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随手捡起来,看着这莫名熟悉的金珠,似是想起什么来,不由吃惊地道,“阿玉,这东西怎么在你这里?”
作者有话要说:
、万里独行
东方玉闻声见那珠子已在他手中,暗自懊恼自己大意,待得听他发问,更是顿时大惊失色,“你认得这东西?”
杨昭点点头,“也说不上认得,还记得我与你说过,我被锦衣卫抓紧皇宫的事情。”他说着将那夜离去前遇到太后之事,与他说了一遍,“太后那里有一只蟠凤珠,跟这个很像,她说这珠子原是龙凤一对,只是很多年前便失落了,如果不假的话,想必这就是另外一只,阿玉,你是哪儿来的?”
闻言,东方玉眼中已是波澜四起,皇家秘事民间只可揣度,却终究难辨真伪,前些年轰动整个大明朝的郑旺妖言案,虽说早已尘埃落定,但到底是不是妖言,恐怕也不是旁人能够妄自猜测的。他交代李严不要再查,也打定了主意瞒着杨昭,他觉得怎样的大富大贵,自己如今都可以给他,可是现在才发现他想得似乎太简单了。
杨昭见他兀自出神,半晌不说话,有些担心地道:“阿玉,怎么了?”
东方玉回过神来,神色复杂地抓住他的手,“这珠子,是我偶然得来的。”
杨昭不疑有他,点头道:“若是没什么用的话,不如还给她好了,我犯了这么大的事,她却放了我,也算是一大恩情了,而且看起来她很珍爱这东西,别像那九龙佩一样,留着又给我们惹麻烦。”
东方玉看着他迟疑道,“小鲢子,你想过要找你的家人吗?”
杨昭微微一愣,虽不知为什么话题一下子绕到了这里,想起在黑木崖上见到的那个人,他的脸色一瞬间也有些不好,语气有点僵硬地道,“你是说杨莲亭吗?”
东方玉闻言,很是郁闷地瞥了他一眼,“难道你真觉得你和那姓杨的有什么相似的地方吗?”
杨昭面上有些复杂,“我不知道,但是我在杨府时,听说婆婆从前经常去杨家讨钱,我在牢里的时候,也是他们把我救出去的,或许是吧,虽然不太像,毕竟我与他不是一母所出。”
“别说你跟他不像,就是跟他死去的爹,也没半点相似之处。”东方玉没好气地道。
杨昭诧异地看向他,“我跟他们没关系吗?阿玉,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东方玉叹息道,“我只知道你跟他们没有关系,如果你想找亲生父母……”
没等他说完,杨昭已经舒了一口气,只要杨莲亭不是他兄弟,比什么都好,他坦然道:“找到又怎样?不用了,现在就挺好的。”
东方玉紧紧盯着他的眼睛,“我一直觉得你有我就够了。”他顿了顿,意味深长地道,“不后悔吗?说不定你的亲生父母身份地位非同一般,能给你享之不尽的荣华富贵。”
身边人不假思索地摇摇头,“那对我来说并不重要,就像你说的,我有你就够了。”
夜色渐沉,皇宫内苑,重檐叠宇,宫灯处处,彻夜长明,一道更声方停,侍立一旁的宫女,走到跪坐佛龛前的明艳妇人旁低声道,“太后娘娘,夜深了,歇了吧。”
她低低应了一声,挽起手中的佛珠,被人搀扶着站起身来,步态端庄地朝着寝殿走去。
眼见主子歇下,宫人们自觉调暗了烛火,亦步亦趋地退出内殿。
悄无声息出现在殿中的人,缓缓走到床前,东方玉死死盯着床上那个高贵美艳的妇人,犹豫着将手里的珠子递给了身边人。
杨昭看着床头那颗孤零零的凤珠,小心翼翼将那颗蟠龙珠并排系在了凤珠边上,这才拉住身边人,“走吧。”
都说京都繁华,可是宵禁仍在,比之他地,夜晚反倒愈加冷清,携手走在城中的人,看着天边浑圆硕大的月亮,各自想着自己的心事。
东方玉看着身边人安静的侧脸,觉得一晚上紧绷的心似乎揪得更紧。
似是察觉到对方的躁动不安,杨昭回头看向他,“怎么了?”
