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唐启耀的电话打过去，刚响了两声，那边就挂断了，他只好锲而不舍的重新拨号，接连被挂了两次，第三次的时候林遥远总算接了起来，只不过语气相当的糟糕，“我现在很忙，唐总监有事吗？”
唐启耀当做没听出，问道：“晚上有事吗？城东新开了一家东北菜馆，小鸡炖榛菇做的还好，你最爱吃那个，我下班以后去接你。”
林遥远的说道：“不去，你没看新闻说禽流感很严重吗？”
“那就点酸菜排骨，这时节的酸菜味道最好了。”
“不去，腌制食物不健康。”
“那就吃新鲜蔬菜，萝卜宴怎么样？中医都说，冬天的萝卜赛人参。”
“不去，我又不是兔子。”
到这时候，林遥远最初的阴阳怪气已经彻底变成了耍赖撒娇，唐启耀的嘴角翘起来，问道：“你当然不是兔子，你是只小老虎，那到底谁惹我们小老虎生气了？”
他家小孩的脾气从小就有点别扭，他挂你电话，其实是想让你多打两遍，好像这个挂你电话的过程就能让他顺心很多一样。他想发脾气，你就让他发脾气，绝对不能硬碰硬，他越强硬你就得越柔软，不用一会就他就软下来了。
到底是自己养了十几年的孩子，要是拿捏不准他，那唐启耀真是白活了。
果然林遥远哼了一声，却没有继续生气，只是闷着声音道：“谁也没惹我，是我惹了别人。你以后别总找我，我可不想平白无故的拉仇恨。”
唐启耀一想就知道他说的是谁，“黄启灿找你麻烦？”
林遥远指责道：“你能不惯着你弟弟吗？你知道不知道他有多没礼貌！？”
唐启耀别有意味的说道：“我的确是挺惯着我弟弟，可是我没惯过黄启灿。”
林遥远愣了下才反应过来，一下子不知道说什么好，唐启耀的确是很惯着他，小时候不觉得，长大以后回忆未成年的那几年，唐启耀惯着他的程度简直令人发指。
唐启耀接着说道：“黄启灿从小跟着我母亲长大，从我第一次见到他，到现在不过才两个月，你因为他对我撒气，不公平吧？”
林遥远停了一会才道：“他可不只是没礼貌，他，他还恋兄！”
唐启耀握着电话的手一瞬间有些僵硬，不露声色的说道：“你说什么呢，他才十九岁，还是个小孩子。”
“十九岁怎么了？梅森也是十九岁，他能干出来的事，黄启灿当然也能干的出来。”林遥远越说越觉得自己说的有道理，声音也理直气壮起来，一点不觉得自己在借题发挥，“除非你心里有鬼，要不为什么急着否认？我才不信你会看不出来。”
电话那边却沉默了，林遥远忽然觉得紧张，难道被说中了痛脚？唐启耀还真的和黄启灿有什么？
他装作信号不好的样子：“喂，喂，听得到吗？”
“听得到。”
“那为什么不讲话？没什么事我就挂电话了。”
唐启耀道：“好，那你忙，再见。”
听筒里传来对方挂断的提示音，林遥远仍然觉得不可置信，亏他已经开始思考“等下出门穿哪件外套”，以及“那家的小鸡炖榛菇是不是真的很好吃”这一类的问题，唐启耀竟然没有厚着脸皮继续哄他去那家东北菜馆，并且！居然！先！挂了！他的电话！
林遥远咬牙切齿的对着电话赌咒发誓，决定接下来三天都不接唐启耀打来的电话。
另一边，唐启耀的神色黯然。他当然心里有鬼，他一点都不想揭开那个秘密，他不想把自己见不得光的某种心思暴露在人前，尤其是暴露在林遥远的面前。如果可以，他希望林遥远继续是“林遥远”，将来也只是“林遥远”。
范小雨拿到了公司年会的通知，林遥远作为非凡如今的准“一哥”，被要求务必出席。她进非凡已经四年多，只跟过林遥远这一个艺人，在今年之前他只在入行第一年参加过非凡的年会，公司的艺人众多，像林遥远之前的程度来说，也不会有人刻意要求他必须到场。因此范小雨拿到通知后异常开心，总觉得这也是她翻身农奴把歌唱的前奏。
她一边开车一边开心的唱着歌，林遥远忍不住道：“我理解你的心情，但是请克制一下，等会见到方平导演，你也不想他误会我的经纪人有点，”他指了指太阳穴，“问题吧。”
范小雨哈哈一笑，然后严肃道：“我不会给你掉链子的。话说这算得上双喜临门了吧？你现在的地位日趋巩固，方导演约你见面肯定是谈片约再没别的可能了，想想都好激动，上次被林白攻占的失地，这次我们可以漂漂亮亮的拿回去！”
林遥远含糊的“嗯”了一声，心里不置可否。方平工作室已经联系过他好几次，唐启耀明确说过不想让他和方平接触，他也就都找了理由拒绝了方的邀约。可是今天一大早，方平亲自打了电话过来，问他有没有时间见面。一来方平亲自邀请，这种面子驳了实在是不妥当；二来他还记着昨天和唐启耀置气的事，答应方平见面也有点叛逆的心里。
