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要跟我说对不起？”
“那天主人说……”
靠在墙壁上，苏怀臻笑了。无法面对面的交流没什么大不了，这种方式已经让他很满足。
看来林曜也不可能掌控住每个人的想法，哪怕是他理所当然认为的宠物。苏怀臻并不认为现在这还会是陷阱，因为林曜犯不着多此一举。
他几乎可以想象到安妮在另一边皱着一张脸的样子，女孩说不定连鼻子都皱起来，纠结又苦恼。说不定还会更夸张，蹲在地上唉声叹气的画圈圈。虽然对安妮谈不上了解，但他脑袋里几乎能浮现出这样的画面。
苏怀臻抬起手在墙上一字一句的敲击——多亏了之前曾经在联邦天网中搜索过相关传讯码的信息，不然他还真无法与安妮用这种方式来交流。
“不要把那家伙的话放在心上，安妮。”
“可是……”
“我是说真的……”苏怀臻充满了耐心的在墙壁上敲击着一个一个的传讯码，金属的锁链随着他的动作发出一阵阵脆响。
他眯了眯眼，林曜就是想让自己彻底成为他的所有物，无法拥有独立意志的宠物。实际上，不论有没有安妮的存在，不论伏击和“背叛”是不是发生过，他跟林曜之间都会是不可调和的关系。
安妮显然被安慰到了，发过来一串可爱的“嘻嘻嘻嘻……”
接着两个人都沉默了很久，苏怀臻有点担心：“安妮，你回去吧，不要让林曜发现了。”
但安妮却没有离开，“没事的苏，主人在接下来的一个小时内都没有空顾及这边啦！”她告诉苏怀臻，“主人跟诺斯在商量回到家族后的一些事务，很重要的哦。”
就像安妮曾经说过的那样，她的消息总是很灵通。
苏怀臻才刚想到这里，就听到那边又传来了一串传讯码，“苏，你肯定不知道吧，嘻嘻，我其实是主人这一派系的情报官哦。”
苏怀臻顿时恍然大悟，“怪不得……”
“之前隐瞒了你，对不起哦。”安妮似乎有点不好意思。
苏怀臻忍不住微微好笑，“安妮，你真的不必对我道歉。我不认为你所做的事情有哪里对不起我。你都说了，你是林曜的情报官，你是为他做事的，并不是我的什么人，当然没必要汇报给我知道啊。你不告诉我，是正确的。如果你什么都跟我说，我还要怀疑林曜是不是真的能带领你们最终获得胜利呢。”
“……嗯。”
“你还是不要再说了，把这些暴露给我，对你可没什么好处。”
“我知道啦，苏。”
苏怀臻感到墙壁那一边安妮停了下来，但就在他以为对方准备离开时，敲击声又继续了，“但是苏，我现在是在跟你‘聊天’啦！说的都是我私人的事情哦，跟主人没关系的啦！”
“那就好。”他翘起唇角。
如果说事到如今在林曜的这艘战舰上有什么还会让他产生些许留恋之情的，大概就是这个有些古怪有些神秘却很像孤儿院妹妹的女孩子了。当然，这种情绪只是非常细微的一丁点，丝毫不会影响到他想要离开的心情。
苏怀臻确信除非林曜杀了他，否则自己一旦有机会是绝对会离开的。
安妮絮絮叨叨的告诉苏怀臻，说自己是林曜情报官的身份；说自己一直以来实际上是受到林曜祖父，那位联邦林家大家主的栽培，因为在自己最潦倒的时候是林家家主救下了她，但她却对林曜宣誓了效忠；说自己其实出身自宇宙中一个十分少见几乎濒临灭绝的类人种族，所以别看她是个未成年少女的模样实际年龄说不定可以做苏怀臻的祖母……最后她还说到了自己的哥哥。
“……他一直说我们就该是属于太空的。”
苏怀臻看不见女孩的表情，也听不见她的声音，但是他能感到对方的情绪低沉了下来，淡淡的哀伤仿佛从墙壁的另一端侵透过来。
“我也一直这么相信他，可是我没想到他会死去。”
“我记得我见到他的最后一面，是那天吃饭的时候。”
“我不知道他会选择前往太空加入那场战斗，他明明就知道太空很危险的啊。”
“真的、真的很危险啊。”
“安妮。”
安妮一个激灵，才意识到是苏怀臻在回应自己，“嗯？”
“别说了，你哥哥的记忆，应该是属于你的最珍贵的回忆，所以不用告诉我……”
苏怀臻的动作被安妮的敲击声打断了。
“苏，你知道吗，其实主人知道你跟卓多的联系，这件事就是我报告给主人知道的。一切跟你有关的情报，主人早就清楚了。他清楚你想要逃跑，清楚你所做的一切。”
安妮缩了缩手指，“逃跑……并不是明智的行为……”
苏怀臻的手指滑到身侧。
“第一次我帮你掩饰过，但是……”
苏怀臻失笑的摇头，“没关系，安妮，这些你其实用不着告诉我，真的。”
安妮顿了一会才说：“苏，我告诉你是有原因的，我也有我的私心。”她把额头抵在墙上，想象着另一面的苏也做着相似的动作，就像曾经的两兄妹在家里玩的游戏，“你会让我想起我哥哥……苏。”