“还有件事我没告诉你,其实那珠子并非偶得,一直就藏在李婆婆叫你好生收藏的那颗桃木珠里。”
杨昭洒然一笑:“我的东方教主,那又怎样?莫不是你猜我是皇亲国戚?”
东方玉紧抿双唇,一言不发。
杨昭顿住脚,“就算那是婆婆的,可她也早就不在了,与我又能有什么关系,别总自讨苦吃想东想西的。”
见他不说话,杨昭也不介意,只是拉着他继续朝前走去,“走了,我是谁,永远不会变。”
一觉醒来,天尚未全明,床上脸色微白的妇人,睁眼瞧见床头的一对金珠,抬起的手顿时震惊地僵在原处,半晌确定并非自己眼花,心中大惊,不由颤声高呼道,“来人哪!”
守在外殿的宫人闻声忙鱼贯而入。
张氏紧紧握着手里的一双对珠,神色复杂地道:“昨夜可有人来过哀家寝宫吗!”
下人们面面相觑一番,忙一头雾水地答道,“回太后娘娘,昨夜并没谁前来。”
张氏又低头看了眼掌心失而复得的蟠龙珠,脸色煞白地摇头道,“怎么可能呢……不可能的……”
这桩心事了结,两人也轻松了不少,跪在苏州城外三座并立的老坟前,东方玉拉住身边人,“还是婆婆有眼光,当年把你托付给我,没想到这一托付就是一辈子。”
“别说大话,一辈子还长着呢。”他不以为然地道。
“呵,感情我在你眼里就一点儿也靠不住啊?”那人郁闷地道。
杨昭神情复杂的道:“我没想你把她们都杀了……”
东方玉背上僵了一瞬,复又意味深长地笑道,“自我感觉别太好行不行?你当老子是为了你吗?用不上了,我放那养眼不也是一样?可惜女人太麻烦,你以为老子那次差点死在童百熊手上只是偶然吗?”
杨昭看着他没说话,东方玉拍拍他的肩膀,“别把有的没的都往自己身上扯,我做的事,到了地底下,自有人跟我算。不过我爹娘,你得帮我挡着,我可是真怕他们。”
“你可别咒我。”杨昭郁闷道。
东方玉伸手搂住他的脖子,“我可没说笑,我死之前一定先杀你。”
未等他接话,暗卫却送来一封信函,东方玉看罢,脸上顿时沉了下来。
“日月神教出什么事了?”
东方玉神色稍敛,“我本以为杨莲亭可能跟你有亲缘,便暂时留了他一命,这小子倒也精得很,我还没动手,他竟自己逃下黑木崖去了,任盈盈那小妮子似是受了谁的撺掇,近来也有些不安分,执意要下山去。”
“回去看看吧,圣姑的事情还是谨慎处理为好,难免被有心人利用。”杨昭沉吟道。
东方玉点点头,“我知道,先回吧。”
杨昭眼中闪过一丝亮色,或许是时候走一趟华山了,“我往西,再走走,若是过些日子你顾不得来,我便回去。”
教主大人不高兴地道:“你要跟我分开?”
