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听来毫不客气,但从瘟疫道人口中说出来,可说已经算是十分客气了。
长发老道耸耸肩,馅笑道:“不瞒道长说,小道其实并非真是三清弟子,小道俗家叫做尤老爹,替人作法的时候,就穿上一件道袍,无非是糊口罢了,我徒儿叫尤小叔,也不是真的出家,平常替小道跑跑腿,做些零碎事儿,像沽酒,捉野狗等杂事。”
一面又道:“徒儿,给道爷倒酒,古人说得好,酒逢知己千杯少,咱们真假道士难得遇上,小道既然作东,就喝个痛快,哦,小道还没请教道爷贵姓?”
道人只有道号,那有问他贵姓的?
瘟疫道人大笑道:“本真人姓温。”
长发老道肃然起敬,忙道:“哦。原来是温真人,小道久仰得很。”
瘟疫道人道:“你听到过本真人吗?”
长发老道不好意思的笑笑道:“没有,小道听说过有一位瘟道人,据说他的瘟疫散,放在酒里,就是劣酒也会变成天下第一佳酿,比四川唐门的碧玉丹还好,三十年前小道喝过碧玉丹浸过的酒,那真是好酒,又香又醇,和这缸百年汾酒差不多,可惜小道没喝过瘟疫散浸的酒,这是小道唯一憾事!”
他提起碧玉丹浸的酒又香又醇,和这缸百年汾酒差不多,这话听到瘟疫道人耳中,心头猛然一震,他一生嗜酒如命,什么酒没有喝过?但从没有像今晚喝的这缸“百年汾酒”如此香醇的,他纵然没有喝过碧玉丹浸的酒,他是江湖人,江湖中黑道魔星,听是听人说过,只有四川唐门的碧玉丹投入酒中,可以使天下至劣之酒,变为天下之至美之酒。
莫非这缸酒中下了碧玉丹不成:不然,“百年汾酒”那有这样香醇而不烈的?他一双倒垂的三角眼精芒电射,喝道:“你这缸酒中放了什么?”
长发者道一呆,接着馅笑道:“道长在说笑了,这是柳员外家害藏了百年的汾酒,一点没假,酒香浓郁,醇而不烈,一点也不呛喉,道爷再喝一口试试,哦、哦、嘻嘻,道爷是听了小道方才说的四川唐门的碧玉丹浸在酒里,就可以把劣酒变美酒,香醇而不烈,起了疑心,碧玉丹,可是唐门宝贝,怎舍得给小道放在酒里?再说喝了碧玉丹浸的酒,发作虽极缓慢,但只要运功一逼,不但整个人会发绿,连指甲、头发都会变成绿色,不然怎么会叫做碧玉丹?你道爷好好的,哪有什么地方发绿了?”
瘟疫道人看他模样,一点也看不出是会武功的人,这样一个邋遢道人,哪会是什么唐门中人,但听他说话,却似乎对碧玉丹知之甚捻,心头大惑狐疑,尤其是自己在和他们互掉酒碗之时,早已下了瘟疫散,这师徒二人怎会还没发作呢?一念及此,不觉暗自运气检查。
长发老道突然之间,口中鄙咦了一声,一手抱起酒缸,一手抓起半条熏狗腿,急急忙忙的后退了三步,望着瘟疫道人好似遇上了鬼胜一般,睁大双目,失声道,“道爷……你的脸色怎么会变得发绿了呢?”
瘟疫道人听得一怔,急急举手看去。这一看他不禁脸色大变,他双手果然已经变得碧绿,骇然道,“碧玉丹,你在酒中下了碧玉丹?”
“没……有的……事……”长发老道也吓白了脸,说道:“那是柳员外……他也……不会,这……缸酒……是小道……师徒……到了这里……才开启的……”
瘟疫道人当然不会相信他的鬼话,口中发出狼曝般一声大笑,双目绿光暴射,双手缓缓提起,沉喝道:“你究是何人?”
