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月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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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月明- 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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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棣在心里思量了半晌,转头看问前来通传的侍卫:“就他一个人来的?有没有说来干嘛?”
“回禀王爷,蓝玉将军带着自己的副将和几个侍卫一起来的,还赶了一群高头大马,说是北征的时候俘获的战马,经过北平回京,特地选了一些送来。”
“北征俘获的战马?”朱棣心中冷笑,蓝玉是出了名的专横跋扈,有好东西岂有不自己留着的道理?平常跟自己也没什么交情,现在竟然将这么多宝马相送,瞎子都看得出来他是别有所图。
朱棣也是爱马之人,但他知道这马怕是不好拿。朱元璋登基以来,以各种罪名诛杀了不少开国功臣,蓝玉是仅存不多的其中一个,又仗着战功横行京师,纵奴行凶,抢占民田,已经好几次触怒龙颜。只因他开国有功,不好随便定罪,但估计也是迟早的事儿。
这一点朱棣十分清楚,于是这马也就成了烫手的山芋,让朱棣给丢了出去。
通传的侍卫从长庆殿跑出来,对站在门外等候的蓝玉等人道:“事有不巧,我家王爷感染风寒,不便见客。不过我家王爷说了,这些宝马,既然是战俘,理应进献给朝廷,若是王爷接受了您的好意,便是对皇上不敬不孝了,还请大将军见谅。”
蓝玉见结交不成,反被教训了一番,怒不可遏,一甩衣袖带着那些宝马便离开了,从此再也没有来过。
朱棣打发了蓝玉,转过身时听到空中一阵鸟类扑腾翅膀的声音。
少顷,一只灰白的鸽子便从天而降,落到窗棂之上,咕咕叫着。
朱棣上前抓住那只信鸽,从它爪子上取下信笺,将它放飞之后才展了开来,然后眉开眼笑的就出了门,朝鎏华院走去。
朱高炽回到屋内,换了衣服正在沐浴更衣,自然错过了蓝玉送马那一段千古大戏。
朱棣到的时候,他刚沐浴完毕,头发还是湿漉漉的,披了件薄薄的锦袍就从内室出来了。
十月的北平已经十分寒凉,出了内室,风便从四周大开的窗户外吹了进来,让他不由自主打了个冷颤。
朱棣跟他私底下并没有那么多父子之礼,进门便挥舞着手中的信笺,乐呵呵笑道:“你猜有什么好消息?”
朱高炽走过去直接从他手中拿过那信笺:“应天有消息了?”边说边展开仔细阅读,“果然是好消息,猎场终于被十一皇叔他们拔……阿嚏……掉了……”
说话的同时竟然打了个大大的喷嚏,朱棣皱起眉头,这才发现他这深秋季节竟然只穿了披了一件薄薄的锦袍,而且头发还是湿的,顿时瞪圆了眼睛开吼:“朱高炽你存心找病是不是?大冷天儿的就穿这么点儿出来?”
“呃……孩儿这不是听说父王来了,赶着出来迎接吗……阿嚏!”朱高炽怕怕的缩了缩脑袋,打着哈哈想要蒙混过关,却不料话音未落,又是一个惊天动地的喷嚏响了起来。
朱棣气得快要背过气儿去:“还不快去穿衣服?要是再病了,可休想本王再照顾你。”
“哎呀,没事儿,一个大男人,哪有那么娇弱?你看这信笺上说,那个猎场案的幕后老板叫李景琛……李景琛是谁?”
“朱高炽!”朱棣脸色铁青,这家伙当他是空气吗?还是当他说话在放屁?看来真是平日里太宠他了,现在他的命令似乎对他一点作用都没有。
“啊?”朱高炽抬起头,莫名看着朱棣一脸铁青,还没等他想出是怎么回事儿,自己的身子已经凌空被人抱了起来。回过神来,才发现是被朱棣抱在怀里,往屋内走。“父王……”
“闭嘴!”朱棣没好气的直接打断他的话,三两步走进内室,将他丢到床上,扯了被子将他裹成个粽子,才坐到床边,好整以暇的问道,“你刚才问本王啥问题?”
