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裴瞅着他:“你什么时候听说过病人能判断自己的病好了几成的?”
谢云夕也知道自己问了傻问题。他低着头安静了一会儿,抬起头时露出两颗尖尖的虎牙:“你知道那一场惨战里头,护着守黑水州、下令收桥弃西部的人是谁吗?”
容裴笑道:“李家的李振兴?”
谢云夕说:“不,不是他。那时候李振兴其实受了重伤昏迷不醒,当时代替他下命令的人是他的副官。”
容裴眉头一挑,接着猜道:“李振兴的副官……姓谢?”
谢云夕说:“没错,姓谢——真正下达命令的人是我的先祖谢寒至。我们家世代都与李家交好——与其说交好,不如说是像郝家对高家那样的依附关系,我先祖下达命令的不久之后李振兴就醒了,他为我先祖的决定感到愤怒,所以他带着人深入战区,最后为守卫西部而战死。我先祖始终死守黑水州,战争结束后不久我先祖就病逝了。对外时李家担下了弃西部的罪名和耻辱,我们家却也远离了李家核心,逐渐衰败,到我这一代就只剩下我一个了。”
容裴听着谢云夕平静地叙述谢家的历史,不由多看了他两眼。
那个时候如果不弃西部、不及时缩小防御范围,很有可能连内陆诸州都会沦为战区——被当时的黑格豪斯大帝蹂躏过的疆土会变成什么模样,西部就是前车之鉴。
所以谢寒至当时的做法绝对不能说是错。只不过能下那种决心的人整个帝国几乎找不出几个,最好的例子就是清醒后的李振兴——他完全无法接受这种情况。
容裴觉得假如自己遇到那种情况,也许也会做出相同的决断:牺牲少数人、保护大多数人,本来就是最理智的选择。
容裴拍拍谢云夕的肩膀,说道:“那是最正确的做法。”
谢云夕露出了笑容:“所以如果你要‘复原’的话,可以给我留一个位置。”
容裴瞧着他。
谢云夕转开头,沉默地盯着天边的霞光。
谢家只剩下他一个,既然容裴要挖开帝国的伤口,那么他就应该代表谢家站出来。
无论迎来的是骂声也好,是赞誉也罢,谢家先祖做过的事应该原原本本地还原出来——因为一直到离世,他的先祖依然没后悔过!
眼睁睁地谢家无声无息地消失在帝国之中,是他早逝的父母最遗憾的一件事,李付钧给了他最好的条件,那他应该抓住每一个机会。
谢云夕把脑袋扭回来,看着容裴说:“把你们‘复原’的黑水州给我。”
容裴微笑着说:“没问题。”
谢云夕瞅着他的笑容,心莫名地多跳了一拍。他突然想到了一种可能性,瞪着容裴说:“这是不是早就在你的安排里面了?”
往这个方向一推,高竞霆把自己排除在外的原因就很明白了:他在策划里面同样也扮演着一方势力,演习前要遵守保密原则。
容裴抬手扫扫毛球雪白的羽毛,也不隐瞒:“本来打算过两天再让邱上校找你的,没想到你自己找过来了。”
谢云夕早在东部的时候就领教过容裴的本事,所以他很快就坦然接受这件事。对上容裴的目光,他心里燃起了前所未有的斗志:“那正好,省了调整计划的功夫。”我们这就去看看,我得先熟悉熟悉用冰雪复原出来的西部大地图。”
看见谢云夕的步伐变得快而轻松,容裴笑了笑,跟了上去。
毛球似乎也被感染了,它扑棱着翅膀离开容裴的肩膀,边往前飞边向疾雷招呼:“跑,跑!”
疾雷听懂了它的话,张开腿往毛球那边追去。
谢云夕把脑袋扭回来,看着容裴说:“把你们‘复原’的黑水州给我。”
容裴微笑着说:“没问题。”
谢云夕瞅着他的笑容,心莫名地多跳了一拍。他突然想到了一种可能性,瞪着容裴说:“这是不是早就在你的安排里面了?”
往这个方向一推,高竞霆把自己排除在外的原因就很明白了:他在策划里面同样也扮演着一方势力,演习前要遵守保密原则。
容裴抬手扫扫毛球雪白的羽毛,也不隐瞒:“本来打算过两天再让邱上校找你的,没想到你自己找过来了。”
谢云夕早在东部的时候就领教过容裴的本事,所以他很快就坦然接受这件事。对上容裴的目光,他心里燃起了前所未有的斗志:“那正好,省了调整计划的功夫。”我们这就去看看,我得先熟悉熟悉用冰雪复原出来的西部大地图。”
看见谢云夕的步伐变得快而轻松,容裴笑了笑,跟了上去。
毛球似乎也被感染了,它扑棱着翅膀离开容裴的肩膀,边往前飞边向疾雷招呼:“跑,跑!”