但是现在去方平工作室的路走到一半，他又隐约觉得有些草率，他倒不怕李肖又搞什么幺蛾子，反倒是担心被唐启耀知道后，肯定要不高兴。
范小雨好奇的问道：“林遥远，你从出门就心神不宁似的样子，还不停的看手机，到底怎么了？”
正从衣兜里向外掏手机的林遥远动作一顿，他完全是下意识的举动，甚至都没留意自己在做什么。他随口道：“你不是外号神经一号大吗？居然还会观察我，什么时候学的新技能？”
范小雨得意道：“这是经验之谈啦，小志哥要是超过三小时没有联系我的话，我就会像你这样啦，哈哈哈。”
林遥远跟着笑了两声，虽然他一点都没觉得好笑，反而心里一阵发紧。
到了方平工作室的楼下，范小雨解开安全带要下车，林遥远犹豫了一下道：“等一下，我觉得还是先和文麦克说一声的好。”
范小雨一拍手，懊恼道：“对对对，幸好你想起来了，那快点打，”她又一想，“不对，应该我来打，我才是他的副手嘛。”
文麦克一听林遥远去了方平那里，便道：“你们先别进去，”听筒里传来轻微的脚步声和开门声，不一会文麦克轻声说道：“唐总监正在开会，会议刚进行了一半都不到，这样，你们不要和方平见面了，找个理由打电话道歉，直接回去。”
范小雨还没开口，林遥远从她手里拿过手机道：“不行，今天是方导演亲自约的，直接回去太不礼貌。”
文麦克想了想道：“既然这样，等会不管方平跟你谈什么，你都不要答应，拒绝的干脆点，理由……就说公司已经替你安排了新戏，时间撞车。”
林遥远听得一头雾水，不过还是道：“我知道了。”
唐启耀结束会议后刚回到办公室，文麦克便第一时间把林遥远去方平工作室的事情汇报给他。
“看来我们低估了方平的执着，不过我已经叮嘱林遥远一定要干脆的拒绝，这样也好，直接断了方平的念头，省的他不死心。”
唐启耀却拉下了脸，说道：“你不了解他，这事要糟糕。”
文麦克反问道：“方平吗？他被拒绝也不会放弃？”
唐启耀摇头道：“我不是说他。”
文麦克道：“应该没什么问题，虽然林遥远还有点稚气，可还是很识大体顾大局，应该不会……”
唐启耀低低的叹了口气道：“我跟你打赌，他这次肯定不听话。”
几分钟后，文麦克接到了林遥远的电话，他已经口头答应了方平，决定出演他的新戏。
55、玩真的
文麦克有些无奈的看了唐启耀一眼，对电话那头的林遥远说道：“不是跟你说过不要答应他吗？”
唐启耀听到这句话；便知道自己对林遥远的估计再一次应验了；无声的叹了口气，用口型对文麦克道：“让他打给我。”
文麦克会意道：“你不用说了；这件事是唐总监特意交代的，你直接打电话给他解释。”
另外一边；林遥远拿着手机犹豫；范小雨谨慎的问道：“文秘书怎么说的？有没有对你发脾气怪你不听话？”
林遥远摇头道：“他让我直接对唐启耀解释。”
范小雨如临大敌道：“这事没我的份吧？会不会殃及池鱼？”
林遥远白了她一眼；道：“没那么糟糕。”
范小雨也相当紧张，她刚刚才从昨天收到的年会通知感受到曙光；本以为她总算也可以距离自己的奋斗目标越来越近，谁知今天林遥远就做了这么一件极具风险的事。
“怎么不糟糕？林遥远，你别自欺欺人啊。我刚才使劲给你打眼色让你拒绝方导演，你怎么就不接我的信号！你要是真的演了这部戏，后果一定很严重，唐总监和文秘书一定是早就知道了这件事，所以才提前给你打预防针的，结果你还是答应了！”
林遥远用力抿了抿嘴唇，还是拨了唐启耀的电话号码。
他当然知道范小雨不是危言耸听。
方平正在准备的这部戏，有一个高危剧本。倒并不是说拍摄中会有给演员带来什么危险，而是题材太过危险。该剧的剧本脱胎于一位知名作家的小说，讲述一个普通家庭在半个世纪里经历的风风雨雨，故事从七六年为起点的十年开始，到八十年代末的学潮结束。林遥远当然知道这故事背景的敏感性，可是在读过剧本后，他却被牢牢的吸引住了，结构严谨的剧本，跌宕起伏的故事，立体丰满的人物，再加上方平导演以及他的金牌制作班底……
毫无疑问，这就是他一直以来都特别想要拍的戏。
唐启耀很快接听了他的电话。虽然觉得自己理由充分，可林遥远还是难免心虚，小心翼翼的开口道：“唐总监，我……”他犹豫了一下又改了称呼，“唐启耀……”
“嗯，你解释吧，我听着。”唐启耀的声音却听不出生气或者别的情绪。
林遥远硬着头皮道：“我真的很想演这部戏，你不知道我有多喜欢它。”
