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观历史;也鲜少有如此行险的围魏救赵之计;北莽和大隆全线起兵;烽火台的狼烟几乎不曾停息。而在两国激烈交锋的同时,这一万人已经悄然来到青格尔草原。
北莽天高地阔,地广人稀;青格尔草原上零星分布着数百人组成的部落;夏季逐草而居,放牧为生;冬季则聚拢到草原边缘,熬过难熬的冬季。地处极北,太阳不近,让他们过了八月之后,就已经开始迅速转冷,秋季几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滚过草原,染黄绿草,旋即便被冬风拍死在冻土之中。
这一万铁骑,就追逐着秋风的脚步,逐渐深入青格尔草原。北莽民风彪悍,人人皆兵,奈何地处偏北,坏处是铁矿不足,铠甲武器不够,好处是他们临近北海极冰之地,没有后顾之忧,只需防御所有“南方鬼子”。然而面对全副武装的重骑,饶是北莽全民皆兵,也不敢轻缨其锋。从西边雁南关撕开防御缺口的大隆军势如破竹,马踏青格尔,在即将跨越草原的时候,才遭遇到第一波有威胁的敌人。
三万冰熊军骑得都是北莽耐力最好爆发力也优越的冰原马,此刻面对大隆军,饶是北莽善于畜牧,也只能出动二线的草原马。虽然坐骑不如大隆精心培育的边关交趾马,身上穿着的只是鞣制的皮甲,北莽军的气势却丝毫不输于大隆,他们如同枪锋一般的杀气,都来自于一马当先的白衣小将,那人一匹雪白名驹“云破月”,倒提银枪,虽相隔千米,却能感觉到他沁着烈酒的枪锋般冷辣的目光,正是当年来大隆挑衅的北莽四秀之首,枪仙传人吕箜篌。
羽歌夜身前无邪匕首高高浮起,上面攒动的雷电形成三米长的闪光刀锋,慢慢横平,直指北莽大军。
“挡我者死!”羽歌夜一声怒吼,全军狂奔而动,声若雷霆落大地,势若龙蛇吞苍穹。草原上的细碎石子和草叶都被强猛震动颠到飘起,北莽军也狼吼狂奔,双双立起兵刃,冲杀而来。
以北莽雷池大祭司最擅长的雷系法术先攻,是羽歌夜有意为之。北莽大军素质确实非凡,斗气形成一大片如光如雾的气罩,将无邪困在其中,上面缭绕的电光如同被扼住七寸的蛇,挣扎不休却无法挣脱。
羽歌夜虚虚牵引,无邪上猛然飞起无数火团,如同流星般四射飞溅。隐藏在大隆军中的
法师纷纷抛掷出火球水箭和风刃,绚烂的法术从空而降,如同大雨一般。吕箜篌挥动银枪,上万大军气机皆被引动,每个人身上都升起一道斗气光华,结成蔚蔚云霭,斗气化为护罩防御住了凌空飞来的法术。投力于防,自然就被迫放弃攻击,大隆军刀枪杀气,借着良机,率先与北莽军狠狠撞击在一处。
千顷碧草,天空白云都在草原上绕开了交战的双方,铠甲和刀枪反射出比璀璨星河还要耀眼的光芒,无数鲜血在瞬间飞溅,厮杀怒吼,刀刃撞击,广阔的草原也无法承载杀戮之声,可怕的砍杀之声在草原上远远荡开。