疾雷听懂了它的话,张开腿往毛球那边追去。
第一一二章 。。。
就在谢云夕决定负责黑水州那段演习的第二天;几个意外来客来到了云来港。
李付钧重新踏上云来港这片土地时;心里居然生出了一点儿唏嘘。跟在他身边的依然是林静泉;除了最开始的手忙脚乱之外;这个学生非常符合李付钧对关门子弟的要求:他肯学,而且够有天赋。
只有一点不好,那就是他和容裴有过一段。
李付钧对自己的眼光、自己的手段有着绝对的自信;所以他再一次把林静泉带了过来。同行的还有杨老的幺孙杨勉,这家伙已经离开了最高监狱,成为首都电视台的初级评论家。
杨昌和托李付钧带带杨勉;李付钧爽快地应承下来了。
这次云来港的动作很大,通过前面两个月的布局;周围连绵起伏的山脉已经变成了真正的冰雪世界;云来港邀请了西部各州职业、业余冰雕师过来复原本州的文明,“建造”了一个个如梦似幻的冰雪城市。
李付钧敏锐地嗅出其中潜藏的伏线,追问自己的外孙后才知道云来港到底准备做什么事。他犹豫了一晚,最后还是决定豁出老脸过来给自己外孙撑面子。
既然这些年轻人想要闹大一点,那他就拼上这把老骨头帮一把!
李付钧第一时间带着林静泉和杨勉去找杨昌和,杨昌和正在喝茶呢,瞅见他时立刻笑了起来:“我说你还不如跟我一样定居在云来港算了。”
李付钧用鼻子哼出一声冷哼,以示不屑。
林静泉和杨勉上前问好:“杨老(爷爷)。”
杨昌和朝林静泉点点头,然后问杨勉:“新职位还习惯吗?”
杨勉恭敬地说:“有李爷爷和林哥带着,我很快就适应了。”
杨昌和点点头,他说道:“你们来得正好,我们一起来看看已经定案的冰雕节策划和演习方案。”他调出自己的数据库,很快就将容裴上送的终版方案。
李付钧从高竞霆那听了大概,但还没有看过完整的方案模拟展示,见杨昌和轻轻松松地把它拿出来,心里顿时生出了点疙瘩。
照理说他才是容裴真正的长辈,可恨容裴从一开始就想着解除婚约,恭恭敬敬来征询意见、讨好奉承的事那是从来都没干过——这叫李付钧怎么能不恨得牙痒痒。
李付钧纠结了一会儿,开始专注地浏览冰雕节模拟方案。
由于前边的两个月已经过去了,杨昌和直接跳转到最后一个月。这个时候冰雪城市的“复原”已经完成得差不多了,实效图和计划图几乎完美地重叠在一起。
整个西部通过一定比例的缩小,完完全全地以冰雕形式展现在众人眼前。
眼下国内已经闹得沸沸扬扬,有指斥云来港太铺张的,也有指斥云来港专搞面子工程的,但更多的是有闲又有钱的人们开始往云来港涌来,想要抓住冬天的尾巴一饱眼福。
西部各州还有些特别喜欢凑热闹的,索性就相约将婚期定在这段时间到云来港来举办集体婚礼。
总之,云来港是真正热闹起来了,每天都有无数游人造访这座曾经的西部小城。
这些都是数据堆起来的真实情况,没有人能够造假。
李付钧已经知道了接下来云来港会出什么招,所以越看这种盛况就越觉得心惊:即使不做到最后那一步,这也足够让云来港更上一层楼了。
从这里也看出容裴的野心够大,他要么就什么都不做,蛰伏一年又一年,要做,他必然是想独辟蹊径、一步到位。
这样缜密的计划,居然是在容裴丧失行动能力这段时间一点点实施下去了,这说明什么?
——容裴的凝聚力非常大!这种凝聚力,他们这一辈的人曾经在容君临的支持者身上看到。
可是那又有点不同,因为容君临的执政理念掺杂着许多不合实际的东西——与其说他是个政客,倒不如说他是个理想主义者,他想要建立的是一个完全和平、完全公平的乌托邦!
有容君临还是帝国最高决策者们的时候,他的追随者们像是着了魔一样信奉他,可在他入狱以后舆论就分成了两派:一派是坚定地继承容君临的思想,一派却从原本的支持者变成了最坚定的反对者——因为没有容君临的正确引导,决定继承容君临执政理念的那批人渐渐变得偏执无比,他们无限放大容君临曾经发表的文章,将它们奉为金科玉律——谁要是敢质疑,他们就像疯狗一样咬人。
可以说容君临彻底地失去了出狱的希望,根源就在于那一撮近乎疯狂的支持者:他们直接引发了远东剧变以后的帝国内斗,导致帝国无法腾出手来及时阻止远东联邦的崛起。
但是从云来港这段时间的安稳看来,容裴带领之下的众人似乎并不会因为他缺席而无法继续前行,正相反,他身边围绕着一群可以自己往前走的人才——他们已经被磨练到可以独当一面。
相比之下,自己的外孙似乎还成长得不够!
