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天天都卖。
王谢再看看附近,因已快到黄昏又只是开春时节,卖菜的担子几乎都收了,也没有几样青菜,于是随便买了些,又进了干货铺子,买点果脯瓜子之类零嘴,再到木匠作坊买些玩意儿,大包小包提着,最后重又进了玉器铺子,出来,高高兴兴地回家讨燕华的喜欢去也。
王谢回到了家,东西放在厅上,一眼望去没看见燕华。找了找,瞧见满架新洗的衣裳和被单,又心疼上了,他的燕华诶,总是不闲着,得盯住了才行。
燕华听到动静,迎出来得稍微慢了点:“少爷回来了?”
王谢立即应道:“回来了,我买了东西在厅上。”
“燕华这就去收拾。”
“用不着你收拾。”王谢笑道,“几样吃的玩的,买给你消遣。”
燕华浅浅绽开一个笑容:“谢谢少爷。”
“少吃点,留着余量吃晚饭。我去做饭了。”
“好的。”
“等一下,抬手,让我先摸摸脉。”
燕华抬起左手,王谢指头刚一搭上就愣了,那手冰冷。
自己又粗心了,二月天气虽说不寒但也够冷,拿这伤手洗衣服,是嫌毁得不够快吗?
“那只手也给我。”
燕华发现王谢不是在诊脉,而是把自己两只手合在他手心里搓,一边搓一边说:“觉出疼了吧,动不了了吧,非要我请个人盯着你是不是?不许有下次,以后要干什么必须先跟我说,我不同意的绝对、绝对、绝对不许做!要是不听话,就把你天天捆在床上,连地都不许下——现在,跟我一起去厅里拿东西到厨房,我做饭的时候,你烤火。”
燕华觉得自家少爷真的越来越像处处操心又嘴硬心软的老妈子了。
王谢到了厨房,淘米下锅,时不时望一眼坐在灶台前面微侧着头面无表情的燕华,将菜放在盆子里:“帮我择菜。”
“好。”燕华的语气微微上扬。
王谢看见自己还剩了一包药,想想,拆开,捡了几样出来,剩下的倒进药罐子煎上,预备着自己喝。紧接着清洗了另一些药材,剁肉,煮汤。
他手下不停,嘴也不闲着,顺口说说自己要作什么东西,怎么做,又有什么诀窍,见燕华仰着脸听得很认真,便笑道:“前天还说我开医馆你来坐堂,怎么样,要不要现在就开始当学徒?叫声师父听听。”
燕华顿了一下,笑道:“少爷师父。”
以前他很少笑,偶有笑容俱是浅浅淡淡的,带着些无奈和沉郁。这两天在王谢的改变下,胆子稍微大了,笑的次数也多了,虽然还是浅浅淡淡的笑,郁色却已消失。
两个人用过一顿气氛很是不错的晚饭,收拾妥当后,王谢轻咳一声:“燕华啊。”
“少爷?”
“我烧了水,你去清理一下,不要包裹,然后,去床上躺着。”
“少、少爷?”燕华声音有些惊慌,“少爷不会是想……”
王谢缓步走到他身边,轻轻搂住他略微颤抖的身子,道:“我是个大夫,对不对?所以没关系的。”
“可是那里……那个地方……污了少爷的眼……”这怎么行。
“前天晚上,我说过,我来想办法。若不是昨日发烧,这件事昨天就做了。”讲理。
“少爷……”真的不行。
“燕华,拜托。”讲情。
“少爷……”太为难了。
“燕华……拜托你……好不好……求你了……”已经不是柔情攻势了,简直就是撒娇耍赖。
“……好……”
燕华自从被赎出来以后,何曾听到过如此温和柔软,又带着求恳和微微撒娇意味的语气?尤其说话的这位,还是自己无论如何也拒绝不了的少爷。迷迷糊糊点了头,直到解开了衣带,身上觉得微凉,才醒悟过来,后悔已晚。
反复清理了三遍,比昨天晚上还仔细,遮遮掩掩地捂紧中衣,走到自己床前,飞快掀起被子躺下,将幔帐紧紧合拢。
不多时,听到脚步声响起,立刻一动也不敢动。
王谢见帐子垂得严丝合缝,微一笑,旋即敛了神色,轻唤:“燕华?”
细如蚊蚋的声音,从帐内传出:“少爷……”
王谢上前,轻轻掀起幔帐,看见裹得严严实实的人:“燕华,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
燕华两手死死抓着被子,几乎将整个头都埋了进去,一听这话,更是抖抖的问:“少爷,要……动刀……切……那里?”
“怎么会。”王谢坐在床边,“燕华,嗯……你先把头露出来……听我说,我不会让你难受,也不想让你怕,如果你实在不想让我看到,你可以把我的眼睛蒙上,这样我们就一样了,不是么?”说着,将一块布巾塞到燕华手里。
燕华很是迟疑,但还是摇了摇头:“燕华……这个身体……很多人……太脏……”
王谢自打重生以后,已经听燕华反复提起好几遍“脏”了,即使是在发现燕华的秘密后,抱着他说不脏也没有用。
望着燕华颤抖的嘴唇,捕捉到“很多人”这个词,忽地恍然大悟。
燕华憎恶的,不仅仅是污物,还有造成他伤害的那些人,那些肆意进入他的人。
——这才是心结所在。
不解开这个结,即使燕华同意自己给他后面治疗,心里也不会舒服。
想到了这一点,王谢道:“你等我一会。”转身走了。
燕华惶惶不安,在自己说完话以后,少爷只是沉默,随后离开,是……什么意思?
