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安愣住了:“哥你在现实里也认识赵哥?”
容裴说:“有点交情。”
容裴很少浪费时间,比方说同样是特训;高竞霆是专心提升自己,他却会想办法交上一些朋友。
赵洋就是其中一个。
本来赵洋是前途不可限量的特种兵,可惜他出任务时一条腿受了重伤,只能换上假肢。虽说不会影响正常生活,可那些灵敏度要求高的操作对他来说就成了一道难题了,所以赵洋早早从军队里退了出来、成了首都军校的理论课导师。
当初在营地里认识了赵洋、后来又在演练平台上碰着了,容裴自然没有放过讨教的机会。
一来二去,两个人也就变得熟稔起来。
容裴想了想,觉得陶安整天闷在家里也不是个事儿,应该试着多交点朋友了。他摸摸陶安的脑袋说:“虽然他在演练平台里看起来有点不着调,但现实里却是很不错的人。你要是想和他见面的话,我帮你安排一下。”
陶安说:“可以吗?”
容裴说:“当然可以,不过你跟他坦白了‘小九’是男的了没有?”
陶安:“……”
他灰溜溜地跑回书房,上线蹲守赵洋。
本来一个西部州市的军演不会引起太多关注,但高竞霆和瞿洺都出身首都,想要观望的、想要看好戏的、想要凑热闹的,统统都不会错过这个好机会。
于是越是临近月末,云来港就迎来了越多的外客。
容裴自然也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在罗伯通加入阵营、和他一起去说服邱靖海之后,邱靖海终于同意了他的方案:在军演之中加入一些军政协作的项目。
军演的事已经定下来,容裴的目光就转向了别的地方。
他的算盘打得很满,简单来说就是想雁过拔毛——既然有那么多人为高家、瞿家而来观看这场军演,为什么不想办法把他们留下来?
市政已经被容裴划分上两套班子,一套是做实事的,随着一个接一个的任务下放过去,所有人都维持着高速运转的状态;还有另一套是露脸的,负责重要客人的接待、军演协作项目的彩排,这边看起来虽然轻松很多,但实际上承担的压力更大。
幸而郝英杰的出身摆在那,郝英才又暂时放下了偏见全力支持他,外交部这个核心部门的能力还是很强的。
有它从中斡旋,大大地提升了市政的办事效率。
云来港正在蓬勃发展。
入夜,容裴和周续玉照常来到机舰营地。
瞿洺已经等在那儿,她看到容裴后微笑起来,说道:“今天我请来一个外援,他正在给你的队员们上课。”
容裴挑眉:“谁?”
瞿洺说:“来自首都军校的赵洋。”她亮出身份卡带容裴两人进入营地里的会议厅。
容裴没想到赵洋这么快就到了,他说道:“其实我和他也认识。”
瞿洺一怔:“你们认识?”
容裴说:“以前参加特训时见过。”想了想,他说出了更多的东西,“后来在演练平台上也遇上了,他在那里面挺没脸没皮的,要不是联络号对上了我还真不敢相信他们是同一个人……”
在现实里赵洋长得非常出色,相貌英俊、身材挺拔,看上去仿佛是个天生的军人,性格也稳重得很。
可演练平台上的赵洋相貌平平,性格也有些不着调,比方说他可以抱着容裴的大腿痛哭流涕喊她“猎手老大”。
因而即使赵洋直接顶着本名上阵,也从来没有人把他和“空中猛虎赵洋”联系起来。
容裴和平台上的赵洋交换联络号之后着着实实地吃了一惊,不过想到自己的“猎手”又释然了:赵洋只是换个性格而已,他可是连性别都换了。
容裴说:“阿洺你要是有空的话也可以上平台看看,徽章里的赵洋就是他,很容易就能找到。”
瞿洺看着台上的赵洋说:“好,我记下了。”
这时参与空中阵势的队员与候选者都已经到场,正聚精会神地听赵洋在上面讲解空用机舰的四十二种经典阵势。
对于普通的士兵来说,接受首都军校那种系统化理论教育的机会其实不多——要不军校毕业生怎么能直接空降成军官?
