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高炽听了这话就觉得汗颜,这次要不是朱棣一身不吭的把他带回北平,他还真没有办法离开应天回北平看他们。
想到这里,朱高炽赶紧蹲□见他扶起来,指着旁边的瞪着一双大眼睛望着他的小娃娃问:“这娃儿是谁?”
“回殿下的话,是属下的儿子。”祁安将那小娃娃拉到自己身边,“小家伙,还不快见过太子殿下。”
那小娃娃仰头看着他,正准备开口,朱高炽便道:“不用多礼了。”说完之后再次看向祁安,“时间过得真快,你的儿子都这么大了。”
祁安一把将儿子抱起来,陪着朱高炽往院子里走:“谁说不是呢,皇上都登基好几年了。瞻基殿下也该有四五岁了吧?”
“嗯,是。”朱高炽点点头,“我听福伯说你现在已经是北卫营的校尉了,怎么今天会在这里?”
祁安闻言不好意思的笑笑:“属下从小就在王府长大,王府就跟我的家一样。离开了,总是不习惯,三天两头都会回来的。若是早知道殿下今日回来,该出城门迎接才是。”
“那倒也不必。此次回来没有大张旗鼓,本地的官员都不知道。就连福伯,恐怕也是今早才知道的。”朱高炽跟祁安并肩在回廊里缓缓走动,跨出了一道石门,才发现竟是去靶场的方向,不禁随口问道:“如今这靶场还在使用吗?”
祁安摇摇头:“这是王府的私人靶场,以前皇上和殿下在的时候,经常用来做为训练王府护卫的场地,后来皇上在应天登基,这里的侍卫就归属北卫营管辖了。”
“可惜了。”朱高炽回头看他,“你还记不记得那年张大人来燕王府,咱们跟他比射箭的事儿?”
“当然记得。”祁安一想起那事儿就忍不住发笑,“你让我去厨房拿面粉,来作为分辨胜负的记号,还被皇后娘娘骂了个半死。后来想想也是,用面粉多浪费,应该用石灰粉才对。”
朱高炽听到此处也忍俊不禁:“那时候时间紧,我又被张大人逼上了梁山,能想出面粉的办法已经很不错了。”
说完这话,朱高炽已经跟祁安站到了靶场之上。
因为是初冬,靶场上的地面已经见不到绿油油的青草。凋零的枯黄草根让靶场看起来甚是萧条。突如其来的北风从空旷的靶场上空横扫而来,扬起阵阵烟尘,劈头盖脸就朝他飞来。
朱高炽扬起手臂挡在自己面前,等那股劲风过去,才抬起脚往靶场中央走去。
祁安忙拉住他的衣袖,颇是担忧的说道:“殿下,待会儿恐怕会有疾风,咱们还是先回去吧。”
“没事。”朱高炽回头捏捏他儿子的脸,“小孩子身子弱,禁不得风,你先带他回去吧,我想一个人在这儿走走。”
“那怎么行?殿下现在贵为太子,万金之躯,容不得半点闪失,属下……”
“好了,怎么才几年不见,你变得越来越啰嗦?叫你走就走,哪那么多废话?”朱高炽说完便朝靶场走了过去,边走还边扬声说道,“你别再跟着我啊,违抗太子的命令那也叫抗旨,你回去让厨房赶紧准备酒菜,我一会儿回去跟你喝酒。”
祁安原本还想说什么,可一听他连“抗旨”两个字都搬出来了,想着再说什么也没用。而且这里他虽然已经有几年没有回来,但总归是他自己的家,想来也不会有什么危险。于是便放心的转身离开了。
朱高炽走到靶场中央,感觉那风愈发大了起来,风中还夹杂着一些细小的尘沙和枯草,打在脸上有轻微的疼痛感。
耳边突然传来朱棣的声音,他说:“去吧。记住,一定要比父王强,否则,就不配做我朱棣的儿子。”
然后,他看见朱棣将手中沉重的弓箭递给了他,他伸手接过,感觉那弓弩似有千金重。
那场射箭的比试,朱棣故意射偏了一箭,为的,只是找一个留下他的理由。只是他不知道,如果那一次他没有射中十箭,朱棣会不会真的杀了他?如果朱棣杀了他,他是否会如同所有的电视小说里的情节一样,灵魂再次回到了现代,然后发现自己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可历史无法假设,也没有那么多的如果。
他射中了十箭,成功的留了下来,成为了燕王的儿子,成为历史上的朱高炽。那个本应该活在二十一世纪的沈皓宸,从此真正的成为了历史。