朱高炽满脸黑线废了半天的劲儿才把爪子从“粽子”里拔了出来,将那张被朱棣裹得皱巴巴的信笺递过去给他:“孩儿是想问李景琛是谁?”
“李景琛啊,论辈分你还得叫他一声表哥。”
“噢?”他的表哥?也就是说他的母亲是朱棣的姐姐或者妹妹?可是不对啊,比朱棣大的公主就两个,听母妃说起过,嫁的夫家都不姓李啊。而比朱棣小的公主出嫁之后生的孩子现在都应该没他大才是,这表兄弟是从哪论过来的?怕是表得有点远了吧?
朱棣见他满脸怀疑,结果那信笺笑道:“他的母亲虽然不是公主,但他的祖母是公主,也就是你皇爷爷的长姐,曹国长公主。他的父亲是曹国公李文忠,当年跟随你皇爷爷南征北战,战功赫赫,六年前过世还被追封为岐阳王,世袭王位。李文忠跟本王是表兄弟,自然他的儿子跟你也就是表表兄弟……”
这乱七八糟的亲戚关系听得朱高炽一个头两个大,赶紧出声打断朱棣的话:“父王,这表得有点远了,总之重点就是他背景显赫,所以才能一手遮天,将朝廷纳贡宝马作为了交易牟利的摇钱树。”
朱棣点点头,再次看了看那张信笺,眉头不禁锁了起来:“上次听张麟提起,说北蒙纳贡马匹一年不如一年,想不到竟是被李景琛掉了包,以普通马匹换了那些贡马,这次案子被抖出来,你皇爷爷直接下旨判了李景琛斩首之刑。”
“这是好事儿,父王为何眉头深锁?”
朱棣闻言稍稍舒展了些眉头:“于百姓于朝廷自然是好事,但是你十一叔跟十七叔估计得跟李家结下梁子了。”
朱高炽了然:“父王是担心两位皇叔?”
“李景琛还有个同胞哥哥李景隆,在朝为将,是个专横跋扈睚眦必报之徒,两兄弟感情甚笃,难说这猎场就跟他没有关系。这次我们杀了李景琛,他定会怀恨在心,伺机报复。”
“李景隆?”这名字有点耳熟,但朱高炽却想不起来在哪听过。
朱棣见他跟着皱眉,以为他也忧心两位皇叔,立刻展开笑颜宽慰道:“想来也不用本王多虑的,你那两位皇叔既然有本事扳倒李景琛,自然也有办法对付李景隆,而且他们毕竟是王爷,李景隆不敢做什么的。”
朱高炽点点头,没再多言,而猎场的案子到这里也告了一个段落。
他跟朱棣都没有想到,因为这件事,在几年后的靖难之役,李景隆亲率朝廷五十万大军抵挡朱棣南下的步伐,还真是给他们带来不少麻烦。
这是后话,暂且不提。但就目前的局势来看,表面还是相当稳定的。
北国三藩依然各司其职,各尽其责,虽然秦王晋王的表现差强人意,但只要不乱了朱元璋全盘的计划,那就由得他们去闹。
那两位闹得好看,朱棣却是不动声色,表面看戏,实际上则在暗地里勤加练兵,拉拢对自己有用的将领,顺便在朝廷安插眼线,虽然远在北平,但却随时监控着应天的一切。
尽管他对上次在武英殿听到的朱允炆要削藩的话并未真正放在心上,但不能不做好完全的准备。
朱元璋的想法跟他不一样,他知道自己已经老了,再撑也撑不了几年了,所以他要加快步伐将大明天下的每一寸土地都真正姓朱,给仁柔的皇太孙朱允炆一个太平皇帝做。
按照他的计划,朝中是自己培养的皇太孙,朝外是他分封各地的儿子们,这大明朝的天下,就只有他跟他的儿子们共享了。
