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这里,一切或许都结束了、要落幕了。
这样的结果比他原来预想的是好,还是不好呢?好或者不好,又有什么意义?他一手撑着脸颊,侧头看向窗外。无边无际的黑夜,偶尔有远处的灯光,却始终会被这浓不可化的黑暗吞噬。
I’ve lived a life that’s full
I’ve traveled each and every highway
But more;much more than this
I did it my way
他这样的生活都是自己选择的。
当初也觉得充实而完满,遇到简之童时更觉得是这样。
可是这条充实而完满的道路,却有这么大的压力,是非对错可能刹那间就会天翻地覆,可是你还得认清自己要走的那条路。
他一直都认为,是非对错颠倒也不要紧。毕竟,所谓是非对错,都不过是强加在人身上、让每个人都从众的东西。这些东西让个人服从、牺牲,所获得的是一种谁也不知道可不可靠的庇护。
当然,人可以不服从这些,生活在体制之外,但能生活在体制外,要嘛有足够的智慧,像犬儒一般;要嘛有足够的能力,能一手缔造出一个体制,像亚历山大一样;要嘛完全生活在自我的世界里,做个疯子。
可是,不管他是哲人还是疯子,他都不能让自己所爱的人彻底认同和信任。
奉六章又体会到了最初的那种怀疑,这条路到底值不值得。
可是他选的这条路,已经不能再更改了。
Regrets; I’ve had a few
But then again; too few to mention
I did what I had to do
And saw it through without exemption
I planned each charted course
Each careful step along the byway
But more; much more than this
I did it my way
后悔过吗?
后悔没有抓住简之童,后悔没有强迫何行君,后悔还容许自己有幻想,后悔还相信爱情?
即便把一切策划得几近完美,即便连突发情况怎么应对都考虑了进去,还是会出现一些意外啊。
Yes; there were times I’m sure you knew
When I bit off much more than I could chew
But through it all; when there was doubt
I ate it up and I spit it out
I faced it all and I stood tall
And did it my way
也有难以承受的时刻。
第一次看到简之童被人强暴的影像,他差点要疯了。他想过,万一简之童的行动泄露,简之童身上会发生什么,可想过和面对之间的差异真是不可以道理计。
是,他几乎无法承受,却还是强忍下来,一点一滴找出其中隐藏的线索。
救回简之童,看到他落得那样,奉六章甚至想过杀了他,然后自杀。
终于冷静下来,开始一点一点地计画,比起他以往任何一次行动都计画得更为严密,他不能容许出现差错,即便最后要两败俱伤,他也要把加在简之童身上的伤害如数还回去。
I’ve loved; I’ve laughed and cried
I’ve had my fill; my share of losing
And now; as tears subside
I find it all so amusing
To think I did all that
And may I say – not in a shy way
〃No; oh no not me
I did it my way〃
无论如何,没有想过会遇到何行君,会喜欢上他,会爱上他……
奉六章揉了揉胸口,微微摇头笑着缓缓叹口气。
For what is a man; what has he got?
If not himself; then he has naught
To say the things he truly feels
And not the words of one who kneels
The record shows I took the blows
And did it my way(注二)
是,这就是自己的路。无论出现什么,都不能屈服。
奉六章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可是,不能屈服不代表不会软弱,不代表心里不会难受。
'……行君。'
他揉揉胸口,这里,原来还是会疼的啊。他笑了笑,默默地念着,真的会疼。
何行君醒过来的时候,四周安静得很,只有外面的虫鸣,还有一、两声猫头鹰的叫声。
睁开眼,看着房顶上外面树木不时摇动的影子,他知道奉六章又走了。
他静静地躺着,眼泪忽然就落了下来。
等着泪水终于止住,他慢慢起身,拿起电话拨通了林宇的电话。
听到外面传来汽车驶来的声音时,他慢慢往外走,让林宇他们进来,看到那边赵毅然和赵伯然的身影时,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伤口处一阵一阵的疼痛。
开门,看到林宇,告诉他赵毅然在里面,何行君忽然站不住,倒了下去。
送走了来探望的王复远和林宇,何行君半躺在病床上,看着外面偶尔摇动的树木,有些出神,他想起去年奉六章住院的情景。
也是一样温暖和煦的天气,一样有微风轻轻掠过,让人平静而惆怅。
刚刚查完房又回来的医生推门进来,「何行君?有人托我转交一封信给你。」
何行君转头看着这个医生递过来的信,心底有些害怕又有些希望。
犹豫着接过来那封信,看到上面自己的名字和熟悉的字体,他的害怕和希望都成了真。拿着信,他有些发呆,连医生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
行君……
看到开头这两个字,他忽然觉得鼻子有些发酸,眼眶也有些发热。抽了抽鼻子,他继续看下去。
原本,这些话是应该当面对你说的,就像我当初承诺过的那样。可现在看起来,恐怕是做不到了。
奉六章的这封信,是在机场咖啡厅写下的。他看着窗外停机坪上的飞机,看着远处地面塔台偶尔闪动的信号灯,心里不停地在问,就这么离开了吗?
