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请道长回殿休息。”
乐令双臂环胸,扫视中庭一圈:“好,你们既然不让我出去,那就叫他来见我。你们做属下的管不了他,我做主人的总要约束着他,不叫他自寻死地。”
他就倚在那殿门口,也不再与下头妖修说话,神念一转,便连接上了湛墨体内的禁制。
虽然他的神念在湛墨体内受到压制,无法像从前一样随意控制他做什么,但这一念勾连,湛墨便已知道他醒来,双眉微敛,从席上站了起来:“我还有些宫务要处理,几位道友若无甚事,不妨就先回去吧。我冰揭罗宫虽不再闭宫自守,却还是不愿多参与外头的事。”
他对面坐着三名形容清奇古怪的矍铄老者,当中一人咧开鲜红巨口,露出嘲讽的笑容:“当年娑竭罗道友何等豪迈胆气,被人驯养了万年之后威风不在,龙性也不在了么?”
湛墨黑若夜空的眸子在那老人身上一转,右手轻挥,一道冰河猛然自地上升起,将三人困在其中。屋中无声无息地打开一道漆黑裂口,如活物一般蠕动着吞下那块冰河,而后重新合上,露出那里原本的桌椅地毯,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过一般。
湛墨却是在袖中攥紧双拳,目光掠过一道复杂而沉重的神色——原本那些人也不值他一拂之力,可是万年压制消磨下来,他的力量远远不及全盛之时,甚至还不如这些旧时瞧不上的小妖。
区区三名鱼妖,他竟是要靠出其不意的速度,再和宫中阵法配合,才能将他们送出宫外。
76
76、第 76 章 。。。
识海中如有轻羽拂动;又如丝弦弹拨;一下下连接到心头。湛墨心跳得急了几分;真炁疾转,施法将那道神识压制下去。
知晓乐令还在寝殿等他;湛墨心中不甘和挫败感倒也淡化了几分,回宫前后那段日子的消魂场景在脑中重现。那个他从海外带回来的“主人”……
湛墨嘴角微微弯起;目光愈发深沉起来。连压制他的力量都没有,算得什么主人呢?真算起来;倒更像是受他娇宠的道侣。
他们这些妖修投人修为主,多是因为修为不如人,被强行收做灵宠;还有些是因为心慕道法;宁可自降身份做奴仆,也要混到名师座下的。他从前被明序真人收入座下时,便是被那人修诡计坑陷。不得已做了灵宠,也勾连同道设计杀过他几回,最后被他强行压灭灵智、压低修为,在那道人死后竟沦为了一只混沌无知的蠢物。
想不到万年以降,他竟还有重启灵智的机会,还得了这么个柔软美味的“主人”。
他能从明序道君的墓中逃出来,这个主人也出了不少力。虽然斩开锁链的是那个罗浮的宋崇明,可是他在地宫中脱开锁链后,他没有杀了宋崇明,还将他送到洞天外,已算是了结了这段因果。能让他留在身边、放在心上的,却只有眼前这个披着道皮的魔修。
他平生最恨人修,想不到却是对这个着了魔,连一根手指也舍不得加在他身上,也不愿禁锢其魂魄,将他做为自己的奴仆。
做出这种事来,可不是着了魔,着了这个魔修的魔……湛墨轻笑一声,缓缓舔了舔鲜红的嘴唇,啜引着杯中清酒,低下头吩咐身旁侍从:“将这些东西撤下,重整筵席,请吾主到这里赴宴。”
乐令本就想出来,连引路的人都不用,只凭着那丝神念确认湛墨的所在,几个呼吸之间便飞至花厅。那里早已没了客人,连宫中陪客的妖修也各自下去,只有湛墨坐在桌前且斟且饮,见到他时微微一笑,将一盏酒推到了他面前。
那盏冷酒落入腹中,似有一股冰水从胸肋之间浇下去,将乐令那一丝火气也浇熄了。他看着桌上绝不似有人动过的精美菜肴,淡淡问了一句:“你那些客人走了,我这个阶下囚也能过来见你了?”