虽然他知道儿子们都有夺嫡之心,但互相牵制得厉害,有一个王爷想要动,其他王爷肯定不会让他得逞,只要善于管理,他觉得不会出什么大问题。
而现在最麻烦的,是朝中还有不少跟他一起出生入死的大将,惟恐自己百年之后朱允炆驾驭不了,所以他要尽快除掉会对朱允炆有威胁的大臣。
洪武二十六年,蓝玉谋反案爆发。牵扯其中的,有十三侯,二伯和吏部尚书、户部伺郎等朝廷官员、军中将领及其家属子弟共一万五千多人。
朱棣得到这个消息时,大叹自己警惕,当初没有收他那些战马,否则这次自己肯定牵扯其中。
只是对于朱元璋给蓝玉定的那个谋反的罪名,朱棣还是觉得有点名不符实。
蓝玉也就是平日里仗着战功,在朝野上下横着走路,欺压百姓,惹是生非,但要说他谋反,他一没那个心,二没那个胆。
不过话又说回来,朱元璋诛杀他的开国功臣,哪一个的罪名又是真有其事的呢?这些事,说不得,心里明白就好。
但朱棣没想到,牵连其中的,竟然还有秦王朱樉。
而牵连其中的原因,让朱棣有点儿哭笑不得,竟然是收了蓝玉送去的二百匹战马。
感情蓝玉那老家伙结交自己不成,转身就结交秦王去了?而那个脑子少跟弦儿的秦王还真接受了?这不得不说还是朱棣有先见之明,棋高一着。
但后来经过查证,秦王朱樉也就是接受了二百匹马,没跟蓝玉有任何不当的谋逆之事。朱元璋将他招回应天,又是一通训诫,将他发回西安,禁足思过,而且将他手中的军务都交给了晋王燕王管理,也就是变相的收了他的兵权。
秦王朱樉回到西安,再不敢有夺嫡的念头,两年之后,竟然一病不起,郁郁而终。
临死之前写了封信着人快马加鞭送至朱棣手中,朱棣才知两年前的蓝玉案秦王牵涉其中,竟然是晋王设计,目的是自己垂涎皇帝宝座,想置他于死地让自己成为诸王老大,好与朱允炆分庭抗礼,日后若起兵夺位,也顺理成章。
秦王经此一事,对晋王心寒意冷。他深知晋王跟朱棣一向不合,而朱棣手握重兵,定然是晋王的眼中钉肉中刺,欲除之而后快,所以他写信的目的一来是让朱棣留心,二来是想自己死后,朱棣能看到兄弟情分之上,帮忙照顾妻小。
朱棣收到信的时候,朱樉已经离开人世。从此北方三藩,成了两强并立。而正如朱樉所说,晋王和他的明争暗斗也已经到了白热化的阶段。
对朱棣来说,不管是为了朝中的朱允炆,还是为了自己,晋王都留不得。
而对朱棡来说,朱棣跟朱允炆关系那么好,肯定会千方百计阻止自己对付朱允炆,为了自己日后夺位顺利,朱棣也是万万留不得的。
历史的车轮随着朱允炆被册封太孙,蓝玉案的爆发,秦王朱樉的离世缓缓向前滑行,而朱高炽这个时候才真正感觉到,历史前进的步伐,是任何人任何事都无法阻挡的。

第三十七章、再次北征

洪武三十一年三月,被朱棣赶至捕鱼儿海的北元残军休养生息多年,竟然联合克鲁伦河上游突厥骑兵,蠢蠢欲动,意欲南下。
朱元璋得到消息,立刻下旨着晋王朱棡、燕王朱棣率精兵十万北上征伐。
其实那些北元残部加上突厥骑兵算上赶车的喂马的煮饭的也才几万人,实在用不着朝廷派两个王爷带十万精兵前去征讨。朱元璋是想借此机会看看两个王爷的战斗力,也是想借此机会让他们兄弟之间的战争烧得更猛烈一些。
说来也奇怪,哪有父亲希望自己的儿子们争斗得越厉害越好的?
