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的都是容裴的老下属,所以很放得开。他们自发找地方摆好自己带来的花束和盆栽,边打量着容裴家边七嘴八舌地说开了:“容副你家这设计风格有点儿眼熟啊!”“容副要不是BOSS领头我们都没敢过来!”“我们这时候过来不会有什么影响吧?”
容裴将自己的旧部一一安抚好,又问了问他们的近况,不知不觉就到了晚饭时间。
有人自告奋勇地说:“我们来做饭。”
厨房立刻就被占领了。
所有人都默契地把空间留给高竞霆、瞿洺、容裴三人。
高竞霆由始至终都没怎么说话,只是站在容裴身边静静地看着他。
即使只剩下三个人他似乎也没有开口的打算,像尊雕像一样杵在容裴身边。
瞿洺笑着说:“你的老下属们可都惦记着你。”
容裴也笑了起来:“处得久了自然会有感情。”
瞿洺说:“今天我们过来的事一传开,明天你家的门会不会被敲坏?”有人起了头,还在观望、犹豫的人恐怕很快就会跟着行动。
容裴被她的推测逗乐了:“那我得提前准备好换门的钱。”
瞿洺望向高竞霆:“是你提议要过来的,怎么一句话都不说?”
高竞霆很镇定:“我和阿裴说话的机会有的是,所以把现在这点儿时间让给你们。”
瞿洺:“……”
事实上高竞霆在犹豫着用什么开场白比较好,纠结着到底该怎么开口才能既显出他相信容裴可以轻松度过危机,又能显出他在关心容裴。
搜肠刮肚想了老半天,高竞霆最终选定了“无声的坚定支持”这种特殊模式。
本来高竞霆打算熬到独处时等着容裴问“你怎么一句话都不说”,好逮着机会大表忠心。
没想到瞿洺提前转到这个话题上面,他只好扼腕地扯出备用台词来应对。
高竞霆用眼角余光觑向容裴,正巧碰上了容裴似笑非笑的了然目光。
这种不用言语也能明白对方在想什么的感觉让高竞霆像是吞了一大把糖似的。
甜得整颗心都快要化掉了。
高竞霆毫不避讳地一把抱住容裴,吐露最朴实无华的心里话:“我相信这点小事绝对难不倒阿裴你,我相信阿裴你一定能够把坏事变成好事,我相信、我相信……阿裴我相信你,以前相信,现在也相信。”他小心地避开了关于未来的承诺,因为他已经决定好要用行动来代替许诺。
这个拥抱在外人眼里就像是朋友间最普通的亲近,只有彼此能够感觉到紧紧贴在一起的心跳动鲜明而真切。
容裴伸出手搂住高竞霆的背,轻轻地说:“嗯。”
瞿洺转开头,看向窗外残余的秋色。
眼看寒冬将至,却没有人感到寒冷。
云来港真是一个奇妙的地方。
这时候门铃又被按响了,容裴结束了和高竞霆的拥抱,走过去打开门。
陶安抱着大包小包站在那儿,徐浪同样也抱着大包小包站在他身边。看到容裴后陶安笑嘻嘻地说:“哥,我来看你了,我是不是第一个?”
被打断了好不容易才争取来的拥抱,高竞霆怨气很重:“对不起,不是。”
陶安笑容僵了。
容裴将他们领进屋,陶安沮丧地发现领先在自己面前的还有很多人。
不过陶安可不是喜欢垂头丧气的人,他马上就恢复精神跟容裴夸耀:“哥这些东西都是用我自己赚的钱买的!徐浪你把食材拿进厨房。”
徐浪在其他人的侧目之中坦然听令。
陶安翻出新买的大衣:“冬天快来了,哥我给你买了件外套,你来试试看好不好?”
容裴心中熨帖,微笑着让陶安剥掉自己的秋装把大衣套到自己身上。
陶安仔细地帮容裴穿好,又拿出搭配好的围巾裹在容裴脖子上,一脸高兴地绕着容裴转了两圈,得意洋洋地抱住容裴说:“跟我想象的一模一样!”
最后他还不忘从容裴怀里探出头来向高竞霆示威。
可令他失望的是高竞霆居然一脸宽容地站在一边,像个有些无奈但又只能纵容自家弟弟的好兄长。
陶安撇撇嘴,心里那点得意劲提不起来了。
这时候徐浪已经放好食材,看到陶安整个人都钻进了容裴怀里,立刻上前把他揪回来。
陶安用力地在徐浪手腕咬了一口。
徐浪跟个没事人似的,正正经经地站在原地向容裴问好。
容裴点点头说:“你们先聊,我上楼去把衣服放好。”
高竞霆假意扯扯军服的领子,跟在容裴身边:“我觉得有点热,借个地方把衣服换掉。”
容裴瞅着他。
高竞霆一脸正直地回视。
只有他自己才知道自己刚刚有多眼红陶安。
——他怎么就没想到要给容裴买衣服!
