁童自己都吓了一跳,脸上霎时变得通红,偷偷瞄两眼章日那边,发现没人注意自己,急忙垂了头,侧了身体,档了一点风口位置,好让自己脸面赶紧消了红晕。
只是念头一旦冒了出来,就像发了芽的种子,越长越大,越扎越深。梁童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念头,明明章日比不上自己强壮,甚至还比不上自己高,就是比自己学问好一些,会背两首酸溜溜的诗之外,爬树,跑步,放风筝,哪里有一样比自己好的,为什么自己非要他为自己伤心,为自己开心呢。
梁童心里有了事,自然就没太多心思去听章日三人说话,心里把和章日交往的一点点小事,翻过来,翻过去地想,每一件小事都被放大了,再放大,恨不得把所有的细节都翻转过来,想了又想。到底什么时候,到底为什么自己会有这样的想法啊。
那边,郑晓和张小牛没挤上前问游甯什么时候回来。郑晓来念书,原本就是托了窦玛玛帮忙洗衣服的功劳,知道自己能念书不容易,自然不去计较新的先生将是如何,能念书,能识字,将来就算和父亲一样当车夫,也是个懂字的车夫,说不准能当个掌柜之类的。
至于张小牛则是默默跟在章日身后,垂了脑袋,不知道在想什么。等到章日章月离开了后院,各自回到房间。张小牛突然抬头,看向窗外,发现窗外无人时,急速上前两步,噗通一声跪倒在章日身前,“少爷。”
“你,你做什么?”章日见一向笑嘻嘻的张小牛突然跪在地上,也是吓了一跳,“有话好好说。”说着,伸手要拉张小牛起来。
张小牛摇摇头,“少爷,我想学写文章。”
“写文章?”伸出去扶张小牛的手一顿,章日犹豫地看了张小牛一眼,“你学写文章做什么?”
“我想跟少爷一样,考功名,当童生。”张小牛两眼直直看向章日,话刚说出口时,还有些犹豫,但话一出口,立即变得坚定,“少爷我想考功名,想当童生。”
“你……”你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
对于张小牛,章日从原来的不屑,变成佩服,虚心请教,进而和平相处。张小牛一直称呼章日为少爷,但章日受到南淑的影响,也没真的把张小牛当成一般的书童看待,但当做知心好友知己一类,却是说不上的。两个人的关系更像是同门学生,同学般存在。
游甯上课,对张小牛和郑晓是一样的,都是以教导识字,算数为主。现在张小牛提出想学写文章,想考功名,章日心里顿时七上八下,不愿意也不是,愿意呢,又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张小牛突然提出要考功名,想当初张家送张小牛过来的时候,是想着张小牛能识字算数,以后可以当掌柜,算是脱离一辈子种田的苦活。
“这个,我要问问阿玛,嗯,还要问问先生。”
“谢谢少爷。”张小牛垂了脑袋,自己站了起来,“少爷,我,”
“你怎么了?”
张小牛沉默了好一会儿,终究摇摇头,“少爷,我真的想考功名的。我,我就要一个童生,不,要一个秀才就好了,就可以了。”张小牛越说越小声。他是张家卖给章家二十年的仆人。只要章家愿意,二十年压住他,不给他考试绝对可以做到。等到自己做够了二十年,那时候,就算有满腹的才学,只怕章月已经……
“你等等我,我这就去问阿玛。”章日不知道张小牛满腹心思,但听得出来,他是决心考功名的。阿玛说过,能帮忙的尽量帮,只要不脱离自己的能力范围内。那让张小牛学写文章,应该是自己的能力范围内吧。能不能考上,则是要看他的能力。
章日离开书房,在院子里找了一圈,没发现阿玛,便跑到卧室,在门口犹豫了一下,大声冲里面问,“阿玛,我要进来了。”
“进来吧。”南淑懒洋洋地应了一声。
章日挑起帘子进入房间,看见南淑躺在竹躺椅上,弟弟章月正趴在阿玛胸前撒娇。阿玛则是懒洋洋的,没半分精神。
“阿玛身体不舒服了?要不要找徐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