李付钧收回自己的思绪,凝视着屏幕不停变幻的画面。这时候已经到了军演阶段,它通过重现史实,将那段深埋的、带来了无数创伤的西部沦陷展现在所有人面前。
前面的所有繁华、所有热闹、所有喧嚣,都成为衬托这段惨烈史实的最佳工具。
像杨昌和和李付钧这种经历过帝国重建阶段的老家伙,非常受不了那悲壮的一幕幕。他们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里的触动。
李付钧说:“如果能成,西部就要真正地焕发生机了。没想到容君临没做完的事,容裴居然完美地能接下这一棒。”
杨昌和沉默片刻,评价道:“这个家伙,有时候还真让人看不透。”
杨勉在一直在一边旁听,听到杨昌和的评价后他怔怔地看着正在逐渐被摧毁的冰雪世界,内心涌出一阵激动。
他好像找到了新的目标。
想起那个有过两面之缘、却永远都表现得从容不迫的容家人,杨勉立刻就下定了决心。
他一定会成为一个顶级评论家,而他分析的第一个对象就定为——虽然他也并不确定会分析多久。
林静泉将他们的变化都一一收在眼底,不由又想起了当年那个常常在午后缠着他、非要枕在他膝上补眠的容裴,年少时的冲动与轻狂、单纯与开怀,眨眼间就消失不见。
如今的容裴正在一步步地往前走,似乎永远被任何挫折压垮,即使病得无法行动自如,他依然没有停下脚步。
林静泉心里还有点儿怅然,但他很快又放宽了心。
——大家都在拼着命走向前方,他怎么能被远远甩在后面?
收起了心里头的所有念想,林静泉看向模拟方案时的眼神已经变了。
等容裴拿到蓝卡、成为蓝流,面对的就不仅仅是云来港这一隅天地了,他的视野将要从云来港放大到整个西部——甚至放大到整个帝国,等待他的将是与整个帝国的精英竞争的局势。
蓝流之中从来都不缺乏有能耐的人、有家世的人、有着巨大影响力的人,到时候容裴要站稳脚跟可不容易。
想着帝国的未来将会出现什么样的变化,林静泉突然就笑了起来。这是他自上次见过容裴以来露出的最轻松的笑容——因为他突然就完完全全地想通了。
和容裴重修旧好、和容裴变成普通朋友,他心里都有道迈步过去的坎,与其那么做,还不如换种方式。
就像范立云那样,并不从容裴撤去关注的目光,但也不再有任何不该有的念想。容裴要走那样的路,总会有考虑不到的地方,他正好可以当个补缺的人。
而且这样行事恰好符合他的职业:他是媒体人,本来就有着针砭时弊的责任。
容裴并不知道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有两个人暗暗下定了一个与自己相关的决心。
他正忙碌于与冰雕师们沟通。
这些冰雕都是他们的心血,他们习惯了按照惯例等它们融化于春日暖阳之下,重新裸露出充满生机的大地。
但是容裴的方案却会将冰雕们彻底摧毁。
如果没有和冰雕师们沟通好,到时候恐怕会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本来这种事不需要容裴出面,不过他想着自己也没事,所以亲自和代表们谈了许久。
冰雕师们很快就松口了。
容裴陪他们坐在巨冰雕琢成的临时餐厅里面吃了顿饭,而后独自行走在冰雪丛中。虽然这是他自己拟定的计划,但那终究只是模拟而已,真正看到实效的时候触动还是相当大的。
这一次他决定撕开帝国的伤口、让当年发生过的事血淋淋地重现。
这么做的目的很简单:请求帝国予以西部更多的支持、提醒所有人如果再不加强西部的军防,呼吁所有人关注西部、避免惨剧重现。
等冬季军演这一炮打响了,云来港是否能够完全满足一线都会的所有条件已经不太重要,当人们意识到西部曾经遭受的苦难、西部面临的危机,那么无论是云来港去申报或者海州去申报,上边都会放宽条件同意抬升西部的军备。
云来港也会随之水涨船高。
这件事容裴还是非常有把握的,因为首都的二十位最高决策者并不是浑人,他能看出来的事,那些人更能看出来。要是他们不想重建西部,杨昌和退下来后怎么会定居云来港?
所以说他做这件事是顺势而为,想不顺利都难。
这一次,云来港是真的要腾飞了。
容裴循着“冰雪城市”往封禁区走去,出事自己的身份卡后马上就畅通无阻地走进了军方的临时训练基地。
他面容有着任何人都无法接近的冷酷,身体也比寻常人要高大——原来是高竞霆又在摆出他的二号表情。
瞄见容裴朝自己这边走了过来,他腰杆挺得更直,一脸的严肃和冷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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