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平桢漠然道:“滚吧。”
秦小楼和那女子同时一怔,女子懵懂道:“殿下方唤他来,怎就让他……”秦小楼则在此时把另一只脚跨进了门槛,自行走到桌边坐下了。女子怔了又怔,忽而明白过来,立刻花容失色。
赵平桢不耐烦地皱了下眉,那女子到底还算是个聪明人,强笑着拽起一件外衣披上,还算镇定地下了床,行礼道:“奴婢告退。”
赵平桢连看都懒得看她一眼。
等女人出去后,赵平桢还坐在床上,一副没睡饱的样子懒洋洋道:“今日怎么想起我了?”
秦小楼含怨带嗔地睨他一眼,微微上挑的眼角自有一番动人风情:“贞卿既未起身,何必召我进来?”
赵平桢道:“让你看了又有什么所谓?”
秦小楼似笑非笑地叹了口气:“贞卿何故如此试探我,我自然……是会吃味的。”
赵平桢对他的话显得有些漫不经心的,召他到床边坐下,将手探进他衣摆里一边摸一边冷冷道:“你若真有这心,我倒巴不得你多吃些。”他的手滑到秦小楼胸口,摁着他心脏的部位道:“只可惜里面装的不知是石头还是木头,是冷的。”
秦小楼一挑眉,赵平桢又自问自答地接了下去:“想必是石头做的。木头还会烂,石头却不会。”
秦小楼道:“不知贞卿这里装的是何物?”
赵平桢想了想,道:“冰罢。”
——然而他此刻并未想到,冰虽冷硬,但若是化了,便只剩下一旺水,再硬不起来了。
赵平桢道:“说罢,怎突然记得来找我?”
秦小楼道:“我为你引进一个人。”
“噢?”赵平桢和秦小楼已很长一段时间不曾亲热,原本只是随意逗他玩玩,不料撩的自己火起,便翻身将他压到身下:“什么人?”
秦小楼道:“一个能人。”
赵平桢解了他的衣襟,在他身上留下第一个牙印,毫无感情地说:“不急。让他等着。”
又是一阵翻云弄雨。
小半个时辰后,已整理清爽的赵平桢和秦小楼来到前厅。吴袆早已等得不耐烦了,坐无坐姿,曲起一腿踏在椅子上,极是不雅地用手抠着脚趾。
赵平桢一见他这副尊荣,猛地蹙眉,不可思议地望了眼秦小楼,秦小楼对他微微摇头。
吴袆见秦小楼跟着赵平桢来了,一见赵平桢的气度便已猜到他是谁,忙跳起来卑躬屈膝地行礼,笑容谄媚:“瑞王殿下。”
秦小楼见了他这样,再想起前日里他在酒馆里叫嚣赵平桢是傻子的模样,不由一哂。
赵平桢落座,淡然道:“平身。明栋道你是人才,将你引荐给本王,说说你的见地吧。”他心里对吴袆极是厌恶,面上却是滴水不漏。身为一个皇家人,这二十多年来他学的最好的便是装腔作势、喜怒不现于色。
吴袆从袖子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递给赵平桢。
赵平桢展开一看,奇道:“这是阵型?”只见纸上画了数副简图,大小不一圈起的方形代表方阵,方阵里标明了横排和竖排的人数以及不同的兵种。
赵平桢一边看吴袆一边解释道:“左上这一副图以五千步兵对一万骑兵为例,左中则是五千步兵对八千骑兵、三千步兵为例……”
赵平桢将图摊放到桌上,指着一副对付步兵骑兵联军的图道:“先详细说说这张图。”
“首先对付骑兵要有拒马或鹿角等工具,挡住骑兵从正面冲击。并且安排两百弩兵在正面呈弧形分布,箭雨胁迫之下,无论是骑兵还是步兵都难以靠近。在这种情况下,骑兵不会直接从正面冲击,马可是很值钱的。对方主帅很可能派轻步兵靠近,与我方对射,如果能压制住弩兵的威胁,对方主帅就会派步兵缠住我方方阵的正面,然后派骑兵从侧翼攻击,打散阵型。而长枪兵方阵要调转方向是很困难的,所以侧翼要安排一支轻骑兵作为保护。如果长枪兵方阵五千人,则两侧各安置骑兵五百人即可。方阵的最后安置五百陌刀手,一旦对方骑兵发起冲锋,陌刀手即发起反冲锋。要注意的是,弩兵的调度一定要迅速,陌刀手胆量必须要大,这些都是练兵时候的事务。”
赵平桢一边沉吟思考一边道:“那我方若没有骑兵又该如何?”