长发老道耸着肩往后连退了两步,说道,“小道不是告诉你叫尤老爹吗?你呢?你到底是什么人?”
瘟疫道人怒审道:“本真人就是瘟疫道人酉阳公,你总听人说过了?”
长发老道忽然嘻嘻一笑道:“原来你也姓尤,(酉)这么说小道尤老爹,还是姓尤(酉)的老爹,小徒叫尤小叔,也是姓尤的小叔了,你可比咱们小了一辈呢!”
直到此时,瘟疫道人才知道这师徒二人果然是冲着自己来的了,心头不禁大怒,双爪扬起,厉喝道:“本真人先毙了你。”
“慢来、慢来!”长发老道连忙伸手朝他抓出的双爪摇了摇,才道:“中了唐门碧玉丹,要解只有四川唐门才有,你逼急了,小道就一下纳入口中,嚼烂了吞入肚里,你再要解药,就得赶上四川唐门去,那……嘻嘻,你明天中午以前赶得到四川?”
瘟疫道人不由得一怔,他明天中午以前当然赶不到四川,但碧玉丹的奇毒,却会赶在明天中午以前发作。
但使他发怔的却并不是长发老道说的这句话,而是他扬起的双爪——“瘟疫爪”竟然被长发老道摇了摇手,就把自己的内力逼住,再也发不出去。
能把别人的内力逼住,不让你使出来,这人的功力,岂非已经到了不可思议之境?瘟疫道人心头这份凛骇,当真非同小可!
就在此时,长发老道忽然脚下微现踉跄,口中互了一声,脸色为之一变,哑声道:“徒儿,我头好昏,不好,咱们着了这姓尤的小辈的道了,他……在酒中下了瘟疫散……”一面以“传音入密”说道:“你快扶住我,说你没有什么感觉。”
楚玉祥依言急忙伸手把他扶住,说道:“徒儿怎么会没有感觉?”
长发老道说道:“你酒没为师喝得多……快让为师坐下来……”
楚玉祥扶着他在地上坐下,一面问道:“师傅,你老人家不要紧吧?”
瘟疫道人心中一喜,狼曝般笑道:“你说对了,本真人确实在酒中下了瘟疫散。”
楚玉祥急怒于色,喝道:“你敢在师傅酒中暗做手脚!”
“彼此彼此!”瘟疫道人大笑道:“你师父不是也在酒中下了碧玉丹吗?”
长发老道道:“小道在酒里下碧玉丹是为了把劣酒变成美酒,咱们师徒喝了不会有事的。小道又没勉强你喝。是你……自己闻酒下轿,找上来讨酒喝的,你怎么可以在酒中暗下瘟疫散?”
楚玉祥故意问道:“师傅,瘟疫散很厉害吗?”
长发老道:“比起碧玉丹来,瘟疫散可差得远呢,它只会让人感到有些头昏,其实也没什么,咱们和他耗下去就好,他……不出六个时辰,就会发作,一发作就没有救,为师……支持六个时辰可没有问题,其实为师只要半个时辰,把它逼出体外,就没事了。”
楚玉祥道:“那你老人家就快运气吧,能够把它逼出体外,自然越快越好。”
“也好。”长发老道道:“这姓尤的小辈如果想乘为师运气之时,突起发难,你应该应付得了。”
楚玉祥道:“徒儿应付得了,你老人家只管运气吧!”
“不成。”长发老道道:“万一你也中了瘟疫散,在半个时辰之内发作起来,那怎么办?这样,你去问问他,他身边可有解药?”
楚玉祥抬头喂了他一声,说道:“我师傅问你身边可有瘟疫散的解药?”
瘟疫道人道:“本真人的解药就在身边,你想怎的?”
