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话说得有理有据,处处站在高家的角度思考、处处都在为高家着想,若非他最后没有忘记请求高家对他们一家人予以庇护,高竞霆都快相信他深具舍己为人的伟大精神了。
联系起来容裴上回说的话,高竞霆很快就发现容裴当年的弦外之音:高家庇护容家,容裴负责照看他,等价交易,互不相欠。
至于婚约……
他果然从一开始就不打算留着。
高竞霆握紧了拳头,但很快又松开了。
这不能怪容裴。
他还不是最近才看清自己的心意?
以前自己一直在犯浑,能怪容裴看不上眼吗?
想要的东西,就该自己去争取回来。
高竞霆暗暗下定了决心。
见他似乎有了决定,李付钧问:“想好了?”
高竞霆说:“想好了。”
李付钧说:“想往前迈的话,那路可不好走。”
“好走的路我不爱走。”高竞霆说:“而且阿裴一定会帮我的。”
“这么有把握?”
“阿裴他其实很不擅长拒绝。”
李付钧冷哼一声,不予置评。
高竞霆把自己的心理清楚了,整个人就跟装上了火力全开的马达似的,做起事来干劲十足、利落无比。
李付钧看在眼里,心情有点复杂。
他让安管家给容裴下邀请函,把容裴请到高竞霆家作客。
夏季本来就是闲季,这一天又是休息日,容裴很快就过来了。
他踏进高家大门时高竞霆正按照安志鸿的指示,乖乖地把自己关在书房里完成任务。
李付钧把林静泉引到容裴跟前,一双利眼直直地盯着容裴:“我的学生林静泉,你们认识吧?”
容裴一瞅那种态度就摸清这老头儿的想法了,他淡淡一笑,看着林静泉从容地应道:“我们交往过。”
林静泉脸色一白。
他想过自己和容裴的事迟早会被李付钧知道,却没料到会是容裴亲口说出来。
——而且是用那种闲话家常的语气。
在他怔愣之际,容裴已经接着往下说:“我追了阿静很久,好不容易才追上手。可惜我心里抱着一丝侥幸,没向他坦白我和高竞霆的婚约,所以阿静和我分手了。”
他的坦荡让李付钧好不容易压下去的火气又烧起来了。
容裴做事向来有自己的目的,像这会儿他看似开诚布公,实际上是在为林静泉开脱吧?把错都揽在自己的身上,让他想责怪林静泉都没有那个立场。
好得很!真是好得很!
真是情深义重!
可他好像搞错对象了吧?
李付钧心里那团火噼里啪啦地猛燃。
容裴这人蔫儿坏,他欣赏完李付钧变幻个不停的脸色后压根儿没给他爆发的机会,捋起袖子说:“难得老爷子您过来,我给您下一次厨吧。”
李付钧撇开脸:“家里有的是厨子,谁稀罕你下厨?”
容裴淡笑:“其实我是想做给阿静吃。”
李付钧把头转回来瞪着他:“你再说一遍!”
容裴不理他,熟门熟路地找到高竞霆家里的厨房。
李付钧没听说过他会下厨,自然而然地跟了过去。见容裴的动作熟练又利索,他若有所思地站在厨房门口不走了。
林静泉心情有点复杂。
容裴这番做派等于是正式给他们的关系下了个“过去式”标签。
要是容裴表现出心虚或者慌乱,李付钧肯定会乘机追究到底,可他偏偏表现得从容不迫,似乎那一页已经彻底揭过了。
——已经改过来的错误,再离谱也可以被原谅。
这种姿态也只有容裴才能摆得出来。
林静泉努力平复自己的心情,安静地站在李付钧身边看着容裴忙碌的身影。
换做平常的话,谁都无法想象那个整日斡旋于各方政要之间的容裴下厨的模样,可真正看到了,又觉得他是那么适合那里。
容裴身上天生就带着耀眼的光芒,呆在哪里都不会显得突兀——无论环境如何,别人第一眼看到的永远是他,别的一切根本不重要。
有那么一瞬间,林静泉脑海里冒出一个荒谬而可耻的想法:如果容裴生日那天他没有选择分手,而是改为质问容裴的话,结果会不会不一样?如果是容裴的话,一定有办法争取……
林静泉的理智是被李付钧锐利的目光拉回来的。
他的背脊冒出了一片冷汗。
在李付钧的注视下,他不得不将视线从容裴身上移开。
那不该有的心情也随之收敛。
那是自己作出的选择,后果应该由自己承担。
既然决定要保全自己的原则,怎么能去想“如果”?
过去了就是过去了,谁都回不了头。
林静泉收拾好自己的心情,准备转身出去饭厅等待。
然而高竞霆的声音却在这时飘了过来:“外公,林哥,你们怎么都在厨房这边?”