想到他和何行君的相遇,想到何行君那时候那么义无反顾的样子,他的确有些舍不得。
你那时候说,时间这个东西很奇妙,会让人在某些时刻遇到一些人,某些时刻又要告别一些人
现在看来,的确如此。别人说的人在旅途,大约就是这个意思。
只是,这个旅途并不是一条路从始至终,由起点就到达了终点,路上总会有不同的路口。面对歧路,有些人会停下来、有些人会恸哭而返、有些人会选择大多数人选择的路。不同的选择,就会通往不同的方向和尽头。
我所选择的,是一条少有人走的路。
哪条好、哪条不好,不走下去谁都不知道,和你说一个我身边发生过的事情吧。
何行君看着信,似乎看到奉六章在他面前,静静地对他说这个故事。
一个警察,还在警校的时候就被挑选去做了卧底。两年多了,一直都在底层,没有探到什么有价值的消息。就在他萌生退意时,恰好碰到他卧底的帮派和另一个帮派火拼,他救了一个人,正是卧底帮派的一个分堂的负责人。
此后,可谓平步青云,他在帮派里的地位日渐重要,拿到的情报和资料也越发有价值。
帮里出了内鬼、尤其是上层出了内鬼的事情,当然不可能一直瞒下去。帮派开始清查,人心惶惶。不久,内鬼被查了出来,是另一个人,他松了一口气。
第二天,当年他救过的那个分堂负责人亲自来找他,一把枪抵着他的脑袋,说你居然敢背叛我。他强作镇定,什么都不说只是看着那个人。那个人看着他看了许久,收了枪对他笑了笑;他反应很快,趁这个机会开枪把负责人杀了。
他还没松口气,就被外面冲进来的人抓了起来。原来,更上面的人早就怀疑这个负责人是卧底。
临死之前,他才知道原来他杀的这个人也是卧底。
那些平淡无奇的话语,却让何行君看得心惊肉跳。
卧底不是想象中的那般精采,甚至一点点都不精采,那只是一种折磨,不单单对自己,还有对自己身边的至爱。当你有一天发现你所爱的人,他就是会眼睛都不眨地就杀了人,你还能那么坚定地说爱他吗?
何行君心跳变快起来,他原本以为奉六章最糟糕的情况也不过是犯罪坐牢,可他没想到会是这样。
在奉六章的世界里,很多场合下,是非可能一点都不重要,黑白甚至可能颠倒。他如果真的成了奉六章的至爱,在面对这样的歧路甚至穷途的时候,他能这么坚定?
何行君很混乱。
我不想逼迫你,逼迫你一定要选择一条和我相同的路,其实我更愿意看到你像以前那样,笑容几乎像阳光一样明亮。
那天叫你来,我承认我有私心,想让你看清楚我是怎样的一个人;想让你看到我做的是什么;想让你自己做这个决定。
而他当时却躲开了。
「至于简之童,他是我曾经爱过的人,我想你知道也希望让你知道。」奉六章写下这句话的时候犹豫了一下,「我只是不想欺骗你。」
何行君看着这封信,脑子里的想法满满得都快要溢出来了。
他躺下去,把被子拉上来蒙住了头。
奉六章下了飞机,就去了市郊的疗养院。
下了车,往里头走。绕过那座白色的办公大楼,看到后面庭院里,简之童正半躺在长椅上看书。
听到脚步声,简之童没有回头,「我不会着凉的,再坐一会儿,就一小会儿。」
奉六章听着他带些撒娇和耍赖的口吻,忍不住笑了出来,「之童。」
简之童惊讶地回头,看到他的时候,先是一楞,然后就跳起来跑到他身边,「六章?!」脸上的笑容慢慢展开,他一下抱住了奉六章。
奉六章一阵惊讶,之童原本不是这么情绪外露的人,怎么两年没见,反倒把一些小孩心性养了回来。可是,能看到这样的简之童,他是打心底觉得高兴。
奉六章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轻声取笑他,「之童,你怎么越来越像小孩子了。」
「还是个越来越难缠的小孩子。」
听到身后一个男人的声音,奉六章放开简之童转头看过去。
看到那个相貌普通却英气十足的男人正一脸无奈笑容看着他们时,奉六章笑了笑,「是你?!」
看着他手上拿着薄毯,奉六章转头打量着简之童,正看到简之童对着那个人不以为然地撇嘴,脸上却是微微的红晕。
「六章,好久不见。」
对方伸手和他握了握,温暖有力的手掌,简短俐落的握手,恰如这个人一般。简之童当时进入卧底组织时的教官,现任卧底组织某行动处的负责人,定期会在国内国外犯罪心理培训学校任教职的陆峰。