参与开场式对于所有队员来说都是一种荣耀,所以他们都想抓住赵洋短暂的教授时间提升自己的理论知识储备。
和容裴站在后边旁听了一会儿,瞿洺说道:“我还真想不到赵洋能适应这样的生活。”
容裴说:“从空中猛虎到普通导师吗?其实他只是经历军人最普遍的人生,除了步步高升、抵达巅峰的那少数人,大部分军人在辉煌过后都会恢复普通人的身份、适应普通人的生活。”
瞿洺语带忧虑:“这确实是个问题,但就上报的情况来看,几乎每天都会有很多因为无法调整好心态而出事的个例出现。”
容裴说:“能发现问题就是好事,你可以花时间想想该怎么针对相应问题去解决它。”
瞿洺点点头。
她听得懂容裴的未尽之意,要是能解决这些亟需解决的难题,对自己的晋升之途是大有益处的。如果瞿洺是瞿正明那种死守原则的军人的话,但从根本上来说她和容裴的行事风格其实都受过容君临的影响,对这种对双方都有好处的做法并不反感。
容裴笑了起来。
和聪明人当朋友是很愉快的事。
赵洋的授课没有占据太多的时间,但是深入浅出地把四十二式统统都讲透了,并着给他们组合出十个适合在开场式时表演的阵式。
他早就看到容裴和瞿洺,所以讲授完毕后他走到后边和瞿洺握了个手,然后张开双臂给了容裴一个拥抱,转过头站在容裴身边说道:“下面就让你们的队长带你们实际演练一下吧。”
知道赵洋是在给自己撑场子、帮他树立威信,容裴默契地露出笑容:“跟我来。”
当初赵洋带队演练时的拿手好戏就是经典四十二式,不仅名字毫无特色,真正做出来似乎也没什么花样。
这种演练外行人看了会觉得很枯燥,但是内行人却最喜欢它,因为它会将操作者的水平毫无遮掩地展示出来——其他那些看似复杂、看似华丽的阵式其实都是加了点儿障眼法的变式而已。
容裴掌握的理论不比赵洋少,但他到底还是第一次在现实里面当领头的那位,一时没想起要给队员们系统地讲解这些基础知识。
有赵洋添了这么一把火,容裴指挥起来变得更加得心应手。
瞿洺和赵洋并肩站在大屏幕前观看着空中的变化,安静了一会儿,赵洋问道:“阿洺,你还想着要帮容君临离开监狱吗?”
“我没有变过。”瞿洺一顿,看着赵洋说:“你呢?你还是觉得他犯的错是无法饶恕的吗?”
“我也没有变过。”
瞿洺转开了目光,平静地说:“那我们不如——”
赵洋打断她的话:“容君临是容君临,我们是我们。”
瞿洺没再说话。
赵洋是她父亲战友的儿子,于是事情发展非常老套:她父亲让她和赵洋订下婚约。
只是前几年她被送到了国外进修、赵洋又遭遇了那样的意外,他们见面的机会是越来越少,少到她以为那桩婚约快要名存实亡了。
赵洋也不说话,专注地看着屏幕上的画面。
容裴从空用机舰上下来后很快就察觉气氛有些不对劲。
瞿家的私事极少对外公布,很多时候就连家主、继承人订婚或结婚都不会外传,只是按照程序去办完法定手续而已。因而几乎没有人知道瞿洺有婚约在身,而且对象是曾经的“空中猛虎”赵洋。
容裴也没听赵洋提起过。
他让队员回去休息,转过头来问赵洋和瞿洺:“刚刚我指挥得很糟糕?”
瞿洺说:“不会,已经很好了。”
赵洋却是内行中的内行:“你的缺点很明显,体力不行,太过激烈的变式你的体能跟不上,硬要强撑的话过后你会很难受。你自己也知道这一点,所以很多时候都喜欢投机取巧。这本来也没什么,如果是单方演练的话完全可以唬弄过去,但这是双向演练,而且你面对的是高竞霆——他的军事嗅觉非常敏锐,你一旦露了破绽他就会步步紧逼,紧咬着你不放。所以你还得想个法子克服一下可能一面倒的弱势,不过你要是和高竞霆默契度高,可以考虑在结束时重现《战与和》的经典结局,公众应该会很喜欢。”
容裴认真地记下赵洋的意见,又问了赵洋几个问题。
赵洋一一解答。
容裴说:“谢了。”
正事解决完了,容裴就和赵洋提起陶安想和他见面的事。
赵洋说:“难怪他今天自己跑来和我道歉,说他其实是男孩。”
容裴说:“他这个人本性不坏,就是走了点弯路,把那性子磨一磨还是不错的。”
赵洋说:“反正我也没什么事,那就叫他明天去我住的地方找我吧,我带过来的学生也在,正好让他们交流交流。”
容裴自然没意见,眼看时间已经不早,他向一直在旁边听他们说话的瞿洺道别:“阿洺,我先回去了。”
瞿洺说:“那你路上小心,要不赵洋送你回去?”
容裴说:“不用了,你们朋友重逢应该有很多话要聊,我自己走就好。”
瞿洺是个爽快人,听到容裴的话后也没再多提,和赵洋一起送他到门口。
容裴回到家时陶安已经睡了,屋子里静悄悄地,一点灯光都没有。
他走回自己的房间准备先洗个澡,可一开门就察觉到有点儿不对劲。
……屋里有人。
容裴试探着发问:“高竞霆?”
一个人影蹿到他面前,砰地关上他身后的门,把他按倒在门板上急切地亲吻着他。
容裴认出了那熟悉的气息,没有推拒。
他抱住对方的腰回应。
直到两个人都快喘不过气,这个吻才结束。
高竞霆抱紧容裴:“阿裴我想你了,我好想你……你想不想我?”