看到自己的外孙,李付钧哼道:“看人做戏。”
高竞霆没注意他的回答,因为他的目光已经黏在容裴身上。
而容裴听到那声“林哥”时动作停顿下来。
他转头扫了眼高竞霆,接着又看向李付钧,脸上露出了然的笑意。
眼看容裴察觉了自己把林静泉带过来的心思,李付钧有点狼狈:“要做饭就赶紧做!这么磨蹭是想饿死我?”说完就大步离开。
林静泉没有犹豫,很干脆地转身跟在自己老师后面出去了。
高竞霆在“向外公狗腿”和“向阿裴狗腿”之间果断地选择了后者,理所当然地挤进厨房:“阿裴我给你打下手。”
容裴没答应也没拒绝。
高竞霆边洗菜边发问:“阿裴你会做菜?”
容裴说:“会。”
高竞霆说:“你从来都没有告诉我……”
容裴淡淡地说:“你现在不是知道了吗?”
高竞霆不喜欢他冷淡的语气,扔下手里的菜一把抱住容裴:“你什么都不告诉我!”
容裴没有避开:“你以前没兴趣知道这种事。”
高竞霆一滞。
容裴的语气没有任何情绪,只是在陈述事实——就像他那天说出“等我不再需要高家时就会离开你”的时候一样。
而这确实也是事实,他以前根本没有关心过容裴的一切,他不知道平时容裴在做什么、不知道容裴的生日是什么时候、更不清楚容裴的喜好……最重要的是,他根本就跟不上容裴的脚步!
他凭什么要求容裴喜欢这么混蛋的自己?
他凭什么责怪容裴不喜欢这么混蛋的自己?
高竞霆张开手掌握住容裴的手,一点一点扣紧他的十指:“阿裴……给我机会好不好?给我一个机会。我会努力赶上你的,只要能成为配得上你的人,我什么都愿意做……阿裴,给我机会好不好?”
容裴安静地听着他那不要钱似的承诺。
甜言蜜语他很擅长、攻克人心他也很擅长,高竞霆这种直白到近乎把心挖出来的真挚却不是他能做到的。
——但高竞霆在追求乐棠时也是那么地真心实意。
所谓的爱情,在最初的狂热冷却后又能留下什么?
了无形迹。
既然如此,似乎也没什么好犹豫的。
只要把高竞霆这份热情哄过去就好。
容裴转头亲了亲高竞霆的脸颊,笑着说道:“好。”
高竞霆又惊又喜,忍不住反客为主,吻上了容裴的唇。
这时门边传来一声清咳。
容裴浑身一僵。
林静泉艰难地从喉间挤出一句话:“……老师饿了。”
高竞霆放开容裴,没脸没皮地说:“林哥你去告诉外公,我们马上就好!”
容裴转过头,撞进了林静泉幽沉的目光里。
作者有话要说:
今晚要值班,所以提前写好更上来!我是勤快的日更党!小红花是我的!=w=
我是多么勤快的一个人啊哈哈哈哈哈哈(自恋狂快滚!
昨天刚想哭诉说作收很久不涨了,今天一刷突然就多了几个!还差八个就破五百了!
(……写了四年还不到五百似乎没什么好骄傲的……
第零三七章
林静泉先移开纠缠在一起的目光;强自镇定地点了点头,说了个“好”字就转身走了出去。
他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要折返。
明明真相已经被家里人剖开在眼前,偏偏还不愿意相信;非要亲眼看见才肯甘心。
回想起去年容裴生日前回家坦白自己和容裴的关系;想把自己的婚约当成送给容裴的生日礼物,他的心就像火烧一样疼。
也许真的该和分手时说的那样,再也不见就最好。
看着林静泉快步离开,容裴分不清自己心里到底是什么滋味。
最初他去追林静泉;其实并没有太认真。那时他想诓郝英才拿身份卡去帮高竞霆订阅《好春光》;就和郝英才打赌说“无论是谁我都能三个月内把人追到手”;郝英才那家伙很没良心地指着台上代表高年级学生发言的林静泉说:“只要你敢去追他,我就贡献我的身份卡。”
那并不是什么好的开始。
等他真正行动起来才发现林静泉那个人面冷心热,虽然平时看起来冷冷淡淡,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实际上却很心软。
非常好打动。
越是感受到那份潜藏的真诚,容裴就觉得自己隐瞒的事越发难以启齿。
他并不是无所不能的。
他也会害怕。
越是害怕失去,谎话就扯得越多。
谎话扯得越多,事发时就越难挽回。
那是一个恶性循环。
林静泉把分手两个字说出口的时候,容裴就明白那一次又一次的欺瞒是真的伤到了自己的恋人。否则那么心软的林静泉、宁愿委屈自己也不愿意伤害别人的林静泉,绝对不会选在那一天爆发。
容裴甚至能猜出林静泉一定准备给他另一份礼物——而且林静泉分手时有多决绝,那份礼物的分量就有多重。
因为越是真心实意地喜欢着,就越难容忍欺骗和背叛。
他得承认自己连把昔日恋人追回来的资格都没有。
容裴转回去继续准备晚餐。
高竞霆没有察觉他的异样,在一旁说道:“阿裴,林哥以前他好像是我们学校最有名的人物吧?不过好像不好亲近,他以前帮过师弟几次,师弟想请他吃饭都请不着。”
当然请不着,那时候他缠人缠得紧,林静泉有空去和别人吃饭吗?