高竞霆巴巴地跟在容裴身后上楼。
一路上高竞霆反复压下快要脱口而出的“以后我也要给你买衣服”“上上下下都买”“我也要亲手给你穿”等等关于“以后”的话,
等到进了房间关上门,他忍耐不住了,一手将容裴压在墙上,征询容裴的意见:“阿裴,我想吻你。”
容裴按住高竞霆的后脑勺,给了高竞霆一记深深的吻。
作为他表现良好的奖励。
第一零零章
乐棠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身处完全陌生的环境。
他感觉自己的脑袋像是飘悠着的树叶;晃晃荡荡靠不着岸。
非常奇异地;他的大脑里清晰地出现了从小到大的所有记忆;一种暖融融的感觉充满着他的心;令他心里愉快无比。
他有一个非常疼爱他的父亲、一个非常疼爱他的继母;以及一个非常疼爱他的哥哥。
唯一的不快;大概就是与高竞霆的那段纠葛。
回头一看,事情还是有些不大清楚;他只知道他哥觉得他和高竞霆挺般配,因此为他们的未来铺好了路;而高竞霆恰好在这时候“觉醒”了,试图借他来胁迫他哥哥。
简单来说;他卷进了自家哥哥和高竞霆的婚约里面。
乐棠翻身下地,三步并两步地走到屋内的桌子前。
那里摆着一叠资料;内容都是关于二十年前那场“远东剧变”的;其中一页简短地提了一句:“容君临妻秦桑柔难产而死,其子被其兄收养,取名容乐棠;容乐棠原为高荣成属意的联姻对象,后因容君临不应,高荣成改择容裴。”
乐棠看到以后微微一顿。
他的大脑现在好像比以前好使很多,只要给它一点点信息就能快速地得出结论,比如看到这行字时他马上就反应过来:原来父亲从小这么疼自己是有原因的。
进而他又通过父亲对自己的偏爱联想到了一些事:在容家败落之后,他能选择的婚姻对象就不多了——所以父亲一定是觉得高竞霆和哥哥的婚约原本属于自己,才让哥哥把这个婚约让给他。
而他那个从来没让人看透过的哥哥,居然就真的开始给他和高竞霆铺路。
乐棠发现他这个哥哥其实是一个很矛盾的人,看似事事都做得很完美,完美的背后却藏着很多值得推敲的疑点。
比如……
就在乐棠想要进一步细想的时候,一个最近经常出现在各种刊物里的人走进了他暂住的房间。
乐棠抬起头看向对方,隐约觉得那眉宇、那五官有些熟悉,想了想,他惊讶地瞪大眼:“……秦时章?”
以乐棠现在的记忆力,当然不会认错人。
来人正是如今声名远扬的秦时章。
他挑起乐棠的脸蛋端详了一会儿,说道:“你长得一点都不像他。”
乐棠发现自己居然一下子就明白了秦时章说的“他”到底是谁:他的亲生父亲容君临。
乐棠觉得自己现在的状态很怪异,明明他应该在知道容君临才是自己的父亲时出现震惊或者痛苦等等激烈情绪,可他偏偏平静得很。
就好像变成了永远理性无比的人,不会再被任何事情影响。
乐棠心头一跳,脑海里跳出几个互有联系的词:秦时章、远东联邦……黑色计划!
他紧皱着眉头:“你对我做了什么?”
秦时章语气平淡地说出一个更具震撼性的消息:“其实你应该喊我一声小舅。”
乐棠呆呆地看着他。
秦时章说:“我的老师看着很厉害,实际上始终有些天真,我‘师母’说我们都姓秦是缘分,他就当真相信那是一种缘分。对于亲近的人,他永远无条件相信。”
乐棠说:“所以你们联手骗了他?”
秦时章说:“没错,我‘师母’……也就是你的亲生母亲骗过了他,而且还嫁给了他,生下了他的孩子。”他抓起乐棠的脸,逼视着那双过分明亮的眼睛,“——也就是你。你母亲是我的姐姐,所以你要喊我一声‘小舅’,清楚了吗?”
乐棠坚定地说:“我的父亲不是容君临。”
秦时章笑了起来:“这就是你必须到我们这边来的原因,你看,‘放大效应’对你完全没有影响,你的哥哥把你保护得密不透风,几乎没有让你接触任何不好的事情——这正是最完美的实验体。现在的你变得理性而冷静,比以前要聪明百倍,改造计划在你身上没有带来任何副作用——这不正证明了它的可行性吗?”
乐棠不说话。
秦时章说:“那么,我亲爱的聪明的小家伙,有没有兴趣留下来陪我玩玩?只要你不离开联邦,我可以让你动用所有的资源、接触所有的人,说不定你有机会帮到你的哥哥……”
乐棠说:“如果我说不,你会放我走吗?”
