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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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露- 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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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听说,是真是。”一旁一位大人悻悻然。今儿晚,曾被请去当说客的老大人得了言茂的托话,特地跑上门通知,言三确实应正在永固王府的客厢小住,而且更糟的是,很有可能和之前所预计的那样,坚决赖着不出来了。
扬州言三的行径让着急于处理切身利益的大人们很傻眼。本来还做好给足言三面子的准备,万万没想到言三居然玩起捉迷藏的游戏来了。这对言家父子将满朝京官当成什么了?刁民!一家子刁民!捞起袖子,被这件事触动了的大人们恼了,一个劲的吸气吐气以来压制情绪,不就是不想嫁人么,等着!
事不关己的听了则是难以忍俊,免不得戏谑得瞅向萧大人,有这么户人家当亲家,萧大人可真有福气。
面对同僚们的戏谑,端正萧立的萧大人充耳不闻,从没回京城起,对言家所做的一切举措,他就已经疲了,萧泓再三叮嘱对付言家只能‘以不变应万变’现在看来是无比正确的决策。
“关心言家是不是在捉迷藏,还不如关心关心朝局。”萧大人不冷不热得低声嘀咕了一声,当即让周遭有戏谑之心的同僚都安静了下来。左右看看,小聚一起低声议论着,最近几日,朝议都是由阁部主持,据说王上的病况不容乐观,这可怎么得了。
在看到把持朝议的六部阁臣走过,窃语声声立即就停止了。按序就班排列好走进金殿,得谨慎些,据说阁部又有大事了。
朝旭东升,午时当空。
用了午时膳食,和王妃正堂高坐品着清茶的永固侧目询问道:“言三还没起?”
“还没。”随侍轻轻回应。从一早到现在过午,着人去客厢看了好几回了,扬州言三这会儿还没醒。
听了回报,等着昨晚赖上门来的言家小三拜见的永固盯着廊道外倾洒着的艳阳,裂着嘴角,“就算是心宽,也不至于这般散漫吧。我怎么觉得他是已经做好了光明正大嫁给萧泓是准备?”哼了一声,没好气得吩咐:“像话吗!把他拍起来。”
陪坐一旁的薛钰也有些忍俊不住,摆手让随侍不要行动。道:“别刻薄了,想必最近劳心得很,难得他能心宽。会儿饿了,自然就醒了。”
点着落在案上新递来的呈报,永固摇头道:“是我着急么?再睡,洞房都收拾好了。”
瞧瞧被永固手指点着的呈报,薛钰咳了一声,真头疼,一再出岔子,现在确实不是耽搁的时候,总要细细商议才对。侧首吩咐一旁宫人,道:“去拿块才出炉的米糕放在枕边,应该能唤醒他。”睡了半日,应会腹饥难耐才是。
睡梦中梦到了家乡香糯桂花糕,扑鼻的米香致使睡了半日有余的言耀辉顿觉饥肠辘辘,挣开眼,醒来了。
端着新出笼的香糯桂花糕糕点在床边的宫装侍女见得贵客醒来,连忙相互招呼,左右涌出好些侍女。
靠着床榻,两三个宫装少女展着衣物,趋前侍候起身的客人穿衣,一旁还有几位端着漱洗用具候着,一边做事,一边悄悄都看着府内难得的贵客。
睡得过久,脑袋也有些迷糊,腹内也觉得饥饿难耐,肌肤碰触柔滑的丝,被摆布着的言耀辉终于清醒了过来。哎呀,过了,昨晚赶着关城门前进了城,现在他所在的是永固王府待客的边厢。
抬目看透进来的阳光,大致上揣测了一下时辰,言耀辉顿时满脸绯红,丢人了。
围着贵客上下忙碌着的宫装少女们不时端详这位年轻清俊的男子,这就是惹得萧将军恋慕到得下相思的言三少么,呀,好幸运。在京城中,萧将军和言三少的事情早已成了闺房内风雅的私房话题,暗下里,拥戴有情人终成眷属的女子们多得很呢。
年轻人睡到日上三竿,怎么说都是件理应羞愧的事情,更何况是在别人的府上。吃了两块点心就匆忙跟着领路管事往内堂去,进了内堂,言耀辉向上座的王爷王妃告罪,他也并不是故意想给长辈留下懒惰的印象,困顿到这般地步,实在是在书院时,姿态做得有点过火。
本来怀有要对年轻人散漫进行训诫的永固瞧瞧,和前半月相比,言家小三明显瘦削了,也没了话。看来,虽然折腾得别人食不下咽,用尽心思的他自己个儿也并不轻松。好吧,也不刻板了,直接话到正题。
拿起将早些时候送来的呈报递向言家小三,永固道:“你送交在京兆府的诉告,今日京兆府做出了判决。原本送去西街的住所,你父亲已经接下了,这一份是抄录副本,看一看吧。”在言在酣睡不醒的时辰里,今日朝堂上又发生了件很大的一件事。喔,也并没有多大,相比阁部呈报加大肃清的一串新名单,这件事很温馨和婉。
啊?判下来?从王爷和王妃不太轻松的表情中,言耀辉已经得到些讯息,看来不是什么对他有利的结果。
永固盯着上看下看,左看右看,翻来倒去的看个没完没了的言家小三,被转得发晕的薛钰别开了脸,显然,言家小三很想从这个判词中找出些可以攻击的破绽。
言家还想生事?哼了一声,永固道:“京兆府是不会让你们家在判词上找出可以生事的任何漏洞,就此打住。”被折腾道这份上,要是京兆府出来的判词上还能有被言家抓出些字面上的漏洞,就等着上下全部撤换了。
判词很简单明了,出言侮辱从五品礼部员外郎言耀辉者,是在宣布获罪前犯下的侮辱斯文和公然损坏民财的过失,故此,为此,京兆府依照刑不上大夫的定罪原则,驳回以大罪之人侮辱仕人的重罪论处,判决言耀辉获得受损财物的双倍赔偿。介于立案是在宣布罪行之前,经过仔细斟酌,判定被诉者充交国库的财物中拨出一处宅邸,以折价冲抵赔偿。
整个判状中没有可寻的有利之利,可也没斟酌出什么不利的症结,为什么王爷王妃的气色如此不善?在这个判状里,他忽略了什么不该忽略了的东西吗?
