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额,我忍!
“不关老师的事。”朱高炽瞪他一眼,指了指外面被太阳光照得明晃晃的白雪,几乎是咬牙切齿的从牙缝里蹦出句话来,“我尊敬的父王,我们是不是该想办法出去了?”
“是。”朱棣认真点点头,摸了摸下巴,“不过,你确定你真的能走?”
孰可忍,孰不可忍!朱棣你丫的&*%%¥#%%¥……
第十九章、江山如画
以前在某本书上看到有人评价朱棣是历史上唯一个“流氓皇帝”,当时还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想着是因为马皇后生他那会儿朱元璋还在四处征战,朱棣没读过什么书,所以后世才有这样的说法。
可今天,在他终于认清了朱棣的本来面目之后,他才发现自己的理解那都是错误的。
朱棣的本性根本就是个地地道道的痞子,真真实实的流氓!只是平常碍于王爷的身份尊严以及在儿子面前的威信,那种痞子流氓的性情才被他完美的掩饰了起来。
更悲催的是,朱高炽发现自己完全对这个痞子流氓没辙。
更更悲催的是,他发现自己还满喜欢这个真性情的痞子流氓。
总结一句前辈的经典名言:姜还是老的辣。不管是严肃强势的朱棣还是痞子流氓的朱棣,他都别想玩过他就是了。
朱高炽有种这辈子栽到他手里的感觉,所幸的是,这种感觉还不错。
于是,从此死了心踏了地,一路跟着朱棣的脚步陪他走到人生的至高点。
骡子岭雪峰林立,冰川陡峭。一夜北风呼啸,大雪封山,别说路,就连方向都找不到。
出了山洞,目之所及,皆是苍茫。大片大片的冬季植物被积雪覆盖,银装素裹,在阳光的折射之下放出缤纷的光彩。
湛蓝苍穹,干净得连一丝薄云都没有,银白雪地,衬得阳光格外的强烈。
朱高炽甫一出山洞,就被那强烈的光线刺得睁不开眼。
朱棣迅速抬起手捂上他的眼睛:“别看雪地,小心雪盲。”
朱高炽拿下他的手,笑:“谢父王提醒。走吧。”
朱棣没多说什么,反握住他的手,转身率先举步。
积雪大概有一尺厚,每走一步,再抬起来的时候都得废老大的劲儿。朱高炽总算知道为什么昨天他们摔下来没有挂掉。雪厚得都跟充气垫似的,又没有突出的山石,自然是伤不了要害的。
只是这山崖说高不高,说低不低,抬头望上去,就目测也应该有二三十米。在没有外力帮助的情况下,想要爬上去,那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儿,于是只能顺着崖底山涧往上艰难攀爬。
朱棣走在前面,一只手抓着朱高炽,一只手不停的清理着路边横切出来的树木枝桠,口里还不断的提醒着“小心”之类的话。
朱高炽望着他颀长挺拔的背影,那深紫色蟠龙滚金长袍在雪地之间就如同罂粟般耀眼绚目。
其实,朱高炽觉得,如果能够这样牵着他的手,一直走下去也不错。
没有北平,没有燕王府,没有母妃,没有朱元璋,更没有靖难……
可他同时也明白,朱棣是个不甘就藩的人,来北平,实是不得已而为之。他的理想不只是做一个安于现状的藩王,他的目光一直都看着老爹那张金光灿烂的龙椅的。
可那龙椅,雪山里没有,朱高炽也变不出来。
所以,是现实,就得面对。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让自己尽快跟上他的步伐,与他站在同一高度,才能看到同样的风景。
比如,这座雪山。
当两人废了九牛二虎之力站在雪山之巅的时候,朱高炽立刻被大自然的恢弘壮丽震撼当场,顿时知道了为什么会有“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的佳句。
当然,虽然这在现代地理书本中名不见经传的骡子岭根本没有办法跟泰山相比,但此时此刻,站在山巅,俯视被白雪覆盖的绵延群山,那层层叠叠如同云海翻腾的山峦却一点不比泰山的风景逊色。
天空碧蓝如洗,晴空万里,金灿灿的太阳从千山万壑中冉冉升起,铺洒开来。顷刻,那如同绒毯一般展铺在山峦之间的苍茫积雪如同镀上一层神圣光晕,光洁厚润,无边无涯。
绚丽的光线在山林间穿梭,投射于地面,再折射到半空,便可以看到五彩缤纷的彩虹,美丽至极。山风乍起,被皑皑白雪包裹的各类植被随风起伏,雄伟非常。
群山峻岭在眼中,呈现为一副美轮美奂的山河日月图,让人在被大自然震撼的同时,心中会腾升起一股想要守护这大好河山的壮丽情怀。
朱棣双手附在身后,看着眼前瑰丽美景,突然问道:“炽儿,你看到了什么?”