无邪上攒动着一道缭绕金焰,在羽歌夜身前划过一道饱满圆弧,拦腰斩开面前的北莽士兵,羽歌夜虚虚牵引,庞大的力量将迎面而来的北莽士兵再次打下马去,在半空这个彪悍的北莽兽人已经被震碎了骨骸,无邪已经周游而回,在羽歌夜双手和无邪各射出一道电光汇聚于中间的圆心,电光反转爆射而出,霹雳电光在人群中窜动。
羽歌夜亲兵深谙法师武者结合战阵法门,以一名法师为核心,四五名武者为外围,再以雁南关军穿插其间,法师远攻,武者近战,刀法其出,形成小队,将北莽大军切割得七零八碎,困入大隆剿杀之中。
交锋的大隆与北莽大军厮杀之后冲开彼此阵营,位置交换,两拨人马都深感低估了对手,半衰荒草上出现数十具尸首,草叶上泛起隐隐血色。
“杀!”一字胜万言,再一次点亮刚刚停息的战火,这一次,吕箜篌直奔羽歌夜而来,却被虞药师驾马接住。吕箜篌手中神兵,名为白莲,亦是十大神兵之属,不逊色刀皇“倾盆”,虞药师手中满月乃是仿品,终究还是差了一些。
但是虞药师以情入刀,在刀法境界上却要超出一线,两人刀枪交接,转念间已交接百招。吕箜篌枪法奇快,枪刃之光结成一朵耀眼白莲,层层叠叠,似乎避无可避。虞药师刀光缠缠绵绵,似慢似快,已介于有形无质的境界,刀气化情丝,将吕箜篌缠绕期间,明亮的刀光像是凝固的寒冰,
渐渐将两人包拢在一片光茧之中。
眼见虞药师已经占据上风,在旁掠阵的羽歌夜却感到一阵凶厉杀机,无邪猛然震荡开一片波光,无穷星辉在羽歌夜面前涌起,拦住了一闪而逝的枪尖。吕箜篌人已在羽歌夜身后十米之外。羽歌夜回首双指交屈,无邪匕首如同游鱼般紧紧衔在吕箜篌身后,这一次他清楚看到,吕箜篌御马狂奔躲避无邪的时候,向着前方刺出一枪,
却将位于身后的无邪匕首生生拦下!
“一曲箜篌天地动,万籁无声停刹那,枪法到如此境界,虽败不伤。”虞药师也是深为遗憾。箜篌引究极境界,化一息于刹那,无论向着哪个方向出枪,都能击中目标,已得时空因果之妙。以吕箜篌的境界尚不能如此从容用出这般奥义,怎奈白莲乃是极北之地元磁星铁所造,天生神器,兵助武功,才让吕箜篌从容逃脱。纯以武功,虞药师还要略强上吕箜篌一线,但是满月终究不是初代武圣朔龙雀手中的原版神器倾盆,他本身境界上没有穷尽百花谷刀法究极奥义,又没有武器相助,虽然击败吕箜篌,却不能伤到对方。
为将者溃,全军崩灭,大隆衔尾于北莽军后,纵然北莽誓死血战,终究是被挫了锐气,被士气大胜的大隆军死死咬住,斩了近半人马,青格尔草原上狂风猎猎,风吹草低,显出绵延一路的尸首马匹,血流成河。
在如此军情紧急之时,羽歌夜依然亲自率领军中法师耗费法力,将死去将士尸首火葬,交由同队将士,放在行囊之中
“虽不能马革裹尸,亦不能葬骨他乡!”羽歌夜立于万军之前,昂然做祭,“生为大隆人杰,死为大隆鬼雄,开疆拓土立功,纵死铁骨峥嵘!”