言三轻轻道:“请王爷指点。”
永固不想说。薛钰接了话茬,道:“想必你也知道这次获罪下狱的一些家门原本是什么身份吧。”
言耀辉点点头,萧泓曾经说过是些外戚,当时只听了只言片语,觉得神叨叨的,又不想掺和,也没有往下问。听了薛钰这话,言耀辉是个聪明人,转念一想,掩不住震惊,失声道:“您的意思是说,冲抵赔偿给我的宅邸处在内城?”
薛钰轻轻点点头。言家小三很聪慧,不需别人指点,就能把握实质,接下来在商议如何进退的问题上就好说话了。叶子 手 打
举着判状,震惊的言耀辉盯着再次细看,怎么可能?偌大的京城俗称天子脚下京畿重地,衣食住行理法严谨,但凡是内城中居住,无一不是身份贵胄的世勋爵位王公贵族,虽说最近内城空置下来好些豪门宅邸,再怎么也轮不着赔给他吧。
“王爷已经着幕僚细看了,没有可以可寻机的,你就不必费心了。”看着还在企图想要在判状上找出些什么的言家小三,薛钰摇摇头,现在不是搞笑的时候,“若是往前溯源半个月,照你的身份,那个宅邸的门,你都难得以靠近。”薛钰轻轻道:“如今,就算你已经是从五品的身份,也并没有资格迁居那种宅邸。”
这……那……,噎了半天,言耀辉道:“这么说来,小三需立即往京兆府严词婉拒?”
看着求教着他们的言家小三,薛钰摇摇头道:“其中比你想的还要复杂,你现在看的是抄录来的副本,原件上有道朱批,朱批着只有一个字--‘可’。”
朱批?只有当今天子才可以用朱笔批文吧?也就是说这是旨意?肃静的内堂中,顿起逼人寒意。
“理应不可能的事情,偏偏就这样发生了。”回视看向他的言家小三,永固道:“不要问我,本王也猜测不出究竟是什么意图。”
一旁的薛钰也不语,王上懈怠朝政二十年,临了了,居然雷霆横扫,由不得人不去胆战心惊。
“难道就没有大人提出异议吗?”匪夷所思的言家小三很不明白,据说王上身边有言官,也有谏官,这也太离谱了。
“想必是有的吧,可没有机会说话,其实王上好几日都欠安,朝议都是由阁部主持,今日,阁报呈报了一些之前被遗漏了的需审查的新名单,从监察司那里还得到明确被掌握罪行,有几位大人在当场就被廷尉拿下了。”永固淡淡道,“再怎么清明,也没必要在这当口,对已经被朱批过的状判提出异议,况且,他们很想借此来平息眼前的危机。昨晚,你来内城,应该看得出在外城没什么变化,在内城,天色稍暗,就已经户户紧闭。”
昨晚过来的言家小三已经深切体会了内城的清冷,要不是看着他进了永固王府,昨夜就得在府衙的大牢中暂住了。低头看了判状一眼,耀辉道:“这么说来,若是接下了这份赔偿,就是越制?不接,则是违背圣恩?”这么被王上如此“厚爱”着的言家小三倏然,他家祖祖辈辈居住扬州,要不是为六弟送行,他们兄弟都还没出过家乡地界百里之外,至于年年出外游历的父亲,眼界虽高,却绝不会任性寻事的,究竟是哪里出了岔子?
“不要起得太复杂,”也想不清楚的薛钰只能给予口头上的宽慰。
永固看了看欲言又止的薛钰,道:“其实,这件事在别人眼中,基本上都是认为王上是为你们定下了住所以备成亲之用。”这是安慰性的话,照迷样复杂的状况去看,要是当真是赐予他们成亲用的反而是件好事。
言耀辉诧异,将手中的判状放回桌上,道:“前几日耀辉在出京的途中遇见萧将军,当时将朝中对言家太多容让的异常向萧将军请教,萧泓曾经言辞灼灼说过,‘就算得圣恩,也远不足以享有开无故之端的可能’。耀辉不觉得萧将军有敷衍的意思。倒是觉得……小三和萧将军都觉得背后有人欲借此事为契机,以达成什么目的。”
看了看小三,永固道:“萧泓的回答中应该没有敷衍你的意思。至于以此为契机想要达成什么目的……这是王家私事,你很想知道?”