吴袆手指一点,道:“那便是这幅图了。没有骑兵就换刀斧手安置于方阵两侧,陌刀手的数量增加五百,只要弩兵和陌刀手配合的好,此阵一样有如铜墙铁壁。”
赵平桢其实聪明过人,只是从前不将心思放在这上面,险些浪费了他的天赋。经过吴袆的一番讲解,他再看其他阵型就融会贯通地全明白了,无需再听任何解释。
赵平桢将阵型图推置到一旁:“我会仔细研究,还有什么?”
吴袆又从袖子里拿出一卷纸递给赵平桢:“这是我的变法十策。”
赵平桢展开一看,竟是比阵型图还要皱巴巴的,纸上还有散发着酒气的水渍。他心里嫌弃吴袆的放浪不羁,不过面上却是滴水不漏,将纸小心翼翼地放到桌上:“你先回去吧,我会慢慢看,看完让明栋给你回复。”
吴袆好一番谄媚作态,赵平桢都不冷不热地受了。
秦小楼和吴袆走出瑞王府,吴袆见秦小楼走路的姿态有些奇怪,再仔细一打量,发现他衣襟口竟露了小半块紫红色的吻痕。他挤眉弄眼道:“小娘皮,原来你不光长的像个小娘皮,做起事来还真是个小娘皮。”
秦小楼竟恍若没有听到一般,连看都不看他一眼。
吴袆凑上去没正经地捏了把他的腰:“方才教我在厅里好等,你和瑞王却在里面做什么?”
秦小楼避开他的手,不急不躁地睨了他一眼。
吴袆涎笑道:“你和瑞王快活过了,也和我快活快活。”
秦小楼停下脚步,平静地看着他不说话。他的目光在赵平桢面前是温柔如水的,到了吴袆面前却仿佛有了某种威慑力,看得他背后发毛,讪笑着后退。
秦小楼不咸不淡地说:“如果你能成瑞王那样的人物,我就和你快活。”
说罢拂袖扬长而去,留下吴袆一人在原地目瞪口呆。
作者有话要说:第二更~有点短,别挑剔哈~
27
27、第二十七章 。。。
吴袆提出的十条变法条条关乎兵制,比秦小楼提出的几条更有针对性且更犀利。但他虽然对大穆的兵制的不足看的很透,对官场的其他部分却不了解,对于其中的利益牵扯也不甚明白,以至于提出的设想非常想当然,真要执行起来却有些困难了。
秦小楼和赵平桢花了几个月的时间完善了他的十策,并由赵平桢亲自进宫交给赵南柯。
赵平桢被太监领着进了御书房,赵南柯正坐在御案上看奏折,见赵平桢进来,放下奏折向他招手道:“来,皇弟,来看看这个。”
赵平桢好奇地走上前,接过他手里的文书,看了不到几行便变了脸色:“这……”
赵南柯道:“这是金人送来的议和书。”
赵平桢深吸一口气,用力将文书掷到龙案上:“万万不可!割地赔款,开什么玩笑!”