“我觉得你跟他一样，也好像天生就是属于太空的。”无论承受多大的打击和挫折，那种强烈的向往和执着的信念却从无动摇。
“……是吗。”苏怀臻垂下双眼，他真的不想承认，自己离那片天空的距离似乎已经越来越远了。
接下来的这段时间，林曜变得忙碌起来，来机甲训练室的次数也越来越少，但是依然坚持只由他来作为苏怀臻与外界联系的桥梁。安妮也抽空来过几次，无非是天南地北的瞎聊一气，总归让苏怀臻被囚禁的日子不至于那么无聊，还能了解到这艘战舰已经经过了费舍尔星系的跳跃点，一路往前路途非常顺利，预计会在下个月到达林家的主星，联邦3号行星。
3号行星作为联邦最靠前的序列，可想而知无论是环境还是资源，都是95518号行星完全无法与之相比的。
这一天安妮并没有如同往常一样在林曜给苏怀臻喂食之后到来，结合安妮前一天透露的信息，苏怀臻有理由相信，战舰已经到达了他们的目的地，联邦林家的所在，行星编号3。
他有点好奇编号3的行星会是什么样子的，听说这片星系都属于林家所有。只是机甲训练室是密封的，他根本没办法看到行星的全貌。而且……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感觉战舰并没有着陆。
、45林家到了
事实上苏怀臻并没有感觉错误——林曜的战舰此刻的确正停留在空中；没有一丁点要在这座太空港着陆的意思。
缓缓运行的自动扶梯从战舰底端如同触手一般延伸出来，落在太空港的一角。
战舰底端出口处的门扇用相似的速度开启，一群船员鱼贯而出，紧接着林曜才出现在他们身后。诺斯稍微落后他一步，两人之间的距离自始至终都没有丝毫变化。安妮等人则又落后几步，就连里约在今天也选择了按部就班；一点都看不出平时的张牙舞爪。
一行人下降的速度非常缓慢，但是不论地面上等待的人还是林曜身周的其他人都没有催促他。
到达陆地时已经过去了几乎快半个小时；林曜前面走的那群人迅速站成两列，与原本等在地面上的人一同摆出恭迎的架势。
林曜却没有立即迈步；而是直直注视前方，露出标准弧度的微笑：“大堂哥，二堂哥。”
他视线尽头站着的那位中年男人听到他的招呼；往前迈出一步，“小七也回来了，速度很快嘛，呵呵呵。”
他跟林曜的长相有些相似，轮廓和五官同样俊美，尤其是那双瞳孔同样为琥珀色的眼睛。但绝不会有人将他同林曜弄错，不光是年龄的差别——他面孔上浮现出笑容的时候显得十分温和，说话的语气也令人觉得分外可亲。
另一名青年就没这么客气了，虽然两人说话的内容差不多，“小七很不简单嘛，这么快就回来了。”他冷笑着，略微有些相似的面庞上好像带着一抹能刺穿一切的锐气。
林曜嗯了一声，并没有多说几个字的意思。
三个人站在一块，几乎成了一个犄角的形状，不知不觉中，四周的空气好像也凝结住了一般。
谁都明白对方的弦外之音，每个人或许都在暗暗算计对方，这是三个人必然会有的心照不宣。
直到诺斯轻轻咳了一声，提醒道：“少爷，大少爷，二少爷，该去见老爷了。”
中年男人瞥他一眼，笑骂起来：“你这个老家伙，以为我们会忘记这么大的事情？”
诺斯的眼底依稀闪过一丝不悦，但态度仍然十分恭敬：“是，大少爷当然不会忘记。只是……”他慈爱的看向林曜，“我们少爷有时候记性难免不是太好，需要我在旁边提醒。”
林曜说：“诺斯。”
诺斯闭上嘴。
中年男人意味深长的看了眼林曜：“诺斯连这种事都要给小七你考虑周全啊，小七运气真是很好。”
青年闻言不太高兴的转身：“走吧。”
从太空港离开，一行人都进入到悬浮车内，这时气氛才不那么紧绷。中年男人敞开双臂靠坐在椅背上，忽然道：“小七，这次我和你二堂哥都听到了一个很有趣的消息。”
他说话的时候，那名青年看了他一眼，然后冷冷的嗤了一声：“大哥你用不着什么都扯上我。”
丝毫未加掩饰的不快和不屑没有让中年男人的面色产生一丁点变化，他仍然笑得和蔼可亲：“是啊，我是相信二弟也很好奇嘛。”他又面向林曜，“小七，你不好奇我说的是什么消息？”
林曜说：“不好奇。”
另外两人：“……”
中年男人说：“提示一下，关于你的。”
林曜说：“哦。”
另外两人：“…………”
这下连青年也忍不住了：“关于你战舰里多出的那个宠物的。”
林曜说：“哦。”
另外两人：“………………”
