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阕离歌长亭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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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阕离歌长亭暮- 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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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方的败讯一个接一个传入京师,京中已无将可派。城池接连沦陷,金兵转眼已打进关内。

皇帝愁得每天召集文武百官商议对策,然而百年来的重文轻武使得穆朝无将可派,砖垒的城墙挡不住金人铁骑,只能眼睁睁看着金兵离汴京越来越近。
这天赵平桢被皇帝召进宫去,到了大殿里却没有见到父皇,只见到了他的太子哥哥赵南柯。

赵南柯双眼通红,显然刚刚才哭过,手里抓着一份诏书,用力之狠,骨节都泛青了。
赵平桢问道:“父皇呢?”
赵南柯摇了摇头:“他累了,谁也不想见。”
赵平桢奇道:“是父皇召我进宫,这是怎么回事?”
赵南柯道:“父皇让我告诉你,回府收拾东西,准备走吧。”
赵平桢大惊:“走?走到哪里去?”
赵南柯一字一顿道:“迁都。”

赵平桢闻言愣了良久,嘴角泛起一丝苦笑:“迁都?非要这样么?难道我们真的不能打?”
赵南柯目光哀戚地看着他:“怎么打?你打还是我打?派那些只知四书五经,却无缚鸡之力的老臣去打吗?”
赵平桢沉默许久,轻声道:“哥……”
赵南柯叹气:“旁的你就别管了,回去收拾东西,并通知你亲近的人趁早南下避难。除了你信任的人之外,这件事谁也不要告诉。”
赵平桢问道:“什么时候迁都?”
赵南柯轻轻摇了摇头:“等……”他声音哽咽了一下:“等到邠城也失守。”
邠城就在汴京的西北方,若邠城失守,则金兵就真的兵临城下了。赵平桢明白,这是父皇压的最后的筹码——不到万不得已,谁也不愿做丧家之犬的。

他看了眼赵南柯手中的诏书:“哥,这是……”
赵南柯将诏书往身后藏了藏:“不关你的事,不要多问。走吧,快回去吧,收拾细软,能运走的东西就快些运走吧。”
赵平桢不敢多问,只得走了。
很多天以后当他终于知道那份诏书的内容,很是后悔当时没有追根究底。可再转念一想,追根究底又能如何,他根本无能为力。这件事,所有的人都无能为力。

几天后,五皇子府。
赵平桢把酒倒在秦小楼锁骨上,以之为酒器,慢慢地喝掉了半壶酒。他对秦小楼的身体很是满意,即使秦小楼已过了最好的年纪,但他依旧舍不得把秦小楼一脚踹开。于是喝完酒后他替秦小楼整好了衣服:“今日你回去之后,让你弟弟带着财物趁早离开京城南下吧。”
秦小楼眯着眼细细一思索,转眼就明白了:“是要迁都了吗?”
赵平桢眼神黯然:“是。”
秦小楼思忖片刻,正待开口,一个信使跌跌撞撞地闯了进来,连门都不敲就破门而入,扑倒在他二人脚边。
赵平桢正待发怒,仔细一看,来人是赵南柯的亲信,于是他的怒火立刻消弭了:“出了什么事,这么急?”
那名传信人上气不接下气地疾喘道:“金、金贼来了,太……陛下让我通知殿下快从东门离开!”
“什么?!”赵平桢和秦小楼同时从椅子上跳了起来:“金贼来了?这么快?!”
传信人道:“快,一柱香内消息就会传遍全城,殿下快走!”

