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甘心，”梁梁面无表情地说道，“这事都过去五六年了，可是我还是不甘心。当初他为了我跟别的人打架过，也经常陪着我，我生病了也会大半夜地陪我去医院。明明都已经这样了，为什么还能和别人站在一块儿嘲笑我？”
“什么……”我皱起了眉头。
梁梁扯了扯嘴角，说道：“因为他，整个院子里的人都鄙视我，经常欺负我。我气不过去，凭什么被他这样耍弄？”
“所以你故意忍着他和他在一起，就是为了这件事情？”
“小乐，我也不知道我在干什么，”梁梁沙哑着声音说道，“其实我已经在这儿呆习惯了，嘴上说着羡慕你这样，但其实还是有点怕。我当初就是因为不知道怎么在这个社会上生存下去，最后才会选择进了这种地方。这里的人都喜欢男人，我只要有这张脸就能赚钱，可是到了外面就不一样了。被人发现是同性恋就会被人鄙视，被人欺负，说不定还会找不到工作，我真的有点怕……”
我默然。
尽管我和梁梁的情况不一样，但是我能理解他。当初和姚九离开的时候我也是有过迟疑的，害怕自己适应不了外面的世界。
我叹了口气，说道：“我们不是都开店了吗？”
“我知道，我就是下不定决心离开这里，”梁梁慢慢说道，“本来其实已经决定要和店长说了，可是突然间就碰到了齐凌。他变了好多啊，他以前不是这样的，我就想他当初到底是怎么想的，是不是看我好笑所以故意对我好，然后让别人嘲笑我……”
我皱了皱眉头。
“我想报复他……好想报复他啊……”梁梁红着眼眶说道，“凭什么这样对我啊，如果不是他的话，我现在说不定就不会变成这样了……”
我有些乱了，想去安慰他，却又觉得有些嘴拙。
就在这时候，门“砰”的一声被撞开了，林洛几步走了进来抱住了梁梁，急道：“梁梁，你别哭，我帮你去打那个人渣！别哭……”
我傻眼道：“你怎么这么快啊？”
林洛有些尴尬地回过头看了我一眼，小声道：“我知道你们背着我说着什么事情呢，所以……”
我无语，恨恨地看了这两个傻瓜一眼，转身走了出去。
宋修明来了电话，问我在哪里。
我犹豫了下，还是跟他说我因为梁梁去了趟“夜色”
他说过来接我，我想了想应了下来，打算等他过来和他一起去帮梁梁买药。
那个叫齐凌的男人和他的朋友还没离开，店里的人和他们道着歉。我站在他们背后看了他们半天，走了过去。
齐凌转过身，皱着眉头打量着我，问道：“梁映在哪里？”
“这里只有梁梁没有梁映，”我说道，“他不在这里做了，你不用找他了。”
“不在这里做那么这几天为什么还会在这里陪着我们？”齐凌嗤笑道，“难道他喜欢我到想要免费陪我？”
“是啊，人家不是没收你钱嘛！”他的朋友应和道。
顿时一群男人笑了起来。
我忍着砸拳头的冲动，冷声道：“你不是讨厌同性恋吗？怎么来这种地方了？难道过了这么多年发现自己的特殊性向了不成？”
齐凌挑眉道：“你知道我？”
“啊，等等……”他身后的一个人叫了起来，“齐哥，这个男的以前也是个MB啊，跟我出去过过夜呢，滋味可好了。”
我一愣，怔怔地转过头。
店里的灯光太昏暗，之前也一直注意着齐凌，没看他的朋友。现在却发现开口的那个人是有些眼熟。
和我出去过过夜的男人其实不多，因此我多少有些印象。
我浑身僵硬了起来，下意识地身体就发起了冷汗。
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我从没想过会在这里再次碰到以前见过的人。
第四十五章
那个男人身上的衬衫松松垮垮；通红着一张醉酒的脸；踉踉跄跄走过来伸手想要摸我的脸：“哈；你不太一样了啊，我刚开始还没认出来。你叫什么来着……莫乐？”
“你还记得这个小男孩的名字啊？”他的朋友问道。
“可不是吗，”这个男人暧昧地笑了起来；“印象深刻啊。”
我的手心发着凉；心里其实有点慌了，不过还是强作镇定，没有理会他；对着齐凌说道：“你别再去找梁梁了，他这两天会迁就你不过是想为当年的事讨个说法罢了；谁会喜欢你这种人渣喜欢这么多年？”
“怎么？”齐凌扬起了嘴角，说道，“不和我朋友打个招呼？”
我抿紧了嘴唇，过了几秒冷淡地说了句：“有什么好说的？我早就不在这里工作，以前认识的人都忘光了。”
“忘光了？”那个男人反而笑了出来，“忘光了我就再让你想起来啊，让你好好回忆下你当初怎么在我下面叫的？”说着就冲我扑了过来。