长发老道坐着的人打了一个呵欠,说道:“交换……咱们……交换……”
瘟疫道人惧惮的就是长发老道,此时看他打着呵欠,说到交换,神情似是十分迫切,心中暗道:“原来你发作得快,哼,任你武功通天,也逃不过本真人的瘟疫散。”一面说道:“可以,你先把碧玉丹的解药交出来。”
长发老道喘息道:“徒儿……你在为师怀里……把那个小布包……取出来……里面还有一颗……解药,不……过要他……也把解药……取出来,大家一手交来……一手……交去
他坐着的人已经身躯发颤,大有支持不住之势。
楚玉祥依言探手朝他怀中探去。
长发老道以“传音入密”说道:“你把解药递过去的时候,他一定会给你一掌,你要装作被他掌力震飞出去。”
楚玉祥从长发老道怀中出取出一个小布包,抬目道:“你的解药呢?咱们说好了是交换的,你的拿过来,我的交给你。”
“好!”瘟疫道人右手从怀中一探,取出一个药瓶,朝楚玉祥递来,左手一摊,说道:“拿来。”
身形如风,一下就闪到楚玉祥面前,左手抓住小布包,右手闪电一掌,迎面拍到。楚玉祥故作毫无防备,右手小布包被他劈面夺去,口中闷哼一声,一个人被震得飞了出去。
瘟疫道人得意的发出一声狼曝般大笑,迅快的跨上敞轿,喝了声:“走!”
四个黑衣汉子立即举步朝前奔行而去,轿前四灰衣人和轿后四个黑衣人,居然和他们一步不差,如飞而去。
楚玉祥从地上一跃而起,急急间道:“道长,他抢去的真是解药吗?”
长发者道笑道:“当然是真的解药了。”
楚玉祥道:“但他没把解药留下……”
长发老道忽然伸手一摊,笑道:“他瘟疫散的解药全在这里了。”
他掌心托着一个黄玉小胡芦,正面镌有一行小字,正是“瘟疫散解药”五字。
楚玉祥喜道:“他解药怎么会到道长手里的?”
长发老道笑道:“他一心想夺取解药,又要把你一掌震飞,自然不会再有防人之心,老道正好趁机就从他怀中取来,现在你赶快赶回去,每人服一粒就好,瘟道士中了碧玉丹之毒,服下解药,没有半个时辰,不会到镖局去的,你快去吧!”
楚玉祥伸手接过,问道:“道长呢?”
长发老道挥挥手道:“老道还要在这里喝酒,这么一缸好酒,岂可不喝?你快去了,再迟就来不及啦!”
楚玉祥也知时间紧迫,这就点头道,“晚辈那就走了。”
说完,转过身,就施展轻功,一路急掠,回到镖局,连换衣衫都来不及了,一吸真气。越墙而入,刚从大天井泻落。
突觉四周风声飒然,八条人影,如影随形,同时落到自己左右前后。
只听东门奇的声音大笑道:“瘟道士,老夫等人已经恭候多时了!”
楚玉祥急忙叫道:“前辈,是我。”
“你……”西门大娘的声音从左边传来:“是楚小兄弟?”
楚玉祥定睛看去,围着自己四周的人,那不是东门奇,西门大娘,三手真人和终南五剑还有谁来?
东门奇诧异的道:“小兄弟,你怎么扮成这副模样?”
楚玉祥道:“此时晚辈也无暇多详尽,晚辈已把瘟疫散解药取来了,诸位快请到厅上来。”
大家跟着他匆匆进入大厅。阮伯年、丁盛、裴允文,陆长荣等人也一齐闻声走出。
英无双咦了一声道,“大哥,你怎么穿了一件又宽又大的破道袍?”
裴畹兰抿嘴笑道:“楚大哥还赤着脚呢!”