中年男人和青年对视一眼，他们早知道这个小堂弟尽管天赋出众，又被家主看重，在待人接物上只能说合乎标准却不能说游刃有余，却没想到对象一旦变成自己，这种感觉会这么令人无奈。
青年眼底阴霾一片，决定不再旁敲侧击：“小七，我们听说你特别喜欢这个宠物，怎么我好像没看到他？”
林曜说：“嗯。”
青年：“……？”
跟随着三人的诺斯给了双肩耸动的安妮一个眼神示意后，上前帮林曜解释道：“少爷是说，他是特别喜欢，两位少爷是没有看到他。”
青年眉峰挑的更高了，让他那张英俊的面容显得格外冷厉，“怎么，小七不想给我们介绍介绍？”
林曜说：“嗯。”
诺斯继续解释：“少爷是说，既然是宠物，就上不得台面，自然不需要介绍给两位少爷。”
中年男人却不依不饶：“话可不是这样说的，小七都这么喜欢的宠物，我和二弟可都是好奇得很啊。不管里约卓多还是安妮可都是难得一见的尤物，却也没见小七这么上心，这一个一定有什么与众不同吧？”
林曜说：“嗯。”
诺斯道：“少爷说是与众不同。”
中年男人道：“所以才要小七带出来看看嘛。”
林曜说：“不。”
诺斯条件反射的想说点什么又发现这句话没有解释的必要，就老老实实的站在一旁。
中年男人却有点被噎到了：“小七你……”
林曜说：“嗯？”
中年男人：“……没有没有，小七也累了吧，等会还要见祖父，先休息一下吧。”反正他也已经从林曜的态度中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了。
林曜：“哦。”
三人回到家族的第一件事就是去面见家主，也是兄弟三人的祖父，林家的大家长林长德。关上门后，周围方圆千米内都不能停留闲杂人等。
趁着这个机会，安妮溜回到战舰上，跑到机甲训练室那边，将今天这件事一五一十的告诉了苏怀臻。
苏怀臻皱了皱眉：“但是林曜的态度太明显，可能对方已经获得了某种信息。”
安妮不太在意：“放心啦，主人不会让两位少爷伤害到你的。”
苏怀臻：“……”
安妮嘻嘻嘻的笑了一会，又告诉苏怀臻：“就算是舰上的奸细，主人也都带下战舰了，不可能再上来，大少爷他们顶多知道了你的存在，不可能知道更多细节的。”然后话题又转了回去，“……你是没看到大少爷和二少爷那副样子，真是笑死我啦！主人明明就没有说几个字，结果还是堵得他们说不出话来，不愧是主人呢！”
“……也不至于这么好笑吧？”
安妮撇了撇嘴：“才不是呢，因为大少爷和二少爷一点也看不起我们，这种感觉很不好的。”
那是当然，身为贵族的宠物，身为供贵族打发无聊的时间、让贵族取乐的存在，又怎么可能会被这些高高在上的贵族们看得起？
苏怀臻很想这样说，但话到嘴边还是一个字也没吐出来。
没必要一定让别人同自己想法一致，毕竟他跟安妮他们不一样，他并非真正这个时代的人类。
林曜的反应可以说在苏怀臻的预料之中，跟林曜对话就要有鸡同鸭讲或者对牛弹琴的心理准备。而且这种反应，才是对那两位少爷最好的反击。
不过从安妮的描述中，苏怀臻忽然对当初林曜会流落到垃圾星这件事产生了一点怀疑。
连唇枪舌剑都会落在下风的两个人，上次的阻击也轻而易举被化解甚至还被林曜将计就计设下针对自己的圈套，埋下的钉子拿不到什么重要信息就被清除，苏怀臻不认为他们能将林曜逼到那个地步。
难道说，在林家对家主之位有所觊觎的人里，还有第四个势力的存在？
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好像有什么被自己忽略了……苏怀臻抬手抓了抓头发，后知后觉的想起自己根本没必要研究这些。
不……似乎也不是……
他愣了一下之后脑子里又冒出一个念头，或许将这件事弄清楚，对他来说是有意义的。
因为梳理清楚林家内部各个派系之间的关系，了解每个势力的情况和他们之间的联系，或许能让他找到逃离“宠物”这个身份的契机。
安妮发现了苏怀臻的沉默，敲了敲墙壁：“苏？苏？你睡着了吗？”
“不，当然没有睡着。”苏怀臻连忙回应她，“成天待在这里，就算有再多的瞌睡也早就睡够了。”
这下轮到安妮不出声了，她觉得心里面好像有点酸酸的。那个穿着联邦空军制服英挺无比的苏，却只能用睡觉来打发时间……尤其是一旦联想起自己已经不在人世的哥哥……安妮就觉得难过。
虽然她宣誓了效忠主人，虽然她认为自己的衷心从未动摇过，但是她竟然产生了一丝想要帮苏怀臻的念头。
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