湛墨将手搭在桌上,坐姿松散随性,指尖在壶上点了一点,那壶便又飞至空中,重新斟了一杯酒给乐令。酒浆漉漉斟下的声音响起时,光明灿烂的宫殿忽然湮没在一片黑暗中,随后有丝丝极幽暗的光线自四下透出。在那明灭光线照映下,眼前次第有白砂起伏、水藻摇曳、各色海鱼摆身游动,竟幻化出一片水底景致。
乐令端起酒杯,脚下地面却忽地软了一下,身子如在水中,不由自主地随波逐流,落到了湛墨怀中。
“湛墨……”被那冰冷的身躯环上时,乐令下意识叫了一声,一股冰冷清甜的酒浆便顺着微张的双唇流了起来,顺着喉咙降到胃中。这酒虽然冰冷,却是道门见少的烈酒,落到胃中后便似野火般烧了起来,烧得他身体一阵阵发热,身外那冰冷怀抱反倒成了降温的好东西。
在他口中搅动的长舌亦是温凉可人,其上带着些馨香美味的酒液,诱得人忍不住一尝再尝。湛墨托着他的手,将酒盏送到他唇边,在他唇上慢慢蹭着,低声说道:“我本名叫娑竭罗,不过我特许你叫我湛墨,这世上只有你能叫我这个名字,你与旁人自是不同的。”
他的手透过轻薄光滑如无物的衣袍在乐令身上轻抚,隔着层层鲛绡把玩着那对若隐若现的朱萸,亲昵地问道:“主人,你是想要饮酒,还是想要我?”
乐令脸色微红,将湛墨的手硬是挪开,低头啜着杯中旨酒,平静了一阵才问:“方才来的访客是什么人,你可答应他们去探那洞天了?那种地方怕不是善地,你是妖兽修成,最怕这种能沾染神智的东西,绝不可轻易踏近那里。”
湛墨将脸搭在他肩头,懒懒笑道:“我还以为你们人修都自矜身份,被我困在这里定会生出恨意,再不会关心我的死活。想不到……我果然是捡回了个宝贝……不对,是个好主人……”
他歪缠得越来越紧,又喂乐令喝了几杯酒,便歪着头看向四下水景,含笑说道:“这些日子只顾喂你元精了。虽然修行之人只凭着这东西就能活着,但你既入了冰揭罗宫,总也要尝尝我这里的特产。今日好生喂你吃个饱,省得你每做一回便要打坐许久来恢复体力。”
“我是在行采战之法,消化元精……”一块甘美的果肉忽地塞到他口中,将乐令未出口的解释都堵了回去。湛墨眼中阴沉之色一闪而过,复又笑了起来:“你要多少元精我都给你,我和你们这些脆弱的人修可不同。”
他右手一挥,眼前水景又生变化,水中光色越发清澈透亮,眼前穿梭的游鱼也肥硕了不少。一条背黑腹白、鳞片鲜亮的大鱼游正巧游到两人面前,湛墨伸出右手轻轻巧巧地一抓,指尖利爪便似穿透这片幻象伸入海中,当真抓出了这条鱼扔在桌上。
那鱼甫落到桌上,尚在挣扎跃动,湛墨利爪在鱼身上随手划过,鱼鳞便已纷纷脱落,红嫩嫩颤巍巍的鱼肉脱离鱼骨,片片翻卷落在当中一个空盘里,剔透晶莹得犹如乐令身上这层绡衣。
湛墨执筷夹了一片,亲手喂到他口中,得意地问道:“这鱼味道如何?我这水宫论风景和享受处比罗浮不差吧。”
水晶鱼脍对修士并不难得,但这样的海鱼无论在幽藏还是罗浮都极少见,他也只有前世到海外游玩时才尝过。这鱼味道倒还罢了,更难得的是,这么一尾普普通通的鱼,体内竟也蕴含灵力,一口下去便有冰雪也似的灵气顺着喉咙沁入脏腑,令人心畅神怡。