全军肃杀而立,静静听着羽歌夜与军中出身神庙的法师们,唱起镇灵歌:“天下兴亡匹夫怒,身披戎装伐胡虏,刀枪为乐血为酒,共饮十方做人屠……”
大隆与北莽在青格尔草原交锋,血流成河,云京城下,灵感大王莽红袖却和国师朔长绝一起踏入了紫禁城紫气东来门。
“大隆万邦之中国,古今之中原,确实繁华富庶,北莽所不及也。”朔长绝拥着厚重衣服,看着大隆紫禁城典雅壮丽景象,发出感叹。
“若是你喜欢,我便为你夺了它如何?”莽红袖低头凑到他耳边,这位本是黑发的灵感大王,此时却已是满头大雪一般的白发,衬着他黝黑肤色,反而有种别样俊美。跟在他身后的北莽士兵,都是身材高大最为强悍的冰熊一族,看着他们心中尊敬若战神的北莽武圣,此刻一脸讨好加欢喜,毫不在意“围困敌国首都的紧要关头却变了发色,还当众亲昵打情骂俏秀幸福”这样极不和谐的事,只好努力保持北国男儿的冷酷容貌,不敢泄露心中的窘迫。
“大言不惭。”朔长绝走得很慢,却气度端然,看着如今遍布缟素的紫禁城,轻声笑道,“你的头发,倒是有些为景帝戴孝的意思。”
“呸,谁为他戴孝!”灵感大王满脸不爽,朔长绝却带着一丝遗憾:“羽云阙盛年登基,改元景和,立志让大隆盛世景和,他确实无愧自封这个景字,当得起这个谥号,没想到兵临城下,竟不能和他见上一面,实在是一件憾事。”
“喂,你要见那个狗皇帝干嘛?”灵感大王显然直接抛开了前面的内容,直接断章取义听了自己在意的部分。
朔长绝无奈地探手,莽红袖脸色微红,还是低头任由对方伸手抚摸自己头上白发,如同摸着一只大型犬一般:“莫要胡说,毕竟我们现在可是身陷敌营。”
“除非唐修意出刀,否则我还真不觉得这紫禁城有谁能拦得住我。”莽红袖自信满满,朔长绝却面露担忧:“和我们达成协议的是景帝,如今在位的却是永乐帝,你唯一顾忌的唐修意,现在据说病倒宫中,看来这位新皇,手段不弱啊。”
“不论如何,我总能护你周全。”莽红袖握紧手中长刀,和朔长绝来到太和殿,身着各色官服的京城官员按照品级站在太和殿广场,两侧执着金戈的依仗将闪耀的金戈立起,夹道欢迎更像是示威。
“我还纳闷戍守京畿的绿锋左右二营竟如此不堪一击,原来是佯装失败遁入云京,谋朝篡位。”灵感大王凑到莽红袖耳边轻声开口,意态亲昵,丝毫不畏惧金吾卫烁烁金戈。
进入太和大殿,京城真正的权臣济济一堂,气象巍峨,面对围困京师的敌国对手,也没有露出愤怒惊惧,这份平静,终于让莽红袖也收敛了一分轻视之心。
身着黑色镶红帝袍的青年皇帝,带着十二旒平天冠,端坐龙椅之上。
“北莽使臣,国师朔长绝,灵感大王莽红袖见过大隆皇帝。”该做的礼数总要做足,朔长绝虽然面色苍白,看似羸弱,面对群臣列阵之势,却不卑不亢,势均力敌。
羽良夜端坐在金銮宝座,声音清亮中隐含愤怒:“北莽冒兵突进,围困云京,所来为何?若是欲行刀兵,大隆举国之力,死战到底,若有他图,何妄为至此?”
“北莽千里而来,大隆哀逢大丧,实乃不宜交流之机,奈何我王重托,不可违逆,朔长绝为北莽冰帝请谏大隆皇帝,重议两国边界之事。”朔长绝将早已准备好的国书呈递,层层传递来到羽良夜面前,羽良夜只匆匆一览,就弃之于地:“北莽狼子野心,贪心不足,此事绝无商议可能。”
“重议边界,乃千古大事,北莽
虽居极北之地,也仰慕圣师之道,圣师曾言三思而后行,北莽赤诚而来,愿与陛下三商以决边境事宜。”朔长绝淡然处之,并未把话说死,反而自给台阶,羽良夜气息粗重,十二旒都轻微晃动,终究还是压下心头怒火:“北莽既然自诩仰慕圣师之道,大隆亦有泱泱气度,请北莽国使暂居万国馆,待有所决,再行商议。”