我厌恶地后退一步，但是没站稳，就这么向后摔倒在了地上，拐杖也滑到了一边。
我听到他们中的人惊讶地说道：“呵，你看他左腿，还真是个瘸腿的，汪雨良你口味还真重啊！”
我忍着痛，努力想要站起来，却忽然间感觉到自己的裤腿被卷了上来。
我一惊，回过头，就见那个男人蹲在我面前，醉醺醺地盯着我的假肢看，惊讶道：“当初他腿可没断啊。”
我狠狠把这个男人一把推开，向后挪了挪，看着那人骂骂咧咧地站起来，走过来一把抓住我的领子把我拎了起来。
我踉跄地被迫站了起来，心里也随着这个一股酒气的男人冒出了一团火来，一时没忍住就抡起拳头砸在了那人的脸上，他整个人都被我砸退了四五步。
店里发出一阵惊呼声，我勉强靠在身后的吧台上喘着气盯着这几个男人，低声吼道：“给我滚开！”
“真是臭婊子，装什么装，说是不在这儿做了，根本就是因为腿残了没人要了做不下去了吧，呸！”
那个男人骂着，和他的几个朋友就朝我走了过来，一时就连店里的人也拦不住。齐凌就站在一边双手环胸笑看着我们。
我感到不妙了，那两三个男人围住了我，两个擒住了我的两只手，那个男人就这样站在我面前，伸手狠狠扇了我一巴掌。
我的整个脸都被打偏了过去，耳朵边一阵“嗡嗡嗡”的声音，什么都听不清楚。只知道他在骂着脏话，什么难听的字眼都出来了，可是我就是听不清楚。
我整个人都火了起来，奋力挣扎着，抬起右腿就朝那个男人的两腿中间踢去！踢了第一脚被那个男人躲开，踢偏了，脚却被那个人抓住，拉扯了过去。
我站不稳，整个人都卡在了那三个男人中间。
那个男人“哈哈”笑着说道：“你看这姿势淫不淫荡？你他娘的就是一个做MB的料，有什么好和我们齐哥说的！”
“你他妈的去死！”我发狠地将右手从身后男人的手中抽了出来！却不料擒住我左手的男人也将手放了开，我没预料地整个上半身跌到了地上，脖子和后脑勺狠狠砸在了地上，一时间有种脑袋都砸了开来的感觉，无力反抗。
我的右脚被抓住，整个人被拉了过去，然后我的右腿被猛地抬高。
我听到一阵哄笑声，还有店里面的人低声劝说的声音。
忽然间传来了梁梁和林洛的声音，他们两个人大吼着冲了过来，却被人拦住了。
我眼前一阵发黑，以为这次逃不出去了，却没想到就在这个时候，男人抓住我右脚的手松开了。
我惶然地抬头，却看到了唐起林。
这个家伙黑着脸，扯住了那个男人的衣领，一拳头就砸了过去，直接把人的头砸到了玻璃桌上。他的兄弟把那个男人翻过来给按在了桌子上，面朝唐起林。
我看不见那个男人的表情，不过光看唐起林阴沉的神色也差不多猜的出来了。
齐凌的脸色终于沉了下来，他走过去刚要张开嘴说话，唐起林就低吼道：“把人给我抓住，谁也不准拦着我！”
唐起林的兄弟走过去将另外几个男的都抓住了。
齐凌吼道：“喂！”
“你他娘的敢碰我的人！”唐起林一拳头砸在了那个男人的左脸，“让你碰他，让你他娘的打他，让你他娘的骂他，草！”
他的拳头一下一下落在了那人的右脸，胸前，肚子上，打的那个人只剩下了痛呼的份，根本没办法开口说话。
店里一时间只剩下了唐起林打人的声音和他骂脏的话，没人敢开口。
“他娘的老子今天刚进门就给我碰上你这个垃圾，看老子今天不打死你，老子的人你也敢碰！”
唐起林后退一步，猛地抬脚就踹在了男人的裤裆处，顿时引得男人一阵痛叫，那声音都快撕心裂肺了。
唐起林“呸”了声，用拇指擦了擦嘴唇，喘着气看了我一眼，走了过来一把把我拉了起来，而后看了眼我暴露出一点的假肢，皱了皱眉头骂道：“这东西难看死了，你摘了不成？”
我甩开他的手，低声道：“关你屁事。”
“什么叫关我屁事？”唐起林笑了起来，“如果不是我，你今天说不定被弄成什么样，你还不感谢感谢我？”
我的心情已经彻底降至谷底。
梁梁和林洛跑了过来，急着问我怎么样了。
我舔了舔嘴角，舔到了一丝血腥味。
我冷冷地看了眼那个靠在吧台边捂着自己两腿中间痛到无法说话的男人，然后慢慢地将目光移到了店门口。
宋修明穿着一身风衣，黑发被风吹得有些凌乱，有些错愕地站在那儿。
我笑了笑，心想这真是狗血啊。
世上哪有那么巧的事情，我已经好久没有回过“夜色”了，以前回来的时候也从没碰到过那些包过我的男人，一度让我忘记了我曾经不堪回首的往事。
这是宋修明和我好上后第一次来“夜色”，却给他看到了这档子事情。
哪有那么巧的事情啊，偏偏真的发生在我身上了……
好难堪啊……
都不知道怎么面对他了……我要怎么面对他啊……
第四十六章