“山河壮丽。”朱高炽想也不想脱口而出。
“是啊,山河壮丽。”朱棣重复着他的话,夹杂着一丝自嘲,一丝忿然,却并未再多言语。
朱高炽心知肚明,朱棣想说的,大概不只是这几个字。他想说的应该是“炽儿,你看,这就是我大明江山,是你皇爷爷率领诸将士用生命鲜血打出来的天下,是你父王浴血疆场,用生命守护着的壮丽山河。可是,这如画江山,竟要交到一个不懂得何为‘天下’的人手里,你说是不是很可惜?”
虽然这话他没有说,但朱高炽听到了。他的心在说,他的眼神也在说。
朱棣的野心他看得真切,看得明白。只是,此时,他不知道该如何去表达自己内心的想法。在他看来,历史是必然的,但这必然之中也有许多偶然会导致历史的走向不如自己所知道的那般顺畅。
太子太过仁柔,各路藩王拥兵自重,其实都蠢蠢欲动有着一颗不安分的心。在这之中,朱棣无疑是最积极的,但也是掩饰得最好的。他沉稳,内敛,大度而且睿智。他知道朱元璋对夺嫡的深恶痛绝,所以断不能让他看出自己的异心,可一方面他又有自己完美的计划,只待时机成熟……
这个时候的朱高炽并不知道,一个堪称完美的时机正在一步步向他们走来。
他只知道,自己现在是朱棣的儿子,生与死,荣与损,他们都只能一起面对,一起承担。而他现在也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与他携手,守这片如画江山,创天下昌隆盛世。
只是还未等到朱高炽表明心迹,这寂静的雪岭就传来了不同寻常的凌乱脚步。
两人转过身,看向正朝着山顶而来的人群。
为首的朱能仰头见到他们,扯开嗓子就吼:“王爷,殿下,你们让属下找得好生辛苦!”
朱棣双手附于身后,眯眼看着朱能张玉从下面费力的爬上来,才道:“我跟炽儿看日出呢,你们也来瞧瞧,美不美?”
朱能张玉对望一眼,同时把目光集中到已经升到半空中的太阳上去,想着这俩人是看了多久的日出啊?难不成还要在这里等着看夕阳不成?
“我说王爷……”
朱能刚一开口,就被张玉给截了下来,一把将人拉到身后,笑眯眯道:“王爷,山上风大,殿下身子不好,还是随属下们早些下山吧。”
“你扯我干嘛?”一旁的朱能还在唧唧歪歪表示不满,那边的朱棣跟朱高炽已经点点头率先绕过他们朝山下走去了。
张玉看都不看朱能一眼,直接跟上朱棣的脚步:“你那嘴里还能吐出象牙来?”
“张玉,我虽然没读过书,但我知道这句话是骂人的,你小子嘴里能吐出象牙来,那你吐个我看看——唔!”