赵南柯叹了口气,伸手将他拉到自己的龙椅边坐下,与他共坐一张龙椅——其实赵南柯是真的很喜欢自己这个胞弟,并且不介意和他分享一些好东西。他防着赵平桢是因为害怕自己的胞弟未来因为权势而和自己产生分歧,最终伤了他们之间纯粹的亲情,而这种东西在皇家是多么难得。
赵平桢安然地坐了,皱着眉一脸严肃地看着他的皇帝哥哥:“皇兄,你不会想答应他吧?”
赵南柯摇了摇头:“上面的条件太苛刻,我不可能答应。但……还可以派人去谈。”
赵平桢猛地站了起来,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他:“真的要议和?这,这怎么可以!”
赵南柯沉静地看着他,指了指桌边积的厚厚的文书:“朝中至少有一半的大臣支持议和。不议和能怎么办?打,我们打不过,也打不动了。”他抽出一份户部递上来的折子交给赵平桢:“你看看这个,这个一年以来的军需开销,再这样下去国库不到两年就要被榨干了。”
赵平桢情绪十分激动,瞪大了眼睛道:“那就增税!屯田!”
赵南柯继续叹气:“税收已经从太祖朝的三十抽一涨到了如今的二十抽一,再加下去,只怕今人之乱还未平息,国内又要另起祸端。
赵平桢的胸口剧烈起伏,良久后突然跪了下去,膝盖砸在地上发出沉重的闷响。他涩声道:“皇兄,皇上,不能议和啊。”
赵南柯听着那声音都觉着膝盖疼,连忙将他扶了起来,摁着他坐下:“贞卿啊……我也想把金贼打出我们的领土,打得他们永世不敢再犯我大穆,可再这般打下去,谁也受不了了哇。”
赵平桢连忙从袖子里掏出一卷奏折呈给皇帝:“皇兄,你看看这个。”
赵南柯摊开只看了一眼,已是不耐烦地蹙眉道:“秦小楼前些时日呈上来变法之策我已认真看过了,实行的难度太大。何况……何况如今金贼已有息战的意思。”
赵平桢急道:“皇兄,你再看看这个,这个和秦小楼那份不一样。我们一定能打跑金贼,还我河山。皇兄,求你。”
赵南柯拿起一份文书要给他看,孰料赵平桢连接都不肯接,一掌把文书打到地上,再度跪了下去,并不住叩头:“皇兄,你让我带兵打仗,输了我甘愿战死沙场,赢了我不要赏赐,我只想为父皇报仇,为我大穆百姓伸冤!”
他说到后面声音不由哽咽起来,每一下额头磕地的声音都让赵南柯感到心疼和脑仁疼。赵南柯原本还想给他看户部、吏部、吏部、工部四部呈上来的请求皇帝答应议和的奏折,中书省里也有逾半数官员倾向于和谈。可是赵平桢这二十几年来几乎没为什么事情求过他,他看着弟弟这副模样,哪里还忍心拒绝,只得松口道:“好罢,我会仔细考虑。”
从那天之后,赵平桢又开始上朝了。
朝中的大臣分为两派,以王丞相为首的四部官员及中书省半数官员是主和派,以中书令穆崇为首的两部官员及中书省另一半官员是主战派。主和派和主战派每天上朝基本除了吵架就不干别的事了,因为眼下除了战乱也的确没其他事可干,东边不闹蝗,南边不闹涝,北边被人抢了,闹旱也不归咱管。赵南柯每天被下面的人吵得脑仁疼,偏生他还不能撂挑子不干了,于是只能每天召太医进宫开治头疼的药。
赵平桢头几天也是主战派的积极人物,跟着叽里呱啦吵了几场,发现根本吵不出个所以然来,公有公理婆有婆理,而且还的确都挺有道理的,于是他放弃了在朝堂上打嘴仗的功夫,而是每天进宫找皇兄叙旧,顺便暗暗使力。
其实赵南柯本生是有点偏向主和派的,但是主战派对他做的功夫多了,他逐渐又偏到了中间。赵平桢拉拢了慕太后一起劝他,慕太后又收买了几个赵南柯宠信的妃子吹枕边风,逐渐的赵南柯又有点往主战派偏了。
但是这毕竟是国之大事,无论下什么决定都是要伤筋动骨的,赵南柯一边吊着金国的使者态度暧昧,一边每天继续被各派大臣吵得脑仁疼。
如此过了半个月,金国的使者急了,给赵南柯下了最后通牒要他一个说法,并威胁他不然就要派二十万大军来继续打。
两派的耳目知道了这个消息,于是吵得更凶了,一群手无缚鸡之力的大儒们几乎差点在朝堂打起来。
这天刚刚开朝,百官们在朝堂上站定,袖子里都揣着那些已经吵了无数遍的论点写的奏折,准备等皇帝问“谁有本奏”的时候抢个开堂彩,结果赵南柯“奏”的音还没说完,站在最前排的赵平桢已经率先一步跨了出去:“陛下,臣弟有本奏!”