容裴顿了顿,笑了起来:“你想把他变成‘自己人’?”
高竞霆征询容裴的意见:“林哥是外公的学生,应该可信吧?”
容裴说:“他那样的人可不是那么容易被拉拢的,不过尽量打好关系也不是什么坏事。”
高竞霆点点头。
他在厨房里的能耐也只有洗洗菜,干完这活儿后他就蹲在一边巴巴地看着容裴。
容裴也没打算做多复杂的菜色,都是最普通的家常菜,蒸煮煎炸烹一起来,没一会儿就差不多了。
容裴指挥高竞霆:“你爱吃的八仙肉也快好了,你先出去把饭盛好。”
八仙肉算是他今天做的最复杂的一道菜了,光是肉的前期处理就很耗心思,同一种肉材要做出八种味道,辣、辛、咸、酸、甜、酥、软、脆,从口感到口味都各有各的不同,是帝国最有名的一道菜。
高竞霆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来,趁机在容裴脸上亲了一口:“我就知道阿裴你对我最好!这就去!”
容裴转身继续忙活。
没过多久饭菜就正式上桌。
李付钧坐在主位,容裴被高竞霆拉到他身边坐下,对面则是林静泉一个人。
高竞霆看着令人食指大动的晚餐,面有得色:“外公,林哥,阿裴厉害吧!”
李付钧可不会夸容裴:“尝过才知道。”
高竞霆直接把他这句话当成开饭的指令:“没错,吃饭吃饭。”
不同于他的好心情,林静泉似乎没什么胃口,草草吃了几口就没有再动筷子。
容裴见状,转回厨房端出正好熬好的汤:“老爷子和……林师兄你们喝这个,对喉咙有好处。你们经常用嗓子,最好每个月喝几次。我把做法给你们留一份吧,回头可以叫人做。”
李付钧把筷子一摔。
这小子居然敢当着他和他外孙的面明目张胆地勾三搭四?真当他是死人啊?
高竞霆愣了愣,问道:“外公你怎么了?”
李付钧气哼哼地说:“没什么,都别说话了,食不言寝不语!”
李老爷子那气闷的模样把容裴逗乐了,不过捋虎须这事儿不能常干,得适可而止。
容裴很听话地闭上了嘴。
在老爷子的威压之下,一顿饭吃得非常安静。
晚饭过后高竞霆家又迎来一个稀客。
夏季对于所有人来说都是非常清闲的,主要是由于夏季磁场偶尔会出现间歇休止状态,影响了磁能的正常供应。在三月底到六月末这一段时间里各大城市在夏季基本只开放基础设施,相关的交通干道也处于封闭状态,任何人出行都只能依靠公共交通工具。
这个客人看来也很清闲,虽然还穿着正装、头发也梳得一丝不苟,神情却是闲适的。
对方那张脸太过出名,林静泉一眼就认出来了:那人是李付钧和容裴都再三提及的杨昌和。
李付钧一见到杨昌和眼神就变了,语气变得绵里藏针:“你这老家伙来做什么?”
杨昌和说:“来找老朋友叙叙旧。”
李付钧从鼻子里挤出一声冷哼。
两个高了两辈的老家伙开始过招,容裴、高竞霆、林静泉三个小辈自然乖乖地站在一边。
容裴注意到杨昌和扫了自己一眼。
杨昌和的大名他早就听说过了,以前也不是没有想办法去搭上这条线,可惜杨昌和虽然曾经和他家三叔是知交,却对他这个后辈不太看得上眼,连见上一面的兴趣都没有。
碰了几次铁板之后容裴就没有再去自讨没趣了。
上回杨昌和倒是准备和他这个市政代表做一次直播问谈,可惜他很不巧地病倒了,只能由韩定临时顶上。这老家伙眼光毒,嘴巴更毒,连韩定那么强悍的人回来后都消沉了好几天,在他再三开导过后才重新做起来,痛定思痛地整出一份巨细靡遗的整改计划。
容裴可不觉得杨昌和会因为自己是“容君临的侄儿”而另眼相待。
他语气带着敬意,礼貌地喊道:“杨老。”
林静泉也跟着喊了一声。
杨昌和瞅了他一眼,指着李付钧说道:“下午你们的采访我看了,你可真不像这家伙的学生,靠家里的关系拜的师吧?”
林静泉脸色沉静:“嗯,老师是看在家父的面子才收我入门的。”
他的坦诚倒是让杨昌和有点意外:“这脾性倒是不错。”
林静泉的目光非常坚定。
在他规划好的人生之中爱情所占的位置并不大,他一直梦想成为李付钧那样的人,因此绝对不会在这时候止步不前。
他抬起头说:“既然是事实,遮遮掩掩也没用。”
杨昌和多看了他几眼,转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