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师父可给过你个玉扳指,你母亲可是姓宁?”
莫沾衣摇头。提到母亲,他抓着书墨的手紧了紧,他没有母亲,也没有父亲。不过他有师父师兄们,还有轻舟和书墨。
“玉扳指怎么了?”书墨深吸口气,从莫沾衣后面走出来。他想要知道玉扳指的事。
“这孩子的长相?”曹阵翎忽的笑道:“两个小家伙在一块,这哪里还需要怀疑,习止小公子跟他父母长的也极是相像。下官拜见两位小王爷。”说完,丢了木棍,膝盖着地。在他之后,周围渐渐聚过来的人,纷纷跪在了地上。
书墨悄悄扯了扯莫沾衣的衣裳,低声道:“他们才呆呆傻傻的,我好怕。”
“就是,都讲不通道理。”莫沾衣拉起书墨就跑。但是牢里之人哪肯轻易放过他们,连推带哄将两人赶进了那间密不透风的囚室。
“大家到外间莫讨论,大蓝王朝最后的皇室血脉,可出不得半点差错。”曹阵翎叮嘱道。众人皆应下,恢复哀嚎声,似乎刚才的事根本未发生过。
*
“男女授受不亲,你不要碰我。”书墨往莫沾衣那边歪身子,他不想被妇人碰。
“两位小公子,真的不记得以前的事情可么?王爷、王妃、管家、奶妈,你们通通想不起来了么?”岳妇人抹眼泪道:“妾身岳氏,先夫是西北的将领,得燕王一手提拔。先夫到外征战,燕王府对妾身和妾身的孩子多有照拂,妾身感激不尽。”
“奶妈?”书墨还是想问上一问,好不容易有个知道他身世的人,他不想错过。“我的奶妈可是姓韩,会绣花?”
岳妇人惊喜道:“是,小公子您记起来了?韩妇人是您的奶妈,后来您和蜀王妃逃到燕王府避难,为避人耳目,让韩妇人假作是燕王府请的绣娘。她的手艺好得很。”
莫沾衣瞧瞧书墨,再瞧瞧岳妇人,咬唇问:“他真是你说的什么小公子,那我?”如果他们没有认错书墨,也应该没有认错他。“我是?”
“您是燕王的独子,您叫莫连衣。”曹阵翎走进来,将门掩好。“习止小公子是蜀王的独子。你们二人的父亲是亲兄弟,是我大蓝王朝最尊贵的王爷,你们的母亲出自书香世家的宁家,是亲姐妹。”
牢里一阵静默。妇人到底心细,柔身问:“大人这般说,两位小公子可明白?”
“……不是很明白。”莫沾衣指指书墨:“所以他是我,是我亲人?”
“对,你二人既是表兄弟,又是堂兄弟。”
莫沾衣顿了片刻,一把抱住书墨,欢喜道:“我就知道,我们肯定是兄弟。你是我的亲人,我终于找到个亲人了。”
于是两人抱头,一个痛哭,一个大笑。
曹阵翎与妇人哄了又哄,劝了又劝,最后曹阵翎厉声问:“你们不想知道你们父母的事么?”两人这才乖乖坐好,仰着头渴望的看着曹阵翎。
里间的牢房,有张石床,有石桌,还有碗,有单独的烛火。曹阵翎扶着木棍,站在水中,想起旧事,浑浊的眼珠覆上层水雾。
他亦是个武将,常年在外。燕王小时,他还在兵部任职,常与燕王亲近。等他驻守西北后,与燕王只有书信往来。他所讲述的燕王,与贺轻舟说的大抵相同。只不过比贺轻舟说的更细致些,更有人情味些。
他会讲燕王小时候跟蜀王打架,打完之后,两个人都不敢回各自的宫殿。但是还是躲不过,午后他们父皇要检查皇子功课,满宫的太监宫女侍卫都放下手里的活,去找他们。最后在茅房里逮到他们两个。这是两王最不肯让人提的事。
他会讲两位王妃嫁进王府的情景,讲莫沾衣出生时,王爷王妃如何的高兴,他从边关远远派人送了礼物过来,讲大蓝王朝快要灭亡是,燕王在写给他的书信上是何等的悲愤。
“所以你是我舅爷?”莫沾衣忐忑的问。他没哭,他只是想知道眼前的人是不是他的亲人?逝者已逝,他更愿意去珍惜眼前人。
“对。”曹阵翎刚答了声单音,准备在谦卑两句,不想莫沾衣几乎是在他开口的那一刻扑进了他的怀里。久病的腿支撑不住身子,被莫沾衣扑倒在地上,两人滚了一身的水。
书墨要跳下来扶他们两个,岳妇人急忙按住他:“您快坐着,地上水脏。”她先扶了莫沾衣起来,莫沾衣急吼吼要扶曹阵翎,不顾她的阻拦,将曹阵翎扶起来,小心翼翼的扶他坐在床上。
“使不得,我身上脏了,您二人坐着便好。”曹阵翎不肯坐,被莫沾衣强行摁下。
“突然多出来两个亲人,感觉真好。”
书墨哭着点头,问道:“我还有其他的亲人么?”