奉六章隐隐有些失落,更多的却是坦然,「谢谢你!」
简之童听到奉六章说赵家兄弟,淡淡地笑了笑,最后只哦了一声。
陆峰拉了拉简之童身上的薄毯,让他别乱动,转头对奉六章说,「你还没回去汇报,还是没敢回去?」
奉六章笑了笑,「等那些老家伙们撤了火,我再回去。」
陆峰失笑,「你们特别行动组那边都是神人,你躲得掉?再说,你爸也在里头,你根本逃不掉这顿揍。」
「所以,我一时半会儿不会回去。」奉六章伸了个懒腰,「哪有送上去让人揍的道理。再说,那兄弟俩我真要交给警察,也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审出来定罪。」
陆峰笑着摇摇头,略过了那个话题,「也好,你正好陪陪之童。」
奉六章正想应好,手机响了起来,看到何行君的号码,他走到一边去接听。
「学长?」
何行君的声音轻轻的,几乎有些小心翼翼。
奉六章心底有些什么念头轻轻地萌动,语气却一如既往地平静,「嗯。」
「……」何行君沉默了好一会,才继续开口,「学长你找到简学长了吗?」
奉六章不知道怎么的有些失望,看着不远处的简之童,「我正和他在一起。」
「哦。」
两个人拿着电话都没有再开口,却也都没有挂断。
「行君,你的伤口怎么样了?」
「医生说没事了,再过几天就可以拆线了。」
「那就好。」
「学长再见。」
奉六章闭上眼,无声地呼出一口长气,「再见,照顾好自己。」
犯罪线索 尾声
何行君做完一个幼童失踪案的分析之后,收了东西往外走。在S市已经待了三天,他想该回去了,回去的时候也许又能收到奉六章寄来的明信片了。
他抬头看了看墙上的世界地图,这次奉六章又去了哪儿?
毕业典礼那天,收到了第一张明信片,他当时拿着明信片愣了半天。上面除了邮戳,什么都没有。他想,或许是哪个久未联系的同学或朋友寄来的。
随后,第二张、第三张又寄到警局的时候,他看着都是只有一个邮戳的明信片,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滋味。
他试着打电话给奉六章,电话倒是通了,却没有人接听。他笑自己有点傻了,也是,奉六章的这些明信片是从世界各地寄来的,这个电话应该是留在了国内。反正无人接听,他就不时地拨那个电话。
似乎,是某一种联系。
每个月都会收到一张明信片,到现在也有三十几张了。他那天闲了没事,拿着地图去标明信片上的地址,标着标着何行君就把笔扔了。趴在墙上,静静地靠了半晌,然后把地图从墙上扯下来,揉了揉扔到了一边。
坐在椅子上看着天花板发呆了半天,他又从椅子上跳起来,跑到垃圾桶那边把地图捡回来,小心翼翼地铺平。
随后,再收到明信片的时候,便看看上面的风景,然后便丢到抽屉里。偶尔发一会儿呆,然后继续工作、继续生活。
不然,还能怎么样呢?
有时候也胡思乱想过,干脆顺着邮戳上的地址去找奉六章。
可这想法的确是胡思乱想。
先不说找不到,就算找到了,能怎么样呢,揍他一顿?何行君握起拳头试着比划了两下,又想想奉六章的样子,他就泄气了。
看看他?何行君想着看到他和简之童的情形,想想心就瑟缩成了一颗青李子,又酸又涩。
那就这样吧。
走出办公室的时候,正碰到周延从外面进来,看到他就停了下来,「行君,我正好找你呢,后天我妹妹的婚礼你可记得来。」
何行君一楞,他还真忘了。他刚来的那天,周延就和他提到了这件事,那时候忙着案子只应了一声,也没放在心上,看来,明天的机票得改时间了。
星期天早上,周延来接他去举行婚礼的教堂。
周延边开车边感叹,「说起来我还真希望今天这新郎是你。」
何行君有点尴尬,「你别开玩笑了。」
「开什么玩笑,安安当时多喜欢你,还那么郑重地让我问你的意思。」
周延想起大概三年前自己妹妹周安看到何行君之后,就不停地问东问西,小女孩为了这个事情,还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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