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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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露- 第4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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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泓再次哑然,这么说,还没成亲,他就得斟酌出自己不足处的谢罪书,以作为将来言家耀辉呈递和离书的辅助书证?
“三少,太过分了吧。”
“哦,是吗?将来之事,那个敢定得千秋万载?我保留些自保的筹码,为过分吗?”言家耀辉挑着眉峰,道:“萧公子,您需记住,婚事办得再如何冠冕堂皇,最终承担千万人凛凛之色的是我言耀辉。”
“是我自私了。”萧泓肃然,当即蘸了浓墨,提笔书写言家指定的四封文书,其中‘遗书’用笔最多。大势以显,秋至将至,此去前程漫漫,南蛮边荒暗箭无眼,若得不幸,孤身在京的言家耀辉前程容不得被桎梏。
风动香灭,靠着院门的铭文进了来,言家耀辉将阅览过的四封书信递交于铭文送与父亲细审,不妥处,还得返工。


第八十四章

据以往经验,萧泓行文缜密,想必父亲也不能挑剔出不是。
不等铭文返回,言家耀辉将言家所定的安排和萧泓“商议”,萧泓也识趣得再不敢提出异议,片刻交代完毕,没了话的言家耀辉坐在原位等着铭文折回。
门扉外,半轮月镜随云飘而飘摇,掩映得画窗外芙蓉木影摇摆不宁,端起翠色清茶细品,萧泓借着烛光看向身侧言家耀辉。
感觉到视线,言家耀辉侧目回视。碰触着视线,淡然颔首,继而转目看向门廊外月影。
情不足则多仪。萧泓明晰此个道理,只是自扬州一别,恋恋难舍,忽忽萦绕,再也由不得自身,心意再不收敛,凭心凝望。
目视在纷扰如乱丝中犹自从容的言家耀辉,萧泓心中陡生一番意境,心中有触,伸手将先前摆放一侧的笔墨纸砚取来,铺开宣纸,敛气定神持笔凝神,点蘸徽墨,润泽湖笔,提腕一笔挥就两言。
萧泓定了什么,言家耀辉也懒得去窥探,无非是些风花雪月的词藻罢了。
久久等不得铭文过来,想必父亲欲借细审找茬挑剔的打算遇上了瓶颈,时辰不早了,得着萧泓赶着回去。临行,言家耀辉有话要叮嘱。
“照例,三日后,今日挑起的舆论将至沸点,言家和众位大人们小怨也将和解,此事就此终了,待得时机,自然有大人出面促和。”言家耀辉道:“形势已然渐成定局,你再搅其中,不但与人留有轻浮之想,更连累得言家有妄倖之名,请您明晨速速回大营去。”
看看案上两行字,萧泓欣然点头。当初他急转回京,全是源于风华楼一事,久居京中,他最清楚士林势大骄狂,若不能将其待扬的声息尽快压下,后患无穷。当然,在戒备森严刑部大狱发生鸠杀儒生,则是谁也不曾预料的。借着此事,让他逮着了见缝插针的机会,倒实实在在成全了他。
“明晨,我立即出城回营,不得招,再绝不回京。”萧泓看着意态清冷的言家耀辉,悄悄将案上笔墨轻轻推于耀辉面前,以示鉴赏,偏生言家耀辉抬眼向前就是不看,惹得一心想要讨好的萧泓只得恬着脸道:“有件事,我想再问一回,三少可有喜欢的人?”