“下官不清楚。燕王来信,只说您与王妃和奶妈过去避难,因为当时您的父王被皇上通缉,所以他没有在信里多提。”
“你有我呢,弟弟。”莫沾衣笨手笨脚的给书墨擦眼泪。“我们还有轻舟和书砚。”
“嗯,我有你们。”书墨破涕为笑,今日认亲是喜事,不该哭的。
曹阵翎却道:“不,您二人是我大蓝王朝皇室的最后的血脉,您二人还有我大蓝王朝所有的忠臣。”
莫沾衣瞅了曹阵翎一眼,死命摇头。“我要兄弟和舅爷就成。”
“您会想要的,别看我们身陷囹圄,可外头,多少忠臣志士会效忠于您二人。不求您二人光复祖国河山,只求您二人好好活着,让皇帝尊贵的血脉得以延存。”
、75出狱
千万不要以为;牢里就是一样的肮脏、黑暗与潮湿。其实不然,牢房也有好坏,既有十几个人挤一间;也有单个人清清静静住着的。
水牢的污水最深的地方能淹没人的膝盖,最浅的地方也能没过脚踝。水牢里有的牢房连个稻草渣都没有,曹阵翎住的牢房却是石床石桌;如果忽略不计阴冷,条件尚可。
莫沾衣初进水牢的时候,还发愁晚上怎么睡觉;总不能躺在水里。可是他跟书墨,从无父无母的孤儿一跃成为小王爷之后;就理所当然的睡到了曹阵翎的石床上。
两个少年当然不愿意;曹阵翎是老人;又腿脚不便,他俩说什么都不肯上床,气的曹阵翎以长跪不起逼他俩不许下床,吓得莫沾衣和书墨抱成一团。
“竟然让您去当下人,哪家的商人,也不怕折了他们的寿。”曹阵翎分别听了两人这些年的遭遇,对于书墨给人当奴仆的事,耿耿于怀。当然,那是他不知道莫沾衣给人当了男妻,因为莫沾衣还没讲到,书墨就急不可耐的插嘴讲话。
莫沾衣不干了,他咳嗽道:“书墨这些年过的比我好多了,轻舟管他吃管他住呢。”
“轻舟?”曹阵翎问。
莫沾衣喜滋滋准备告诉曹阵翎关于贺轻舟是何许人也。门外却有人低声叫:“曹大人,有狱卒过来。”
“不能暴露您二人,快随他们去其它牢房躲躲。”要是让狱卒看见他俩住在曹阵翎的囚室,他俩就有危险了。
两人被快速请了出去,随便进了间牢房,里头的人看见他俩,拼命压抑着激动,往黑暗中蹲着或站着,继续哀嚎。
狱卒很快进来,拍着木栏喊话:“别嚎了,再嚎你们也一辈子出不去,早死早超生,还活着干什么?喂,新来的两个在哪儿,快点滚出来。”
牢里的哀嚎声小了许多。两人待的房间里有个主事的人,悄声说与莫沾衣:“没事的,您放心往外走,估计是例行询问。这些银子您给他们,或许能免了责打。”
犯人居然还有银子,莫沾衣瞧他们衣不蔽体瘦骨伶仃的模样,哪里好意思收。“不,我不要,我皮厚结实,特别耐打。”
“我、我也是。”书墨挺起小胸膛。
“哎呦,我的两个小公子,我们活着还不就是为了护着您们。您二人挨了打,我们只能以死谢罪了。快出去吧,莫教他们等急了。”
银子被强行塞到手里,莫沾衣没法子,与书墨出去。见到狱卒几人,没舍得把银子拿出来。这几两银子,不说是在犯人手里有多宝贵,只说他个偸马的罪,坐了牢,还要给官兵能买好几匹马的银子,他又不傻,坚决不会做傻事。
“跟我们走吧,给你俩换间牢房。”狱卒们上来就往莫沾衣两人身上招呼铁链子。
给他二人塞银子的人,见他们没贿赂狱卒,急的从牢里窜出来,装疯卖傻的抱住莫沾衣的脚,头朝天嚎道:“我的儿哟,你要被带去砍头了么,你怎舍得让为父白发人送黑发人?”