朱能话没说完,脚下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绊了一跤,整个人就这么直接栽到了雪地里,顺着山路就咕噜咕噜滚了下去,直接滚过朱高炽的脚边。
朱高炽吓得一跳,抬起的脚差一点儿就踩了上去,定睛一看,竟然是朱能,而且还保持着匀速持续朝前滚动着。
回头的时候看到张玉抬脚拍了拍上边儿的雪,对朱能挑衅的笑了笑,心下顿时明白是他在搞鬼。感叹一声,文人不可怕,就怕文人小心眼儿。
别看平日里张玉总是一副温文尔雅,云淡风轻的样子,可他私底下跟朱能斗得那叫一个水火不容。好在两人斗是斗,遇到敌人的时候绝对能默契十足,一致对外,所以平常这些无伤大雅的“玩笑”朱棣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他们去了。
朱能一直滚到被一棵横出来的松树拦住才停了下来,全身上下被白雪包裹得跟个雪人儿似的,让朱高炽乐呵不已。
一路都听到朱能的大嗓门儿吵个不停,可人张玉压根儿就没理过他,偶尔发出一个单音节的回应,就能让朱能有动力继续一个人自言自语半个时辰。精力充沛得连朱高炽都自愧不如。
到了营地,朱棣吩咐部下拿了些跌打损伤的药给朱高炽,然后自己又精神大好的骑马出去狩猎了。
原本朱高炽是想再跟着去的,可朱棣说他昨天晚上元气损伤得严重,不能骑马,然后在朱高炽面红耳赤的情况下转身离开了帐篷。
如果不是碍于有诸多部下在场,朱高炽真的很想发飙将那个为老不尊的家伙揍得满地找牙。
可朱棣才刚出帐篷没两里地,就缓了下来,故意落在后头,任自己的部下一个个都冲到了前面去。
张玉的马挨过来,与他并排慢行,递给朱棣一张卷成小手指大小的羊皮卷。
朱棣也不惊讶,径直接过来展开:“什么时候收到的?”
“昨天傍晚。”
朱棣看了看羊皮卷上的字,随手将那东西卷起来塞进了旁边一棵老树的树洞里:“合着爷我前脚一走,他后脚就到了?”
“大概是的。先生信上说什么了?”张玉紧跟其后。
“什么也没说。”朱棣狠夹马腹,奔跑到前面,随意的拉弓射箭,百米之外一只刚露出头来的灰兔已经应声倒地。
“王爷的箭法愈发精湛了。”张玉在后头笑道。
“跟朱能混久了,拍马屁的功夫倒是见长。”朱棣策马跑上去,弯腰直接捞起地上的兔子,勒紧马缰打了个转儿跑回来。
“王爷说笑了,那小子说话嘴边没个把门儿的,啥时候见他会说句好听的拍人马屁?他说出来的话都能把死人气活。”
“所以还是你调*教得不好。”
“跟属下有什么关系?”
朱棣笑而不语,再开口时竟是接了前面的话题:“先生让本王速回。”
张玉讶然:“速回?”
朱棣点头:“是啊,什么也没说,就俩字儿,速回。先生真是越来越惜言如金了。”
张玉想了想,眉头蹙起,隔了会儿才又出声:“先生如此急切,怕是有大事要发生了。”
“大事?”朱棣眯眼沉思,有什么事比自己心中想的那事还大呢?
“把部下招回来,咱们即刻启程回去吧。”
“别,爷我还没狩过瘾呢。让他等着,本王多打点野味回去,省得你家王妃唠叨。”说完这话,朱棣扬鞭狠拍了下自个儿坐骑的“马匹”,快速的朝大部队跟了过去,加入到狩猎大军里面。
张玉也不再多嘴,朱棣的脾气他是了解的,一旦是他决定的事情,就是十匹汗血宝马也拉不回头的。
更何况,他家王爷一向主意甚多,想必自有应对之法,他又何必庸人自扰呢?