“……”再次听了这句,惹得言家耀辉侧目不已,若他要是有,自塞北归来直接成亲了,就是寻不出一位可以同结连理共御言祸的女杰,才和萧泓叨扰得这般没形。
“在扬州遇见你之前,我也没有。”凝视耀辉,萧泓道:“我从来没有想过,喜欢一个人会喜欢得撕心裂肺。耀辉,能不能将从未曾动过的心,信我一回,与我一回。”
“你莫甜言蜜语,我自有把握。”言家耀辉别开头去,哼了一声。
借着月华,跨过院门的铭文嘟着嘴巴过来了,“老爷吩咐,请萧公子回了吧……哎,还有一张?”传递老爷吩咐的铭文一眼瞧着三少案前还铺着一张纸,白纸上显有墨痕,难道他之前遗漏一张没交与老爷么?连忙探手取了案上白纸,这才注意着其上只有十个字,并非书文。
眼眸一扫而过,铭文随口念了出来:“‘珠藏泽自耀,玉韫山含辉。’……”隔了一下,他恍悟,“噢,你在写我们家三少!”话音未落,嘴快、脚快,手也快极的铭文连忙举着向没寻着短处责备萧公子而正烦恼着老爷告状去。
不想扯坏自己生平得意墨宝,萧泓阻拦不及,眼瞅着铭文一溜烟消失在院门外,心下反生出些感慨来,应该是塞北一行见了不少场面吧,铭文在跑了的过程中居然没发出幸灾乐祸的告状嚷嚷,可算是长大了一点点了。
珠藏泽自耀,玉韫山含辉?
耳畔听得真切,再看一溜烟没有影的铭文,言家耀辉摇摇头,琴书、诗乐双成的萧泓一厢情愿以为他也精通琴棋书画么?真真笑话了。
此次,铭文折返得甚快,在萧泓与言家耀辉告辞跨出门向院门会儿功夫,铭文一溜烟儿折返了回来。
瞧着火撩撩得冲进来的铭文小脸儿上堆满幸灾乐祸的笑意,萧泓情知不妙,立于阶前送行的言家耀辉瞧得都觉得乐。
对着萧府大公子呵呵笑了再笑,铭文陡然将手中的素纸展开高举过头,其上有老爷挥毫书写的四个大字--竖子可恶!笔锋苍劲,落笔洒脱,笔意酣畅淋漓。
看着这跃于纸上的四个大字,如言伯父在耳际呵斥,顿生倏然的萧泓狼狈不堪。看着铭文高举的父亲手书的这四个字,再如何持着事不关己的心态,也觉快意,掩了笑意,言家耀辉背转过身去,让声息平缓,这才催促着道:“萧公子,您请赶快回吧。”
院门内角芭蕉暗影下,按刀而立的黑虎慢慢压下高举着的纸追着萧泓前头跑的铭文的手臂,夺回折叠起交与了三少。
挨了言家伯父的斥责,萧泓垂头丧气往外去,言伯父对他成见日深,往后需得好生孝敬扭转印象才有得安稳了。
靠着院墙外的江氏侍卫们向安然出了来的萧公子抱拳作着客套,他们对这位来时春风得意,去时沮丧颓然的萧公子深表敬意,想要娶得言家少爷,就得划出天大的辛苦,况且,往后难处多着呢,将来谁后悔,万事还说不定呢。
“送”萧泓离去,言家耀辉和铭文往了父亲暂居处。
总算在最后酣畅得骂出了一句,以疏解心中恼火,言茂精神陡好。
不等吩咐,铭文端来了个入冬所用的熏炭雕花铜炉放置在案下,快手快脚取来火烛,言家父子将案上散落着萧泓的手书点燃,火苗滢滢,没会儿落入铜炉内化作灰烬。
一时之变在瞬息,这几份精心斟酌过的文书算不得筹码。若是当真拿着这些寻事,言家才是自寻作践。况此次给萧泓下套,本意就是借此一窥萧泓进退之功。
言茂将搁置一旁那张写下“珠藏泽自耀,玉韫山含辉”书笔递交于耀辉收了,用噗玉形容小三涵养,算得萧泓有点悟性。


第八十五章

琴音显志,行书显学,萧泓用此暗诉志不在官爵名利,言家父子也领会分明。想也知晓,以萧府家道之兴,辅以萧泓所学,取得功名只是朝夕,全无必要舍近求远,择以性命相博的兵戎之路。
将萧泓所书烧了,也是言家的底气,将来若当真拿着这几份文书行婢妾之事,言家才是自寻作践。此事早已由不得他人,一时之变只是瞬息,何以息谤?无辩就是。和制肘的力量一再相碰触后,先动着的言家安静下来,静候变数。在世为人,太过教条,不知妥协,皆不是做人的道理,后退一步,未尝不是往前进了一步。
挨了言家伯父的呵斥,受得些打击的萧泓隐着身影转道出了后侧门。
今夜,不知有多少眼珠子盯着萧府夜宴,萧泓自然不愿留下话柄,绕着路,掩着身形往回走。没曾想,一路遮掩往前,沿途四下里居然没几个人影。
看着最近一直都处在深幽寂静意境中的广巷,萧泓扫视左右,奇怪了,怎么四下里皆没个人影?今儿个还没过,难不成京中有了其他热闹瞧了?