朱高炽叹口气,靶场上的风已经明显小了下去。
仰头看天,灿烂的阳光已经不知在什么时候被厚重的云层遮了去,太阳的光辉从云层皲裂的缝隙之中照射下来,丝丝缕缕的光线将云层撕开,光影分明的天空,像极了刚刚开采出来,还未经打磨的墨玉。
看来前夜骡子岭的风雪,今晚会在北平降临。
朱高炽低头看了看在自己胸前被风吹乱的发丝,不由想到昨日跟朱棣去的那个地方。
那是深藏在骡子岭深处的一个山谷,四周都是高耸入云的悬崖,除了那道自然山石形成的偌大山门,再无出路。
而让人惊奇的是,谷内不知道是什么地貌,竟然在寒冬腊月,外面风雪肆虐的季节依然能够保持温暖如春,花草繁茂。
他不知道那是什么地方,更不知道朱棣为什么要一大早的把他从床上拉起来,带他去那个地方。他只记得两人走了差不多两个时辰,才找到那个山谷的入口。
一进山门,便能看到正前方那棵葱郁的大树,据目测,大概得要五六个人才能环抱得过来。
朱高炽咂舌不已,这么大的老树,怕是要好几百年的时间才能长得出来。
走进了,才看到那庞大的树杆之上,竟然缠了一条足有手臂粗的青藤。青藤的叶子跟老树的叶子有几分相似,只是小了一些,随着和风轻轻晃动,仿佛是见到有人来了,高兴得手舞足蹈。
朱高炽伸手抚摸那条藤,那藤的枝蔓竟然像是有生命一般瞬间就缠上了他的手臂。顿时一股异样的气流瞬间从那手臂蔓延全身,他一惊,赶紧把那缠着自己的藤蔓甩开,退后了两步再顺着那藤蔓往下看,才发现那老树的根须都已经和藤蔓互相缠绕纠结成了一体,分不清楚到底哪个是树,哪个是藤。
朱棣后来告诉他,这藤和树是一种很特别的植物,叫做合衾,树和藤其实是一体的,据说是上古时期两位相爱的仙人幻化而成。藤缠树,树缠藤,生生世世都不会分开。如果有一天树枯了,藤一定也会很快枯死,而如果是藤先枯死,树也绝对不会独活。
而传说,见到合衾树的恋人,会得到这对仙人的保佑,永远不会分离。
而古籍中所记载的合衾树,一定是在盘龙踞凤的福地才能生长,而这样的地方,一向是夫妻合葬的绝佳陵址。
朱棣拉着朱高炽的手在那棵合衾树下跪倒,然后从靴子里抽出随身携带的匕首来,毫不犹豫的便割下了自己的一捋发丝。
朱高炽不解的看着他:“你要干嘛?”
朱棣笑眯眯的答道:“拜天地。”
“啥?”朱高炽顿时被雷了个里嫩外焦,差点儿一个重心不稳栽到地上去,“都一把年纪了,还拜什么天地?你别闹了,再闹我揍你啊!”说完就要起身。
朱棣一把把他拉回来,伸手敏捷的抓住他的头发就是一刀,顺利的将他的发丝割了下来:“不拜天地咱们怎么能算夫妻?不算夫妻咱们以后怎么能葬在一处?你小子难不成等老子归天了,要另外找人?”
朱高炽听得嘴角抽搐不已。
朱棣见他不语,自动以为他是默认了,于是很欢乐的丢下匕首将两人的头发打成结:“这才叫结发,懂不?你小子发什么愣,赶紧挖个坑,把我们埋起来。”
“哈?”朱高炽震惊了,就算是做了结发夫妻,也没必要兴奋到要自个儿把自个儿活埋了吧?
“不,是把我们的头发埋起来。”朱棣看到朱高炽的目光,惊觉自己说错话,赶紧改了口。
朱高炽再次无语,捡起匕首开始挖坑,然后在朱棣的坚持下,两人一起把那打成死结的发丝埋进了土里。
拜天地的时候,朱棣说“炽儿,父皇百年之后,在此地等你。”
“炽儿,父皇百年之后,在此地等你。”
朱棣的话顺着风再次传入朱高炽的耳膜,朱高炽的眼眶渐渐湿润起来。他穿越六百年的时空来到这里与他相遇,为的,不过就是他这句话而已。
生同衾,死同穴。还有什么能比这样的誓言更加让人感动呢?
“炽儿。”
朱棣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朱高炽转过身,看到朱棣正一脸焦急的朝他跑过来:“你小子怎么一声不吭的跑到这里来了?找你半天了。”
“父皇找我有事?”朱高炽不紧不慢的看他,实在不想告诉他,自己特喜欢看他因为找不到自己而紧张的样子。
“找你当然有事。”朱棣献宝似的将手中的东西在他面前晃了晃,“给你看样好东西。”
“什么好东西?”