楚玉祥看到了丁盛,立即把瘟疫散交到他手里,说道:“丁大哥,这是瘟疫散解药,每人只要服一粒就好,快分给大家服下,瘟疫道人大概要半个时辰之后才会来,咱们服下解药之后,还有时间加以布置。”
丁盛接过黄玉胡芦,就揭开瓶塞,倾出药丸,从阮伯年分起,依次给大家吞服,然后又倾出若干粒药丸,要陆长荣、林仲达去分别喂给镖局中人吞服。
楚玉祥也在这时候急匆匆奔入后进柴房,换过衣衫,回出大厅。
英无双急不容待的问道:“大哥,你方才去了哪里。害得人家到处找你都找不到,你快说解药怎么弄来的呢?”
楚玉祥没有回答她,却朝阮伯年问道:“老爷子,服下解药,觉得怎么了?”
阮伯年欣髯笑道:“这是瘟疫道人的解药,自然很灵,服下之后,到现在差不多只有一盏茶的工夫,就没事了,你是怎么弄来的?”
楚玉祥就把有人要自己晚餐之后到柴房去,那是一个长发老道……
三手真人问道:“是不是长发长须,看不清面貌的老道友?”
楚玉祥点头道:“是的。”
三手真人大笑道:“果然是茅四道长。”
楚玉祥接着把今晚的经过情形,大概说了一遍。直听得英无双、裴畹兰、梁慧君三位姑娘笑得喘不过气来。
钟子奇问迎:“这位老道长是茅山派的高人吧?”
三手真人道:“这个贫道也弄不清楚,他说茅山供奉三茅宫,他是四茅真君,所以自称是茅四,贫道从小在茅山长大,从未听人说过,但这位前辈应该是敝派的前辈高人无疑。”
镖局的人服下解药,此刻已经全都痊愈了。
丁盛是大家公认的总指挥,对付敌人,完全由他发号施令,调遣人手。
现在,半个时辰快到了!
东海镖局早已熄去了灯火,也听不到一点人声。
这时候,二更已经过了半个多时辰。
蓦地,半空中响起一声鸡啼!
这时候并不是鸡啼的时候,鸡声乍起,大天井中,忽然括起一阵黄沙旋风,同时也多出一簇人来!
那是簇拥着一乘敞轿的壮汉,轿前左右站着四个灰衣汉子,轿后又是四个黑衣汉子,中间另有四个黑衣汉子肩头抬着敞轿,并没有放下来。
敞轿上端坐着一个身穿黄色道袍的老人,苍发披肩,连纂苍须,面如青懈,身材高大,他身后撑起一柄黄布伞,轿椅左首挂一柄四尺阔剑。
不用说,他就是瘟疫道人西阳公了,他服了碧玉丹解药,果然延迟半个时辰才来,但来得却极为准时。
瘟疫道人坐在敞轿之上,发出一阵咯咯怪笑,目光一动,尖声道:“徒儿,咱们已经到了,就该放起信号,通知他们前来了。”
站在前排的四个灰衣汉子中,有人答应一声,举手之间,但听嗤的一声,一道黄色火花冲霄而起。
过没多久,但听砰然一声,镖局两扇大门被人一掌撞开,从门外走进一行人来。
为首一个头戴瓜皮帽,身穿青缎夹袍,年约六旬,中等身材的老者,此人生成一张瘦狭脸,双颧间都是直条皱纹,脸上始终挂着笑容,居然会是徽帮老大笑里藏刀卢寿同!
他身后紧跟着四个身穿天蓝长袍的俊美少年,每人都佩一柄长剑,只是剑穗颜色不同,第一个是黄穗,第二个是白穗,第三个和第四个是红穗,但同是红穗,第三个是火红,第四个是紫红。
这四人年纪虽然不大,但在江湖上名头可不小,就是人称“武林四公子”的便是。
一般被称做“公子”的,总是世家子弟,能被称为“武林四公子”,当然是武林世家出来的了。
佩黄穗长剑的是黄山万少骏。黄山万家,祖上三代当过武林盟主,是江湖上首屈一指的武林世家。
佩白穗长剑的是徐州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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