推开预留着没栓的侧门,挨着门边专候着的小厮连忙挑亮了灯芯,侧举着为大公子引路。
和府门外一样,府内也清静得不闻一点喧嚣,萧泓顺口询问道:“客人还在厅间?”
提着灯笼迎着路的小厮连忙回应,“江少爷江少夫人给老爷、夫人和杜夫人行了礼后就回了。夫人在花园子设宴,请众位夫人赏荷。”
萧泓一怔,止步询问道:“几时回的?”
听了大公子发问,小厮驻足复诉道:“进了门行完礼,当即就回了。”
今日为款待贵客,萧府上下无不打起十二分精神,哪里料得,贵客进了三重门廊,在正堂拜会了老爷夫人后,当下就告辞了,前后不足一盏茶功夫,待得出了门,先前不远不近守着的各府家丁们也随之一哄而散了去。倒是府内应款待的客人来了就走,而“闲暇着”“顺路路过的”赖拜访萧夫人的别家夫人却来了好些位,此刻,都一并请在花园子赏荷。
江暮和言家小六拜会萧府后当即回去,此举不但杜绝失礼的声名,也不沾亲近的讹传,对言家、江家、萧府皆甚为妥当,了悟其中妙处的萧泓却有些沮丧,原来言家借铭文之口诳了他以此试探他进退器量,一想到自己矫情十足姿态,顿生惭愧。
走出后廊,入耳琴筝隐隐传至,穿梭在花墙下,顺着声息看去,花园灯火如炽,请在园内女眷们笑语莺莺。今日半壁月轮掩映,正是蹬亭观晚荷的大好时节。
沿着花园子外墙绕过,萧泓和出院门的胞弟迎了正面。抽了得空,溜出花园子的萧二公子连忙施礼礼让一旁。
源于萧泓自幼求学在外,性情也谨慎,年纪相差不大的兄弟间严厉多于亲昵。如今,胞弟将要继承家业,萧泓也予以礼遇,邀着一同往父亲的书斋去,同行的会儿寻着话随意聊,今日的话题无论如何也离不开今日拜访的言家小六,胞弟好奇已久,今日见得了,感觉如何?
听了长兄询问,二公子雀跃起来,代替“闭门思过”的长兄服侍在父母身边的他借着时机见得传闻中言家幺子,由不得赞叹声声,“与传闻丝毫不差,乖巧娇怜,行止温婉娇怜。这般颜色,在世间早晚要出事,果然嫁了去才是妥当。”
乖巧?温婉?说得是言家小六?慢慢拢着衣襟,萧泓侧目和胞弟对视了一眼。
“大哥,怎么了?”
“……,好眼光。”收回目光,萧泓往前走。算了,乍乍看不清言家小六真面目的人多了去了,不差胞弟一人。
先前被扮乖的言家小六深深刺激了一下,之后介于江氏来了就走的爽快劲,萧大人敏感的情绪也随之缓和,回避女眷,用了餐后,一如既往在书斋临帖以育涵养。
得以内仆通禀,他有些意外,萧泓也这般快就回来了?搁下笔,询问道:“言家找你如何说的?”