金兵来的比所有人预料的还要快。邠城是转眼间失陷的,等消息传到汴京的时候,一同而来的是金人的数千先行骑兵。
赵平桢虽被赵南柯提点过,却没想到金兵瞬息之间就真的来了,故而细软还没来得及收拾,不过马车和骏马早已备好了。
他拉起秦小楼就往后院的偏门走:“跟我走。”
秦小楼却挣开了他的手,恳求道:“殿下借我一匹快马。”
赵平桢旋即就明白了:“你要去找你弟弟?”
秦小楼连连点头,往常的冷静到此刻却撑不住了,面上难免流露出一丝焦急来。
赵平桢拉着他继续往偏门走:“你没听到他说半柱香之内消息就会传遍全城吗!从这里到你府上半柱香的时间都不够!到时候百姓一乱,必定会封城,你就走不脱了!”
秦小楼大力推搡他,赵平桢一松手,秦小楼跌坐到地上。他慌张地跪爬到赵平桢脚边,颤声道:“求你,求求你!”
赵平桢有些恼火地盯着他的头顶,最后还是把他拉了起来:“走,我带你去取马。”

赵平桢府上有一匹西域进贡来的快马命为追风,是皇帝赐给他的二十岁生辰礼物。秦小楼到了马厩,眼直直地盯着追风,赵平桢却只牵了一匹中马给他,冷冷道:“追风太烈,你驯服不了他。”
秦小楼恍然回过神来,自然明白追风是要留给赵平桢自己的,于是匆匆翻身上马,丢下一句“多谢陛下”,跌跌撞撞打马就走。
他的骑术不佳,从前出行多时是乘坐马车,如今急急策马奔走,多次险些从马上摔下来,却硬是咬牙拽紧了缰绳,一路向秦府飞驰。

眼看行过半程,秦小楼只觉手心火烧火燎的疼,低头一看,马缰已被自己手上的血染红了。他心中又急又怕,脚上的力一松,竟从马上滚了下来。
“吁!”
千钧一发之际,秦小楼只觉一股大力捞住自己的腰,眼前一花,已安稳地坐到另一匹马上。
赵平桢骑着追风,将秦小楼固在自己身前,一张俊脸冷的能掉下冰碴来:“马都不会骑的病秧子还想去救人?”
秦小楼靠在赵平桢的胸膛上,迎面而来的风刮得他脸颊生疼,他的心却定了下来,轻声道:“多谢殿下……”
赵平桢冷冷地哼了一声,秦小楼面上多了几丝笑意:“多谢……贞卿。”

追风不愧是马中赤兔,一盏茶的功夫就到了秦府。秦小楼跌跌撞撞地跳下马,推开大门冲了进去,果见秦程雪正靠在回廊的柱子上,对着手里捧着的一瓣桃花出神。
秦小楼二话不说,冲上前拉住秦程雪的胳膊就往外跑:“跟我走!”
秦程雪愣了一下,乖顺地跟着他跑出府门,瞧见候在府外的赵平桢,又愣了一下。秦小楼没有时间解释,用力拖起秦程雪的腰道:“上马!”
赵平桢向秦程雪伸出手,秦程雪犹豫着不肯拉他的手,赵平桢的面色冷了些许。秦小楼急的抓起秦程雪的手塞进赵平桢的掌心里,这紧要关头赵平桢也懒得同他们兄弟计较,稍一使力,秦程雪便被拉到他身前。紧接着,秦小楼上马坐到赵平桢身后,所幸秦氏兄弟都比常人瘦弱许多,追风马驮着三个人并不吃力,急急向东门驰去。

城中的百姓果然陆续知道了金兵已攻到城下的消息,三人离开的时候远没有来时那样一路通畅,巷闾被惊慌的百姓们堵得水泄不通,追风马寸步难行。
赵平桢哪里顾得旁人性命,策马就要往前冲,然而前方人山人海,任凭赵平桢怎么抽打追风马也是冲不过去的。
赵平桢怒喝道:“让开!我是……”话未出口,秦小楼急急从后面捂住了他的嘴,低声斥道:“别说你的身份!”
赵平桢惊怒地回头看了他一眼,秦小楼压低了声音道:“眼下是逃命的时候,管你是天王老子也没人给你让路。一旦百姓知道你是皇子,我们就更走不脱了,他们会缠着你,因为他们以为跟着皇子必定是安全的。”
赵平桢终于冷静了一点:“那怎么办?”
秦小楼深吸了一口气,大喊道:“金兵是从北面来的,快往南门走啊!快跑啊!”
百姓们听了这话,纷纷叫嚷催促起来:“往南走!前面的往南走!”