同一时间,两派大臣心里都在默默腹诽:抢答,犯规!
礼部尚书更是不轻不重地哼了一声:臣就臣,还臣弟,谁不知道你就是个手里没权的纨绔王爷?
赵南柯道:“奏。”
赵平桢微微一笑,旋即正色道:“昨日臣弟在街上遇到一位道士,我告诉他如今朝中为了是否和金人议和争论的很凶,问他能否替我算上一卦。他告诉我,如果战,则胜负未定;如果议和,则……他没有直接告诉我答案,却让我和他下一盘棋。
“因事出突然,我本为去何处弄一棋盘与棋子而伤神,只见那道长手一挥,案上便多了个棋盘。奇怪的是,那棋盘上没有楚河汉界。我与他下棋,一开始便吃掉了他许多棋子,最后他还剩下一帅一马。我本以为这盘棋我赢定了,然而最后……”他顿了良久,待所有人都好奇地看着他,他方不急不缓道:“我感慨不已,特意把这盘棋留了下来,想让诸位大人看看。”
只见赵平桢一拍手,几名宫人小心翼翼地将一个用布遮着的棋盘抬上来。这个棋盘的尺寸比正常的要大上一倍,故放到大殿中间,皇帝和周围的官员也都看得清楚。
赵平桢走到棋盘边,慢条斯理地将盖在棋盘上的布缓缓揭开——
“嘶……”看清棋盘,四周一片抽气声。
这是一盘死局,黑方几乎未折损几枚棋子,而红方却只剩下一帅、一马。然而红方唯一的一马却翻山越河来到黑方的地盘,并将黑帅将死!最令人触目惊心的是,棋盘上的楚河汉界四字被改成了穆河金界!
所有人都变了脸色,赵南柯喜怒未辨,朝上有胆小的人已双腿发软,一时间整个大殿安静的落针可闻。
赵平桢慢吞吞道:“下完了棋,那位道士变了个仙术,我还没看清是怎么回事,棋盘上便多了这几个字。楚汉成了穆金,我当时即大惊,问他这就是议和的后果吗?他当时没有立刻回答我,只见他一挥袖子,突然就变成了一个白发长须、脚踩祥云的仙人。我连忙跪下问他是何方神圣,他告诉我他是天上的白虎战神下凡。我请求他助我大穆,他给了我四个字便消失了。”
赵南柯沉声道:“哪四个字?”
赵平桢一字一顿,掷地有声:“事在人为!”
如果在场说这话的不是赵平桢,恐怕早有人站出来呵斥他并给他扣上各种各样的大帽子,这一盘棋足以治他的死罪。可偏偏这个人是赵平桢,是先帝和穆太后的第二子,是当今皇上的胞弟,于是言官们便存了几分顾忌。
等赵平桢搬出白虎星君时,终于有一名户部的官员忍不住出声呵斥道:“胡言乱语!议和乃是为了……”
他话未出口,赵南柯突然出声喝止道:“够了!”
在场所有官员皆是一凛。
赵南柯蓦地从龙椅上站起身,龙岩不怒自威:“河北兵马大元帅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