秦时章说:“很遗憾,不会。”
乐棠很平静:“那就是了。”
秦时章哈哈大笑,松开钳制着乐棠下巴的手:“好,今天开始你就可以在联邦内部自由活动了。”
秦时章来得很突然,走得也很干脆,甩下话就离开了乐棠呆的房间。
乐棠盯着秦时章离开的方向许久,直到确定秦时章不会折返时才松了一口气,整个人虚软般靠紧了离自己最近的墙壁。
他的背脊已经出了一片冷汗。
他感觉自己的心在一阵一阵地抽痛。
虽然乐棠醉心于厨艺,但那还不至于让他对时事两眼抓瞎、毫无了解。
秦时章这个人因为他疯狂的航天计划而变得家喻户晓,那些报道他以前看得云里雾里,如今却已经彻底明白过来:秦时章执着于进行经过改良的“黑色计划”,也就是将人改造到可以不受磁变影响,试图让人类能够摆脱半空中那个可怕的丰磁区带来的限制,完成他远翔天宇的野望。
这本来是个非常远大、而且非常有意义的理想,可惜的是秦时章挪用了“黑色计划”中的人脑改造方法,并且已经进行了大量的人体实验,这种透着疯狂的做法引起了许多人的恐慌——大部分人都将经过改造的人视为“怪物”。
乐棠从秦时章的话里明白了一件事:自己已经变成了“怪物”中的一员——虽然他的精神和身体都没有任何不好的变化。
秦时章向他揭露的一切,像是一张巨大的网似的朝他笼罩而来。
偏偏他根本逃无可逃。
从秦时章摆到他桌上的资料看来,在他“人间蒸发”之前他的亲生父亲容君临就已经被逼入了绝境,身体机能遭遇重创、声誉被踩进了泥沼。
这个时候他根本回不去,因为他在这种敏感的时候失踪,无论怎么解释都没办法洗清嫌疑,反而会陷入那个阴谋般的巨大漩涡里出不来。
再来,如果秦时章说的是真的——他的生母当真是秦时章的姐姐,那质疑容君临的声音会更大。
因而就算秦时章肯放他回去,他也找不回曾经的平静了。
至于联系哥哥?
不,绝对不可以,因为那会连累哥哥。
乐棠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仰起头用手挡在眼睛上,捂住发热的眼眶。
他再也不能当那个一有不顺心就向哥哥撒娇的弟弟了。
与此同时,容父却已经摆平了调查组这个大麻烦。
由于他和梁绪萍两夫妻的人际关系都非常简单,调查组很快就将他们这一部分彻查清楚了。
他们恢复了自由。
容父和梁绪萍商量了一整晚,决定回国找回容家散落各地的旧部。
他觉得到了这种关键时刻自己应该不会再被拒绝,就算他再无能、再不被待见都好,现在容家能出面的人也只有他了。
于是第二天清晨容父就乘坐最早的航班回到了东华帝国。
正如他所预料的那样,这次他联系以前只忠于自家弟弟的容家旧部时没有再遭惨拒。
面对一片攻击容君临的声音,他们太需要一个主心骨来扛住这场风雨,即使容父的能力不如人意,但他姓容、而且敢为容君临说话,这就够了。
至于容父要求的寻找容乐棠、帮助容裴复职,那本来就是计划里的一部分,根本就不能算是条件。
就这样,在双方都很满意的情况下他们达成了这样的共识:容父作为出面的人,他们作为背后发力的人。
成功来得过于简单,让容父心里生出了一丝难以言表的兴奋。他只为这丝兴奋羞惭了片刻,就开始握紧自己以前无法触及的、无形的权杖,并且整颗心都为之震颤。
他等这一天等太久了,二弟在时父亲对二弟期许颇高,他自愧不如,没想过要争;二弟去世后他觉得自己也许碰上了好机会,于是努力地在父亲面前表现,然而令他失望的是他的父亲却看都不看他一眼,反而将小时候只知道胡闹、步入少年后还跑出去游学的三弟找了回来。
那时候他很不甘心,但是他三弟的表现实在太出色了,他只能狠狠掐熄心里那一丁点儿的念想。
二十年几前发生了“远东剧变”,他三弟入狱,他以为自己又等到了一次机会,没想到那又成了他自取其辱的一次挫败。
这些可笑的家伙坚信他三弟只是暂时跌入低谷,很快又能执掌大权,对他想要接手容家这件事嗤之以鼻。
他深觉受辱,远走云来港。
而现在,他三弟不仅没能离开最高监狱,反而还跌入了更深的深渊、卷入了更大的漩涡。
他的机会终于到来了。
他的人生已经度过了三分之一,正式步入人生的黄金时期。
安稳的生活让他看起来非常年轻,焕发着中年人应有的俊朗和精神,现在的他,正适合走向辉煌、走向绚烂。
容父对自己非常有信心。
他满怀壮志地重返首都。
看着初冬里的首都,他笑了起来:“我又回来了。”
容家老宅一直有人在打理,所以容父回去的时候那里的一切都没有任何变化。
他快步走进自己最熟悉的书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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