得了兄长“对看不清、理不顺的任何事情,只需要看着、听着就行了”的训教,萧府二公子自动退立一旁眨着眼睛旁听着。
将和耀辉之间的玩笑话隐了不表,亦没将言茂避而不见的事说出来,含蓄两可,萧泓道:“伯父寻我过去斥责了一番,着我明日速速回营,京中再出任何事端,也不许再寻机返回。”
听了言茂呵斥了自家长子,听了心下大不甘的萧大人瞪了萧泓一眼,心下稍盘恒,也知萧泓此举着实该责备,沉声道:“就这些?没说其他?”
萧泓道:“伯父说他对京中人皆不熟悉,一旦圣意顺着民意随之而下,大局即定,请哪位大人出面保媒,就需要我们萧府用心了。”
保媒?这么说,是谈妥了?媒人嘛,不二人选,一定赖着永固王爷了,不然,还有别位愿意掺和不成?
“言家应下了?”摆摆手,先将媒人人选的事撇在一旁,被言家折腾得怕了的萧大人向萧泓确认着。
昨日起,言茂责令言家小三出家的事已然传得沸沸扬扬,不管此事是真还是假,这种局面下,言家小三断不能为了回避此事选择出家,不然,言家、萧府陷入流言蜚语再难自拔,而一再促成此事的背后那些位为此失去颜面,一旦生起是非,后果断是了不得。如今,正值士林理亏,错过了这个时机,再难寻这样的好时机了。
萧泓直言道:“父亲,言家是明眼人。几番计较下来,早已心中有数。”
听了这话,萧大人难语,最近一桩桩一件件事端陆续涌出,天欲祸人,先以微福矫之;天欲福人,先以微祸傹之。究竟是福还是祸,谁有能知晓,不过,言家把握住这个时机,确实再明理不过了。
“父亲,此事缘由是我,反让耀辉承担言祸,您莫生出怨怼,冷了耀辉。”辞别之前,萧泓向父亲请示。冷了耀辉,就等同没了情份,别以为言家还会再妥协一回。
“现如今,再如何撇清,在外人眼中,言家萧家也是一家子人。”从塞北起就一直盯着言家小三找茬的萧大人看得清楚,行事百无禁忌的言家就属言耀辉最为沉稳敏炼。临喜临怒看涵养,逆境顺境看襟度。往后萧泓远行,可不是一年半载就能回得来的,言家小三定能帮次子一把。最主要的是,和言家这样的人家结怨,那绝对是自寻烦恼的下下策。
父亲的话让萧家兄弟心领神会,天色不早,向父亲辞别,各自回了。送别兄长,选了个空地儿,仰望半月星空,萧府二公子虔诚祈祷明天行事如意,再也别生出额外是非。


第八十六章

两更后,萧府后园雅乐稍止,意犹未尽的各位夫人们乘轿离去,萧府内华灯渐灭,内城恢复了原有的静寂。抬眼看,半轮月华涌动,将内城雕楼画栋浸入暗色之中。明日起,又将是个怎样喧嚣的日子,需得拭目以待。
晨光稍出,没心思酣睡的萧大人早早起了来,随之起身的夫人亲自服侍着夫君穿戴衣冠。
看眼前自幼青梅竹马顺其自然结作夫妻的夫人眉角的细纹,萧大人好生感慨,自幼青梅竹马顺其自然成婚的他们感情酌定,夫人心性不拘小节,为此,早些年他常受些同好暗讽,如今,京中人事全非,回首看去,曾经交好的同好多半黯淡。一声富贵狠狠挣来,瞬即消散,时间转换,着实让人唏嘘万分。
在内室服侍的侍婢忙碌着将一应梳洗用具摆好,将绸巾摆在铜盘边口,请老爷的夫人洗漱。
赶着早儿,萧泓和萧二一并过来问安。
萧泓独院中的婢仆在早些日子被萧夫人送与了言宅,这几日伺候着的是从正室和萧二院子中抽调的得力丫头,知晓了兄长来了母亲这边问安,为家族未来揪着心思的萧二也跟着过了来。他要学习的事务多着呢,万不敢将萧氏一族在他手上消弭。
富贵人家规矩一向繁杂,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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