言耀辉当即请罪,这次惹下杀戮血腥的源头,就是源于外戚干涉进了王家立储的家事,他绝对没有触这个霉头的本意。
点着案上的判书,回归正题,永固道:“现在说说这个怎么办吧。”
“我立即准备个牌匾给京兆府送去,以示感激青天;也尽快去一下监察司求见吴源吴大人,收拢幼女的事情显然是监察司呈报的,就请监察司出面,拿出手续或是上呈忧虑,渠道更为妥当。这些事情都办妥了之后,四处求见拜访一下众位大人们。”毫不犹豫,言家小三做出了决意。
什么,现在就全然妥协?永固和薛钰一起看向言家小三,这个转变也太大了吧,不想再布局折腾了?
“您也看出来了,言家之所以步履艰难,并不是言家一再错失良机,而是来自于‘朱批’。”言耀辉轻轻道:“就事论事,再在既成事实上纠缠不清,不早作安排,错失了将各位大人都卷进来难得时机,言家以后可就难以应对日后随时砍杀过来的三纲五常的利刃。”
很想说些什么的薛钰沉默着,最终什么也说不出口。他很清楚,在皇城中,龙阳、断袖算不得是瑕疵,世家公子行事再荒诞,也只会留有风流的雅名,若是言家坚守毫不退让,就算占据了眼前的安稳,将来反噬得更艰难,若是能借这个难得的时机,将旁观者一一拖扯进来,将来被翻案的可能性则越小。只是如何一来,言家小三就难为了。
看着做出对策的言家小三,永固缓缓道:“你和你父亲商量好了?”
“是。离开京城前,父子有一番细谈。”言耀辉点头。按照最坏的打算经营,也就没有了烦躁。
永固也没什么要说的了,还是赶紧去办吧。
行礼告退的言耀辉想到什么,再行求教,“耀辉有个疑惑想请王爷提醒。”
真有些不习惯言家小孩表现出的一派好教养的姿态,永固希望别是什么奇怪的提问,有些警惕,道:“你说说看。”
“耀辉想请问,萧将军是位什么样的人?”
……
和薛钰相互看了一眼,永固由不得诧异得道:“奇怪了,你为什么这么问?”
“刚才一席话后,耀辉忽然觉悟出之前所做的种种事宜中只有一家获益者,就是萧将军。”
“是啊。”永固和薛钰齐齐点头,以静制动,萧泓便宜占得大发了。
看着没有丝毫意外,甚至都有些理所当然的永固、薛钰,陡然悟出错失了什么言耀辉斟酌了一下,道:“迄今之前,我一直将萧将军看成是个单纯的二愣子加傻瓜蛋,这个判断,是不是错了?”
二愣子,傻瓜蛋……?萧泓留给言家小三就这么个印象吗?薛钰和永固瞅着绝无说笑意味的言家小三,齐齐有点受噎。
全然想象不到萧泓在言家眼中居然是个傻楞的印象,薛钰道:“在扬州时,王爷应该转告过萧泓是什么人了吧。”
“王爷说过。只是说他是位同行的京城公子。”形容萧泓是二愣子,还是言耀辉斟酌了寻出的较为得体的词句,面对诧异得都发怔了的王爷王妃,言家小三也得到了些答案。
听了这话,想了想,想到确实没介绍的永固干咳了声,哎,他绝无要为萧泓遮掩的故意。当时在扬州巧遇江氏之际,看得出言家毫无攀附权贵的意思,也就没加以多事介绍。这么说来,言家人从一开始就将当事人的萧泓排在了需要严戒的范围之外?
不知道是怜悯坚持不渝的萧泓,还是去同情完全忽略萧泓的言家小用,永固道:“这样说吧,听说昨日你的父亲对上门来的说客申诉委屈中说了这样一句话:‘京城满地皆为凉薄’。此言显然有些过激,但京城中确实有一处如履薄冰之地,就是宫廷。自束发起,萧泓就在相辄的惨烈尤甚于朝中的宫中行走直到今年年初,你说他会是个什么样的人?”
“呃,您的意思就是,看上去愣头愣脑的萧泓其实是个精明之极的那种人?”言家小三扬起眉,真可恶,萧泓居然一再蒙骗于他。
“他哪里愣头愣脑了?!”绝非是想要为萧泓辩护什么的永固扬眉,清晰自己全无必胜筹码,萧泓却在毫无作为中将不可能转机为可能,这般以静制动的稳重怎么和愣头愣脑打上勾?道:“萧泓性情虽然倨傲,却鲜少有宿敌,在京中,没几个年轻一代能做到这种境界的。前途显赫,要不然,萧泓凭什么能让百官个个羡慕萧大人有此佳儿……当然,现在也没人再羡慕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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