“滚开。”狱卒踢开那人,训斥道:“不知死活的老头子,他二人是富家的小公子哥,哪是你那死了几百年的儿子。”
那人听了,觉得不像是有事,就顺着狱卒的力道哀嚎着滚到一边去了。
莫沾衣他们被带出水牢,沿着灰石台阶走到了地上的牢房。押送他们的狱卒将他们送进了一间有床有被子,甚至还有铜镜和梳子的房间。
解开链子,狱卒对他们俩皮笑肉不笑道:“安生点,别以为有钱就了不起。赶紧睡,明一大早走个过程,就远远的滚。”
“……好。”只要你让我们滚,我们一定滚的远远的。莫沾衣等人走了,拽着书墨坐到床上,他把被子掀开,哄着书墨睡觉:“来,弟弟,天色已晚,你该睡了。”
“我睡不着。”白天睡太多,晚上遇到的事又太过震惊,哪里还能睡得着。
莫沾衣脸一板,眉头一皱,嘴巴稍稍下撇,学着贺轻舟骂人的腔调:“不行,必须睡觉。不睡觉你怎么长高个子,乖了,习止弟弟,快钻进去。”
“你别凶我。”书墨郁闷:“我已经有两个凶巴巴的大哥哥了,你还是对我好点吧。”
莫沾衣歪头想了想,笑道:“也是,我不能跟他们一样的,我毕竟是你的亲堂兄以及亲表兄,好,我做个好兄长,不凶人的。”
两人躺下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话。书墨对于今天的事,触动尤其大,他左思右想,憋不住问莫沾衣:“你说,他们说咱俩是小王爷。小王爷该是什么样的呢,高高在上,整天吃山珍海味,呼奴使婢么?”