可朱元璋不是普通的父亲,他除了是他们的父亲之外,他还是天下的帝王。他要想的,不是家事,而是国事。只有他们斗得越激烈,朝中才越安全。
而事实证明,他用对了方法。朱棡和朱棣从出征开始就因为排兵布阵意见不一有了争吵,导致他们手下的大将互不待见,商议军务之时总是吵闹不休。
每次朱棣都是冷眼旁观不予理睬,但仗还是要打的,不管他们怎么吵,朱棣依然会按照自己的计划行军作战,根本不把朱棡的意见放在眼里。
朱棡想着立功,但朱棣不给他机会,朱棡急了,搬出朱元璋来,朱棣一句“我是主帅”就把他给顶了回来。
朱棡没有办法,只得忿忿回到帐中,将一肚子火气发到手下将领身上。
蒋骢走进来的时候,朱棡手中的一只酒杯正好向他砸来,要不是他躲得快,估计要见红了。
站在朱棡帐中正在被训的将领们看到他的到来,纷纷像见了救星般朝他走过来。
蒋骢摆摆手,让他们先退下,自己摇着羽扇走到喝闷酒的朱棡身边,笑道:“王爷又在生气了?”
这蒋骢是朱棡的谋士,有些谋略才华,因为几年前一次偶然被朱棡救了一命,对朱棡感恩戴德,一直待在朱棡身边,替他出谋划策。
随朱棣出征的朱高炽每次见到他都忍不住要笑,说他大冷天儿的还拿个扇子摇晃,真当自己是诸葛亮了。
朱棣闻言虽然也会装模作样的训斥朱高炽一番,但回到帅帐时总会忍不住大笑出声,搞得张玉朱能一头雾水。
此时正在生气的朱棡听到他的声音,从鼻子里哼出一口气来,并未理睬。
蒋骢笑笑,摇晃两下扇子,继续说道:“属下跟王爷说过多少次了,要沉住气……”
“沉住气?你让本王怎么沉住气?”朱棡一听这话立刻就火了,一摔酒坛子站起来,对着蒋骢一顿吼,“本王才是哥哥,这次出征父皇竟然让朱棣当主帅,我已经听你的忍到了现在,可朱棣还处处拿‘主帅’压制本王,根本不将本王的意见当一回事,令本王在众将士面前脸面全无,你叫本王怎能不气?还有他手下的张玉朱能,小小副将,竟然也敢对本王不敬,真是岂有此理!”
“王爷息怒。”蒋骢边用扇子替朱棡扇风,以消他的火气,便慢吞吞的开口,“属下知道王爷生气,可眼下燕王是主帅,他手下的将士又能征善战,咱们跟他硬碰硬,讨不了便宜。”
朱棡冷笑一声:“那你倒说说有什么好主意?”
蒋骢闻言笑笑,以羽扇掩唇,附到朱棡耳边这般那般说了一通。
朱棡听后眉头深锁:“军师这计策,可行吗?燕王那边的大将虽然有些不驯,但倒是个个骁勇善战,咱们现在可还得靠他们击退元兵哪。”
蒋骢眯起一双小眼睛,阴恻恻道:“王爷多虑了。王爷想想,如果燕王不在了,王爷就成了此次北征大军的统帅,就算是燕王的下属,也只能听命于你不是么?”
“可是……”
见朱棡还有些犹豫不决,蒋骢摇晃两下羽扇,皱眉道:“看来王爷还是顾念兄弟之情,下不了这个狠心。成大事者切不可妇人之仁,错过了这个绝好的机会,想要对付燕王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朱棡闻言眉头依然紧皱着,可想来想去这的确是个绝好的机会。他跟朱棣斗了这么多年,哪次风风光光的赢过。眼看老爷子那身体也撑不了多久了,到时朱允炆登基他再要夺位,就更没机会了。
这么想着,朱棡竟然点点头,道了声:“那就依军师所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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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的帅帐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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