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天尊们的名头儿,哄这红尘俗人白供养了他们,那富裕的庙宇,手底下的良田上千顷的都有——这不说看得那些被各种限制免税田亩的贵族士人们如何眼红吧,也不利于国家整治土地兼并不是?
若有那不忌讳的人家,每代让一二子女出家,借以隐瞒田亩……总不是个事儿,必须未雨绸缪严防死守!
——by。只要想找总能找出各种光明正大的理由以证明自己绝对不是羡慕嫉妒恨的士绅贵族们。
读书人两片嘴、一支笔,总能描述出各种神奇的一面儿。
这有时候常让上位者头疼,但用得好了,却也是个大杀器。
雨化田奉圣命整治僧道的行为,有了这些读书人的巧嘴妙笔,一下子显得正当极了,绝对是皇帝陛下和忠义亲王为了大明皇朝的长治久安励精图治而殚精竭虑的又一体现。
严格限制寺庙免税田亩,因其产业资金来源的“特殊性”,除可免税的那点儿田亩之外,皆课以重税——但也明令天下,那份税款比之一般平民超过的部分,皆用以赈济各方危难、或为当地修路搭桥等等善事,乃是不取神明供奉于私用、又不忍万一为心无佛道慈悲心的假出家人滥用的周全之计。
且又严禁民间私自剃度,便是现有尼僧道人,也都要通过相应的经义考试,视该地区的人口基数和经济状况而定,一到五千人不等的人口之中,方许出一尼僧,取考试成绩上佳、又口碑不错的保留,余者强制蓄发还俗,有那宁死不蓄发者,自有读书人的妙笔巧嘴,或问之:“既然空即是色色即是空,大师何必着相?”或奇怪:“从来都说自杀者须堕无间地狱,大师道长信的是哪路神仙,却是这般不讲究?”
——总之,各种噎死个人。
真心不染尘,便是蓄发也依旧信仰佛道的,雨化田并不去理会;但那样舍不得为僧为道时胡诌个因果就能哄来好些钱财的,对不住,各地修桥铺路筑堤坝的服役人,可从来不嫌多,阁下竟然那般心怀因果,那便且为你尊奉的神明普济众生吧!
只需粥饭的免费劳动力,可是放在哪儿都是不嫌多的。
如此这般,天下尼僧道人们被折腾得叫苦不迭,偏大明民智已开,朝廷做事又越发讲事实、摆道理,那僧道却是多藏污纳垢之处,朝廷这般整肃,并非不许民间信仰,乃是为佛门道教护法肃清之意:寺庙处理明白了,将那些不学无术心思杂乱的假出家人清理干净了,各家女眷去上香时也放心不是?
因此有那想要借用民心辖制朝廷的聪明人,竟也无计可施。
、第 91 章
至于那真个德高望重的大师道长们要寻雨化田敲边鼓也不容易;十分辗转才打听到一点儿缘故,顿时对那空空道人茫茫大士都或恨或叹,不说个个对癞头跣组之人恨之入骨;总没几个能说他们好的,又不少那或者也精于法术,或者虽不擅这些旁门左道、却也自有趋避之法的;纷纷将趋避防身的法子物事送了上来,又锦衣卫查处时也多留心诸如马道婆之流;故而雨化田手中更是掌握了些用科学不好解释的东西。
再到此时唐悠竹将头疼如何只毁贾元春体内不归属于她自个儿时,那些法子就有些用处了。摄魂驱邪的法子一个个轮着上;虽不见得个个有用;但或许百十个里头恰好有那么一两个得用;又或者是呱太叫得那一声儿好;警幻那两魄在贾元春身上终于待不住了,便要遁走。
亏得唐悠竹眼明手快,将之拦截收入包裹格子里头了——收进去之后才稀罕了一下,没想到他那包裹真的连那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魂魄都能收一收,我大基三果然天下无敌了么?