“嗯,应该就跟轻舟差不多。”莫沾衣打哈欠。
“那样真好。”书墨感叹道:“可是,我还是不敢相信,突然之间就知道了自己的身世,而且还有了亲人。表兄,堂兄,兄长。”书墨甜甜的叫。
没人应答。他听见旁边起了细细的鼾声,但是这一点都不妨碍他唤人,他揪住莫沾衣的衣服,低低的一声又一声的唤。
*
大清早,两人就从被子里被挖了出来,贺轻舟捏住莫沾衣的鼻子,迫使他快些醒过来。睡觉流那么多的口水,这是做什么美梦呢。
“轻舟,我还要吃,别打我。”莫沾衣拍贺轻舟的手。
“起了,两个小祖宗,人家官老爷等着审问你俩呢。”贺轻舟把人扶起来,接过书砚递过来湿过的汗巾。两人分别给两个小祖宗擦脸。
莫沾衣迷迷糊糊的换了身衣裳,穿鞋下地,跟着贺轻舟往外走。到了间宽大的囚室,官老爷并未在高台上坐着,而是主动下来同贺轻舟交谈。
“还好你昨晚就同本官打了招呼,本官把尊夫人从水牢提了出来,不然赶上今早钦差视察,尊夫人不管清白与否,都没法子再出来了。”
贺轻舟哪里不知这官老爷的意思,走上去将手伸到官老爷的袖子里,暗中将一叠银票递过去:“多谢郑大人,您费心了。”
“客气,客气,你是薛大人的朋友,也就是本官的朋友,以后再有冤情尽管来找本官。”
“多谢大人。”
贺轻舟再三拜谢,才带着几人出了牢房。牢房门口停着辆普通的马车,莫沾衣跳上去,伸手拉书墨:“弟弟,快上来。”
贺轻舟脸色一紧,伸手将莫沾衣推进马车,吩咐书墨快些上来,书砚驾车回住处,越快越好,路上发生什么事都不要停。
回到住处,书砚想跟着到正厅,却被贺轻舟赶了出去。他不能违抗贺轻舟的吩咐,只能乖乖守着院门。
“你说书墨是你弟弟?”贺轻舟的手指无意识的在红木椅上收紧。
莫沾衣便将在牢里的事同贺轻舟说了一遍。半响都没等到贺轻舟的任何话语,莫沾衣有些不满,坐到桌子上扯扯贺轻舟的耳朵,大喊道:“你怎么不说话,都不替我开心?”
“开心?”贺轻舟垂眸,重复莫沾衣的话。
“当然开心啊,我本来什么都没有,但是突然间就有了好多东西,这难道不是件值得开心的事?”
“可是,你不为你的父母亲族难过,不为你有尊贵的身份却沦落至此而难受?”
莫沾衣挠挠头,不以为然:“我为什么要难过,有总比没有强啊。我这样都要难过,那以前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有的时候,我是不是该整日痛哭?”
贺轻舟依旧不肯看他,低着头,声音低沉:“那,你,可还愿意同我过一辈子?”会嫌弃他么?嫌弃也不行。王爷之子又怎样,还不就是个被通缉的犯人,只要他牢牢握住,谁也抢不走,莫沾衣想逃也逃不走。
“如果……”你肯管我一辈子都吃好吃的,我就跟你过一辈子。永远跟贺轻舟在一起,听起来真美好。
“不用说了。”贺轻舟打断莫沾衣的话,他腾地站起来,呼吸有些急促,音调也与平日大有不同:“什么都是我说了算,你们俩个准备沐浴,臭烘烘的,难闻死了。”贺轻舟边说边掀了帘往里间走,回头冲书墨言道:“牢里的事,不许对书砚提起。敢提一句,我就给他板子吃,听到没有?”
他尚且自卑,更何况是身在奴籍的书砚。
“公子为什么不许我说给砚哥听。”书墨往莫沾衣身后缩了下。知道莫沾衣是他的兄长后,他就更加依赖莫沾衣。他委屈道:“我好想跟砚哥说。你是我兄长的事,我是想让他第一个知道的。”
莫沾衣心疼自己的弟弟,并且他也深有同感,他希望贺轻舟是第一个亲耳听到他说找到亲人这件事的。
“他不让你说,你可以写啊。”
、76金陵
“后面痒痒。”莫沾衣伸手要挠。
贺轻舟抓住小爪子;往莫沾衣头上浇了一瓢水下去。“挠破了留疤。等会洗完了,我给你涂药。水牢是什么地方,进去一趟只起身小红疙瘩算好的了。”
莫沾衣别别扭扭的洗完;随便擦了擦,就扑到床上去,大展着身子喊去拿药的贺轻舟:“我好了;你快来抹。”
“不知羞。”贺轻舟端着两大罐膏药进来。
“这药的味道真难闻,不过应该管用,你可别全都招呼到我身上去;抹一点就成。”莫沾衣实在是怕贺轻舟将两大罐药全糊在他身上,依贺轻舟心急的作风;可能性很大。
抹着抹着;就变成摸着了。贺轻舟揉捏莫沾衣肉嘟嘟的屁股蛋子;久久也舍不得离开。莫沾衣被他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