第二十章、道衍来访
又是一路马不停蹄的赶回北平,不同的是,上次是坐马车,这次是骑马。
对于一个现代人而言,骑马狂奔二百里,屁股是肯定会废掉的。不信的亲们可以去试试。
所以当朱高炽终于看到燕王府的大门,拉紧缰绳下马的时候,走路那姿势只能用四个字形容:惨不忍睹。
徐仪华一瞧见他那惨样儿,扑过来就宝贝心肝儿的叫了一通,顺便拎着朱棣数落了半天,直到看到部下搬进来的猎物才眉开眼笑起来。
跟随徐仪华出来迎接的仆众将将士们打回来的猎物分门别类搬到了后院厨房,朱棣看了一眼走路姿势奇怪的朱高炽,上前问了句“要不要本王抱你回去”,然后就见朱高炽一张小脸顿时红得如同煮熟的虾子。
朱棣囧得不行,想着这孩子又没做贼,是心虚个什么劲儿?
“不不不不用了……父王也辛苦了,孩儿自己能回鎏华院。”朱高炽扯着嘴角装笑,可颠簸了一天一宿的屁股实在是疼得受不了,所以那笑容看起来实在是诡异的很。
“叫你小子得瑟,不能骑马还逞什么强?”徐仪华上前扶住他,祁安也跑了上来揽住他另一只胳膊,几乎是架着他往里走。
“你们别这么架着我,我又不是病入膏肓……”话音未落,就见迎面走来一个老和尚。
那老和尚外表长得十分古怪,年近六十,形容消瘦却气势凌人。身披金红袈裟,手执紫檀念珠,半长胡须垂至前胸,一看便是高僧模样。
跟在和尚身边的是王府的下人,对他十分恭敬,想来这和尚的身份就不容小觑。
那和尚也看见了他,竟不知道何故一直盯着他看。
走得近了,朱高炽才注意到,这和尚的一双眼睛深邃得见不到底,仿佛要看穿一个人的灵魂一般,当下心里就没来由的咯噔了一下。
徐王妃见了那和尚,双手合十毕恭毕恭叫了声“大师”,随即扯过还在愣神儿的朱高炽给他见礼。
朱高炽慌忙间回身,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学着徐王妃的样子双手合十行礼:“高炽见过大师。”
“阿弥陀佛!”那和尚听到他的声音才收敛自己的目光,双手合拢回礼,“殿下不必多礼。”说完又继续盯着朱高炽看,恨不得能从他脸上瞧出朵花儿来。
朱高炽被看得有点不自然,但碍于自己跟他不熟,也不好出声,好在徐王妃替他解了围。
“大师,王爷已经回到王府,您直接去长庆殿吧,我先带炽儿回鎏华院了。”
“王妃请。”那和尚再次行了个礼,侧身让开道路,让徐仪华和朱高炽等人过去,自己却站在原地,看了朱高炽许久。
朱高炽觉得背后有一道不同寻常的眼光一直注视着自己,但又不能回头去看,看了不就表明自己心虚了吗?
可他想破了脑袋也想不明白,为什么这个和尚的目光会让他心虚?
不得已只好小声跟身边的老娘咬耳朵:“那和尚是谁?”
徐仪华轻拍了下他的脑门儿,状似责怪的睨了他一眼:“你小子失魂症还没好?道衍大师都不记得了?”
“生病又不是孩儿愿意的事情……”朱高炽话说到一半儿突然打住,转过头来惊诧的看着徐仪华,那表情活脱脱像是刚吞下了一个鸭蛋,“等等,母妃说他是道衍?”
天啊!这个和尚竟然就是道衍!那个在明朝的历史中跟刘伯温齐名,帮助朱棣靖难取得皇位,被传说得神乎其神的大谋士姚广孝就是他!
难怪,难怪他会觉得他的眼神深不见底,难以琢磨,果然不是泛泛之辈。
据说这个道衍上通天文,下知地理,熟读兵书,精通药理,深谙奇门遁甲五行八卦之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