那魇镇雨化田之事,约莫真是那警幻之魄主导,那两魄脱走之后,贾元春的皮肤便渐渐脱离了那癞蛤蟆皮的恐怖模样,又兼之这些时日惶恐惊怖,身形消瘦、脸色苍白,虽不似原先丰满圆润,却多了几分楚楚之态,可惜唐悠竹对那些干净美色都不过赏而不玩,何况一个贾氏?
警幻之魄虽是罪魁,贾元春心中野望才是祸首,她如今再可怜,唐悠竹都没那么多余的同情心,不过想着到底是贾瑚的血缘近亲,方不像对布噜嘟之流的直接处置,而是交予他教管罢了。
唐悠竹现在挂心的,是在他包裹里头忽然变成两颗纯净度不怎么样的宝石的天冲灵慧魄。
贾瑞因为在风月宝鉴中失了两魄,虽后来贾代儒舍了老脸又去荣国府求好参,恰好遇着贾琏——贾琏又不知道贾瑞对王熙凤起过那般的龌龊心思,便只可怜贾代儒就剩这么根独苗苗,又对他这个小辈卑微苦求的艰难,便舍了他一根老参,又还寻贾瑚帮着荐了大夫。
贾瑚倒是知道点儿详情的,不过他却好奇这人失了两魄之后的情况,便辗转托人好生救治。
如今贾瑞活是活着,也还不至于缠绵病榻,却是精乏气短,每日起码要睡足八个时辰,醒时也常觉倦乏、行动也有些迟缓;又容易心悸受惊,一点事儿都能吓得他面皮青白长夜梦魇,贾代儒那老妻也不知道哭了多少回,就是贾代儒面上强撑,暗地里也抹了不知道多少泪去,更再不敢强他学业科举之事。只趁他好了点儿,便为之寻访了一个身子康健、家中兄弟也极多的女子为妻,万幸贾瑞身子虽不怎么好,那女子也还是有了身孕,不拘是男是女,总是又有了一代传承。
这些素慧容也都一一记录在卷宗上,唐悠竹无聊时还看过那么两眼,只是当时不曾留心,现在却要琢磨起来:这贾瑞失了精气二魄便是这般,却不知道那警幻没了这天冲灵慧魄,又该如何?
天冲主思想,灵慧主智慧,警幻以之诱导出贾元春内心深处的野望,促使她作出那般魇镇之法,却是正好。只不知道她料没料到这两魄遗失之后,自己该当如何?
唐悠竹摸着下巴坏笑,也许神鬼之流会好受些,也许……
看看小呱太,想想蟾啸在空空道人身上的神奇效果,虽然不确定这魂魄没了肉身是否会受到蟾啸攻击,唐悠竹还是在将宫九叶西雨化田等人都请来,和宫九叶西说好看住那宝石所化之物、必要时砍杀当场亦是无妨,又叮嘱雨化田集中精力,能看清那物自然好,不能看清的话,也尽量记住那个感觉,日后有类似感知时务必小心谨慎,再和呱太说好对着那宝石集中攻击发蟾啸之后,才把那两颗宝石轮流拿出来。
那两颗宝石果然都是一出来就想着要虚化逃跑,可惜有个呱太虎视眈眈蟾啸声声,又有宫九左戳一下、右拍一掌,叶西二人亦是长剑在手气势凛然,轮流出来了七八次,唐悠竹再查看包裹里头的俩宝石时,已经光华黯淡得几乎与石子无异,只不过一颗灰色上带着青紫斑点、一颗乌青上有着暗黄条纹。
唐悠竹精神大振!
果然小呱太最可爱!