好说歹说教主大人还是揣着一肚子气走了,杨昭也改道向西,不数日便到得玉女峰下,上得峰来,但见山势险峻,树木清幽,鸟鸣嘤嘤,流水淙淙,正直春日,山间不乏游人,往远眺去,只见四五座粉墙大屋依着山坡或高或低地构筑。空地上习武练功的华山弟子,算起来也不过寥寥二十几人,年纪大的已过三旬,年幼的不过十五六岁,另还有几名女弟子。
人前的青年,长方脸蛋,剑眉薄唇,在一干人中,倒也是个英俊儿郎,神情大方,目光坦荡,一身华山弟子打扮,却也有几分别样的风流潇洒。
如今的华山派尚是一片祥和之景,岳不群夫妻恩爱,弟子之间和乐同心,大师哥与小师妹也是华山上公认的金童玉女两小无猜。流连数日,他虽然不愿甚至不太敢靠主角太近,却也不得不承认,这个华山大弟子身上的确有非常吸引人的地方,那些坦荡率真,豪迈潇洒,是他如何羡慕也学不来的东西,或许江湖在这样的人眼中,才真正谈得上“笑傲”两字。
杨昭下意识地握紧了掌中刀,他想过永除后患,他爱东方玉,却没办法在什么都未曾发生的情况下让自己变得丧心病狂……
回头望眼横在云端的思过崖,他也很是潇洒地步下山去,既然下不了手,那些秘密还是等待命定之人前去揭开吧。
路径山岭间,只见一丛瀑布,布下一条清流,水帘之间,一男一女身影相错,长剑相击,男人潇洒英俊,少女娇美可爱,倒是十分的赏心悦目,青梅竹马,两心相印,世间最美好的莫过于此。
观及眼前所见,杨昭心中怅然,情之一字,实难言说,今日两情相悦,未知明日不会尽成陌路。
黑木崖上,桌案前翻阅文书埋头处理教务的男人,抬起那双连熬数晚已是一片青黑的眼睛,看向立在门前的暗卫,“他还没回来吗?”
暗卫迟疑一瞬,低声道,“回教主,少主还在长安……”
座上人气闷地将手中的纸笺揉作一团狠狠砸在脚下,“果然不能放,一放就疯玩吗!真不知道家里有人等吗!”
一轮明月照西京,脚下酒肆舞坊热闹非凡,屋脊之上夜风徐徐,单刀倒提,右手叉腰的男人,气喘吁吁地看着轻飘飘落在自己身后七步远处的人,“我说你小子有完没完!田大爷都说了不跟你玩了!”
怀抱直刀,一身黑衫,半张脸藏在面具下的人,神情自若地看着身前很是狼狈的人,“阁下号称万里独行,这还不到万里莫不是就不行了?”
“田大爷行不行跟你有甚相干!有本事你一口气跑一万里给我瞧瞧!”男人气急败坏地吼道。
杨昭面无表情地盯着他,“我自然没本事跑一万里,若是你有本事跑,我追你一万里却是不在话下的。”
作者有话要说:
、戏外人
田伯光欲哭无泪地抹了把头上的汗水,真是一不小心惹到克星了,打又打不过,对方竟连轻功也不输他,这下完了。早知道就是打死他,他也不会把自己睡过的女人随手往隔壁丢了!如今已是无法,只得再次拼命提气逃将开去,他还就不信了!
杨昭眉目骤冷,轻哼一声,好心地叫人先逃一阵,这才不慌不忙追了上去,离开华山后,尚未来得及回转,落住客栈的第一晚,大早起来,窗户里却凭空被人丢进来一个衣衫不整的女人,他一怒之下便追了出去,谁知这小子轻功倒也不差,虽说追是追来了,他却也没想好如何发落这人,于是便就让他这么逃着,也好叫自己抽空想想,怎么教训这个麻烦到处丢的家伙,似乎这采花贼也是故事里的大人物之一吧。
一前一后,追追逃逃已是三天三夜,田伯光精疲力尽地看眼身后仍旧从容不迫,气定神闲,甚至连大气都没喘一下的人,简直连骂娘的心都有了,飞身踏上檐角正欲借力,谁料小腿一阵抽痛,他心中暗道不好,脚下一软便失了重心,径直往下落去。
杨昭见状,尽管心中诧异,却还是提气上前接住眼看就要砸在地上摔花脸的人。
田伯光见自己就这么丢脸地落进一个男人怀里,顿时气得眼冒金星,扶着腿勉强站稳,一把将人推开,“田大爷今天落在你手上,算我栽了,要杀要剐,随便吧。”
“杀剐不至于,待我想好了自然会处置你。”
他听罢,万分崩溃道,“我真是出门忘看黄历招了太岁了!你到底想怎么样?”