朔长绝和莽红袖安然离开太和殿,莽红袖嬉笑道:“冰帝什么时候给你留了这么份国书?”朔长绝依然笑容文弱,话语却暗含杀机:“景帝敢于与虎谋皮,就自然要有反被虎伤的准备。本来一路平安接近云京,我还深感不安,生怕中了郭小山的诡计,没想到景帝竟然驾崩,我自然要趁机咬下大隆一块肉来。就是不知景帝是否留有后手,否则你我深陷大隆,还真是有些麻烦啊。”
“无论有什么后手,我们只管一路杀出去就是,晾冰帝也不敢说些什么。”灵感大王凑近自己家的国师,舔舔嘴角,“难得能睡睡大隆好房子,我们可要珍惜啊。”
而在二人离开之后,太和殿内静立,一直颇有“大国气度”的大隆群臣便人声鼎沸,争吵不休。羽良夜坐在龙椅之上,透过十二旒珠玉看着下面,各执一词的臣子,第一次发现,自己曾经渴慕已久的位子,竟能让他如坐针毡。
“统统住口。”羽良夜双手在龙案下已经抓住了自己龙袍狰狞撕扯,声音却平缓和煦,“父皇在时,北莽大军已经围困云京,以父皇龙御智慧,可曾有所安排。”
楚淳冈身为羽歌夜岳丈,本该最是缄默,此时却主动出众言道:“先皇在日,曾特派兵部连发四道密旨,去往西南,如今云京被围多时,不知结果如何。”
兵部尚书胡浚当即叩首:“先皇在日,连发四道密旨,加封四皇子雍郡王为大将军王,统领西南四关兵事,如今西南边界尽在大将军王手中,不知情势如何。”
羽良夜手中衣服收收紧紧,最终缓缓放开:“派人出京,往西南四关,打探皇弟消息,皇弟但有所需,西南四关要通力配合。”
景帝突然龙驭宾天,唯二有机会问鼎龙椅的就是太子羽良夜和四皇子羽歌夜,如今太子稳居京城,已占了大义名分,但若是把西南军权交予羽歌夜之手,未尝没有翻船可能,实在是万分大胆,群臣面面相觑,都不知道这位刚刚改元永乐的皇帝,到底心里有什么想法。
太和殿内大朝散去,羽良夜身边跟着贴身内监,来到飞霜殿,这里如今
停着景帝灵柩,也囚禁着尚未正式册封的先凤君唐修意,此时当朝凤君竹圆圆正站在唐修意身边,两人的神色还算和谐。
“母君和圆圆相处融洽,真是儿臣的福分。”羽良夜站在飞霜殿门口,即使飞霜殿内有四个白面妖兽蛊兵看守,他也不会接近唐修意这个武圣一步。看到羽良夜到来,妖兽蛊兵发出咯咯怪响,从唐修意身上吸出四道金色雾气,唐修意皱紧眉头,却面露讥诮之色:“当真是融洽,先皇谥号未定,陵寝未安,我连封号也没有,多么大的福分。陛下内有大丧,外有大敌,可比我有福气的多。”
“总要等皇弟见父皇最后一面,才能让父皇下葬。”羽良夜说出话来,就看到唐修意眼神焕发生机一般,显出不一样的光彩:“歌夜要回来了?”旋即这光明暗淡下去,看向羽良夜的神色,依然冷淡。
“父皇临去之前,下了四道密旨,册封歌夜为大将军王,着令西南四关将军全力配合。知子莫若母,母君,你说歌夜会作何选择?”羽良夜背着手,探究地看着唐修意。
唐修意听到这个消息,如遭重击,茫然中显出悲恸:“傻瓜……”
“父皇遗诏曾言,歌夜有开疆拓土之能,无经世济民之才,外有歌夜征伐四夷,内有良夜安邦定国,此大隆千年大计也。”羽良夜微笑着慢慢走到唐修意身前,“我相信被父皇如此信任的皇弟,无论怎么选择,都定能解了云京之危。”四个妖兽蛊兵围绕在唐修意周围,唐修意的身上抽出的金色斗气越发浓郁,脸上微露痛楚,“看到母君受苦,我也于心不忍,怎奈母君毕竟是武圣之身,儿臣不才,也只能出此下策。”羽良夜伸出手来,从袖中拿出一把小小的金剪刀。
“陛下!”竹圆圆伸手抓住羽良夜的手腕,面露惶恐。羽良夜眼中不悦,嘴角含笑:“大隆奉行孝道,我怎么舍得真的伤害母君呢。”他持着金剪刀,轻柔拉起唐修意鬓角头发,冰凉的剪刀贴着唐修意的脸颊,唐修意双眼看着别处,即使剪刀在眼角咔嚓合拢,阴影就在他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