忘记什么事要做?要拿东西过来?还是……后悔了?
布巾上还残留少爷的温暖,燕华收紧手指。
胡思乱想着,忽略了二次靠近的脚步声,所以王谢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时,燕华结结实实吓了一大跳:“啊——少爷?少爷在说什么?”
“我说,你往里面躺躺。”
燕华动了动身子,身旁被褥就是一沉。
“……少爷?”
被沿透了一点风,进来一条微凉的腿,随后是另一条……身体……最后手臂合拢将人箍在怀里。
燕华呆掉,完全不敢有一丝一毫的动作。
即使不用双手触摸,他也知道,两个人之间只隔着一层薄薄的布料。
——是的,只一层。
……对,那布料就是他穿着的中衣。
换言之,王谢本人,完、全、赤、裸。
“燕华,”声音几乎是贴着耳珠的,热气几乎拂动了耳垂上的细小绒毛,“你说,我脏么?”
“少爷……”燕华觉得从耳朵开始往下,全身都酥酥痒痒了,“少爷自然不脏。”
“那你说,我的物品,脏么?”
“少爷的东西,也不脏。”
“那你再说,我的家人,脏么?”
“少爷的父母都是好人。”
“我的家人,脏么?”
“不脏。”
“那你为什么,要说自己脏呢……你不是我的家人么……还是我在世的唯一家人……我的家人,脏么?”
“我……”
“燕华,我贴着你呢,全身贴在一起……我不脏,你也不脏,我们一样。”
“少爷……”
“燕华,你说我不脏,那么我碰过的地方,也会干净。”
从指尖开始,轻柔的抚摸:“这里……干净了。”手臂:“干净了……”脖颈、胸膛、后背、腰腹、双臀、足尖、小腿、大腿……额头和面颊,很纯粹的吻过,两腿之间,温柔的触碰,再到后面那处伤,慢慢地,一根指头探进去,深深探进去。
“燕华,你已经很干净了,身体干净,心也干净。愿意好起来吗。”
“愿、愿意。”
“那么,睡一会儿吧,安安稳稳的,睡一会儿……”
最为脆弱之处被握住的时候,身体一霎时绷得很紧,但是耳畔的低喃,柔得恰似细雨春烟,又包容,又呵护,足以让人放下一切戒心。
手脚禁不住就软了,似乎能掐出水来,一点反抗的力气也没有,更不想反抗。
浑身发热……喘息……中衣不知什么时候,不见了。
被揉搓得很舒服,很舒服……好像,忘记了什么……好困……见燕华睡了,王谢轻吁一口气,“惑术”好久不用,但对燕华而言,效果甚佳。
所谓“惑术”,便是以语言和动作,令受术人以施术人的意志为唯一意志,按着施术人赋予的指令行动。有些地方称之为“傀儡术”,“控心术”,以及后世所谓“催眠”,都是大同小异。
很多人觉得“惑术”控人心灵,是歪门邪道,其实不然。一把刀,拿去切菜就是菜刀,拿去杀人就是凶器,跟刀本身有什么关系?
“惑术”也是医道的一种,往往用于减轻病人痛苦,安神助眠等处,有时候还能帮着病人找回失去的记忆,总之颇为有用。
——当然,王谢前后两辈子,也只有这次对着燕华,才会做出这么亲密的动作。
全部的付出,全部的接受。
施展惑术的要领之一,便是受术人对施术人的信任,越信任越依赖,惑术便越容易成功。
燕华很快就进入状态,睡熟了。
王谢捏着燕华的脉,又黑了一张脸。
还好,幸好,自己是大夫,不然燕华可怎么办,还不知道他会暗自烦恼到什么时候。
趁燕华睡着,手脚利落地将早已备好的药敷上,裹好。
药材是从那几包药里挑的,煎得浓浓的,调了猪脂,制成膏,厚厚涂在器具上一层,然后小心插入。
器具是催玉器铺老师傅赶工的,尺寸是上午量的。
连对后面那个地方的诊视都是上午完成的。
——王谢拜托宁芝夏在临走前又点了一次燕华睡穴,拆了布带检查,之后又重新裹好,梦里的燕华丝毫不知。
一夜好梦,燕华仿佛回到幼时的无忧岁月。
夏日炎炎,阿小跑来玩,一眼看中自家后院的池塘,跳进去玩水,他怕出事,自己也跟下去,阿小便捧了水泼他,两人笑闹一团,惊得池子里的锦鲤四处乱钻乱窜,有一条慌不择路的还、还进到……蓦地醒来,满眼黑暗。
唇角的笑,慢慢淡了,平了。
舒展的眉头,却一点点皱紧。
下边的身子不对劲,动了动凭感觉而知里面有东西,却不是自己平时佩带的那物事,大小形状更像——燕华身体猛然绷紧,那种东西……一开始吃尽苦头的那种东西……
第十章无心插柳
深深吸了口气,老样子,必须先确定自己在哪里。
摸摸枕头、被子、床头花纹——客房的床没错。
燕华稍微放下心,真怕一觉醒来回到那个地方去。
这才定神,回想昨日的事情,昨晚的……燕华脸红了,摸摸自己,中衣穿在身上,再往下探去,包裹得也很严实,但里面是湿滑粘腻的感觉,也确实埋着个东西。少爷说要给他治疗,那这个就是少爷……亲手……放进去的……燕华已经不只是脸红,全身都觉得发烫,昨晚少爷和他,紧紧贴在一起,少爷的手,还有柔软的唇瓣,将他从上到下从里到外摸了个遍……这可是自小到大从来没想过,连想都不敢想的事情,竟然真的发生了。
静静躺了会儿平复心情,燕华准备起身,就听到熟悉脚步声。
王谢轻敲下门:“燕华?”