乐令又夹了一箸鱼肉吃下,挑眉瞟着湛墨,想问他这鱼有什么蹊跷。湛墨将手举到面前,逗弄着空中不知是虚是实的小鱼,含笑答道:“这座冰揭罗宫下方有一道宽数百步的灵脉,以我水府之广,亦不能完全占住这道灵脉。所以这宫外有大片灵气极盛的水域,其中生长的鱼虾蟹贝都容易修成妖灵。就是那些未开灵智、未成人形的,体内吸多了灵气,味道也远好过凡种。”
乐令正夹着一片鱼脍往口中送,他便一口咬在那鱼片边上,握着乐令的手拿来了筷子,小口向前咬去,凑到乐令唇边道:“主人,我方才还未吃过呢。”
这样吃起来速度就慢了。
乐令的身子越吃越软,脸色殷红如醉,身上又被酒力催得发热,不知不觉便向湛墨身上靠去。湛墨却是吃得得趣,一口接着一口地喂了下去,两人唇齿相交,濡沫相融,这酒肴也似加了什么高妙的调料,美味得让人欲罢不能。
盘中鱼片终于见了底,湛墨颇有些可惜地撂下筷子,低头吻上了那双微带迷离水色的眸子,犹豫地问道:“可要再吃一些?”
他本来是想好生叫乐令尝尝海中出产,可是吃着吃着就生出一丝宁愿自己早些吃上,别的一切以后再说的打算。乐令却是用力摇了摇头,压下那丝醉意,起身问道:“你吃这些就够了?我原先喂你,可是起码要吃一头野猪的,这条小鱼尚不够我裹腹,在你怕是更不够吧?”
他抚着湛墨坚硬的肚腹,回忆起他还是腰带粗细时,吊在自己臂上,还要伸出头吃东西的模样。他脸上的笑容过于温存,湛墨心中砰动,右手轻挥,又将眼前水域景色变幻了,一处处寻找着味道好的鱼类。
“你喂了我几十年,今后在这水宫中,我也会好生喂你。”
面前景致变幻,各色游鱼在殿中穿梭,湛墨将乐令扶到椅上,自己站起身来,右手在空中化作巨大利爪,长臂一抓,便抓住了一只一人长短、鳞色纯金,已有了些年头修为的灵鱼。这样的鱼在海中也并不算多,他这一会儿已是翻找了几十里海域,所费的真炁远不是方才可比。
但想想这几年相处,他便觉这些工夫花得也是值得的。那大鱼被他扔到地上,仍在用力挣扎弹动,身上鳞甲片片迸散,连着一身灵气也弥漫至空中,带着淡淡的腥甜气息,勾得他食指大动。
湛墨尖利的指爪在空中挥动,那只大鱼的鳞片便也同样飞落到一旁,眼看着骨肉拆解,鱼身化作张张薄片落入盘中,只余一副带着血丝的白骨落在地面。
他正欲挟鱼肉,一丝奇异难闻的味道却飘入鼻端,越来越浓厚,其中掺杂的丝丝死气也再掩饰不住,从那腐烂气息中透出。他甩下筷子循着那气味寻去,乐令已是从椅上站起,一步便跨到了地上残留的鱼骨处,雪白的手戳入红黑相间的脏腑,从中抓出了一块灰白色的腐肉。
湛墨双眉倒蹙,鼻尖微微抽动,低声说道:“是那个味道。这人死得不正常。”
乐令点了点头,从地上捡起鱼头,徒手撕成了两片,从拳头大的鱼脑中翻搅了一阵,取出一粒半透明的灰色真种。两人都看得清楚,联想今日入门的三妖,一下子便猜到了这东西的来历。
乐令黯然叹了口气,右手用力攥住,将此物化成飞灰,抬起头淡淡看了湛墨一眼:“这人怕是先化作傀儡,又被这鱼吃了,而后真种便转到了鱼身上。你我若吃了这鱼脑……”
见湛墨的神色也严肃起来,乐令便点到而止,转头说起了别的:“我的实力还是不足,你也该想法恢复旧日修为。我在罗浮还有一对仇人,他们纵不派人杀我,我早晚也是要回去取他们的性命。眼下修行为重,你要懂事一些……”