顷刻,往东的路稍稍疏松,赵平桢觑准时机大喝一声,拍马冲了过去,受惊的百姓们为他让出一条道来,三人终于从人群中脱困。

须臾,追风马驰到东门下。
东门的守将显然早已得了消息,远远见得赵平桢的马驰来,连忙命士兵挡开堵在门口的百姓,为赵平桢让出一条道来。
将领急急道:“五殿下,你怎么才来!”
赵平桢懒得向他解释,问秦程雪道:“你会骑马吗?”
秦程雪一路得见城里的骚乱,正沉浸在震惊中,恍惚着没有回应,还是骑在后面的秦小楼替他答道:“他不会。”
赵平桢烦躁地皱起眉头,考虑了片刻,道:“给我备辆马车。”
将领早有准备,将赵平桢引到城门下,三人下了追风,乘上一辆四马拉的马车。

走前赵平桢问道:“皇上走了吗?”
将领道:“早在半个时辰前就走了!”
赵平桢道:“那太子呢?”
“太子?”将领一脸惊讶地看着他。
赵平桢见他这副表情,以为赵南柯没有离开。他心里一惊,还想再问什么,然而想到是赵南柯的心腹来给他通风报信的,想必赵南柯早有准备。事态紧急,他无暇多想,当即挥着马鞭驾车离开,绝尘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抽空更新~


17

17、第十七章 。。。 
 
 
因事态紧急,赵平桢只从城门处急调来十几名侍卫随行护驾;又因秦氏兄弟不会骑马,他们用马车代步,行进速度放慢了不少。一行人马不停蹄地向南方逃亡,天黑了也不敢停下休息,生怕金兵追上来。然而人能坚持,马却坚持不了,数十个时辰的连续赶路,马再跑不动了。
赵平桢找了处靠近树林的溪边命众人停下稍事歇息,也让十几匹马吃草喝水暂歇一觉。

秦程雪小时候落了病根,一贯身体不好,从前没经历过这么长时间的赶路,行车时靠在秦小楼怀里翻来覆去睡不着,短短时间里竟烧了起来。
秦小楼扶着秦程雪下车,用凉水给他擦了脸,又用衣摆为他扇风。然而条件艰苦,除了做这些,对于弟弟的病他也束手无策。

不一会儿,秦小楼又把秦程雪扶上车睡了,自己则找到了赵平桢。
赵平桢虽是一脸倦容,却因突遭变故,心事重重的并不感到困倦。他靠在一棵树上,目无焦距地盯着河面出神。秦小楼走到他身边:“五殿下。”
赵平桢被他一唤终于灵魂归窍,收回目光淡淡地看了他一眼,竟是张开怀抱,示意他靠到自己怀里来。
秦小楼有些吃惊,顺从地靠了过去。这一路他都想不明白赵平桢为什么会陪他去救秦程雪。他自忖很是了解赵平桢,赵平桢喜欢他是毋庸置疑的,但那种喜欢无非是将他当做一个解乏的玩物,并没有多为他上心。在那样紧急的关头,赵平桢若一脚将他踹下马车,他是一点都不会惊讶的,可赵平桢为他耽搁时间救秦程雪,甚至为了他们兄弟二人以马车代步,这是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出缘由的。他曾想赵平桢此举是为了危急之时能多两个挡箭牌,就如当初对付杨天那样,可这样的理由他自己都觉得好笑——他们兄弟二人手无缚鸡之力,又能有什么用处?赵平桢完全没有这样做的必要。
其实不仅秦小楼想不明白,赵平桢自己也不明白,不过他不会也不愿多想——他知道自己是不想秦小楼死的,在力所能及的时候便救一把,不过若真到了存亡之时,把秦小楼推出去挡箭他也不会犹豫。
秦小楼问道:“我们这是去哪里?”
赵平桢道:“应天府。”
应天府是当年太祖选定的陪都,繁荣程度不输汴京,城内有五万驻军,积粮富足,又有山水为屏障,的确是重整山河的好倚仗,想必皇帝和太子也会去那里。
秦小楼估算还有一天就可以到达应天府,秦程雪应当撑得住,于是他便没有再说什么。
待休息够了,一行人重新上路。