唐起林人多势众；押着那几个人逼着他们和我道歉。
侮辱我的那个男人龟缩着朝我小声说道：“对对对、对不起，是我不好……”其他人也应和着。
齐凌慢慢说道：“今天是我兄弟的错，对不住了。”
我沉默地看着他，恨不得把他的面具给撕下来，却再也没了心情和他们闹。
夜店里永远不缺这样的人，早在很久以前我就该想到我会有这天的；只是没想到会这么突然罢了。
梁梁走到了齐凌面前；林洛一脸紧张地盯着他们。
梁梁和齐凌对视着；忽然间梁梁就扬手砸了齐凌一拳。他带着厌恶的神色低声说道：“你他妈的真恶心，带着你的人早点滚出这里吧。”
“梁映？”齐凌捂着脸；舔了舔流血的嘴角眯眼道。
“我这两天不过是想要想办法报复你罢了；但是我没那个本事报复你；毕竟我没你那么厉害，明明不喜欢男人还要装作喜欢的样子去勾引其他人，”梁梁开口讽刺道，“我也没办法啊，那个时候我还小，就只能当被狗咬了口了。”
齐凌还要开口，梁梁打断了他，冷笑道：“还有，我的确不在这儿做了，因为有人要带我走。你还是趁早滚了吧，别脏了我的眼睛。”
林洛的眼睛亮了起来。
唐起林走过来皱着眉头说道：“喂，你不需要打打他们解解气什么的，就这么放他们走了？”他伸过手来想要抓我，我侧过身躲过了他，看向宋修明。
他接触到我的目光，蹙眉摸着我有些肿起来的右脸，低声问道：“还疼吗？今天是我不好，我来迟了。”
我扯了扯嘴角，心想来得迟才好啊。
不然那个男人之前说的那些话都被宋修明听见了，我还怎么跟他交代啊。
宋修明刚进来的时候神色寒得不行，不过我猜就算他没听到什么，也能猜到发生什么事情了。估计如果不是素养还在，他也早就抡起拳头来打人了。
我整个脑袋都乱的不行，完全没想到过来看梁梁一趟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左腿残端也再次疼了起来，假肢在挣扎的时候似乎有些弄偏了，掐进了我的肉里去，生生地疼。
我的后脑勺和脖子到现在也还疼的不行。
可是这些已经引不起我的注意了，我只想离开这个地方，恨不得把所有的事情都忘在脑后。
我就这么呆立在吧台边，宋修明叫了我很多声我才反应过来。
宋修明叹了口气，靠近我在我耳边轻声说道：“别多想，我们回去吧，好不好？”
我迟钝地点了点头。
林洛留下来照顾梁梁，唐起林冷眼看着我和宋修明，难得地没有出手阻拦。跟着宋修明转身离开前，我的目光扫过那个男人。
他也看着我，尽管刚才低声下气地和我道歉过了，眼神中却带着明显的轻蔑。
那眼神根本不像是在看一个人。
回家的一路上我都沉默着。
宋修明开着车，过了半晌才开口说道：“小乐？”
“……嗯？”我疲惫地转过头去看他。
“你别多想，”他看了我一眼，柔声说道，“过去的都过去了，你早就离开那个地方了。”
我扯了扯嘴角，说道：“我知道啊……”
“我以前也堕落过，尽管我很快就醒悟了过来，可是我随便地找人出去过夜过也是事实，”宋修明说道，“你知道我的过去，我也知道你的过去，小乐，我不赞成你去逃避那些事情，毕竟那都是你亲身经历过的，你只有彻底接受它，面对它了，才会不再受它的干扰，知道吗？”
我恹恹地点了点头，看向车窗外，却根本没听进去。
没错，宋修明也有过堕落的历史。
可是我和他是不一样的。
人在失意的时候偶尔堕落一次是常事，像宋修明这样很快醒悟过来的都还算是理智的人。想想也知道了，宋修明所说的他的黑历史，又能肮脏到哪里去？他的过去一直是光鲜的，完满的家庭，漂亮的学历，受人尊敬的职业。他的一夜之情能有几次，一次？两次？而我呢？
我和他根本不一样。
我的过去就像是最死最沉静的水池，里面泡着许多的垃圾和水草，早就在一年又一年中发臭腐烂。
我怎么可能和宋修明比？
我说起我的过去时或许总是用不以为意的口气，我一直不想承认我为我当初的事情感到羞耻。毕竟所有的选择都是我做的，很长一段时间内我甚至是以破罐子破摔的态度面对这件事情，当别人讽刺我是个MB的时候，我总能找到更刻薄的话反唇相讥。
可是随着一年又一年的时间过去，随着身边的人来了又离开，离开了又来，我的心境也是会慢慢发生变化的。
我渐渐地开始不愿意回忆过去的事情，也会为自己感到不耻。想把过去推翻重来，可是这种事情是永远不可能的。
可是过去犯下的错误，又要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