“少爷。”燕华忙掀起幔帐。
王谢听见里面有动静,便道:“我可以进去吗?”
“少爷,燕华……可以。”燕华第一反应是拒绝,转念想就算拒绝,少爷也会坚持,最后还是会进来,横竖少爷连自己后面那个地方都看光了,还矫情什么。
王谢进来就看见燕华正摸索着将幔帐挂起:“燕华,醒得好早。来,再躺一会儿。”
“少爷?”燕华诧异。
随即王谢的话让他脸上一红:“躺下,换药。”
燕华红着脸,乖乖伏在床上。在清醒的状态下,身后每一点感觉都十分清晰羞人。体内的东西抽出去,手指进来擦拭,不多时凉凉的东西又进来,少爷的手法很快,并没弄痛他,而且似乎……很熟练?
燕华后悔,自己在趴下的时候就应该用枕头把脑袋蒙个严实。
“燕华啊,今天能躺就躺,能趴就趴,上药的头三天,除了去方便,哪都不能去,就算是坐着也不行。”王谢叮嘱,“我知你闲不住,就在昨天买了华容道九连环诸葛锁,给你解闷。我一会去做饭,如果在回来后看见你坐着或者站着——哼哼,你摸摸这绳子,我就给你捆床上。”
口中说着话,手下很快换过布带包好,转身拿过桌上一包小玩意搁燕华手边:“喏,都在这里了。”
燕华一只手抓着粗绳,一只手拿着小玩意,还没来得及开口,王谢又道:“一会再玩,先来洗漱。”
脸颊触到了湿手巾,燕华哭笑不得。
擦了脸,又用柳枝搽过牙,王谢把被子重新抖开:“现在我要开窗通风,你先把自己裹严实一点。”
“好。”
端着汤面回屋,见燕华很听话地还趴在床上,面无表情摆弄玩具,王谢又欣慰又心疼。因为看不到外界,他显露的表情常常是麻木的而不自知,这模样屡屡叫王谢难受得要命。
——再等等,金针过半个月就能到手。
王谢振奋精神,心中安排着以后的生活。
起初的打算是赶紧挣点钱,一半做行医的本钱,一半用来养燕华,王谢甚至打着将这宅子租出去的主意。但因为有宁芝夏的金叶子,本来很是捉襟见肘的手头松快许多,王谢便想先给燕华治治伤。三天里除了偶尔出来采买,也是快去快回,其余时间就没离开过家门。
而且,除了做饭烧水等日常琐事,就没离开过燕华的屋子。他担心燕华无聊,真真是使尽了浑身解数。
所幸阅历帮了大忙,王谢给自己泡上一壶茶,往桌边一坐,开始说书——他上辈子经历的事、认识的人可是不少,改个名字说出来绝非难事。
又翻出张棋盘,将所有黑子上面刻了痕,和燕华各踞一端,厮杀起来。为保公平,还让燕华把自己眼睛也蒙上,两人盲棋你来我往也是有趣。
又用上自己的老本行,讲讲药物生克,说说偏方,再谈谈经脉,拉着燕华的手,在自己身上指示穴位。
其间裁缝铺将定制的成衣送了过来,王谢也只叫燕华在身上比一比,心想,燕华身上尺寸我都摸过了,就凭我的眼力还看不出合适与否,我这大夫也就白干了。
这几天,燕华着实没想到自家少爷竟会寸步不离自己左右,真个是饭来张口,衣来伸手,乏了就捏肩捶背,闷了就陪着聊天——少爷竟有一副好口才——燕华觉得,这日子,就是神仙来了也不换。只是除了少爷坚持到底,绝对不允许他起身。
三日时间一晃即过,第四日早上,给燕华换完药,王谢道:“今天可以起来走走了,但是不能劳累,不能久站久坐,还有,我教你的提臀收缩术,一空下来就要练习。不然这三天你可白躺了,下次重来,还要躺上三天。”
燕华忙笑道:“燕华绝对不敢再耽误三天工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