容裴自然知道这个时候应该回答什么:“想。”
高竞霆说:“其实我是偷跑出来的。”
容裴说:“所以?”
高竞霆说:“我从出来开始就已经录音了,现在马上就回去和邱上将解释!”
容裴:“……”
、第零六七章
高竞霆太久没犯二;容裴几乎都忘记了他的这一面。
不过容裴专注哄人二十年,反应自然是快得没法说的。
开玩笑;怎么能让高竞霆拿这个当证据去解释他的外逃!这种情人之间的对话能让别人听见吗?
本来切断他们之间的联系就不合理;因为他并不属于军方;严格来说军方没有权利这样做——要是高竞霆溜出来的事被发现了,容裴有无数方法可以辩倒所有人。
容裴制止高竞霆想要开门离开的动作;微笑着说道:“反正都逃出来了;你不觉得我们应该做点更刺激的事吗?”
高竞霆眼睛一亮;身后那并不存在的尾巴唰地竖了起来,不停地甩啊甩:“你是说……”
容裴说:“我是说我们出去走走。”
高竞霆:“……”
容裴打开衣橱;扔给高竞霆一套衣服。
高竞霆接过来一瞅,居然是维修工人的工作服,整体看上去是深蓝色的,只有手臂上挂着亮黄色的臂章。
容裴给自己也拿了一套,而且很自然地把它换到了身上。
他拿出配套的帽子往头上一套,刘海统统收上去,整个人只有一张脸露在外边,看上去非常精神。
只要把帽沿往下一扣,就能藏住那双狭长漂亮的眼睛。
高竞霆立刻明白了容裴的意思,他麻利地换上手里的工作服,拉着容裴一起站到镜子前面:“阿裴你这样也很好看。”
容裴掏出一个通讯器递给高竞霆:“只要按下绿色的键,它就会给我们指派任务。”
高竞霆愣愣地问:“阿裴你怎么会有这些东西?”
容裴说:“以前和维修中心的人挺熟,他们给的。”
高竞霆还是不解:“阿裴你为什么会和维修中心的人很熟?”
容裴说:“念书时他们经常帮我一些小忙,我也偶尔帮他们解决一点问题,往来得多也就熟悉起来了。”
高竞霆听得发愣。
容裴很少说起自己的事,他虽然能查到容裴认识过什么人,却还是无法得知他和其他人往来时的真正情况。
听到容裴这么说他就熟悉起来了,早些年容裴什么兼职都做过,维修中心那边他也呆过一段时间。
那时候容裴似乎是负责数据库的维护和恢复。
这活儿技术要求很高,失误率也很高,常常会因为维修过程中出了差错而被人骂得狗血淋头。由于一般人都不太愿意做这份工作,所以它的报酬是很高的。
高竞霆突然觉得自己呆不下去了,他很想知道容裴曾经过着什么样的生活:“我们这就出去吧!”
容裴说:“嗯。”
两个人整装完毕,带着通讯器出门。
夜色正浓,街上静悄悄地没有半个行人,远处的夜空瞧上去也是黑黢黢的,没有半点光亮。
这样的夜晚安静得连踩到落叶的声响都听得清清楚楚。
高竞霆一声不吭地走在容裴身边。
他不由自主地想到容裴独自在夜色中行走的那些日子。
那时候容裴几岁?
是七八岁?
还是十一二岁?
高竞霆发现自己脑海里的记忆有点儿模糊。
他几乎记不清容裴那时候的模样。
那时候容裴在他面前总是那么沉着,像是没有任何事能难倒他似的。
事实上也没有任何事曾经难倒他,即使是不得不为了生活奔走,他的背脊依然从来不曾弯下过。
他依然是那个比谁都优秀的容裴。
正是因为他看起来是那么地出色,所以没有人真正关心过他。
没有人想过他也需要有人陪他走过那无数个寂寥而漆黑的夜晚,没有人想过他也希望有人和他分享喜悦、分担痛苦,没有人想过他也期盼着亲近的人能真正地看他一眼——看出他软弱的一面、看出他并不是铜墙铁壁无心无情。
可是那个时候、那个时候……
那个时候他知道容裴要带他弟弟出去玩,非要容裴把他也带上。
然后他就见到了乐棠。
当时乐棠还很小,但是那个小不点做甜点的时候心里似乎想着对他来说很重要的人,非常专注。
他记得那种神情曾经在自己早逝的母亲脸上看到过,那上面有着一种叫人怀念到快要流泪的说不出的感情。
那时候他见不到自己的母亲了,所以他开始追着乐棠跑,想要从乐棠身上得到类似于母亲的关怀。
那时候的他根本没有办法分辨这种感觉和所谓的“喜欢”到底是不是相同的。
但是阿裴肯定可以。
那么……阿裴他为什么会把他推给乐棠的?是因为不想要这桩婚约吗?
高竞霆想得有些出神,不知不觉间已经落后了容裴几步。
他抬起头看着容裴的背影,猛地想到了一个不寻常的地方。
——阿裴的父亲对他和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