唐悠竹奶起呱太来十分用心,这般接连又给来上十七八回,石子表面出现了裂痕,唐悠竹也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正要再接再厉争取把石子变成碎渣渣,耳边却忽然响起一声佛号,不多时蒋琮那儿也收到消息:“门口有一癞头和尚求见。”
这下子,雨化田的眼睛也眯了起来。
叶孤城眉峰一挑,西门吹雪眼神微凝,宫九脸色潮红:“哼哼哼,这次可别想再从爷手下逃脱~”
蒋琮艰难忍住打哆嗦的冲动,好在雨化田很快点头:“带到太和殿前去。”
太和殿前,早有五百火枪手、一千弓箭手侯着。
茫茫大士看到这般阵仗,额头也不禁滴下两滴冷汗,正待开口,雨化田却根本不给他丁点儿机会,一挥手,枪弹弓弩齐发,且火枪可连发、弓箭分组轮流,三呼吸之间连发二千五百枪、四千五百箭,饶是茫茫大士有些手段,硝烟散去后,也是面皮乌黑、袈裟焦烂,左边肩膀上还微微渗出点儿血丝,雨化田轻嗤:“不过如此!”
心中实则大定,这般能以凡俗手段伤着的东西,不管是什么,他都有了护住自家牛皮糖的底气。
雨化田一行高踞白玉阶上,茫茫大士却才进了宫门,距离甚远,雨化田的声音也不大,茫茫大士也听得分明,不禁苦笑。
若是可能,他实也不愿来此。
他那好友空空自那日遭遇此间主人之后,至今心神难定、境界不稳,他与他默诵了这许久经文,也不过勉强让他不至于再真元震荡罢了。在被警幻找上之前,两人正相对叹息,当日不该因着此间无甚长生高人就失了谨慎二字,如今给个警幻约束着,又惹上那般身具龙气、旁有异兽护持的人物,真真是……
若非那风月宝鉴乃是警幻交付,丢失之后实在不好交待,空茫二人真恨不得就此远远避开隐居清修算了。
可惜,那风月宝鉴偏是警幻交付之物,空空道人的伤势未好,那警幻就找上门来,立逼着他们去寻着人间帝皇要回她的东西:警幻那仙风道骨全无的竭斯底里模样,看着竟是和凡间泼妇无异。只可怜他们二人受了警幻禁制,一被催动便痛苦不堪,却实在无暇欣赏她那前所未有的姿态了。
好容易熬得这警幻竭斯底里发泄够了,那水镜又化为水雾散去,一双老友看着彼此方才因痛苦难当、在地上翻滚哀嚎之后的狼狈模样,相顾无言。
可怜本是两个灵山逍遥客,如今却做了这般屈膝谄颜人,茫茫大士心中唏嘘,但见空空道人脸色又呈现出不正常的潮红扭曲来,生怕他再生心魔,只得缓言安慰他几句:“当日下那墓室,我也是同意的,如今谁也怪不得,只当是修行磨砺罢了。”便起身寻入京来。
两人当年因着空空道人一时不忿,去扰了那唐时贵人的墓室,最终动了不改动的东西,平白惹了警幻出来,折了两缕神魂出去,如今只得供人驱使,茫茫大士不是不悔,然他和空空相知多年,那时候也是他存心纵容空空去了解心事,如今惹出来这般因果,也确实怨不得谁人。
这大明皇帝再如何难对付,他也只能面对着,便是落得如空空那般下场,又或者更不堪的,也不过是携手归去罢了。
雨化田一上来就用刻了各种乱七八糟符篆的弓箭枪弹给他一个下马威,茫茫大士也不过苦笑一声,姿态越发放低,俯身稽首:“贫僧茫茫,见过陛下、见过千岁、见过诸位大人。”
唐悠竹因查明白那装神弄鬼之人并非这对僧道,又那逼出警幻天冲灵慧魄的法子亦是道录司搜集到的,看这和尚识相,也缓和了脸色,挥手让禁卫退下,一行人入了殿中,方问:“大师远来何事?”
茫茫的态度依旧放得很低:“贫僧恳请陛下赐回风月宝鉴。”
唐悠竹笑:“什么风月宝鉴?朕何时有那等物事?”转头问蒋琮:“何时何人贡上此物,你可知晓?”