这时天色已暗,因为金兵迟迟没有追上来,故赵平桢等人的警惕逐渐放松下来。

到了子时,秦小楼正昏昏欲睡,忽觉怀里的人挣扎起来。他睁开眼,发现秦程雪面色潮红,忽然一把推开他,扑到车辕处呕吐起来。因为他近期并无进食,故吐出来的都是些酸水。
秦小楼忙凑上去拍他的背,秦程雪吐了好一会儿,直待将胃里的酸液都吐尽了,终于歇下一口气,瘫软在秦小楼的怀里。他露出些委屈的表情,将脸埋在秦小楼胸口,松松垮垮地抱着他的胳膊:“难受……”
自从那夜秦小楼为了韩诩之向秦程雪说了些绝情的话之后,秦程雪已许多年没有这样对他撒娇了。这时秦程雪显然是病的厉害了,泫然欲泣的模样恍惚让秦小楼记起了幼时流亡的情形——那时候秦程雪还不懂事,全心全意地依赖着他的这个哥哥,饿了痛了难受了就抱着哥哥哭泣,只要哥哥肯耐心地哄着他,他便什么难关能都捱过去。
秦小楼心里难受的厉害,捏着袖子细致地为他擦掉脸上的污秽,柔声哄道:“程雪,程雪,一会儿就好了……”
赵平桢冷着脸讥讽道:“这是矫情的时候么?”
秦程雪对他的话置若罔闻,双手搂住秦小楼的脖子,将他埋进他锁骨的凹陷处,呻吟道:“哥哥,不要离开我……”
秦小楼知道秦程雪这时候是病的说胡话了,心都揪了起来,用力抱紧他:“我不离开你,绝不离开你。”
赵平桢冷哼了一声,也就不说话了。

过了一会儿,马车突然一个剧烈的颠簸,停了下来。
一名侍卫撩开帘子钻进来:“殿下,昨天下了雨,林中多泥沼,车轮陷下去了。”
赵平桢不悦蹙眉,随他一起钻了出去。不一会儿,他撩开帘子对秦氏兄弟冷着脸道:“下车。”
侍卫们费力将车从泥坑中推出来,秦氏兄弟和赵平桢退到一边等待。

“嗖”!突然一支羽箭从北方飞来,当时天色正昏暗,没有任何人看清是怎么回事,只见一名侍卫倒了下去。
直到第二、第三支箭而来,终于有人反应过来,大喊道:“有追兵!快护驾!”

林子里暗不见月光,侍卫们在慌乱中甚至无法判断追兵是从哪个方向来的,紧张地握着火把四处张望。马受了惊,一使力便把车从泥坑中拽了出来。
赵平桢拉着秦小楼和秦程雪飞身上车:“快,快走!”
秦小楼喊道:“快把火把灭了!”
侍卫们正待灭火,赵平桢沉着地指挥道:“你,驾着马车往东南走;你们三个,打着火把骑马往西边跑;你们三个,打着火把往东北走。其余的灭了火跟我走!”
被点到的侍卫们一怔,明白自己是被主子卖了。可他们又能如何,迟疑了不到片刻也只得纷纷依令行事。

赵平桢上了马,把秦小楼拉到自己身前,又命一个侍卫骑马带秦程雪,余下七八人继续往南逃。
秦小楼知道这队人是赵平桢在东城门随便拉来的,不是亲随,死光了也不心疼。不过正因为这些人不是亲随,忠诚度也有待商榷。
他靠在赵平桢怀里,低声道:“殿下,以后这种命令还是让我下为好。”
赵平桢低头睨了他一眼,秦小楼道:“我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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