唐启耀接口道：“我知道。”
林遥远一怔：“你知道？”
唐启耀似乎叹了一声气，低声说道：“我比任何人都知道你想要什么。”
林遥远愣愣的问道：“所以你先前才不让我去见方平？就是怕我动心？”
唐启耀承认道：“我本来想，他碰几次软钉子就会去找别人，谁想到他居然这么坚定。”
林遥远试探道：“那你的意思是不是，你没有生我的气？”
唐启耀道：“我当然不生你的气。”林遥远还没来得及高兴，他就接着说道：“反正我也不会让你去拍这部戏。”
“你怎么这样！”林遥远抬高音量说道，“我已经答应方导演了。”
唐启耀却仍然十分冷静：“你们只是口头约定，公司不同意的话，你们的合约就谈不成，也签不了。”
林遥远被堵的好大一会接不上茬，微微生气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唐启耀放缓了语气，说道：“你知道如果你拍了这戏会有什么后果？想想江永靖的前车之鉴。”
江永靖是十几年前的天皇巨星，巅峰时期比如今的程琛还要风光无两，被许多媒体和影评人称为“神赐的演技”，曾经缔造了在同一年内横扫了国内几乎所有电影节的影帝桂冠的神话。后来却砸在了一部涉及到了少量政治问题的电影上，一夕之间被封杀，不但那部电影没能在国内公映，就连之前他出演过的几部代表作也从音像市场销声匿迹，连在网络上他的名字都在那一段时间里成为了被屏蔽的敏感词。
林遥远也有些惴惴，说道：“可那是十几年前的事，现在当局对文艺界已经非常开放了，也许根本就不会再有这种事发生。”
唐启耀道：“谁也没试过，你怎么能确定？”
两人谁也说服不了谁，僵持了一番，唐启耀先退了半步道：“你也是刚刚才见过方平，不要因为一时冲动就做了决定。我认为你需要再考虑一下，也许深思熟虑之后会改变决定。”
林遥远虽然不怎么开心，但也清楚唐启耀是为了他好，乖乖应道：“好，我会认真考虑。”
唐启耀转而问道：“今天想去试试那家新开的东北菜馆吗？”
这话勾起了林遥远昨天的记忆，不禁有点故意发酸的说道：“你有空了吗？不用陪你黄弟弟？”
唐启耀笑的意味深长，电话里的声音却一本正经：“不然就带上他一起去？”
林遥远的呼吸一滞，说道：“我不去了。”
唐启耀轻声道：“逗你呢，真生气了？你难得肯和我约会，我哪舍得让其他人去破坏气氛。”
林遥远脸色一下子古怪起来，“谁，谁和你约会？你再胡说我就真不去了。”
唐启耀正经道：“那下班之后我到你那边接你，等我电话。”
挂掉电话后，林遥远发现范小雨正若有所思的看着他，不自然的问道：“你干什么？”
范小雨抓了抓头发，用一种匪夷所思的语气说道：“如果不是太了解你的为人，光是看你这一脸甜蜜的模样，我简直以为你是在和唐总监玩真的了。”
林遥远半晌才吐出两个字来：“……胡说。”
实际上，自从沙漠被困，唐启耀宛如神兵从天而降的那一刻起，林遥远就觉出些不对劲来。那晚漫天雪花，狂风呼啸，唐启耀的目光越过身边熙熙攘攘的人群，直直的落在他的眼里。戈壁的雪夜寒冷无比，那一刻林遥远却忽然觉得自己在被日光照耀。回去的车上，唐启耀握住他的手，指尖的温度就像是能传到心脏一样，烫的他心口都要发出汗来。
作为相处多年的兄弟，两人自然一直都是亲密的，可从小到大都从不曾出现过这样的情形。
林遥远隐约有些不安。也许是在这个新位置上呆的太久，以至于他都要把自己的本源忘得干净？所以才心安理得的享有着本属于新角色的喜怒哀乐？
这样一想，他惊恐的发现，唐启耀这段时间来给予他所有的温情和照顾，其实都不是给“他”，而是给“林遥远”。他现在这种冒名顶替的行为，是不是可以被称为“小偷”？
至少唐启耀从前就不会跟他谈心事，《杀客》那时本来已经差不多要定下“林遥远”做主角，却被唐启耀半路劫走，如果不是发生了后来这难以令人相信的逆转，他恐怕永远都不会知道还有过这样一件事。可是唐启耀显然很喜欢和“林遥远”谈心事，从公司的事情到家里的事情，从工作谈到感情，几乎是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他越想负疚感越重，唐启耀有喜欢的人，本来是件多么值得恭喜的事情。可现在一旦他开口说出真相，就能一秒之内把“恭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