蒋琮思索片刻之后摇头:“陛下厉行节俭,除藩国朝贡之外,分毫不予民间索取。宫中一针一线皆是采购所得,近年新入水器仅一千二百个,其中二百供与清宁宫,一百供与皇极殿,余者为各宫奴婢所用;而镜子仅八面玻璃镜,清宁宫得其四,皇极殿留二,赐二者与乾西所汪姑娘、林姑娘处——均不曾以风月那般旖旎为名。”
蒋琮也是个妙人,说起“旖旎”二字时还格外多看了茫茫一眼,那一眼里头也没什么多余的神色,就是很纯粹的一种太监看花和尚的眼神。
更妙的是,作为一个时常需要以眼神指挥乾清宫中其他内侍宫人——特别是在糖酥二人的气氛好得蒋琮认为无声胜有声的时候——的内官,这位的眼神表达能力,咳咳,不说出神入化炉火纯青,起码在场看到的就没有看不懂的。
茫茫大士真是郁闷极了,宫小九还要凉凉给他添一句:“原来如此。之前在扬州林家遇上,我还以为是个假借僧道之名行拐卖幼童之事的,却原来是想去采花的么?却不知道是中意林大人还是林夫人呢?”
、第 92 章
宫九这话问得诛心;那茫茫却宣了一声佛号,只做未闻,俯身恭敬问唐悠竹:“想是陛下事多忙忘了——那风月宝鉴是我那道友借予荣国府旁支贾瑞之物;原说好是借三日,不想才一日我那道友就与宝鉴失了联系,又恰好陛下身上带了一缕气息……”
唐悠竹眨了眨眼睛:“朕这些天没去过荣国府啊?”
茫茫道:“贾瑞乃是旁支;并不住在荣国府中,只在旁边隔了一条街的一处小院子里……”
唐悠竹挠着鼻子想了好一会儿;一击掌:“可是那个纵欲过度一副精气不济样子的年轻人?”
茫茫看他认了,大喜:“正是!还请陛下将宝鉴赐还。”
唐悠竹摊手:“那日朕和小九儿捉迷藏来着;偶然经过那地儿;宝鉴什么的可没见着;只看到一面妖镜;竟是靠着迷惑人心吸取魂魄,朕一时义愤之下,将那镜子砸碎了。”
茫茫大惊:“不、不能吧?”
那宝鉴可是和当日那墓室之中的镜子一模一样,只缩小了许多、又多了个手柄,但雕花纹饰无不相同——而那墓室古镜化出来的却就是警幻,那面宝鉴与警幻化身那般相似,他和空空甚至猜测过那是否乃警幻的……
即便不是,也不该是那般容易被销毁的啊!要知道一开始,在他们还没死心供警幻驱策时,为了毁灭那面镜子也是试了许多法子,地灵火天灵火都试过,却除了挨警幻一通折磨之外,毫无获益,这皇帝怎么可能……
唐悠竹摸着袖珍小呱太,淡淡道:“不能?”
茫茫早听空空说起呱太一叫之威,脸上惊容褪去,眼中增了惧色:“那、那为什么警……我那道友说要来讨回宝鉴?”
唐悠竹笑得莫测高深:“你说的‘道友’不是那道人罢?她要你来讨要的,也没指明是什么宝鉴妖镜吧?”
茫茫张了张嘴,忽然想起来那警幻说的确实是“我的东西”,却不曾指明是何物,不过是他和空空先入为主,便只当是那风月宝鉴了,不禁讷讷:“想来陛下也知是何物,还请赐还才是。”
唐悠竹冷笑:“朕知道她想要什么,可又如何?这儿是朕的皇宫,却不是什么垃圾场,随便什么阿猫阿狗想扔什么垃圾进来就能扔什么垃圾、什么时候想来捡走就能捡走的。”
茫茫深以为然,这凡间帝皇如此威能,自不是随便谁都能招惹的,看警幻仿佛还讨不到好去——饶是出家人四大皆空,茫茫受警幻辖制这些年,也不免有些忿忿郁结之气,看她吃瘪,心中实在难免欢喜,只是警幻吃了瘪却要他和空空来顶上,却是不妙,因只得端正了脸色,又宣了一声佛号:“贫僧亦是无法,还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