湛墨将他拉起来,手掌翻覆,将眼前桌椅食物都冻成坚冰;再轻轻握手,那些冰块便随之化成粉末,被他扫出宫外。
眼前水景蓦然消失,露出宝光流转的殿阁,殿外还列着许多妖兵护卫。湛墨唤了宫中大妖进来,威严肃穆地站在殿中央,拉着乐令的手吩咐道:“我要闭关化龙,宫中事务悉听吾主安排;外面有什么动静,也只管请示吾主。只有一条汝等要记着——我未出关之前,冰揭罗宫重新封锁,任何人也不得出宫。”
77
77、第 77 章 。。。
湛墨闭关之所就在自家寝宫;那里装得虽是煌煌然不似修士所居;但是正位在灵脉上头;其中灵气十分浓郁清冷;正合他的功体。寝宫正殿建得十分宽广,内中并未隔开;他化作原形盘踞其中也不嫌狭窄。
乐令本也想在那殿中闭关,但这回为求快速提升功力;是要以魔门功法修行。若是修行中一不小心叫心魔失控,散逸到身外,湛墨在他身边便难逃其殃;说不定还会有走火入魔之劫。
自从湛墨到他身边,还不曾分开过这么久……他依依不舍地将脸贴在湛墨巨大的头颅上,轻抚其嘴角坚韧的触须。黑蛟那双细锐的眼瞳紧紧闭起,一阵阵清宁安逸的气息散出,与平日缠人的模样迥异。
门外一阵虾兵蟹将紧张地盯着乐令,生怕他对自家宫主做出什么事来。那些小妖身后,一名须发皆白、身材矮小的年老妖修亦是弓背延颈地盯着他,声音低沉却有力,不容反抗地说道:“宫主百年内不会醒来,请道长到偏殿休息吧。”
乐令淡淡瞟了他一眼,安放好手中蛟头,缓步出了大殿,挥手闭锁殿门,无声无息地在门上刻下一道阵纹。他并不想锁住湛墨,但是这是他的灵宠,就是水宫里这些妖修再忠直,只要有人去见湛墨,他就一定要立刻知道、随时应对。
那道阵纹并非实刻在门上,而是阴阳陟降盘中玄水精气结成,与水宫中灵气本质相似,也不怕那些妖物看出。乐令走到庭中,双目徐徐掠过满庭妖修,随口叫出了老妖的名字:“延龄,湛……娑竭罗说过将这水宫托付我,你这就带我去看这水宫的阵法禁制,我要在宫中再布下几重阵法,以备有敌人上门。”
延龄白眉紧皱,刚要设辞推托,背后便传来一声:“这人是宫主心爱的人,你只管答应就是。”在他身后踱来一名年少妖修,轻裘缓带、气度徐苏,正是当日出海寻找湛墨的三妖之首无患。
这两人外表有如祖孙,但修为差相仿佛,若真论起年纪也只在伯仲之间,还不知谁更大些。不过眼前说起话来,倒是无患更有力些。延龄暗暗扫了乐令一眼,也不再说旁的,便吩咐一旁小妖带他去前殿。
无患挥退那小妖,亲自引着乐令往前殿走去。这座水宫中遍布阵法,宫中分隔成六块区域,正北方遍种奇异灵草,西北一角养着各色凶兽,西南殿阁林立,是下头这些妖修的居所……
两人自北向南一路慢慢走来,无患便将各处宫殿馆阁的一一介绍给他,却并不提阵法之事。乐令明白他对自己有防备心,便也不多问,只是将所有经过之处都留下阵纹印记,方便随时掌控宫中情况而已。
这里虽然是湛墨的老家,与他这个魔修却没有半分关系。只看这些妖物对他的态度也能知道,若非湛墨一再护持,只凭他做了湛墨主人一节,这些妖修就恨不得把他撕成碎块。
而身边这个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