朱棣没有答话,径直将那东西放到他的手上,自己捏着另外一头,缓缓将那东西铺展了开来。
随着木轴的滚动,一副气势恢弘的宫城画卷缓缓在朱高炽面前呈现出来。
他震惊的看着朱棣,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眼前看到的东西,北京紫禁城的原始图纸,竟然就这么出现在了他的视野之中。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结局……默,没啥话说,最近很累……昨天去香港拜黄大仙,见到亲爱的栗子了哇……嘿嘿,真开心。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自己的读者的说。
第一百零六章、永乐大帝(上)
去过北京的人几乎都会被紫禁城的气势所折服,而鲜少有人知道在数百年前的应天,有着一座跟北京紫禁城一模一样的宫城。而北京的紫禁城,其实完全是按照应天的宫城格局所建造的。
图纸中最为突出的是那条贯穿整个皇城的中轴线,中轴线上有三座大殿,分别是奉天、华盖和谨身殿,连名称都跟应天的紫禁城没有区别。而这三座大殿和建筑下面铺就的石阶,在图纸上可以很清楚的看到形成了一个“土”字。
明朝时期的中国是个农业非常发达的国家,那个时候农业才是一个国家的基础,而这个基础又正好是建立在土地和百姓之上的,所以这个皇宫构成的“土”字就寓意着拥有天下。
整个建设的起点,叫做承天门,它的左边是太庙,右边是社稷坛,如同两只明亮的眼睛。承天门后,是端门,午门,向后延伸而去,出了御花园、玄武门,直通钟鼓楼,再向德胜门,形成一个长条形建筑群,组合起来就是一条横空而过的巨龙。
这条龙的西面,由后海、北海、中海和南海组成了另外一条水龙,龙头都对着一个地方,那便是整个紫禁城的正前方——正阳门。正阳门的瓮城是一个圆形的建筑,就好比一个火球。
如此一来,那条横卧的巨龙和西面这条水龙就形成了二龙戏珠的阵势。
而这样的格局,如果不是看到原始的图纸,是很难看得出其中的玄机的。
而且道衍竟然将整组宫殿建筑所用的什么砖瓦,什么规格,什么材料都一一注明出来,布局严谨,秩序井然,寸砖片瓦皆遵循着封建等级礼制,映现出帝王至高无上的权威。
只是看着这副图纸,他就已经能够想象出建成后的紫禁城是何等的壮观雄伟,金碧辉煌。红墙黄瓦,画栋雕梁,殿宇楼台,高低错落,朝暾夕曛中,仿若人间仙境。
这座城池,不仅宫殿重重,楼阁栉比,并围以10米多高的城墙和50多米宽的护城河,连哪个地方该安排多少的哨岗守卫,都标注得清清楚楚,设计的巧妙和角度,用心和精致,足以上所有时代的设计师汗颜。
朱高炽看着那副图纸,简直是叹为观止,张着嘴巴半天没有合拢。
扬起头时,朱棣正一脸得瑟的看着他:“如何?”
“好,真是太好了。”朱高炽除了说好,再也说不出任何形容词来。因为再花俏的形容词,在这副图纸面前,也形容不出一丝半点儿的气势来。
朱棣满意的点点头,缓缓收好图纸,站在他旁边,看着风起云涌的天际,深深吐出口气:“炽儿,此城建好之际,就是父皇迁都之时。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父皇不会对天下百姓食言。”
“我相信你。”朱高炽伸手握住他的手,微微用力,以行动告诉他,无论发生任何事,无论迁都有多大的阻碍,他都一定会站在他身边。
朱棣没有说话,只是转过头,与朱高炽相视而笑,将他揽入怀中,紧紧相拥。
天边翻滚的乌云被疾风吹散开来,灿烂的阳光终于冲破云层的阻碍,万道金光在顷刻之间铺洒开来,替靶场之上相拥的两人,镀上一层金属的鎏光,如同一尊完美的塑像,直到地老天荒。
几天后,朱棣和朱高炽回到了应天,而北平紫禁城的建设也紧锣密鼓的开始动工。
道衍跟他们一起回到宫中,负责修书的工程。
同时,朱棣也开始与朱高炽及一众大将商量,出兵安南的事务。
说到这个安南,那也真是让朱棣头疼的一个问题。从他登基到现在,就没有一个时候消停过。
安南在太祖皇帝朱元璋在位时期,已经是大明朝廷南边的一个附属小国,原本的国王姓陈,但国家的大权却被一个姓黎的大臣掌握在手中。后来朱允炆当了皇帝,表现得太过羸弱,那个黎姓大臣根本不把朝廷放在眼里,竟然公然发动政变,将国王设计害死,杀了陈氏王族,自拥为王,改了国名为大虞,自己也改姓了胡。
他要当国王,按照规矩得向大明朝廷请示,可那个时候朱棣的“靖难之役”打得正不可开交,朱允炆根本没那心思管他,他当国王的事就这么搁置了下来。直到朱棣靖难成功,登基称帝,他又上书请求封他为王的事情。
朱棣也不了解是怎么回事,他只知道之前的国王是姓陈的,突然冒出来个姓胡的,他也有点怀疑。于是派了礼部的官员去查,可安南已经北胡氏掌控了,自然查不出什么结果来。更何况,陈氏皇族已经死了好几年,安南的百姓也已经渐渐认可胡氏当国王了。朱棣那时候刚刚登基,想的是以安稳为主,也就顺水推舟做了个人情,让胡氏做了国王。
可前段时间,一个效忠安南前国王的旧臣乔装打扮成商人,逃到了应天,向朱棣说了现在的国王胡氏设计杀害国王的真相,并告诉朱棣,前太子陈天平在他的帮助下,逃过了胡氏的追杀,被他送到了老挝,如今已经成年,希望朱棣能够派兵安南,还陈氏王族一个公道。
朱棣一听,当然是怒不可遏,立刻答应帮陈氏讨回公道,并派人将陈天平和那个忠心耿耿的老臣送回安南。
一切安排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