杨昭见他暴走,虽觉有趣,却也没再耍他,懒得再多做理会,便待离去。
田伯光没想到对方追了他三天三夜就这么把他放了,松了一口气后,心里却万分郁结,“你这丑得没脸见人的疯子,我说你是不是嫉妒田大爷我比你相貌英俊桃花多啊,这么耍着老子玩呢!”
杨昭按下掌中刀,“田伯光,你找死吗?”
那人见状忙摆手道:“别,田大爷我旧疾发作,没工夫跟你打,我不再说你丑便是!”
见对方服软,他也不再跟他啰嗦,转身欲走,却见那人大咧咧坐在地上,揉着膝盖一副痛苦之色,他犹豫一瞬,终究还是走上前去。
田伯光见这人没走,反而还过来了,顿时大惊道,“我告诉你,你想趁人之威吗?那可不算英雄!”
杨昭冷哼一声,上前扛起这壮汉,便大步朝前走去。
可怜见的,他堂堂采花大盗,怀里抱过无数女人,今日竟被人当做女人般扛在肩上招摇过市,他还有什么脸面再出来混哪!
瞥眼肩上骂骂咧咧哭爹喊娘的人,杨昭嘴角微勾,瞧着挺壮实,还没他家教主沉,看来也不过是个外强中干的衰货。
“我说大爷,你到底要带我去哪儿?有本事报上名来,可惜田大爷我顽疾未愈,不然你也不定斗得过我。”田伯光把嗓子也喊哑了也没见人把他放下,半晌妥协道。
“无名小卒,不足挂齿。”杨昭淡淡地道。
“奶奶的,你是说老子还不如一个无名小卒吗?”
“那你跑啊。”杨昭低声笑道。
闻言,田伯光登时闭了嘴,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
原以为是自己戏弄过了头,叫这人旧疾复发,杨昭好心将人送去医馆,却谁料他这腿上寒疾,非常法可医,杨昭索性好人做到底,以内力助他疗伤。
本就一肚子火气没处发的东方教主在得知那人不仅完事后不急着回去,反倒跟那个臭名远扬的采花大盗混在一起,气急败坏离了黑木崖,便从河北一路赶到陕西。
深夜时分才抵达长安,进了那人落脚的客栈,看着房门内,临窗对座的影子,他一气之下便要抬脚踹门,却又转念一想,难见他与人相交,怎好叫他没面子,于是只好收了怒气,正待抬手叩门,却听房内人言语。
“人人都道我田伯光是个采花淫贼,竟没想反倒交了你这么个不近女色的正人君子!”
“你错了,我非不近女色,也非正人君子,只是心有所属,旁人哪怕天仙,也再难入眼。”
教主大人不自觉翘了翘嘴角,看来这小子也不是不会说甜言蜜语嘛!
田伯光推了一碗酒过去,“人生在世不过数十年,痴守一人,不是枉负青春?除非你那心上人是什么人间绝色,倒也叫兄弟我见上一见!”
杨昭瞥了他一眼,面无表情道:“如假包换男儿身,你不会有兴趣的。”
闻言,田伯光一口酒顿时呛了出来,“什么!你……你你喜欢男人?”
杨昭神色平静地道:“当真遇到一个人,你不会在意他是男是女,是丑是美,是善是恶,田兄你该比我明白。”
对面人噎了一瞬,触到他别有深意的目光,田伯光郁闷道,“眼睛要不要这么毒,少扒你田大爷的旧事!”
杨昭摇头一笑:“这么说还真有桩旧事咯?”那人只是仰头灌下一碗酒,闷闷地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